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外國小說 新愛洛伊絲

第167章 愛德華·波姆斯頓紳士的艷遇

新愛洛伊絲 卢梭 9982 2018-03-18
愛德華紳士在羅馬的那些奇異的艷遇簡直是太浪漫了,無法與朱麗的愛情故事摻和在一起,否則就會損害朱麗的愛情之樸實性。在此,我只想簡明扼要地引述與此相關的兩三封信,以饗讀者。 愛德華紳士在遊歷意大利時,在羅馬認識了一位那不勒斯貴婦,他很快便墜入了愛河,而這位貴婦也對他愛得發狂,使她整個餘生都為這個愛所累,為它所困,最後,奪去了她的生命。愛德華紳士是個性情暴烈的男人,不太會獻殷勤,但為人感情熱烈,多情多義,凡事既偏激又豁達,所以無論是愛還是被愛,其感情都是非常的熾熱的。 這位正直的英國人的嚴格的原則性,讓侯爵夫人甚是憂慮。她決定在自己丈夫不在時,裝作是一個寡婦;這麼做,對她來說非常容易,因為他們夫婦倆在羅馬並無熟人,而且,侯爵先生又是在法國皇帝的軍中服役。墜入情網的愛德華很快便提出結婚的要求來。侯爵夫人便以宗教信仰的不同以及其他的一些藉口進行搪塞。於是,二人的關係變得既親密又自由了。最後,愛德華終於發現侯爵夫人的丈夫並沒有死,這才恍然大悟,自己竟然稀里糊塗地便犯下了一個自己曾深惡痛絕的罪行,非常的氣惱,便狠狠地斥責了侯爵夫人一頓,提出與她斷絕關係。

侯爵夫人是一個雖然沒什麼原則的人,但卻非常的機靈,而且又長得美貌動人,她不遺餘力地想盡辦法要留住愛德華,最後還真的達到了目的。他倆之間的通姦行為雖已終止,但二人依然藕斷絲連,繼續往來。儘管她不該愛他,但她卻執著地在愛著他,她覺得,就算是無法用其他辦法得到自己所愛之人,經常能見到他也算是聊勝於無。而這種無法逾越的障礙反而在刺激著雙方的愛情,愛德華因為受到限制反倒更加的愛得激烈,而侯爵夫人也在挖空心思想動搖自己的情人的決心,她畢竟是個既美麗又迷人的女人。但她的一切努力全都不起作用:英國人愛德華依舊不為所動;他高尚的心靈在經受考驗。他最珍愛的是美德。他可以為情人獻出自己的生命,但他也會為了職責義務而犧牲情人。一旦侯爵夫人的引誘過於緊逼時,他所採取的抵禦辦法就是抑制住她,使她無計可施。這並不是因為我們軟弱,而是因為我們不夠堅定,往往為自己的感官所左右。一個人如果視罪惡比死都可怕的話,那他無論如何都不會犯罪的。

能引導別人的心靈並使之達到與自己一樣的崇高境界的人,寥若晨星,但愛德華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侯爵夫人一直想著戰勝他,但她卻不知不覺地被他給戰勝了。當他滿懷深情地講述必須遵從美德的道理時,她聽著聽著就被感動了,還流下了眼淚;他聖潔的情懷挽救了她墮落的靈魂,使她獲得了新生;一種正直與榮譽的情感在她的心中油然而生,使她開始喜歡上了真正的美:如果惡人能夠改惡從善的話,侯爵夫人的心靈也是會發生變化的。 只有愛情能夠利用這些細微的變化,使得愛情朝著高尚的方向發展。她開始懷著慷慨大度的胸懷去愛了:她的感情是熾熱的,但在周圍的人全都追求感官刺激的情況下,她卻忘掉了自己的快樂,而一心想著要讓自己的情人快樂,即使她無法與他分享這種快樂,但她至少是在想他的快樂是從她那兒得到的。她就是如此這般地從好的方面來解釋自己的行動的:從她的性格和她所了解的愛德華的性格來看,都能夠接受的解決辦法——找尋一位合適可愛的女子以代替她。

