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偏僻的角落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偏僻的角落 毛姆 6689 2018-03-18
一個小時後,桑德斯醫生正躺在床上,突然聽到走廊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然後便是急促的敲門聲。他沒有應聲。來人按了按門把,門鎖著。 “誰啊?”醫生不耐煩地喊道。 來人立刻用壓低了的激動的聲音做出了回答。 “大夫,是我,弗瑞德,我要見你。” 尼克爾斯船長回“芬頓號”後,醫生抽了六管大煙,他討厭在抽大煙的時候被打擾。他的思路就像是孩子的圖畫書裡的幾何圖形一樣清晰:正方形、長方形、圓形、三角形,它們有序地流經他的大腦,這種感覺讓他分外快樂。而這種愉悅也是他身體所感受到的那種欲仙欲死的快感的一部分。他掀開了蚊帳,沿著什麼也沒舖的地面走向房門。他打開門,門口站著一名拿著燈籠的守夜人,頭上兜著一塊毯子抵擋夜氣的侵襲。弗瑞德·布萊克就站在守夜人的背後。

“大夫,讓我進來。有重要的事。” “等等,我點上燈。” 藉著燈籠的燈光,他找到了火柴,點上了油燈。阿凱在遊廊裡鋪了塊席子,睡在了醫生門外。這一番動靜將他吵醒了,他站在席子上,揉著惺忪的烏黑的黑刺李般的大眼睛。弗瑞德給了守夜人一點兒小費後便打發他走了。 “阿凱,去睡覺。”醫生說,“沒你的事。” “聽著,大夫,你現在得去一趟埃里克那兒。”弗瑞德說,“出大事了。” “出什麼事了?” 他看著弗瑞德,小伙子的臉色像紙一樣蒼白,四肢都在顫抖。 “他舉槍自殺了。” “上帝啊!你怎麼知道的?” “我剛從他那兒過來,他死了。” 弗瑞德剛開口時,醫生本能地開始收拾器具,然後聽到這句後,他便停了下來。

“你確定?” “非常。” “那叫我去做什麼?” “不能就這樣把他丟在那兒啊!跟我來吧,上帝啊!”他的嗓音嘶啞著,就像快哭了一樣,“也許你還能再做些什麼。” “還有誰在那兒?” “沒有人,他一個人躺在那兒,我受不了那場景,大夫,你一定要為他做些什麼,看在上帝的分上,趕緊去吧。” “你手上的是什麼?” 弗瑞德低頭,發現自己的手上沾滿了血跡,於是本能地往自己的帆布褲子上抹去。 “別那樣!”醫生抓住了他的手腕,大聲地說,“過來洗掉。” 桑德斯醫生一手抓著弗瑞德的手腕,另一隻手提著油燈,領著弗瑞德去了浴室。這是一間小小的昏暗的方形隔間,地上澆築著水泥。浴室角落裡有一個大浴桶,洗澡的時候用一個小錫盆從裡面舀上水,然後往身上沖去。醫生遞給弗瑞德一盆水和一塊肥皂,讓他把手洗乾淨。

“身上沾到血了嗎?” 他舉起油燈照著弗瑞德周身。 “我想應該沒有。” 醫生沖走了混合了血液的水,然後他們回到了臥室。那一手的鮮血把弗瑞德嚇壞了,他努力地想讓自己那歇斯底里的情緒穩定下來。他非常蒼白,緊緊地攥緊了拳頭,然而醫生卻看到,他仍舊無法控制自己那劇烈顫抖著的身體。 “你現在最好喝一杯。阿凱,給這位先生來一杯威士忌,不要加水。” 阿凱起身拿來了一個杯子,緩緩向內註入了純威士忌。弗瑞德一飲而盡。醫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聽著,孩子,這兒是別人的地盤,我們不想與這兒的荷蘭當局有糾纏,他們並不是好相處的人。” “但是不能就這樣讓他躺在血泊中啊!” “你難道不是因為在悉尼犯下了什麼事情而匆匆出逃的嗎?警察會問你很多問題,你希望他們給悉尼發電報嗎?”

