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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書信十八自朱麗

新愛洛伊絲 卢梭 20522 2018-03-18
您如此長久地一直掌握著我心中的全部秘密,所以我不會丟棄這種如此溫馨的習慣,不會不把心思告訴您的。在我一生中最重大的事情上,我的心都想要向您傾訴。把您的心向它敞開吧,我親愛的朋友,來傾聽它向您詳細傾訴友情吧:如果說友情的傾訴有時候冗長囉嗦,使聽者分心,但它總能讓傾聽的朋友耐心聽下去的。 我已經被一條無法斬斷的鎖鏈拴在了丈夫的命運上,或者說拴在了父親的意誌上,所以我已走進一個新的境地,至死方能結束。在開始敘述這種新的生活之前,讓我們先回顧一下我正告別的生活吧:對我們來說,回顧一段如此寶貴的時光將不會是痛苦煩難的。也許我將能從中汲取一些教訓,以便很好地安排我的餘年;也許您也可以從中得到一些啟發,以弄清為什麼我的行為在您看來總是那麼的莫名其妙。至少,在我們審視彼此往日在對方心目中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時,我們的心將因此而更好地意識到,在我們生命終結之前,應該如何相待。

我第一次看見您是在大約六年前;您那時既年輕又英俊又可愛;也有一些其他的年輕人,我覺得他們比您更英俊更神氣,但他們中沒有一個讓我心動的,自我第一次見到您時,我的心就屬於您了。我覺得我從您的臉上看到了我的心靈所需要的美。我感到,我的感官能使我感受到一些更加高尚的情感;我在您身上所喜愛的並非我所看到的東西,而是我們認為自己內心所感受到的東西。大約兩個月前,我還認為自己並沒有弄錯;我心裡在想,盲目的愛還是有道理的;我們是天生地造的一對;如果人為的干涉不擾亂自然的安排,我就是他的人了;如果允許某人幸福的話,那我倆將會共同幸福的。 我的感覺是我倆共通的;如果我只是自己有如此感受,那這一定會是自己感覺上的錯誤。我心目中的愛情只能因彼此靈犀相通、心心相印而產生。如果一個人不被對方愛,那他就不會去愛對方,至少也不會愛得太久。據說,那種造成那麼多不幸的一味追求的激情只是建立在感官的享受上的,即使其中有一些能深入心靈,那也只是通過一些虛假的關係,你很快也就知道是誤入歧途了。性愛不可能擺脫佔有,並且伴隨著佔有,愛情也就灰飛煙滅了。真正的愛情不可能離開真心,並能像產生愛的關係一樣持續久遠。開始時我們的愛情就是如此;我希望在我們很好的安排之下,它將依然如此,直到我們生命的終結。我看到,我感覺到,自己為人所愛,我應該有人愛:我嘴上沒說,目光游移,但我的心是有人理解的。我很快便感受到我們倆之間有著某種說不清的東西,它使我們的沉默更加的說明問題,使我們低垂的眼睛表達心意,使我們的羞怯表達的卻是孟浪,通過膽怯表達願望,把心中不敢說出來的事全都流露出來。

在聽您講頭一句話時,我就感覺到我這顆心、我這個人被擄走了。我看出來您矜持中的那份尷尬;我贊成您的這種對別人的尊重,因此我更加的愛您了:我勉為其難地保持著必要的沉默,在不損害我的清白純真的情況之下,盡力給您以補償;我強迫自己改變性格,仿效我表姐那樣,變得同她一樣地愛說愛笑,愛瘋愛鬧,免得去一本正經地加以解釋,並讓種種柔情愛意隱藏在這種強顏歡笑之中。我原想讓您的樣子變得溫柔一些,但又害怕改變反而會讓您更加的矜持。我做的所有這一切全都未見成效:一個人不受懲罰是絕對禀性難移的。我真是瘋了!我本想防止墮落卻加速了墮落,我竟然飲鴆止渴;而本該讓您閉口不言的,卻反而讓您開口說話了。我徒勞地假裝冷漠,不使您與我單獨在一起;甚至這種假裝出來的樣子也透露了我的心思,於是,您就給我寫起信來。我非但沒有把您的第一封信付之一炬,或者交給我母親,反而把它拆開來,這麼一來,我便鑄成了大錯,以後的事也就身不由己了。我本來是想迫使自己不回您的那些我禁不住拆開來看的該死的信的。內心的激烈鬥爭使我的健康受到損害。我看到自己正向深淵走去;我真恨我自己,可又下不了狠心讓您離去。我陷入一種沮喪絕望之中,我真願意您當初根本就沒跟我好過,我竟至盼著您死了算了,真想叫您去死了的好。我的心上蒼可鑑;我的這番努力,目的在於補贖自己的過錯。

我看到您準備按我的話去做,我便不得不說了。我從莎約特那兒得到了教訓,我更加清楚地認識到我的這種坦誠有多麼的危險。促使我如此坦誠的愛情告訴我要慎防這事的後果。您是我的最後一個避難所,我深信您有力量防止我的軟弱;我相信您能夠把我從我自身的錯誤之中解救出來,而我也還您以公道。見您對我贈送之物如此珍視,我知道我的情慾並未瞇住我的眼睛,我仍然看到了您身上所具有的種種美德。我放心大膽地投怀送抱了,因為我覺得我們彼此靈犀相通,心心相印。我相信自己內心深處的情感之真實,所以便無所顧忌地盡情享受我們倆之間的親密情誼。唉!我竟然沒有發現,由於疏忽大意,罪惡已進入心中,沒有發現習慣比愛情更加的危險。我為您的矜持所動,認為我用不著再謹小慎微地行事了。我抱著這種天真幼稚的願望,甚至想以友誼的最溫情的撫慰來激勵您身上的美德。在克拉朗的小樹林裡,我明白了自己是太過於相信自己了。我明白了,當一個人拒絕讓感官享受到點什麼時,就不應當給予感官任何的刺激。一瞬間,也就是那麼一瞬間,我的感官就被一種任何東西都無法撲滅的烈火點燃。如果說我的理智尚在抵抗的話,那自此刻起,我的心靈已經被腐蝕了。

您同我一樣陷入了迷途:您的信讓我看了渾身顫抖。危險是雙重的:為了您和我雙方的安全,您必須遠離我。這是一種瀕臨死亡的道德的最後努力。離開這裡,您就解脫了,而我一旦不再見到您,我的憂傷慵倦便剝奪了我所剩下的那一點點與您糾纏的氣力。 我父親在離開軍隊時,帶著德·沃爾瑪先生一起回到家裡來。德·沃爾瑪先生是家父的救命恩人,又是二十年的舊交,因此他很看重這位朋友,竟致離不開他。德·沃爾瑪先生年齡較大,儘管出身高貴而且富有,但卻一直未能找到中他意的女人。我父親曾跟他談起過我,言下之意是想讓這位朋友做他的女婿,問題是要讓他見到我,所以他倆便結伴而行,一起前來我們家。說來也是命中註定,這位從未談過戀愛的德·沃爾瑪先生,一見到我便喜歡上了。於是,父親與他便悄悄地談定了我的終身大事。德·沃爾瑪先生因為家庭和家業都在北方,在北方宮廷中有許多事務得處理,需要一些時間,所以帶著他與家父的秘密協定走了。他走了之後,父親便告訴母親和我,說已把我許配給了德·沃爾瑪先生,而且以一種不容辯駁的口吻讓我接受這門親事。我因膽怯而不知如何是好。母親早已看出我的心思,而且她心裡也是偏向於您的,所以多次試圖改變父親的決定。她並不敢提出要您當女婿,她只是轉彎抹角地讓父親對您感興趣並想了解您。但是,您因為缺少那個長處而使他對您所具有的其他所有優點不以為然。儘管他也承認出身的高貴並不能代替其他優點,但他卻聲稱只有高貴的出身才能使其他優點發揚光大。