於是,她不辭辛苦,不惜錢財,派人在整個羅馬城尋找一個年輕忠厚的妓女:最後,人確實是找到了,但可沒少費周折。一天晚上,在極其親熱的交談之後,她便把這個小女子介紹給了他。 “你可以自由地與她交往,”侯爵夫人嘆息一聲,對他說道,“讓她從我所犧牲的愛情中得到好處吧,不過,你不能娶她,如果您突然心血來潮,想娶她為妻,那您就太讓我寒心了。”她說完這話,就想走出房間去,但被愛德華給攔住了。 “您別走,”他對她說道,“如果您把我看得如此卑鄙,竟然會在您的家中享受您所恩賜之物,那您所做出的犧牲就毫無意義了,我也就不值得您這麼愛戀了。”侯爵夫人回答道:“既然您不該屬於我,我就希望您不要屬於任何人;既然我失去了愛的權利,那您至少該容許我把這件事處理好。您為什麼要把我的一片好心當做是多此一舉呢?您是不是害怕被人看做是個無情無義之人呀?”然後,她便強迫他記下那個名叫勞爾的年輕女子的地址,並要他發誓,他不得再與其他女人發生關係。他大概是被感動了,所以便照她所說的發了誓。他對她的感激之情比對她的愛更讓他難以克制;這是侯爵夫人生前為他設下的最危險的陷阱。

侯爵夫人與她的情人一樣,什麼事情都很極端,偏激。她留勞爾一起共進晚餐,對她撫愛有加,關懷備至,好像是在竭力地表現她為愛情做出了重大的犧牲似的。愛德華深受感動,目光裡,動作中,無不流露出他的激動之情。他的每一句話,無不充滿著強烈的愛。勞爾長得確實美麗迷人,但他幾乎沒在看她。但勞爾卻與他不同,她從這個真正的愛情畫面中,看見了一個對她來說全新的人。 晚飯過後,侯爵夫人讓勞爾先走了,她便同她的情人單獨地在一起。她原以為二人單獨相處會有大事發生,她這麼想倒也沒錯,但是,她以為他會因此而屈服,那她就大錯特錯了;她的全部伎倆反而讓道德更加佔了上風,使雙方更加的痛苦。 《朱麗》的第四部分的末尾,聖普樂對他的朋友的堅毅的欽佩正是由那天晚上所激起的。

愛德華是個品德高尚的人,但也是個普通的人。他具有完全樸實的榮譽感,毫無上流社會人士所看重的只重表面禮儀而忽視真正榮譽的那些虛偽的東西。他在侯爵夫人身邊心曠神怡地相處多日之後,感到危險在日益增加,幾近屈服,但突然猛省,寧失之無禮,也不辱美德,於是,他便前去看望勞爾去了。 勞爾突然見他到來,不禁渾身戰栗。他發現她神情憂傷,便逗她開心,以為不用三言兩語,便可讓她高興起來。可是,事情並不像他所想像的那麼簡單。她對他的愛撫不予理睬,對他送的禮物也予以拒絕,只不過臉上並未表現出鄙夷的神情來。 受到這種毫無道理的冷遇,他不光是感到掃興,而且大為光火。對這種女子,難道還用得著像哄孩子似的去哄她不成?於是,他便毫不客氣地行使起自己的權利來。勞爾又哭又喊,拼命掙扎,但卻感到無反抗之力,便突然一發力,躥到了房間的另一頭,情緒甚是激動地大聲沖他嚷叫道:“您除非是把我殺了,否則,只要我活著,您就甭想碰我。”她的動作、眼神和聲調都在明確地顯示她的決心。愛德華滿臉驚愕,心情難以言表;他平靜下來,拉起她的手,讓她坐下,自己便坐在了她的身旁,一言不發地望著她,靜靜地等著這場鬧劇的結束。

勞爾也默不做聲;她美目雙垂,呼吸急促,酥胸起伏,很明顯,她心情極其激動。愛德華最後還是先開了口,問她這麼胡攪蠻纏究竟是什麼意思。 “難道我搞錯了不成?”他問她道,“您並不是勞爾·達·皮沙娜?”她聲音顫抖著說:“不是就好了!”愛德華冷冷一笑說:“您怎麼回事麼!您是不是改變行當了?”勞爾回答道:“不是的,我仍舊幹老本行,一旦跳進了火坑,就甭想出得來。”他從她說話的方式和語氣中覺察到,有什麼異乎尋常的情況,但卻弄不清是怎麼回事,還以為她是瘋了哩。