“我不在乎,我已經厭倦這一切了。” “別傻了。如果他死了,你什麼都做不了,我也是一樣。我們最好趕快抽身,你最好盡快離開這兒。有人在那兒看到你嗎?” “哪兒?” “他家。”醫生焦急地說。 “沒有,我在那兒只待了一小會兒,然後就直接奔過來了。” “他的僕人呢?” “估計睡著了,他們住在後面的。” “這麼看來守夜人是唯一一個看到你的人。你幹嗎把他叫起來?” “我沒法進來,門鎖上了,我必須得找到你。” “沒關係,有很多理由可以解釋你為什麼半夜來找我。你怎麼會去埃里克那兒?” “因為有些話要對他說,一刻都不能等。” “我估計他確實是自殺的,你沒有殺他,對吧?”

“我?”弗瑞德驚駭地倒抽了一口冷氣,“怎麼可能!他……我是一根頭髮都不會傷他的。如果他是我哥哥,我便會把所有的敬仰都給他。他是我能交到的最好的朋友。” 弗瑞德的說辭讓醫生有些反感,他皺起了眉頭。不過他認為弗瑞德是清白的,剛才在聽到醫生的問題後,他非常震驚,這足以說明他說的是真話。 “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上帝啊,我不知道,他一定是瘋了。該死的我怎麼能想到他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慢慢說,孩子,不用擔心,我不會出賣你。” “是因為老斯旺家的女孩,路易絲。” 醫生的目光一下子銳利了起來,不過他沒有打斷弗瑞德。 “今晚我和她爽了一把。” “你?可是你昨天才第一次見她啊。”

“我知道,但那又如何,她第一眼看到我就迷上我了,我知道。我也被她迷住了。自從離開悉尼後,我還沒為誰動過心,不知怎的,我就是無法對這些當地人動心。和她跳舞的時候,感覺就來了。那時我本可以俘獲她的。你們玩橋牌的時候我們去了花園,我吻了她,她一點兒也沒有抗拒。當一個姑娘這樣時,就不能給她一丁點兒思考的時間。我當時被她迷得神魂顛倒,我從來沒見過比她更美的女人,要是她叫我跳下懸崖,我也會毫不猶豫奮不顧身。今天早晨她和她父親一起來的時候,我問她我們私下能不能見面,她說不能。我問她能不能等大家都睡覺後我再去她那兒,然後一起在池子裡洗個澡,她又說不能,然而她沒有說為什麼不能。我告訴她,我的魂兒都在她身上,事實也確實如此,上帝啊,她就是一個尤物。我帶她上了雙桅帆,領著她四處看看,我又吻了她。該死的尼克爾斯一刻也不讓我們獨處。我告訴她今晚我會去莊園,她說她不會去的,不過我知道她會的,就像我渴求著她一樣,她也渴求著我。所以,當我到莊園時,她已經在那兒等著了。黑暗中的莊園很美,只是蚊子實在是太多了,瘋狂地咬著我們,這已不是血肉之軀能承受的了。於是我說,能不能去她的房間,她一開始說很害怕,我說不會有事的,最終她同意了。”

