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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七章

到燈塔去 弗吉尼亚·伍尔夫 1369 2018-03-18
“拉姆齊夫人!”莉麗喊道,“拉姆齊夫人!”但是毫無動靜。她更加覺得痛苦。她想,那劇烈的痛苦竟會使她幹出這樣的傻事!不管怎樣,幸虧那位老人沒有聽見她的呼喊。他依舊仁慈安詳——如果你願意這樣想的話——崇高莊嚴。謝天謝地,沒人聽見她那丟人的喊聲。停止吧,悲痛,停止吧!她顯然還沒有喪失理智。沒有人看見她跨越足下狹窄的跳板,縱身躍入毀滅的湍流。她依舊是一個手持畫筆的干癟老處女。 現在,那求而不得的痛苦和劇烈的憤怒漸漸減輕了(當她想到自己不要再為拉姆齊夫人悲傷,她就把她的痛苦和憤怒收斂起來。在她坐在那些咖啡杯之間吃早餐時,她想念拉姆齊夫人了嗎?一點兒也沒有);對於遺留下來的痛苦來說,作為解毒劑,一種寬慰鬆弛的感覺本身就是止痛的香膏,而且,還有一種某人在場的更加神秘的感覺:她覺得拉姆齊夫人已經從這個世界壓在她身上的重荷下暫時解脫出來,飄然來到她的身旁(顯示出她全部的美),她正在把一隻她臨終時戴著的白色花環舉到她的額際。莉麗又擠了一點顏料到調色板上去。她揮動畫筆,著手描繪那個籬柵。這可真怪,她多麼清楚地看見拉姆齊夫人,邁著她往常那種輕盈的步伐,穿過田野,在紫色的、柔和起伏的田壟中,在風信子或百合花叢中消失了。這是畫家的眼睛所玩的把戲。在她聽到拉姆齊夫人的噩耗之後的幾天之內,她曾看到她就這樣把花環戴在額上,毫不猶豫地和她的同伴——一個影子——一起越過那片田野。那個景象,那個片斷,自有它安慰人的力量。不論她在什麼地方作畫,在這兒,在鄉間,在倫敦,那個幻影總會來到她的面前,她半閉著眼睛,尋找一件東西來作為安放這個幻影的基石。她俯視著火車車廂和公共汽車;她從肩膀或面頰上取下一根線條;她瞧瞧對面的窗戶,望著黃昏時刻點著一串串電燈的皮卡迪利廣場。所有這一切,都曾經是死亡的墳場的一部分。但是,往往有某種東西——它可能是一個臉龐,一個聲音,一個報童喊著:《旗幟報》,《新聞報》——猛然閃過,剎住了她的幻想,驚醒了她,使她努力集中註意,結果這個幻象就必須不斷地加以重新塑造。現在,出於對遼闊的天地和蔚藍的大海的某種本能的需要,她俯視下面的海灣:一排排藍色的波浪如丘峰疊起,更加深紫的空間宛若鋪著石塊的田野,她像往常一樣,又被某種不協調的東西驚動了。在海灣的中央,有一個棕色的小點。是的,過了一秒鐘,她就明白過來:那是一葉孤舟。那是誰的船?就是拉姆齊先生那條船,她回答道。拉姆齊先生,那位穿著漂亮的皮鞋、高高地舉起右手、率領一支隊伍從她面前經過的男子,他曾要求她同情而被她所拒絕。那條小船現在已經穿越了半個海灣。

那天早晨是如此晴朗,只是偶爾有一絲微風,極目遠眺,碧海與蒼穹連成一片,似乎點點孤帆高懸在空中,或者朵朵白雲飄墜於海面。在遠處的大海上,一艘輪船吐出一縷濃煙,它在空中翻滾繚繞、久久不散,裝飾點綴著這片景色,好像海面上的空氣是一層輕紗薄霧,它把萬物柔和地籠罩在它的網眼中,讓它們輕輕地來迴盪漾。有時晴空萬里,波平如鏡,那懸崖峭壁看上去似乎意識到那些駛過的帆船,那些小船看上去似乎也意識到懸崖峭壁的存在,好像它們彼此之間靈犀相通、信息互傳。有時候離海岸很相近的燈塔,在這天早晨的朦朧霧靄中,望上去似乎距離十分遙遠。 莉麗眺望著大海想道:“他們現在到了什麼地方?”那位腋下夾著一隻棕色紙包默然經過她面前的老人,他在什麼地方?那條小船正在海灣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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