他追問道:“可愛的勞爾,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就我不能碰您呀?請您跟我說說,為什麼這麼恨我?”她更加激動地嚷嚷道:“我就是恨您。我接過的客,我根本就不愛他們,我可以忍受任何人碰我,唯獨您不行。”愛德華追問道:“那是為什麼呀?勞爾,您給我說說清楚,我真的不明白您這是什麼意思。”勞爾嘆息一聲說:“唉!您以為我自己明白呀?我所知道的只是,您將永遠不能碰我……”接著,她仍舊激憤地嚷叫道:“不行,您永遠也不能碰我。一想到我依偎在您的懷裡,我就會覺得您是在摟著一個妓女,因此我會氣死的。”

她越說越激動。愛德華髮現她眼睛裡流露出痛苦與絕望的表情,不禁頓生憐惜之意,立即改變了態度,對她不再鄙夷輕蔑,說話的語氣變得誠懇而親切起來。她雙手摀著臉,避開他注視的目光。她一感覺到他的手伸過來,便一把抓住它,移到嘴邊,親吻著,一邊抽泣著,淚水嘩嘩地往下淌。 她的這番表示,儘管意思已很明顯,但卻並不確切。愛德華費了不少勁兒,才讓她把心裡話明確地說出來。她心中萌生了愛情,以致已經泯滅了的廉恥心復甦了,不像從前那樣出賣肉體而不知羞慚,弄得今天心中有愛卻口中難言。 這份愛剛一產生,便似一團火似的燃燒了起來。勞爾本是個活潑多情的女子,人長得也挺漂亮,能讓男人一見傾心,而且生性溫柔,願意奉獻自己的愛,但是,在她還是個青春少女時,狠心的父母便把她賣到妓院裡去,以緻美麗的容顏因放蕩的生活而受到玷污,失去了原先的魅力。在縱情酒色、肉體交歡之中,愛情已不復存在,那些花錢買笑的可鄙之徒自己不懂得愛情,也喚不起她的愛來。乾柴無法自燃,只要一遇火星,便會猛烈地燃燒起來。愛德華和侯爵夫人之間的感情猶如那顆火星,點燃了勞爾心中的愛情的火焰。她聽到他倆的那種親切交談,不由得心中產生著一種甜美愜意的震顫,於是,她便豎起耳朵,仔細聆聽,貪婪的目光密切地註視著他們,一點都不放過。愛德華那情人的目光中流露出纏綿溫馨的情意,她看了不免心潮湧動;她的熱血在沸騰;愛德華說話時的那種特殊的語調讓她心潮起伏,難以平靜;他的舉手投足之中,無不流露出他的深情;他那種激動的樣子使她深受感染。她這是生平頭一次看到這種兩情相悅的場面,這使得她不由得便愛上了為她展示這幅畫面的那個人。如果他對侯爵夫人非常冷漠,無動於衷的話,她也許會對他也同樣毫無感情的。

直到回到自己的住處,她的心情仍舊久久地不能平靜。初生的愛情儘管讓人心煩意亂,但卻仍舊讓人感到是甜蜜蜜的。她的第一個反應是沉浸在這份甜美的愛的情感之中;接著,她猛烈驚醒過來,反觀自己。她有生以來第一次在正視自己的境況,不禁感到可憎可惡。這種讓情人們心馳神往、苦苦追求的愛情,在她的心中轉變成了一種沮喪絕望。即使讓她得到她所嚮往的男人,她也認為他會讓她這個卑賤的女人感到更加的羞辱,他若是對她百般撫愛,她就會認為他是在輕蔑她,鄙視她,以至於看起來像是幸福的愛情,實際上卻是一種可恥的賣淫。因此,她越是心向神往,就越是感到一種難以忍受的折磨。她的慾望越是容易滿足,她就越是覺得自己的命運悲慘而可怕;她沒有榮譽,沒有希望,沒有謀生手段,因此,她所感受到的愛,只不過是讓她覺得空歡喜一場而已。她長久的痛苦就這樣開始了,而她那短暫的幸福也就這樣結束了。

這新萌發的愛使她感覺到自己的卑賤,但卻使得愛德華對她刮目相看。見她能夠懂得愛,他便不再蔑視她了。可是,她能夠從他那兒得到什麼安慰呢?他是個誠實的人,而且心已另有所屬,對她這麼一個雖喪失名譽但尚知羞恥的女子,除了因惻隱之心使然,對她表示些許關懷而外,還能對她表達什麼感情呢? 他盡量地在安慰她,答應她會再來看她。對她的境況,他隻字未提,甚至連勸她跳出火坑的話都沒說一句。既然她對自己的行當已經非常悲觀絕望了,那又何必去增加她對自己所從事的行當的恐懼感呢?只要就這個問題稍微提上一句,就會產生嚴重的影響,有可能讓她接近自己,而這是絕對不可以的。幹這種可恥行當的女人的最大的不幸就是,從良之後,她們就無以為生。