弗瑞德停了下來。醫生垂著重重的眼皮看著他。他的瞳孔因為鴉片的緣故,縮小得就像針尖一樣。他一邊聽著,一邊默默地思索著。 “最後她說我最好快點兒走,我穿上了衣服,沒穿鞋子,這樣走在遊廊上就不會發出聲音了。她先出去看看園子裡有沒有人。有的時候老斯旺睡不著,就會去那兒走走,就好像那兒是甲板一樣。然後我溜了出去,跳下了遊廊。我坐在地上穿鞋子,然後突然間有人一把抓住了我,把我拎了起來。是埃里克。他就像牛一樣壯,把我拎起來就像是拎一個嬰兒一樣輕鬆。他摀住了我的嘴,不過即便我想叫也叫不出來,當時我已經嚇傻了。然後他掐住我的脖子,我想他是想掐死我。我當時渾身癱軟,連掙扎都不會了,我看不清他的臉,但能聽到他的呼吸聲,上帝啊,我真以為自己完了,可是他卻放開了我,把我扔到了地上,用手背從側面敲了一下我的頭,我想是這樣的,我當時就像個木頭。他居高臨下地站著,我一動也不敢動,我怕我一動他就會殺了我,然後突然他轉過了身,飛一般走了。我站了起來,看了看房子。路易絲應該什麼都沒有聽見。當時我想,要不要告訴她,不過我不敢,我怕有人聽到我敲推窗的聲音。我不想讓她擔驚受怕,不過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往回走,發現自己沒穿鞋,只能再回去把鞋穿上。一開始我沒找到它們,一下子就慌了。回來的路上我惴惴不安,擔心埃里克會伏擊我。漆黑的晚上,在那樣一條連個鬼影都沒有的路上走著,還要提防著一個笨重的大個子隨時都會跳出來對你一頓暴打,這可真不是鬧著玩的。他想要扭斷我的脖子,就跟殺一隻雞一樣容易,我一點兒回擊的能力都沒有。一路上我走得很慢,眼睛睜得很大,我想要是我先發現他,立刻拔腿就跑。跟一個你完全沒有勝算的人對峙是沒有意義的,而且我知道自己跑得比他快很多。我想我是神經過敏了,走了一英里後,我便不再害怕了。然後,我覺得無論如何都得找他說清楚。如果是別人,我根本無所謂,但是不知怎的,我沒法忍受他認為我是一個該死的下流貨。你不懂,但我從來沒有遇到過那樣的人,他實在是太正直坦率了,所以你無法忍受他認為你不正直。大多數人,你也知道,誰也好不到哪裡去,但是埃里克不一樣。我是說,如果你看不出他是萬里挑一的好人,那你就是個十足的傻瓜。懂我的意思嗎?”

醫生冷淡地微微一笑,笑容中帶著一絲嘲弄。他的嘴唇向後咧去,露出了他那碩大的黃牙齒,讓人想起了大猩猩的咆哮。 “天啊,我明白,那種感覺令人痛苦不安,手足無措。這種事徹底地打擊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非常羞愧,對不對?” “天啊,你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樣說話嗎?” “繼續。” “我覺得一定得和他說清楚。我要全盤向他說出一切。我要娶路易絲,我對她已經無法自拔了,這是人類的本能,你年紀大了,是不會理解的,對五十歲的人來說,這些都是小事了。我知道如果不和他說明白,我一分鐘也不能安生。我到了他家,站在門外,不斷為自己鼓勁兒,也不知這樣站了多久。你知道的,進他家是需要很大的勇氣的,最後我心一橫,走了進去。我忍不住想,之前他既然不殺我,那現在也不會殺我。我知道他沒鎖門,我們第一次去那兒的時候,他按了下門把就進去了。但是,上帝啊,我走在走廊裡的時候,心都快跳出來了。我關上門,屋裡一片漆黑,我喊了他的名字,他沒有回應。我知道他的房間在哪兒,於是走了過去,敲了敲門。怎麼說呢,我不相信他睡覺了,於是我又敲了敲門,然後大聲地喊著'埃里克!埃里克!'最後我拼命喊了起來,然而我的嗓子乾極了,喊出來的聲音就像是渡鴉一樣沙啞。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出聲,我想他一定是坐在那兒,靜靜地聽著。當時我驚恐萬分,差點兒就轉身逃走了,然而我卻沒有那麼做,我推了推門閂,門沒鎖,於是我打開了房門。房間裡沒有一點兒光,我什麼都看不見,我又喊了他的名字,然後我說:'看在上帝的分上,和我說話吧,埃里克。'然後我點上了一根火柴,接下來的景象讓我大吃一驚。他躺在地上,就在我的腳邊,要是我再走一步,就會絆倒我了。火柴滅了,我什麼都看不見,我沖他嚷嚷起來,我以為他是暈倒了,或者喝醉了。我試著再劃一根火柴,可那該死的東西點都點不著,好不容易著起來後,我將火苗湊近他一看,我的上帝啊,他的半個腦袋都被打飛了。火柴又滅了,我再劃了一根,我看到有一盞油燈,於是點上了燈。我跪下來摸他的手,還是暖的,他的另一隻手握著一支左輪手槍。我捧起他的臉,想看看他是否還有救。他的臉上全是血,上帝啊,那是多麼可怖的一個口子啊!然後我就立刻跑到這兒來了。我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個場景。”