由於得不到心中所盼望的幸福,我心中的本該撲滅的愛情之火反而被燒旺了。在我身陷痛苦之中時,有一個美好的幻想在支撐著我,然而,有了這個美好的幻想之後,我反而無力忍受自己的痛苦了。那時候,只要我還剩這麼一點點屬於您的希望,也許我就能戰勝自我,那麼,或許終生與您糾纏也比永遠地與您斬斷情絲要少付出許多代價的。可是,一想到得永遠不停地進行思想鬥爭,我獲勝的信心也就隨之消失了。 悲傷與愛情在啃嚙著我的心;我已陷入心灰意冷的境地,這從我的信中就可以感覺得出來。您從麥耶里給我寫的那些信,讓我陷入絕望之中;除了我自己的痛苦而外,又加上為您的悲觀絕望的擔憂。唉!總是讓最軟弱的心靈來承受兩個人的痛苦。您大膽地向我提出的那個辦法簡直讓我惶惶不可終日。我一生的不幸已經鑄成,我所剩下的唯一選擇就是,把我父母雙親的不幸還是把您的不幸,加到我的不幸之中。我無力承受這種可怕的兩難抉擇:人力總歸有一個限度,而那麼多的煩心事已經把我的精力消耗殆盡了。我企盼一死了之,但上蒼似乎在憐憫我,而悲慘的死亡雖然讓我躲過,但卻讓我整個人全完了。我看見了您,我的病就全好了,而我也就無可救藥了。

如果說我犯了過錯而毫無幸福可言的話,那我也從未希望在自己的錯誤中找到幸福。我感到自己的心靈是為美德而生就的,沒有美德,它就不可能幸福;我是因為心性軟弱而屈從的,而不是因為犯了錯誤才屈就的;我甚至都沒有為自己的盲目進行辯解。我什麼希望都沒有了;我只能是成為一個不幸之人。純真與愛情對我而言,都同樣的必不可少,既然兩者不可兼得,而且您又誤入了歧途,那我只好在我的選擇中徵詢您的意見,為了救您而自甘墮落。 但是,想要否定美德也並非容易的事。它會長期地折磨那些背棄它的人;美德的風采使得心靈純潔的人享有無盡的歡樂,而使那些儘管還在愛它但卻不知如何享用它的惡人嘗盡苦頭。我是個罪人,但卻並未道德淪喪,我逃脫不了等待著我的良心譴責;我珍視誠實,即使在我失去了它之後,亦然如此;儘管我的羞恥並未暴露,但這並未使我少承受一點痛苦難耐;如果當初大家都知道了我的可恥事,我也不一定就比現在多痛苦一些的。我像一個害怕壞疽病的病人一樣,在痛苦中自己安慰自己,儘管知道病情嚴重,但仍舊懷著一線治癒的希望。

然而,這種屈辱的狀況讓我覺得醜陋不堪。由於又想不受指責又不想放棄幹罪孽的事,結果往往是,像所有那些誤入歧途又不願迷途知返的誠實人一樣,越陷越深。曾有一個新的幻想跑來舒緩我內疚的痛苦;我希望從我的過錯中找到一種救贖的辦法,大膽地設想逼使我父親同意我倆結合在一起。我想生米煮成熟飯之後,我們的愛情也就能得以鞏固。我請求上蒼保證我的計劃能夠實現,以使我重新回到道德的範疇中來,以使我們共同的幸福得到保證;我這麼盼望著,但換了另一個人,也許會害怕這麼幹的;溫馨的愛情以它的幻像在減輕我良心的譴責,我企盼著它給我帶來我所期待的效果,以安撫我那顆軟弱的心,並把一種極其殷切的企盼變成生活的樂趣和希望。 一旦我身上有了表明自己身份的明顯標記,我就決定當著全家人的面,公開地向佩雷先生宣布。我很靦腆,這點不假;我想像得出這麼做我得付出多大的代價,但是榮譽感在為我鼓起勇氣,而且,我寧願遭受一次我應該受到的羞辱,也不願在內心深處永遠地心存羞恥。我知道我父親會讓我去死,或者讓我的情人滾開;在我看來,這兩種抉擇毫不足懼,無論出現哪一種情況,我都將從中看到我一生的痛苦就此得以了結了。

我的好友,這就是那個秘密,是您一再焦慮不安地千方百計地打聽的秘密,我本不想告訴您的。有千百種理由在迫使我保守這個秘密,不告訴您這個性情急躁的人,免得您又有藉口可以魯莽從事。在這麼一種危險的情況之下,讓您離去是尤為必要的,我很清楚,如果您得知詳情,是絕不會讓我處於危險境地而自己卻揚長而去的。 唉!我仍舊受到這個甜美希望的誘惑。然而,上蒼否決了在罪惡中醞釀的計劃;我不配享有做母親的榮譽;我的企盼總是落空;甚至我想以犧牲榮譽來補贖我過錯的企盼都被拒絕了。在我絕望中所安排的那次使您有生命之虞的不謹慎的約會,是我的瘋狂愛情在以一種溫馨的理由幹的一個冒失行為。未能遂願,錯全在我,我操之過急,想先斬後奏,先了卻心願,然後再慢慢使之合理合法。

一時間我以為自己心想事成了,這個錯誤想法成了我最後後悔不迭的根源,而由天性培育的愛情被命運更加殘酷地出賣了。您是知道的,是什麼意外事情把我身上孕育著的一顆種子,連同我們的希望最後的基礎給摧毀了。這個不幸,正好在我們分別時,發生在我的身上,彷彿上蒼是有意要讓我受盡我該受的所有痛苦,同時把所有可能維繫我們的一切紐帶全都給斬斷。 您的離去就是我的種種錯誤以及全部歡樂的結束;我發現了迷惑住我的種種幻象,但為時晚矣。我看到自己變得多麼的可悲可鄙,一輩子都將帶著有瑕疵的愛情和無望的慾念苟且偷生。後悔啃嚙著我,但卻無後悔藥可買,因此我連痛苦而無用的思考都放棄了,我已不再值得去為自己考慮,我把自己的餘生用來關注您。我只有以您為榮,您的榮譽就是我的榮譽,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看到您幸福,只有來自您的情感還能撥動我的心弦。