第二次與她相會之後,愛德華沒有忘記自己英國人的風度,派人給她送去一頂漆木珍品收藏櫥和好幾件英國首飾。她隨即全部退了回去,並附上一短箋:“我已喪失拒絕他人禮物的權利。但是,我還是斗膽地把您的禮物退還給您,儘管您也許並無蔑視我的意思。如果您仍舊把禮物給我送過來,我就不得不收下了,但是,您的慷慨大度會令我受之有愧的。” 愛德華看了這封短箋,非常震驚。他覺得她的信寫得不卑不亢。她儘管尚未擺脫卑賤的境況,但卻在信中表現出某種自尊自重來。她認識到自己身份的卑賤,幾乎就等於是在抹去她的羞辱。他不再瞧不起她了;他開始敬重起她來。他繼續去看她,但絕口不提禮物的事;如果說他並不因為被她垂愛而感到光彩的話,那他也禁不住為自己得到她的愛而感到高興。 他每次去看勞爾都沒瞞著侯爵夫人:他沒有任何理由瞞著她;他覺得瞞著她反而是一種薄情無義。她還想了解更多的情況,但他對她發誓,他根本就沒有碰過勞爾。 他的這種自我克制對侯爵夫人產生了一種完全與他所期待的相反的效果。 “什麼!”侯爵夫人怒不可遏地大聲叫嚷道,“您去看她,卻根本就沒有碰過她!那您跑她那兒去幹什麼?”從此,她對他們嫉妒得要死,千方百計地想要弄死他們,而這種嫉妒心理讓她在憤懣之中身衰體弱,終於含恨而去。 還有其他一些事也讓侯爵夫人怒火中燒,致使她終於暴露出她的真實秉性來。我早已發現,愛德華雖然為人正直真誠,但凡事不夠細心。他竟然把被勞爾退回來的那些禮物送給了侯爵夫人。侯爵夫人倒是收了下來,但並不是因為她很貪財,而是因為她與他當時正處於互相贈送禮物的階段,實際上,侯爵夫人對這禮物是受之無愧的。但不幸的是,侯爵夫人終於得知這些禮物先是送給別人,被退了回來的,她那個氣當然是可想而知的了。我用不著說,她得知這一情況之後,當即便把禮物全都給砸了,向窗外扔了出去。一個嫉妒心重的情婦,又是一個有身份有地位的女人,遇到這種情況,會怎麼去想,大家都會明白的。 而這個時期,勞爾越是感到自己身陷可恥境地,就越是不想走出這種境地;她因絕望而繼續留在其中;她把對自己的鄙夷不屑轉而投向那些嫖客們。她這並不是一種自傲:她有什麼權利自傲呀?一種想驅散而又無法驅散的深深的羞恥之感,欲自珍自重而又常常感到遭人鄙夷的惱怒,壓在心頭的那種無法揮去的可恨可惱的愁雲,讓她對沒有愛情的肉體交歡感到既憤懣又厭煩。後來,那些恬不知恥的嫖客也對她表示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尊重,以致對她不再那麼輕狂,不由得有所不安,不敢縱情歡樂。當他們在離開她時,由於同情這個被他們侮辱的女人的命運,不禁為她而悲傷,也為自己的無恥而汗顏。 痛苦無奈使得勞爾日見憔悴。對她逐漸地產生了友情的愛德華,見她總是這麼悲傷痛苦,覺得必須在不傷害她的感情之下,讓她振作起精神來。他仍舊去看她,這已經是對她的莫大的安慰了。他與她交談,這就更加的鼓舞了她;他的話語真摯熱情,喚醒了她的那顆沉重不堪的心靈。從她所敬愛的人的嘴裡說出來的話,當然會產生奇異的效果,當然會打動那顆天生善良、但因受命運捉弄而誤入風塵的女人的心的!他的話語正是在這顆心中紮下了根,取得了道德教育的豐碩成果。 