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啊!”我猛然甩開了薩賓娜握著別針的手。這是她第三次扎我了,我確信她是故意這麼做的。
“對不起。”薩賓娜說道,但聲音中卻毫無歉意。
“卡勒,你必須保持靜止不動,”我母親抱怨著,“薩賓娜,小心點兒。”
“遵命,內奧米。”她回答著,點頭致敬,但我看見她的臉上掠過一絲得意的笑容。要不是我被一堆衣服壓在身上,我肯定會踢她一腳。
布林站在我面前,打量著這件婚紗的裁剪情況。 “我覺得這個地方需要收緊一點。”她指著我的左肩。
母親站起身。 “好眼力,布林。薩賓娜,上面這個地方需要更多別針。”
我一把抓住薩賓娜的肩膀。 “你要是敢再扎我,我就會把你的頭當成我的個人插針包。”
“卡勒,一位名門閨秀對她的臣民可不能這樣子說話,”我母親發出咯咯的叫聲,“珂賽特,褶邊做好了嗎?”
“差不多了。”珂賽特從我身底下的某處地方回答道。這一身拖沓蓬鬆的塔夫綢裙擋住了我的視線,我看不見她。
“該死的,薩賓娜!”我搓了搓肩膀上一處新的刺痛,“要是我的鮮血染紅了整件婚紗,你會後悔莫及的。”
“我又沒有紮破皮膚。”薩賓娜絲毫沒有掩飾她的笑容。
“反正最終你的鮮血也將很有可能染紅整件婚紗。”費伊從她藏身的角落裡說道。她盡可能地遠離整個裁衣活動,似乎觸摸絲綢會使她感染上某種漂亮公主病毒。
母親向她露出尖牙。 “費伊!”
我站在母親叫人搬進我房間供我試衣用的底座上搖搖欲墜。布林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才沒往下跌。
“啊!”更多的別針扎進了我的皮膚,我虛弱地哀叫著。
“對不起。”她說著,鬆開了緊握的手。
“她在說些什麼呀?”我望著母親,而母親一直在搖頭。
“你是怎麼知道儀式的事情呢?”她再次怒視著費伊。
“很抱歉,夫人。”費伊朝我的臥室窗戶往外望去,“達克斯無意中聽到埃米爾和伊弗朗在談論這件事。”
“達克斯應該學學怎樣謹慎行事才是。”母親說道。
布林站在原地,看見我的身體依然在搖搖晃晃。
“媽,拜託了,”我喃喃說道,“您就一點兒也不能告訴我嗎?”
母親用舌頭舔了舔嘴唇,環視了一下房間裡急於知道詳情的女孩子們。
“我可以告訴你一點點信息,”她輕聲說道,“我向你保證,這件婚紗上是不會沾上任何血蹟的。”
我重新開始呼吸。 “啊,太好了。”
“因為你在殺戮的時候,會以狼形現身。”她說完了話。
“殺戮?”我望著自己在全身鏡裡的映像。我的樣子儼然就像亨利八世的一位妻子在聽到她即將被取代之後的模樣。
“別這樣,卡。”費伊從我的梳妝台上抓起一隻破爛的泰迪熊。我很擔心她會把它的頭給扯下來,“殺戮很可能是那天晚上唯一有趣的環節呢。”
“直到瑞恩帶她上床。”薩賓娜咕嚕叫道。
費伊的笑聲猶如咆哮。甚至連珂賽特含糊不清的咯咯笑聲也從層層衣料下往上漂浮。
“閉嘴,薩賓娜。”布林踢了她一下,我咧嘴笑了。
“老實說,女孩們。”母親雙手叉腰,“你們的舉止就跟野蠻人沒啥區別。”
她伸出手,將我的臉捧於手掌之間。 “卡勒,整個儀式將會非常漂亮。我們會在聖林裡等你的——布林除外,她會領著你去到祭壇。然後她會離開你。鼓聲會喚醒森林裡的精靈,在你聽到召喚加入我們之前,你最後會聽到一首戰士之歌。”
“誰會召喚我呢?”
“你到時就知道了。”她喃喃而語,面帶笑容,“我不想洩露一切內容。儀式的神秘感正是它的獨特之處。”
獨特之處?我凝視著她那雙矇矓的眼睛,感覺不到任何獨特之處,而只有焦躁不安。 “那殺戮是要做什麼的呢?”我的父母親所擔心的就是這一環節。
她把手從我的臉上挪開,雙手交叉抱在胸前。 “這是一場考驗,為的是向眾人證明你和瑞恩共同擁有領導族群的能力。”
“我們倆要一起狩獵嗎?”我無法想像那種場景,“主管們會在一旁看著嗎?”