愛情並未使我對您的缺點視而不見,但卻讓我覺得您的缺點更加的可愛;這就是愛情的幻象,如果您是個完美無缺的人的話,我反倒沒有這麼愛您。我了解您的心,了解您的激情;我知道您行事比我勇敢,但缺乏耐心,我也知道我心中充滿的種種痛苦會使您的心陷入絕望境地。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我才一直謹小慎微地沒有將我父親把我許配他人的事告訴您;在我們分別之時,我想利用愛德華紳士對您的前程的那份熱心,並想使您自己也對自己的前途抱有希望,於是,我便以一種連我自己都沒有的希望來吸引您。我不光是這麼做了,而且,由於我了解威脅著我們的危險的存在,我還採取了能保證我們免遭危險的唯一的預防措施。我以我所能有的自由向您做出保證,竭力地鼓勵您充滿信心,並鼓勵我自己要態度堅決,並向您保證我絕不食言,讓您把心放寬。我承認,這種承諾很幼稚,但是我將絕不放棄這種承諾。對我們的心靈來說,道德是極其必不可少的,即使我們曾經一度拋棄了真正的道德,我們也要按它的樣子培養一種美德,而且,也許我們會更加堅定不移地遵循它,因為那是我們自己選擇的。 您走了之後,我心裡是多麼的焦慮不安,這我就不跟您細說了。我最擔心的是您把我給忘了。您所待的地方讓我想著害怕;您在那兒的生活方式更增加了我的恐懼;我認為我已經看見您都墮落成一個滿身銅臭的人了。這種可恥的墮落比我所有的痛苦都更讓我痛心;我寧願得知您很悲慘也不願看到您卑鄙下流;在經受了我已習以為常的那麼多的艱難困苦之後,我唯一無法忍受的就是您的不名譽行為。 您一封封來信的口氣開始證實了我的擔心,但對此我還是心中有底的,可我所採取讓自己心裡踏實的辦法,換到另一個女人,可能會把她嚇個半死的。我指的是您讓別人帶著去到下流場合的事,而您把這件事及時而坦率地寫信告訴了我,這是您所有坦誠表現中最讓我感動的一種態度。我太了解您了,因此我知道您這麼做是付出了很大的代價的,即使我不再為您所愛的話;我看得出來,是戰勝了羞恥心的那個愛情讓您坦率地說出這件事來的。我認為,一個如此真誠的人是不可能偷偷地去幹不忠貞的事的;我覺得,在這件錯事中,您的錯誤並不大,而您懺悔自己錯誤的精神確實可嘉,至於我,因我總在回想您所作的承諾,所以我已經永遠拋卻了忌妒心了。 我的朋友,我並未因此就幸福快樂了。一種煩惱去除後,又會不停地生出千百種煩惱來,而我又一點也不明白,在迷茫的心中去尋覓只有清醒的心裡才會有的寧靜,那是非常荒謬的。很久以來,我就一直偷偷地為我那被致命的憂傷不知不覺損害了健康的最慈愛的母親而哭泣。由於我的錯誤命定的後果之嚴重,我不得不向巴比吐露了真情,結果她把我給出賣了,向我母親揭露了我們倆的愛情和我的過錯。我剛從表姐那兒取回您的那幾封信,就被母親給撞見了。證據確鑿,我母親憂愁至極,病體所剩下的一點點精力也耗盡了。我幾乎愧悔得跪在她面前死去。但母親並未叫我自作自受地去死,反而為我遮掩醜事,而她自己則一個勁兒地唉聲嘆氣;就是您這個那麼殘忍地欺騙她的人,她也沒把您看成是個醜惡之人。我親眼目睹了您的信在她那顆溫柔憐憫的心中所產生的影響。唉!她一直是希望您和我都幸福的。她曾多次試圖……一個已灰飛煙滅的希望還提它有什麼用呀!上蒼已經另做安排了。她在痛苦之中結束了她悲苦的生命,既沒能使她那嚴厲的丈夫改變初衷,又留下了一個辜負了她的女兒。 我的心靈被殘酷的喪母之痛重壓著,已經不知道悲傷了。悲痛的源自天性的聲音壓制住了愛情的悲鳴。我懷著某種恐懼的心情尋找造成這麼多痛苦的原因;我想下決心撲滅那給我帶來這麼多痛苦的可憎的情慾,並永遠斷絕與您的來往。無疑,我必須這麼做;難道我的餘生會使我痛哭的事還算少嗎?還用得著去找新的令我傷心落淚的事嗎?似乎一切都有利於我所下定的決心。如果說憂傷使人心軟的話,那麼切膚之痛則能使人心腸變硬。對母親臨終的回憶使我不再想您;我們相隔千山萬水;我已不再抱有希望了。我那位無人可比的女友從未獨自一人如此高尚如此可敬地指引著我整個的心靈;她的美德、她的理智、她的友情、她的溫情的撫慰,似乎純潔了我的心靈;我覺得把您給忘掉了,我認為自己已經康復了。但是,為時晚矣,我以為熄滅了的愛情已冷卻了,但是那隻不過是沮喪絕望中的一種頹喪而已。 如同一個久病不愈而不再感到痛苦的病人,遇到更加劇烈的疼痛時痛感復又明顯一樣,當我父親向我宣布說德·沃爾瑪先生不日將再次登門時,我立即感到心中的隱痛又劇烈起來。正是這時候,不可戰勝的愛情又使我恢復了我原以為已不復存在的力量。有生以來我第一次敢於當面頂撞我父親。我斬釘截鐵地頂撞他說,我不可能瞧得上德·沃爾瑪先生的,我決心以女兒之身而死,他可以主宰我的生命,但卻佔有不了我的心,而且任何力量都無法改變我的意志。他的憤怒以及他對我的處置,我就不跟您說了,反正我毫不動搖:我克服了膽怯,竟然走到了另一個極端,而且,如果說我說話的語氣沒有我父親那麼凶蠻的話,那我的口氣與他的口氣是一樣的果斷的。 父親看出我已經橫下了心來,看出他的權威對我一點用也沒有了。一瞬間,我以為自己已經擺脫了他的逼迫,但是,突然間,我看見我那世間最嚴厲的父親跪在了我的面前,老淚縱橫,可憐巴巴,我真不知如何是好?他緊緊地抱住我的雙腿,不讓我站起身來,一雙淚眼盯著我的眼睛,聲音淒婉動人地對我說出下面的一番話,我至今仍感覺到他的話在我心中迴響:“好女兒,看看你可憐的父親這滿頭白髮吧,別讓他像生養你的母親那樣痛苦地進入墳墓呀。唉!難道你想讓全家人都死光嗎?” 您想一想我聽了這話之後有多麼的揪心呀。他的這種神情、這種語調、這種動作、這種話語、這種可怕的想法,弄得我心裡像倒了五味瓶,心亂如麻,竟至半死不活地倒在了他的懷裡,泣不成聲,哭了許久之後,才有氣無力地用沙啞的嗓子說道:“啊,父親!我準備好對抗您的威嚇,但我卻根本沒想到要對抗您的哭泣,您這是在要您女兒的命呀。” 我們父女倆都傷心至極,久久難以恢復常態。心情平靜下來之後,我就又在回想他的那番話,我覺得他比我想像的要知道得多,於是乎,我便想先發製人,以攻為守,準備冒著生命危險向他坦白早該讓他知道的詳情,但正在這時候,他卻乾脆地制止了我,好像他已料到並害怕我要跟他說的話似的。他是這麼對我說的: “我知道一個名門閨秀不該有的那種怪誕念頭在您的心底里滋長著。為了天職與誠實,現在您必須犧牲那種可恥的情慾,因為它會讓您名譽掃地,並使您永遠也難以如願的,除非犧牲我的生命。您就听我一次吧,想一想您父親我的榮譽以及您自身的榮譽在要求您怎麼做,然後您再考慮去怎麼做吧。” “德·沃爾瑪先生是大家出身,具有可以與他的高貴出身相匹配的種種品質,並贏得大家異口同聲的稱讚,而且他也應該受到稱讚。他對我有救命之恩,您已知曉我對他的許諾。還必須告訴您的是,當他回國去處理自己的事務時,正趕上最後的那場革命,他失去了自己的家財,要不是運氣好,差點兒就被流放到西伯利亞去了,現在,他帶著僅剩的一點微薄的錢財,按照他從不失信於任何人的朋友的約定回來了。您現在告訴我,他來了,我應該如何接待他。您是要我對他說:'先生,我答應把女兒許配給您的時候,您很富有,可是,您現在已一無所有了,我得毀約,而且我女兒也根本就不喜歡您?'即使我不這麼直截了當地說,人家也會懂得這番意思的。