通過真心的關懷,他終於使她更好地看待她自己:“儘管我的心像一朵永遠凋謝的花朵,但我有辦法洗刷掉我的恥辱。我將仍然會受到別人的蔑視,但我將不該讓別人這麼對待我,我自己將不再瞧不起自己。我已拋開了對罪惡生活的恐懼,那麼,別人對我的蔑視所造成的恐懼就沒那麼可怕了。哼!只要愛德華敬重我,即使全世界的人都在蔑視我,那又有何妨?願他能看到他對我的一片苦心所取得的成果,並為此而感到高興:只有他一個人將能消除我的一切不幸。儘管他這麼做並不能使我恢復名譽,但我至少從中得到了愛。是的,讓我們給予他所喚醒的心靈以更加純潔的愛情之火吧。甜美的愛呀!我絕不再玷污你的純潔了。我知道,我不可能幸福,也永遠不會獲得幸福。唉!我沒資格享受愛情的溫存,但是,我將絕對不會尋求其他的愛。” 她的思想鬥爭非常之激烈,不可能這麼持久下去的;但是,當她試圖擺脫自己原來的生存狀態時,她卻發現許多她所未曾想到的困難。她感覺到,失去對自身的支配權的女人,是無法像自己想的那樣,想重新獲得這個權利就能得到它的,而榮譽是一個人安身立命之本,一旦喪失了它,你就變成了軟弱無力之人了。為了擺脫這種沉重的壓抑,她沒有其他的路可走,只能橫下心來,拋開家屋,避入修道院裡去,因為她同她的小姐妹們一樣,在青樓裡過著奢靡的生活,尤其是在意大利,只要年輕美貌,就身價倍增。她對波姆斯頓隻字未提她的計劃,覺得尚未付諸執行,就先說出來,有點低級。當她進入修道院之後,她寫信告訴了他,並請求他保護她免遭那些仍然喜歡看著她過放蕩生活的有權有勢的人的騷擾,他們是不甘心她去當修女的。愛德華見到信後,馬不停蹄地趕到她那兒去,及時地制止了嚴重後果的產生。儘管愛德華在羅馬是個外國人,但他卻是一位頗有聲望的富有的大紳士,並且是義正詞嚴地在為一個女人過上正常生活而進行辯護,所以很快便贏得了不少人的支持,幫助勞爾平安地住進了修道院,而且還在那位從她父母手中買下她的紅衣主教那兒為她爭取到了一份年金。 他跑去看她。她非常美麗;她懂得了愛;她在潛心苦修;她隨後的一切都是他賜予她的。要感動一顆像她那樣的心,要花費多少的心血啊!他滿懷著能夠感化一切可以感化的人的深厚感情前來,把這種感情傾注在她的身上,使她感激涕零。在他的深厚感情之中,只缺少那種能使她成為幸福女人的感情,可這又不取決於他。勞爾從未像現在這樣憧憬著那真正的愛情;她一想到那真正的愛情便心花怒放;她已經感到自己正處在人們很難達到的境界了。她總在對自己說:“我現在已經是個正派的女人了;一個品德高尚的男人喜歡我。愛情啊,我不再後悔因你而流淚而歎息了,你已經給了我完全的補償。你給了我力量,給了我獎賞;你在使我熱愛自己的天職的同時,成為了我的第一天職。你為我一人留下的是多麼巨大的幸福啊!是愛情使我變得高尚,使我有臉做人!是愛情把我從罪惡與恥辱的泥潭中拯救出來的;只要我注重美德,愛情將永遠留存在我的心間。啊,愛德華!如果我又成為一個遭人唾棄的女人,我將絕不愛你。” 勞爾隱入修道院的事,引起不少的議論。那些以己之心度人之腹的卑鄙小人,無法想像愛德華只是出於誠摯高尚才幫她這麼做的。勞爾長得可愛迷人,所以一個男人只要是對她多關心點,總要引人猜疑的。侯爵夫人有不少的耳目,所以第一個得知了全部情況,氣憤難平,無法克制,結果把自己的所作所為給暴露了,讓遠在維也納的侯爵有所耳聞。那年冬天,他回到羅馬,找愛德華決鬥,以洗刷恥辱,但卻未能擊敗對手。 這麼一來,愛德華便開始在兩個女人中間周旋起來。而在意大利這樣的一個國家裡,愛德華的這種做法危險重重,四面受敵:他既受到一個受到羞辱的身為軍人的侯爵的攻擊,又受到一個嫉妒心和報復心極強的女人的報復,另外,那些因失去勞爾而氣惱的舊情人們也沒有放過他。