他把臉埋在手中,痛苦地來回擺動著身子。然後他哽咽了一聲,癱倒在椅子裡,轉過臉去哭了起來。醫生任他哭泣,然後伸手拿了一支香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 “你走的時候把燈滅了嗎?”最後他問道。 “噢,該死的燈!”弗瑞德焦躁地大聲喊道,“我怎麼那麼傻!” “沒關係,他也可以是點著燈自殺的。奇怪的是他的僕人們竟然沒有聽到任何動靜。我想他們肯定以為是中國人在放炮仗。” 弗瑞德並沒有理會醫生的話,說這些都沒什麼意義。 “蒼天在上,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弗瑞德絕望地說。 “他和路易絲訂婚了。” 醫生的話就像是一個晴天霹靂,弗瑞德不由得打了個趔趄。他的臉一瞬間變得鐵青。他驚恐地瞪著雙眼,眼珠子就像要掉出來一樣。

“埃里克?他從沒和我提過。” “我想他大概是認為這不關你的事。” “她也沒有告訴我,一個字也沒說。天啊,早知道這樣我絕不會和她有任何牽扯。你一定是瞎猜的,這絕不可能!” “他自己告訴我的。” “他愛她愛得癡狂嗎?” “非常。” “那為什麼不殺了我或者她,而是了結了自己呢?” 桑德斯醫生笑了起來。 “很好奇,是嗎?” “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笑我了。我夠悲慘了,沒什麼事情能比我先前遇到的更糟糕了。不過這件事……說真的,她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如果我知道他們訂婚了,我連和她在一起閒耍的想法都不會有。他是我能交到的最好的朋友,我不會為了任何事而傷害他。他肯定在心裡罵我是畜生!他對我是那麼好!” 他的眼中湧滿了淚水,那圓潤的淚珠順著他的臉頰緩緩流淌了下來。他痛苦地哭泣著。 “生活不就是愚蠢的嗎?你莽撞地做了一件事,結果發現代價慘重。我真覺得自己被詛咒了。” 他看著醫生。他的嘴唇顫抖著,漂亮的眼睛裡蒙上了一層深切的悲傷。桑德斯醫生審視著此時此刻自己的情感。他並不認同自己在這個悲傷的年輕人身上獲得的輕微的滿足感。一方面他感到他的痛苦完全是活該,另一方面,看到他如此傷心,他又莫名地為他痛心。他看上去是那麼年輕,而他的悲傷又是如此真切,讓醫生忍不住為之動容。 “你會走出來的。”他說,“沒什麼事情是走不出來的。” “我真希望自己死了。我老爹說我是害人精,我覺得他說得沒錯。我走到哪兒,哪兒就有風波。我發誓這不是我一個人的錯,那個下賤的婊子,她為什麼要招惹我?你能想像嗎,和埃里克這樣的好人訂婚後居然還能和只見過一面的男人上床。不過有一件事是好的,他永遠擺脫了這個婊子了。” “別說胡話了。” “我也許是個惡名遠揚的惡棍,但是上帝作證,她比我還壞。我本以為我能開始過新生活了,現在又全毀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 “還記得今天早晨的那份電報嗎?上面的消息太驚人了,以至於一開始我都沒看出來。巴達維亞有一封給我的信,現在去那兒已經沒事了。一開始這個消息真的很令我震驚,我不知道是該笑還是怎樣,電報說我因為猩紅熱在悉尼郊外的發熱專院去世了。我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意味著什麼。我父親是新南威爾士很重要的人物,那兒爆發了傳染病,他們抬了一個人去醫院,寫上我的名字,因為要向外界解釋我為什麼沒去上班之類的。而當那個小伙子死的時候,我也就死了。我了解我父親,他很高興能擺脫我。反正'我'現在正愜意舒適地躺在家族墓地裡。父親是一位偉大的管理者,如果他還有辦法,就不會選擇冒險,而我猜,只要我在地球上,他就不踏實。