他心裡會想,您所聲稱的愛情只不過是一個藉口而已,或者是故意在與我作對,您將會被看做是個墮落的姑娘,而我則會被認為是個不誠實的人,不講信義,不守諾言,只看重卑鄙的金錢利益,因此而既忘恩負義,又對朋友不忠。女兒呀,我已垂垂老矣,一世英名不能就這樣葬送在羞辱之中,六十年的榮譽不能毀之於一旦呀。” 他接著又說道:“您瞧,您想跟我說的那些話,現在是很不合適的。您想想看,為廉恥所不容的愛以及青年人那短暫的情慾,是否能與一個女孩子應盡的孝道以及她父親的榮譽相提並論呀。如果說兩人中有一個人必須為另一個人犧牲自己的幸福的話,那麼我們父女之情則要求您做出這一重大的犧牲。我的孩子,榮譽高於一切,而且,就您這種家庭出身來說,總是榮譽在決定一切的。” 對於他的這番論調,我也作了有力的回答,但是,我父親由於偏見所致,也能自圓其說,他的原則又與我的截然不同,在我看來是無可辯駁的一些道理,卻怎麼也改變不了他的看法。再說,我既不知道他似乎從哪兒得知了我的所作所為,也不知道他究竟對我的事了解了多少,再加上他總想打斷我,所以我老害怕他早已打定了主意,我說什麼都沒有用,另外,我還始終未能克服羞恥之心,因此我寧願小心謹慎一些,盡量找一些我覺得更有說服力的理由,因為這麼做才更符合他的思維方式。我直截了當地向他講了我已與您私訂了終身,並聲稱我絕不會對您食言,不管發生什麼事,沒有得到您的同意,我絕不嫁人。 我真的是非常高興地看到,我的這種直抒胸臆並沒讓他不悅,他雖然狠狠地責怪我不該做出這種承諾,但卻並未對此表示反對。一個充滿榮譽感的貴族對於遵守諾言自然是非常看重的,認為諾言是神聖的,一諾千金!因此,他並不想就這個承諾有效與否與我爭論——即使爭論,我也不會讓步的——他只是硬要我寫一張便箋,然後他再附上一信,立即讓人寄了出去。我心裡好害怕呀,真怕您回信!我千許願萬禱告地企盼著您千萬別像您一貫地那樣太認真。可是,我太了解您了,您是不會不照著信中所言做的,而且我知道,我所要求您做出的犧牲越是艱難,您就越是非要立即去做不可。果不其然,您還是回信了,但是,因為我正在病中,信被藏起來,未讓我看。等我康復之後,我所擔心的事終於被證實了,我也就再也找不到任何託辭了。我父親至少是向我鄭重宣布,他不再接受任何的推託,而當他發現他的不容置辯的話語戰勝了我的意誌之後,他便要我起誓,絕不向德·沃爾瑪先生說一句使他改變主意不再娶我的話。我父親補充說道:“因為這麼說的話,就會讓他覺得我們是串通起來騙他的,所以,無論代價有多大,反正必須完成這樁婚事,要不我將憂傷而死。” 您是知道的,我的朋友,我的身體是很健壯的,不怕勞累和氣候的惡劣變化,可是,它卻無法抗禦情感的強烈變幻。我身體上的和心靈上的痛苦根源,全都是因為自己心太軟。或許是長期的悲傷敗壞了我的血液,或許是天性想在此時此刻為我清除血液中那有害的禍根,總之,在這場談話結束時,我感到渾身不適。從我父親的房間裡出來之後,我掙扎著給您寫了幾句,寫完之後,我渾身難受,趕快躺到床上,真想這麼一躺,就永遠別再起來了。此後的事,您已非常了解了。我的欠考慮也導致了您的不謹慎。您跑來了,我見到了您,可我總覺得像是發譫妄症時做夢似的與您相見在夢中。可是,當我知道您真的來了,我真的看見了您,知道您覺得無力救治我的病痛而寧願分擔我的痛苦,故意也染上天花,這時候,我實在是受不了了。當我發現我們的甜蜜愛情尚存有希望,我費盡心力克制的愛再也無法抑制了,並且立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強烈地死灰復燃了。我發現,我無論如何都必須去愛,我感到什麼都無所謂了,管它犯罪不犯罪的。我既無法抗拒我父親,也不能抗禦我的情人。我只有以損害榮譽為代價,才能把愛情的權利和親情的權利協調一致。這麼一來,我全部的良知終於泯滅,我全部的才華也已衰退,我覺得犯罪也並不可怕了,我感到自己在內心深處已經判若兩人。總之,因重重障礙而阻遏的激情反而變得更加的強烈,致使我身陷一種無力自拔的可怕的絕望境地,對美德已不敢奢望了。您的來信非但未能防止反而增加了我的後悔。我的心已經完全腐敗,因此我的理智根本無法抵制您那些哲學家們的言論了。我心中從未有過的恐懼感也大膽地闖到了我的腦海之中。我的意志力雖然還能抵制這種種的恐懼感,但是我腦子裡已習慣性地常常浮現出這些恐懼來。如果說在我心靈深處並未預先懷有犯罪的念頭的話,但也未曾有過只有它能抵禦罪惡的那種雄心壯志。 我很難再往下寫了。咱們先停一下筆。請您回想一下那段幸福而純潔的時光吧,那時候,激勵著我們的那種極其強烈而又極其溫馨的愛淨化了我們所有的情感,在我們的這些情感之中,那神聖的激情還我們以更可貴的廉恥之心和更可愛的誠摯,即使慾念本身似乎也只是產生來讓我們具有戰勝慾念的決心的,並使我們彼此更配得上對方。您再看一看我們當初寫的頭幾封信吧,回憶一下那極其短暫而未能盡享的時光吧,那時候,愛情在我們的心目中穿上了道德的種種美麗衣裳,我倆相愛至深,以致在我倆之間不可能做出有違道德的事情來的。 那時候我們是什麼樣?而後來又變成了什麼樣?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之下兩個情意深深的戀人度過了整整一年的時光:他們不敢傾吐衷腸,但他們卻是靈犀相通,心心相印的;他們以為在忍受痛苦,但他們卻是幸福的。由於靈犀相通,他們志趣相投,但是,由於滿足於知道自己能戰勝自我,能相互成為彼此光明磊落的見證,他們在一種很嚴厲的矜持之中度過了又一年;他們相互傾吐自己心中的苦水,他們覺得很幸福。但這長期的內心爭鬥沒能堅持下去;一時的糊塗把他們引入歧途;他們在魚水交歡之中忘乎所以;但是,如果說他們已不再是貞潔之身的話,那他們至少是忠貞的;至少上蒼和大自然是允許他們所編織的紐帶的;至少道德仍是他們心中的最愛;他們仍舊熱愛道德,仍舊知道敬重道德;他們雖然被腐蝕但卻並不卑鄙下流。儘管他們不再配享有幸福,但他們仍舊是幸福的。 現在,這兩個如此多情、心中燃燒著如此純潔的愛情之火、並深知誠實之價值的情人在幹什麼?得知他們的情況的人,有誰會不為之嘆息?他們現在已經成了罪人。他們甚至想到顛鸞倒鳳,幹有辱洞房花燭夜的事都不覺得可怕了……他們在密謀通姦野合的事!什麼!他們還是不是原先的樣兒?他們的靈魂絲毫未變嗎?那個壞人從未見過的美麗形象怎麼可能從他倆的心中消失呢?