如果說他與這兩個女人都有關係的話,那這種關係就太奇特了。他其實並未得到真正的好處,卻無端地處於四面楚歌的境地;他游移在兩個多情女子之間,卻無法真正擁有其中的任何一個;他曾經並不喜愛的那個青樓女子現在在拒絕他,而他一直鍾情的那位貴婦,他又無法娶她;他確實是一直在遵循著道德,但是,他卻事事都在為情所支配,還自以為自己頭腦十分的清醒。 要想說明愛德華和侯爵夫人這兩個性格迥然不同的人是由什麼樣的一種感情把他倆給聯繫在一起時,確實不太容易。不過,儘管他倆所遵循的準則並不相同,但他倆始終未能徹底地分道揚鑣。我們完全可以想像得出,當那位性情暴烈的女人得知自己因考慮欠佳,大大方方地給自己樹了一個情敵——而且是個難以戰勝的情敵——的時候,她該有多麼的懊惱啊!她絕對不相信愛德華會對勞爾不動心,所以,為了中斷他們的這種很不相稱的關係,她對他又責備又鄙夷又侮辱又威脅又百般溫存,使出了渾身解數,但都未能使他從心裡拋開勞爾。他對她像他所允諾的那樣,始終態度不變。而勞爾只是把自己的希望與幸福局限在有時候能夠見到他。道德在她心中剛剛萌發,她需要有人支持;這個新生的道德是從他那兒獲得的,他應該支持她。他就是這麼對侯爵夫人說的,自己也確實是這麼想的,只不過他也許沒有把自己的心思全都說出來。天底下哪兒有如此正經的男人,會躲避只求默默地愛他的迷人女子的含情脈脈的目光的?哪兒有那種目不斜視的男子,面對一個女人的淚眼而不心生惆悵的?哪兒有那樣的男人,在自己的好心得到回報時,卻因自尊心作怪,硬是拒絕接受的?他已經使勞爾成為了一位讓人極其尊敬的女子,他絕不可能對她只是尊敬而不夾雜其他的感情的。 侯爵夫人眼見自己竟無法阻止他去看望那個落難女人,不免怒火中燒。可她又下不了狠心與他徹底分手,所以便對他憎恨起來。看見他的馬車駛進院子,她會全身發抖;聽見他上樓的腳步聲響,她會緊張得心兒怦怦直跳。她一見到他,便覺得渾身不舒服。只要他待在自己身邊,她便心裡難受至極;當他準備離開時,她便又同他吵個不停;一旦他走遠了,她便氣得哭號起來;她聲言要報復他;她起了殺心,想出了種種只有她才能想得出來的計謀。她曾多次指使別人趁他走出勞爾所在的那座修道院時襲擊他。她還設置過一些陷阱,想把勞爾騙出修道院,把她劫走。但是,她所做的這一切,並未使愛德華改變行為準則。就在她讓人謀害他的第二天,他仍舊去看望她;他一直懷著奇異的想法,想讓她恢復理智,卻不顧自己會不會失去理智,在信心不足時,他便憑藉美德來鼓勵自己。 幾個月後,侯爵因劍傷未能治愈,也許因妻子行為不軌,痛苦不堪,在德國去世。他的死本該使得愛德華與侯爵夫人更加接近,但卻使他更加的疏遠她。他見侯爵夫人心急火燎地要利用自己重新獲得的自由,他反而對此感到心寒。他總在懷疑侯爵之死是因他給他造成的劍傷所致,所以他心裡總在內疚懊悔,難以再有慾望。他心裡暗想:“一個男人死了,他作為丈夫的權利也隨之消失,但對於殺死他的那個人來說,死者的這種權利依然存在,不容侵犯。儘管從人性、道德、法律等方面來看,在這一點上,並無任何規定,但是理智卻在告訴我們,與人類繁衍後代連在一起的肉體的歡樂,不應該以犧牲他人的性命來換取,否則,我們旨在創造生命的手段就會成為死亡的根源,而人類本想保存自己,反倒是毀滅了自己。” 