這次選舉他們又贏了,你看到了嗎,支持率佔絕大多數,真是完胜。我能想像他手臂上戴著黑紗。” 他冷冷地笑了。桑德斯醫生突然向他擲出了一個問題。 “你犯什麼事了?” 弗瑞德眼神看向了別處,他壓低了嗓音,慍怒地說:“我殺了一個人。” “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告訴別人。”醫生說。 “你看起來一點兒也不驚訝。你殺過人嗎?” “行醫的時候難免。” 弗瑞德飛快地看了他一眼,飽含著痛苦的嘴唇擠出了一絲笑容。 “大夫,你是個怪人。要是有誰能看清你,那可真是幸事了。當別人和你說話時,不知怎的,對你來說似乎沒有什麼是要緊的。有什麼對你來說是重要的嗎?有什麼讓你相信嗎?” “你為什麼要殺他?好玩?” “誰說不是呢,該死的好玩透了!你都不知道我經歷了什麼!真希望不會因此而愁白了頭髮。這件事縈繞在我心頭,我永遠都擺脫不了。回想過去的時候,我一開始都是愉快歡樂的,可突然想起了這件事的時候,好心情便一掃而光。很多時候我害怕睡覺,因為常常夢見自己被綁住了雙手,押上絞刑架。有那麼半打十次,晚上誰都不在的時候,我真的差點兒就要從船上跳下去,我打算要么游到溺水,要么被鯊魚吃了。所以當我收到那份電報時,你無法理解我是鬆了多大的一口氣,你也不明白這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上帝啊,我心裡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地。我安全了。你知道嗎,在小帆船上的時候,我從來沒有過真正的安全感,每到一個地方我都怕會有什麼人冒出來逮捕我。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以為你是偵探,你是來查我的。你知道今天早上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嗎?'現在終於能睡個好覺了。'然後就發生了這件事,真的,我被詛咒了。” “別說得那麼糟。” “接下來我要怎麼辦呢?去哪裡呢?今天晚上,當我和那個姑娘互相枕著對方的手臂的時候,我想:為什麼不娶了她,在這兒定居下來呢?'芬頓號'會派上用場,尼克爾斯可以跟你坐一班船回去。你可以替我去拿在巴達維亞的信,我猜裡面會有點兒錢,我母親肯定會逼著我家老頭子寄些什麼的。我還想到了埃里克,我們可以合夥做生意。” “這恐怕不行了,不過你仍舊可以娶路易絲。” “我?”弗瑞德大叫道,“發生了這事以後我還有心情娶她嗎?我見都不想見她。我向上帝發誓,我再也不想見到她。我不會原諒她的,永遠。” “那你準備怎麼辦呢?” “只有上帝知道。我沒法回家,我已經死了,埋在了家族墳墓裡。其實我很想再看看悉尼、喬治街、曼利灣。如今在這個世界上,我煢煢孑立。我想我是個很不錯的會計,大概能找到一份記賬的工作。我不知道該去哪裡,就像是一條走丟的狗。” “我要是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芬頓號'去,睡上一覺。你現在很累了,早上醒來腦子會清醒很多。” “我不能回船上,我恨它。你知道嗎,在船上的時候,有多少次我一身冷汗地醒來,心臟撲通撲通直跳,夢到那些人打開了我牢房的門,我知道繩子在等著我了!而現在埃里克倒在血泊中,半個腦袋都沒了,上帝啊,你叫我怎麼睡得著!” “那好吧,你睡椅子上吧,我要睡覺了。” “謝謝,去睡吧,如果抽煙的話會不會打擾你?” “我給你點兒東西,保證讓你睡著。” 醫生拿出了他的針筒,給弗瑞德注射了一支嗎啡。然後熄了燈,鑽進了蚊帳中。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