那形象可是曾在他們的心中閃閃發亮的呀!道德的魅力怎麼就不能使曾經一度愛過道德的人永遠厭惡惡劣的行徑呢?是多少個世紀才產生了這種奇怪的變化呀?經過了多長的時間才摧毀掉一個如此美好的記憶,並使得曾一度得以享受到幸福的人失去了對真正幸福的感受的呀?唉!如果說第一次越過雷池的行為是既艱難而又緩慢的話,那麼以後的一次次越軌行為就是快刀斬亂麻的,而且是輕而易舉的!情慾的魔力啊,你就這樣地在蠱惑理智,欺騙人的智慧,改變人的天性,卻讓人來不及覺察呀。人的一生中,只要有片刻的迷茫,只要離開正道一步,那立刻就有一條不可避免的斜路把你一步步地拉向深淵,待到清醒過來時,才驚駭地發覺自己雖有一顆天生純潔的心,但已是滿身的罪惡了。我的好友,我們不必去掀開這塊障眼布了:難道我們還需要先看清它遮擋住的深淵才繞開走嗎?我再接下去繼續敘述。 德·沃爾瑪先生到了,對我容貌的變化他倒並沒反感。我父親沒讓我有喘息的機會。為母舉喪的日子即將結束,我的痛苦經受了時間的考驗。我沒法再找這樣那樣的理由來避開我的承諾,我必須遵守自己的諾言。將把我從您和我身上奪走的那一天,在我看來就是我生命的終結之日。即使我看到人們為我籌辦喪事,也沒有大家在為我籌辦喜事那麼可怕。我越是接近那命定的時刻,我就越是難以把初戀之情從心中消除:我越是想努力撲滅那初戀情,它反而在心中更加的激越。最後,我精疲力竭,不想再進行那無謂的抗爭了。就在我準備向另一個人發誓永遠忠貞的那一刻,我的心卻在向您發誓要永遠地愛您。我像是一頭不潔的祭獻似的將被宰殺,被帶進教堂。 到了教堂,在走進去時,我感到一種從未感到過的忐忑不安。在這莊嚴肅穆之地,籠罩著一片神聖的氣氛,我的心一下子便緊縮起來。突然的一陣恐懼讓我身心顫粟;我哆嗦得幾近暈倒,艱難地拖沓著走到講道台前。在儀式過程中,我非但沒能恢復鎮靜,反而更加的心神不定,如果說我還能看見周圍的東西的話,那一個個也都是讓人望而生畏的。教堂內的暗淡光線、參加婚禮的人鴉雀無聲、他們的表情之肅穆凝重、親友們的送親行列、我可敬的父親的威嚴面容,所有這一切都在給正在舉行的婚禮儀式以一種莊嚴的氣氛,使我不得不聚精會神,照規矩執行,然而,一想到馬上要虛假地宣誓,我便不禁毛骨悚然。我在莊重地主持神聖的婚禮儀式的牧師身上,似乎看到的是上帝的影子,聽到的是上帝的聲音。婚姻的純潔性、莊嚴性、聖潔性,在《聖經》中有著詳細地敘述,它的純真而崇高的義務對個人的幸福、社會的秩序、安寧以及人類的繁衍非常的重要,而完成這種義務對個人來說又是極其溫馨甜蜜的。凡此種種,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致我覺得自己在內心深處突然爆發了一場革命。一股莫名的力量似乎突然間糾正了我在愛情上的越軌行為,並按照義務與自然法則使我的愛情回到了正常軌道上來。我心中暗想:那洞察著一切的神的眼睛現在正在觀察我的內心;它正在比較我心中想的和口中說的。上天和大地是我將做出的承諾的見證;它們還將見證我是否在忠實地遵守自己的承諾。有哪一條律法會容忍人類中的敢於踐踏這律法中的首要律法的人? 偶然間我瞥見了德·奧爾伯先生和夫人,他們肩並肩地在一起,目光溫柔地註視著我,比其他任何人和物都更加的令我心動。你們這對可愛的相敬如賓的夫婦,儘管沒有談過戀愛,但你們的夫妻情分因此就少了嗎?義務與誠實把你們結合在一起了:親愛的朋友,忠貞的夫婦,你們心中沒有那股吞噬心靈的火焰在燃燒,你們卻以一種維繫著你們純潔而甜蜜的感情在你恩我愛,智慧在讚同你們,理智在引導你們,因此,你們的幸福更加的牢固。唉!但願我也能在這樣一種恩愛關係中重新獲得像你們那樣的純真,享受到像你們那樣的幸福!如果我不配像你們那樣得到幸福的話,我也一定要以你們為榜樣。這些想法使我恢復了希望和勇氣。我把我馬上要結成的關係視為一個新的起點,它將純潔我的心靈,使之回到自己應盡的義務上來。當牧師問我是否願意對那個我接受作為丈夫的人完全服從和忠貞時,我的嘴和心都在說“我願意”。至死我都將遵守自己的這一承諾。 回到家裡,經過一個小時的獨自沉思默想之後,我一直在嘆息。我是費了不少的勁兒才得到這一個小時的獨處的。儘管我急切地想充分利用這一個小時,但我還是帶著厭惡的心情首先剖析了一下自己,因為我害怕我只是因為環境和身份發生了變化而產生的一時的衝動而已,害怕自己還會像以往不是個聽話的女兒似的,不會是個賢妻良母。考驗是經得住的,但卻是危險的。我先開始回想您。我的心天地日月可鑑,我沒有讓任何甜蜜的回憶來褻瀆我剛剛許下的莊重諾言。我想像不出是什麼神奇的力量激發起那麼多的事情,從而讓我想起您揮之不去的形象時,您的形象卻讓我那麼長時間一直心靜如水。我並不相信這是因為冷漠和遺忘所致,如同懷疑一種迷惑人的狀況一樣,這對我來說是極其少有的,所以也不可能會持久的。這種幻像不怎麼可怕,我感到自己仍像以前一樣地在愛您,也許還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奇怪的是,我有這種感覺時,並不感到羞慚。我覺得我無須因為想您而忘了自己已為他人妻。在心裡想著我是多麼的愛您時,我很激動,但我的良心和感官是平靜的。從這時起,我便明白我是真的變了。於是,我的心裡湧進多麼純潔的歡樂啊!長期以來已喪失殆盡的極其寧靜的感覺又來激越我那顆因可恥的行徑而憔悴的心了,在我全身傳遍一種新的寧靜!我覺得自己已獲得新生;我覺得一種新的生活開始了。令人欣慰的溫馨美德啊,為了您,我要重新開始新的生活;是您使我熱愛這新的生活;我願將這新的生活奉獻給您。啊!我太了解失去它我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因此我不會再次地拋棄它的! 在我對這麼巨大、這麼迅疾、這麼意外的一個變化感到驚喜之時,我大膽地對頭一天我的狀況進行了思索。我為自己竟然忘乎所以,竟然自第一次誤入歧途之後又乾出那麼多的危險事的卑賤可恥而顫抖,汗顏。多虧了這幸福的突變,我看清了誘惑我的罪孽之可怕,它喚醒了我心中對貞操的愛!我因什麼罕見的幸福才對愛情比對我極其珍視的榮譽更忠貞的呀?是什麼樣的命運恩寵在保護著我,使我在您愛得不堅定或我愛得不堅定時,沒讓我去另覓新歡,越走越遠啊?我怎麼能用被第一個情人所擊敗的反抗精神,用已習慣於讓慾念控制的羞恥心,去抵抗另一個情人呢?我對一個已經結束了的愛情權利的尊重,會不會超過我對現在正充分發揮效力的美德的尊重?