他就如此這般地在兩個情婦之間度過了好幾年;他忽而偏向這一個,忽而又偏向另一個;他常常想要與兩個都斷絕關係,但卻一個也捨不得拋開;理智總在讓他痛下決心,但柔情蜜意又讓他無法橫下心來,因此,他天天考慮與她倆分手,但與她倆的關係卻日漸緊密;他心裡矛盾重重,時而聽憑自己感情的支配,時而又在考慮自己的職責義務;他從倫敦到羅馬,又從羅馬到倫敦,總也無法在任何地方固定下來;他始終激情滿懷,活潑開朗,從不消沉和墮落,他心靈崇高偉大,這是理智使然;總之,儘管他每天都心存荒謬想法,但卻能每天保持清醒的頭腦,總在準備著斬斷這種不甚光彩的鎖鏈。在他產生厭噁心情的初始階段,他差點兒愛上了朱麗;要是他沒及時地發現她心中已另有人了的話,他似乎肯定會愛上朱麗的。 在這一期間,侯爵夫人因為自己的惡習所致,一直在丟失自己的地盤;而勞爾則因其美德,反而佔了上風。兩個女人都是一心一意地在愛著愛德華,但二人的品德卻並不相同:侯爵夫人因為作惡多端,名譽掃地,愈加墮落,終於給自己那無望的愛情蒙上了陰影,而勞爾的愛情卻反而有所發展。愛德華·波姆斯頓每次來羅馬,都發現勞爾有新的長進。她學會了英語,並能背誦他讓她讀的東西;但凡他似乎很喜歡的知識,她全都在學;她努力地在仿效他,重新塑造自己的心靈,而她身上所殘留的一點缺點,並不能有損於她。她還年輕,她的美麗容顏還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愈加地綻放;而侯爵夫人則已是步入風韻日益衰敗的年歲,儘管她依然情意纏綿,令人心動,儘管她開口閉口總是人道、忠貞、美德,而且說起來總是娓娓動聽,但她的所作所為卻與之大相徑庭,所以她所說的一切顯得滑稽可笑,而她的惡名也把她的這些漂亮話語徹底戳穿了。愛德華對她簡直是太了解了,所以對她已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他在不知不覺地疏遠她,但又無法完全拋開她;他總覺得應該對她無動於衷,但又總也無法做到。他心裡總還在惦記著她,要去看她,他的腳會下意識地把他帶到她那裡去。一個多情多義的男人,不管怎麼說,都不會忘記自己所經歷過的親密柔情的。只不過,她總在玩陰謀,耍詭計,使花招,動惡念,到頭來,遭到了愛德華蔑視,不過,他雖說對她有所蔑視,但卻始終很同情她,因為他怎麼也無法忘記她為他所做的一切,以及他對她的那份感情。 因此,更多的是習慣使然,而非愛的驅動,愛德華總也免不了要去羅馬看望侯爵夫人。看到別人家庭溫馨和睦,他也盼著在自己年老體弱之前,也能有個家。有時候,他會認為自己對待侯爵夫人很不公平,簡直是薄情薄義,把她性格上的缺點歸之於為情所致。有時候,他會忘掉勞爾的過去,他的心會不去考慮橫亙在他和她之間的障礙,飛到她的身邊去。他總在自己的理智之中尋找種種理由來為自己的感情辯解,所以他最後一次旅行的目的,原本是要考驗一下他的朋友聖普樂的,但沒想到自己反倒經受了一次考驗,要不是聖普樂幫忙,他本會經不起誘惑的。 本書第五部分書信十二和第六部分書信三已經詳細講述了他如何順利地渡過難關和此事的圓滿解決,沒有什麼不清楚的地方需要加以澄清的了。愛德華為兩個情婦所愛,但卻沒有佔有任何一個,這事乍看上去好像挺可笑的,但是,他的美德給了他一種勝過美貌女子所能給予他的更加溫柔可愛的歡樂,而且這種歡樂是永不會消失的,不會像容顏似的風華不再。連幸福的快樂他都捨得棄捨,肉慾的享受他就更不會去追求了。他愛得深而久,但又不沉溺於女色,因此他是自由身,比那些放蕩不羈者能更好地品味人生。我們全都是渾渾噩噩的人,把自己的一生虛擲,一味地追逐自己的幻想。唉!我們難道就永遠弄不明白,在人的所有的追求中,唯有追求正義才能幸福?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