當我在這個世界上只愛著您一人的時候,我的心踏實過嗎?這與那些嘴上海誓山盟、海枯石爛永不變心,而實際上一有機會就變心的情人有什麼不同呀?每一次的失戀必然在準備著下一次的失戀。經常乾不光彩的事,在我看來也就習以為常,不覺可憎可惡了。我從乾不光彩的事起,繼而做出了傷風敗俗的事來,而且一發不可收拾,以致從一個上當受騙的情人變成一個墮落的女子,失去了童貞,令家人絕望,是誰保證我不受第一次錯誤給我帶來的必然影響?是誰在我邁出第一步之後將我拉住了?是誰使我保住了我所珍愛的那些人對我的稱讚和尊敬?是誰使我受到一個有德的、賢明的、性格與人品俱佳的、對我這個不值得尊敬與愛慕之人充滿了敬愛的丈夫的保護的?總之,是誰使我還可以有望成為賢妻良母,並讓我有勇氣堪稱這樣的女人的?我看見這個人了,我感覺到他了;那隻引領我走過黑暗的救命之手,就是那隻在我眼前拉開遮擋著錯誤帷幔的手,它不由分說地恢復了我本來的面目。我心靈深處不停地輕輕發出的秘密聲音,在我準備一死了之時,在有力地升起,鳴響。真理的創造者絕不允許我作為一個違背誓言的罪人離開他;他讓我通過愧悔來預防我犯罪的同時,向我指出了我即將墜入的深淵。永恆的天主呀,你讓昆蟲爬行,你讓天體運轉,你眷顧你所創造的人類中我這個最卑微的人!你讓我又回到你曾經讓我熱愛的善行上來!請接受一個被你的關懷淨化了的心靈向你表達只有你配獲得的敬意吧。 在這一時刻,我強烈地感到我已被從中解救出來的那種危險,以及我已經在其中得以恢復的那種榮譽和安全的狀況,於是,我便匍匐在地,向上蒼伸出懇求的雙手,乞求他這個人類的主宰,這個能憑他的意願,通過我們自身的力量,或保持或摧毀他賜予我們自由的天主,向他呼喚道:“我願要你所要的、而且只有你能創造的善。我願愛你賜予我的那位夫君。我願做一個忠貞的女人,因為這是維繫家庭和全社會的首要義務。我願做一個忠貞的女人,因為這是培養其他各種美德的第一美德。我願做所有一切有利於你所建立的自然秩序的事情,以及符合我從你那兒得到的理性法則的事情。我把我的心交由你保護,把我的願望寄託在你的手中。請你使我所有的行為舉止全都符合我的、也是你的意志吧;請你別再允許一時的糊塗毀了我終生的選擇吧。” 在我懷著一種真切的激情做的第一次簡短祈禱之後,我感覺到我已堅定了信心,實踐起來極其容易極其快樂,我已清楚地看到,今後我要去哪裡尋找力量來抵禦我自己的軟弱心靈,而且我也看到,在自己身上是找不到這種力量的。單單這一發現,就給了我以新的信心。我哀嘆自己以前竟然像個可悲的盲人,那麼長時間都沒有看清這種道理。我從來就不是個完全不信仰宗教的人,但是,也許寧可任何宗教都不信,也比表面上假裝虔誠,以慰藉良心,而不觸動靈魂要好,比只會說幾句格言警句和只在某些時候信而其他時間則置諸腦後要好。儘管極其認真地做彌撒,但我並未從中得到一點有助於我生活實踐的東西。我覺得自己天資聰穎,因此自己想幹什麼就乾什麼;我喜歡思考,對自己的理智非常自信;由於無法把《福音書》的精神與世人的精神協調一致,無法把個人信仰與基督教義協調一致,我便採取了一種包含我平庸智慧的折中辦法;我有著一些信仰的箴言,還有另一些行為的警句;我在某一個地方,會忘記在另一個地方的所思所想;我在教堂裡十分虔誠,回到家中則成了哲學家。唉!我是一無是處,我的祈禱只是一些詞語,我的推理則是詭辯,我把飄忽不定的火光當成指路明燈,結果竟被引上了墮落的道路。 我無法跟你說,我在此前一直未曾找到的這條內心準則,使我對那些誤導我的準則有多麼的鄙夷不屑。我要請問您,它們的基本原理是什麼?它們是建立在什麼樣的基准上的?一種可喜的本能在使我一心向善,可是,一種強烈的情慾升騰而起,而且它也植根於這同一種本能之中,我要怎樣才能摧毀它呢?我從對事物的秩序的思辨中看到了道德的美,以及道德對大家都有益。但是,這一切為什麼會與我個人的利益相悖呢?對我而言,是為了自己的幸福而損害其他人的幸福重要呢,還是為了其他人的幸福而犧牲自己的幸福重要?如果因為害怕蒙羞或受罰而不敢為自己的利益做壞事的話,那我只要偷偷地干壞事就行了,道德也就不會找上我了,而如果我被當場抓住的話,那人們將會像在斯巴達人那兒一樣懲罰我,但懲罰我是因為我的笨拙,而不是因為我的作姦犯科。總之,如果美的特徵和對美的熱愛通過大自然銘刻在我的內心深處的話,我將會有我的行為準則,而且永遠都不改變。但是,我如何才能永遠保證,這個在有感情的生物中還沒有任何可以與之比擬的內心形象永葆其純潔呢?難道人們不知道放蕩的愛會毀壞人的判斷力和意志力嗎?不知道在每個世紀中,在每一個民族中,在每一個人中,意識都在不知不覺地隨著偏見的千變萬化而變糟變壞嗎? 您要崇敬永恆的天主,我尊敬而聰慧的朋友。您只要吹一口氣,就能把那些只有一個空泛外表的理性幻影驅散,它們在永恆的真理面前會像影子似的逃之夭夭。只有有形的東西才會存在。是這種有形的東西在使正義有一個目的,在使道德有一個基礎,在使專門令它高興的短暫人生有一個價值;是它在不斷地大聲警告犯罪之人說,他們悄悄地犯下的罪孽已被發現;它還告訴被人遺忘的正直的人說:“你的美德是有見證的。”是它,是它那永不變質的真正完美的典範本質,使我們大家全都在心中存有它的美好形象。我們的情慾徒勞枉然地想要扭曲它,它那與無限本質聯繫在一起的所有特徵,將始終展現在理性的面前,並替理性恢復它因受欺騙和錯誤所損害的部分。我覺得它的這些特徵很容易辨識,只需具有普通常識就能一目了然。人們從這種本質觀念中所無法抽取的一切,那就是上帝,其餘的一切全都是人為製造的。只有崇敬這神聖的典範,人們才能使得靈魂淨化和昇華,才能使得靈魂蔑視鄙俗的愛好,克服其卑劣的習性。一個人的心靈浸潤著這些崇高的真理,就會抵制人類的下流慾念;這種無限的偉大會使他厭惡人類的傲慢;向上蒼祈禱的快樂使他擺脫塵世間的慾望,即使他所景仰的神明不復存在,那他不斷地祈禱也是大有裨益的,會使他更能把握住自己,更加的堅強,更加的幸福,更加的明智。 您要尋找一種只是以自身為基礎的理性空洞詭辯的明顯例子嗎?那我們就冷靜地來看一看您那些哲學家們的言論吧,他們堪稱罪惡的辯護者,他們專門蠱惑一些已經墮落的人。這幫危險的理論家決心一錘砸爛只以契約為基礎的人類社會,所採取的辦法是直接打擊誓約最神聖最莊嚴的部分。難道這一點不是人所共知的嗎?您好好地想一想吧,看看他們是多麼不遺餘力地在為一種愉情通姦辯解的。他們說什麼通姦並無大礙,甚至對被蒙在鼓裡的丈夫也無傷大雅,彷彿他們能夠完全保證做丈夫的永遠也不會知曉姦情似的!彷彿只要姦夫淫婦不損害他人,就可以發假誓和不忠似的!彷彿幹這種罪惡勾當的人的惡行還不足以讓人痛恨似的!怎麼!背信棄義,破壞不可踐踏的誓言和契約,難道還不算是壞事嗎?自甘墮落,成為騙子和說謊者,難道不算是壞事嗎?與別人結成使自己一心向惡,並謀害別人,甚至謀害自己應該最愛的、並與之海誓山盟白頭偕老的人,難道不算是壞事嗎?一件必然導致無數其他罪惡的事,難道不算是壞事嗎?即使一件好事,導致許多的惡果,那它本身也是一件壞事。 兩個人中的一位,如果以為自己是自由之身,並未對他人有所不忠,那他能說是無罪的嗎?他要是這麼認為,那就大錯特錯了。婚姻的純潔性是絕不容許損害的,因為它不僅是牽涉到夫妻雙方的利益,而且是所有的人共同關心的事情。每當一對夫婦用莊嚴的誓言結合在一起之後,所有的人都必須遵守這個無形的誓言,尊重他倆的這種夫妻關係;我覺得,這就是一種反對各種偷情通奸的強有力的理由,因為偷情通姦非但沒有一點這種夫妻的合法關係,而且會唆使清清白白的人也急不可耐地去尋求這種野合。可以說,公眾是在他們面前簽訂的一種契約的保證人,而且,我們還可以說,一個有廉恥心的女子的榮譽是處於所有善良的人悉心保護之下的。因此,要是誰膽敢腐蝕她,誰就在犯罪,首先,因為是他在使她犯罪的,所以他必須分擔罪責,而且,他這還是在直接犯罪,因為他踐踏了公眾認可的神聖契約,而沒有婚姻,人類社會的正常秩序中的一切都無法繼續存在。 他們說,這種罪行是偷偷進行的,因此不會對任何人造成惡果。如果這幫哲學家相信上帝的存在和靈魂的不朽,他們能說被第一個受冒犯者和唯一的真正法官看到的罪行是一種秘密罪行嗎?這種罪行真是奇怪,竟然只背著眾人的目光,而唯獨不避開最應當隱瞞的那位的目光!即使他們不承認神明的存在,那他們也不能大言不慚地硬說這種事對任何人都不造成損害呀?他們又如何證明一個做父親的會對不是他的親骨血的繼承人滿不在乎呢?也許他還得負擔更多的非親生的孩子,而且還不得不把自己的家產分給那些既使他丟人現眼又不是他親生子女的人,這又怎麼能證明他會無動於衷呢?假設他們是一些唯物主義理論家,我們會更有理有利地以天性的溫柔聲音去反駁他們,這種聲音在喚醒人們的心靈,去反對一種傲慢的哲學,而人們是不會用善良的理性去攻擊這種聲音的。如果說只有有了身體才會產生思想,而感情只是依靠器官,那麼同一血統的兩個人,他們之間難道不應該有著一種更密切的相似性嗎?難道彼此不應該更加的相互依戀嗎?難道他們的心靈與面貌不應該更加相像,以至彼此恩愛嗎? 用外人的血來破壞或乾擾這種天然的關係,並在實質上破壞了應該把一個家庭的所有成員緊密地聯繫在一起的彼此間的愛,您認為這還不算是什麼壞事嗎?世上有哪一個正直的人不養自己的孩子而養別人的孩子的?女人肚子裡懷的是別人的孩子,這個罪過還小嗎? 我之所以特別談到我們女人的問題,那是因為我在他們所聲稱的無傷大雅的放蕩行為之中發現了許許多多的惡果!一個女人,一旦行為不檢點,犯下了罪孽,失去了榮譽,很快她就會把所有的美德全都喪失殆盡的。她們自以為乾得天衣無縫,可女人細心的丈夫從蛛絲馬蹟之中還是看出了端倪,知道妻子已移情別戀了!她的種種花招,除了表明她對丈夫已無情無義而外,還能說明什麼呢?虛情假意能騙得了她的丈夫嗎?丈夫在摟抱著妻子時,雖感覺到妻子的手在撫摸自己,但她心裡卻厭惡自己,那他會是個什麼滋味呀?我希望有了外遇也得謹小慎微,不要忘乎所以。我認為,自以為小心謹慎就可以保住自己所謂的清白和他人的安寧,那是癡心妄想,上蒼會讓你的謹慎失效的,而為了掩蓋一次通姦醜事,又得欺騙丈夫,又得拉攏僕人,又得堵住眾人的嘴,那得撒多少謊,耍多少花招才行呀!幫助別人犯罪的又是多麼的醜惡呀!這給孩子們做出的是什麼樣的榜樣呀!為了掩蓋姦情,免得受到懲罰,挖空心思想出種種花招來,在這樣的一種環境之中,孩子們又如何能受到良好的教育呀?家庭和睦以及夫妻關係還能保持得住嗎?哼!在這種種情況之下,丈夫能不受到損害嗎?誰能還給他一顆本該屬於他的心呀?誰能還給他一位可敬的妻子呀?誰能給予他安寧和安全呀?誰能消除他心中的不無道理的疑竇呀?誰能使一位父親在擁抱他自己的孩子時依然帶著那份天然的父子之情呀? 至於由於通姦與不忠而形成所謂的家庭與家庭的關係,那簡直是不值一提,純粹是一種荒謬而粗俗的笑話,只能遭人唾棄,讓人憤怒。因這種世界各地比比皆是、隨時都有的下流行徑而引起的背叛、爭吵、打架、謀殺、投毒等情況,都清楚地表明,因這種罪惡行徑而結合在一起的人,是得不到安寧的,他們的結合也是長不了的。如果通過這種野合聯繫在一起的人多了,那就像是一夥盜匪非法地糾集在一起一樣,必須摧毀之,殲滅之,以保證合法的婚姻生活得以持續。 我盡量地不去談論那些格言讓我如何的氣憤,以便我可以心平氣靜地同您一起探討它們。我越是覺得它們荒誕不經,就越是覺得應該駁斥它們,免得自己也許因為沒有躲得遠遠的而聽人談論到它們會羞得無地自容。您可以看得出來,它們是多麼的經不起健全理智的分析。然而,去哪裡尋找健全的理智呢?如果不去其發源地去找,又去何處尋找呢?這種健全的理智為了指引芸芸眾生,曾經給了他們那支神聖的火炬,但是有些人卻利用這支火炬把人們引向墮落的深淵,對於這種人,該如何看待呢?對於誇誇其談的哲學,我們應該提高警惕;對於破壞其他種種美德,並為各種惡行辯解,以使大家都去幹壞事的假道德,我們也應該加以提防。找到善的最佳方法就是真心實意地去尋找它,久而久之,你就能追溯到一切善行的創始者了。我認為,自從一心在糾正自己的情感和思想以後,我就是這麼做的;如果您也沿著這條路走的話,您一定比我做得還要好的。聯想到您曾經常用偉大的宗教精神來培育我的思想,我就覺得十分的欣慰;您是什麼事都不瞞我的,所以如果您有其他的看法,您也就不會這麼跟我說了。我甚至覺得,談論這些問題對我們來說是很有趣的。神明的在場對我們也絕無妨礙,它帶給我們的是希望而不是恐懼,它的在場只有壞人才感到害怕。我們希望有它作為我們談話的見證,我們都喜歡向它傾訴心聲。如果我們有時候因羞愧而受辱的話,我們就邊哀嘆自己的軟弱邊彼此傾訴。至少它是看到了我們的內心深處的,因此我們也就心安、平靜了。 即使這種安全感會把我們引上歧途,那它所依據的原則也會把我們引回到正路上來的。一個人言行不一,說一套做一套,做事沒腦子,行事沒主見,一輩子做什麼事都不行,這種人難道還不夠可鄙嗎?我覺得,只要不善空談,一心按照古老的箴言去做,我們就是強有力的。人皆有弱點,但創造人的上帝無疑是會原諒他的。但是,壞人專幹壞事,是逃脫不了正義主宰的懲罰的。一個不信神者,只要是良家出身,他是會按他所喜愛的道德行事的。他之所以做善事,是因為自己喜歡,而非他的選擇。如果他的願望全都是正當的,那他就會自覺自願地照著自己的願望去做;如果他的願望是不正當的,他也照舊會按自己的願望去做,因為,他幹嗎要自己約束自己呢?承認並侍奉人類共同父親的人,會認為自己有著一個更高的目標。為達到這一目標,他會積極熱情地行事,他會按照一個比其喜好更可靠的準則行事,他會去做讓他花費很大代價的善事,並為履行自己應盡的義務而犧牲自己心中的慾望。我的朋友,這就是上帝召喚我們兩人去做的英勇犧牲。把我倆結合在一起的愛情會為我們的生活增添樂趣。希望雖破滅,但美好的意義猶存。它不會受時間的流逝和山水相隔的影響,它經受住了種種考驗。這樣一種完美的感情是絕對不會自生自滅的,它應當被奉獻給美德。 我還要跟您說。我們兩人之間一切都變了,您的心思也必須改變。朱麗·德·沃爾瑪已不再是您從前的那個朱麗了;您必須徹底改變對她的感情,而且您只有一種選擇,或向壞的方面變,或向好的方面變。我還記得一位您很信服的作者的一段話,他說道:“愛情如果不誠實的話,那它就失去了它最大的魅力。為了感受愛情的全部價值,就必須把心完全奉獻給愛情,就必須讓它在昇華我們所愛之人時,也昇華我們自身。如果失去完美的思想,也就失去了熱情;失去對別人的敬重,愛情也就成為一句空談。一個女人怎麼可能去敬重一個她應當鄙視的男人呢?而一個男人又怎麼可能去寵愛一個委身於卑鄙勾引者的女人呢?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們相互之間很快就會誰也瞧不起誰了。那麼,愛情這種美好的感情對他們來說,將只是一種可恥的交易。他們將把榮譽喪失殆盡,而且也絕對尋找不到幸福的。” 這是我們應該記住的教導呀,我的朋友,而說這段話的人正是您呀。我們的心難道就再也不會像從前那麼甜蜜地相愛嗎?難道我們的誠摯只能是在寫那封信時才為我們所珍視嗎?您看看吧,由於我們一時糊塗,竟然被罪惡的慾念毀掉了我們的甜美樂趣,今天我們竟然落到這種地步!我們倆天生的那種對惡習的憎惡,很快就延伸到我們所犯的錯誤上了。我們因彼此愛過了頭而相互憎恨,因此,愛情也就在後悔懊喪之中消失了。把這種如此珍貴的感情淨化,使之持之以恆,豈不更好嗎?至少把利於貞操的事保持下去,不是更好嗎?這樣不就可以把所有美好的東西都保留了嗎?是的,我敬重的好友,為了我們能始終相愛,就必須放棄彼此間的慾念。讓我們把其餘的一切全都忘了吧,您今後就是我心靈上的情人了。這個想法很妙,它可以聊以自慰的。 這就是我的生活以及我心裡所思所想的所有一切的真實描述。我一直愛著您,這一點您不必懷疑。我對您的依戀之情仍舊是既溫柔又強烈的,換了另一個女人也許會對此感到驚詫。就我而言,我對您曾懷有的情感非常特別,對今後的這一位,我不會有這種感情的。我感到我今後的愛情性質已變,但至少是在這一點上,我過去的錯誤反倒使我現在心裡感到踏實。我知道,今後我得嚴守婦道,品德上要有更高的要求,而我必須把您完全忘掉,才能做到這一步。我認為自己有著一種更正確的準則,我要堅持去做。我暗自聽從良心的指導,我的良心是絕不會再譴責我的,因為它是絕對不會欺騙一個真心實意地向它求教的心靈的。如果說這樣做仍得不到世人的認可的話,那我至少能夠心安理得。這一可喜的變化是怎麼發生的呢?我也不知道。我所知道的就是,我強烈地希望有這種變化。其他的全都是上帝在做的。我在想,人心一旦變壞,那就會永遠地壞下去,不可能再自動地回到善的方面來的,除非發生突變,財富和地位發生某種突然變化,使他的關係全都一下子變了,再經過一次猛烈的衝擊,才能重新找到一種好的定位。由於他所有的習慣全都給打亂了,他的種種激情也全都會改變,在這種大變動之中,他像大家有時候會成為的那樣,會恢復其最初的性格,像是被造物主創造出來的新人一樣。這時候,他對先前的卑鄙行徑的記憶可能會成為一種防疫針劑,使他免於再次墮落。昨天是卑劣而懦弱的人,今天會變得高尚而堅強。經過對這兩種截然相反的狀況的細緻反省,人們更加清楚地感覺到在那條在往上攀登的路上進行努力的價值,並更加註意持之以恆地走下去。我的婚姻使我感受到了某種與我盡力地跟您解釋的東西相類似的東西。這種我過去如此害怕的婚姻關係,把我從一種更加可怕的束縛之中解救出來,我的丈夫對我來說,變得更加寶貴了,因為他使我恢復了本來面目。 我和您的關係一直親密無間,所以,即使我們之間的關係性質變了,但卻並不會被毀壞。如果說您失去的是一個溫柔的情人的話,那您卻得到了一個忠實的女友。無論我們在迷惘之時可能對此有什麼看法,但我相信這種變化不會給您帶來惡果。我請求您,就照我的樣兒去做吧,以便使自己變得更加優秀,更加明智,用基督教義來淨化哲學的那一套。只有您幸福了,我才會幸福,而且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覺得,沒有道德,就沒有幸福。如果您真心愛我的話,那您就給予我溫馨的安慰,讓我看到我們倆的心在回到善的道路上之後,依然像我倆在迷途之中一樣地心心相印,靈犀相通。 我不認為,有必要為寫了這麼長的一封信而進行辯解。如果您對我已不如以前那麼可貴了的話,我的信也就只是三言兩語了。在結束這封信之前,我還得求您一件事。我心上現在還壓著一塊大石頭。我過去的所作所為,德·沃爾瑪先生一點也不知道,但是,毫無保留的真誠是我應當對他應有的忠誠的一部分。我無數次地想把實情告訴他,但都因為您而欲言又止了。儘管我知道德·沃爾瑪先生既豁達又忠厚,但提到您的名字的話,就會累及您的,因此,未徵得您的同意,我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我這麼求您,是否會令您不快?我是否對您或對我估計過高,竟滿以為能夠得到您的同意?我懇求您好好想一想,不對他說出實情是不地道的,我會天天為此而惶恐不安,在接到您的答復之前,我會沒有片刻的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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