“你們的獵物會在儀式的最後才出現。”她說道,整理著我婚紗的正面。我又被一個別針給扎到了,痛得我抽搐了一下。
“獵物是什麼?”布林牽起我的手,她自己的手指在顫顫發抖。
“你只有到那天晚上才會知道。”母親說,“驚喜是挑戰的一部分。”
“您跟斯蒂芬聯姻儀式上的獵物是什麼呢?”薩賓娜問道。我驚訝地發現她的手指緊緊繞在一起,似乎她跟我一樣對殺戮這一消息感到驚恐萬分。
母親走到梳妝台前,拿起一把梳子。她安靜地走到我身後,開始梳起我的頭髮來。
正當我確信她是不會告訴我們的時候,她開口了:“搜尋者。我們抓到的一個搜尋者。”
“哦。”我說。我的腦海中閃現出了在伊甸園外面與我搏鬥的那個搜尋者的面孔。我回想起了他在伊弗朗辦公室裡的尖叫聲。他可能還活著嗎?主管們會不會將他從某個秘密監獄裡拽出來,在儀式上將他扔到我們的腳下?
我的床上發出了一陣嗡嗡響聲。費伊在一堆裙襯下面找到了我的手機。 “要我接電話嗎?”
“誰打來的?”我問。
她瞥了一眼屏幕。 “謝伊。”
梳子在半空中戛然停止。 “誰是謝伊?”母親問道。
“我們幫洛根照看的人類小子。”費伊將手機扔給我。
“媽!”母親將我頭髮一扯,我痛得一聲嚎叫,差點沒接住手機。
我聽到梳子掉落地上的聲音,片刻之後母親站在了我的跟前。她的臉色比我床上那堆亂七八糟的床單顏色還要蒼白。 “主管的人類打電話給你?為什麼?”
“您知道謝伊的事?”手機依然在我手上振動著。
“我——”她彎下身,撿起梳子,“我從露明妮那裡聽到了些消息,但我不知道那男孩的名字。”
“露明妮是怎麼說他的?”我盯著她看,可她正忙著收拾我的床頭櫃。
“沒什麼重要信息。”她頭也不拾,“我不知道你們倆很熟。”
“太熟了。”薩賓娜咕噥著。
“什麼意思?”我母親望著她,又看向我這邊來,“你跟瑞恩以外的年輕男子有密切的交往嗎?這種行為太可恥了!”
我試圖踢薩賓娜一腳,但要不是布林將我拽住,我肯定會被絆倒在地。
“她當然沒有這麼做啦,內奧米。”布林說道,“洛根叫卡勒看護謝伊。保證他的安全。”
母親的臉色愈髮變得蒼白。 “他為什麼會——”
她默不作聲,開始將枕頭拍鬆。我瞥了一眼振動的手機,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內奧米,您不是說我們很快就可以吃甜點、拆禮物嗎?”布林問道,“我想我們可以先歇一會兒。”
“沒錯,沒錯!”母親的臉上露出寬慰的神情,朝門口走去,“我已經準備了茶和花色小蛋糕。我們到客廳去享用茶點吧。”
“謝謝你,布林。”我低聲說道,其他的女孩都跟在我母親身後走出了門外。
她捏了一下我的胳膊,然後跑著趕上了費伊。費伊朝她皺起眉頭。 “花色小蛋糕是什麼鬼東西?”
我翻開手機蓋。 “嘿。”
“卡勒。”謝伊的聲音有些驚訝,“我沒想到你會接電話。”
“嗯。”母親吩咐如何正確擺放瓷器和銀器的聲音順著樓梯飄然而上,“我只有幾分鐘時間。”
“我會很快說完的,”他說,“我想我知道為什麼我們在圖書館裡找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了。”
“為什麼呢?”
“那些煉金術符號一直在困擾著我,”他說道,“你知道的,十字架圖案旁的那些符號。”
“嗯。”
“所以我又仔細查看了一下,發現不僅那一頁出現了這些符號。”我聽到翻找書頁時沙沙作響的聲音,“地圖上有一個三角形的符號。我爬山時用的就是那張地圖。那個符號就標在洞穴的位置上。”
“海蒂斯洞穴那裡標誌著一個三角形符號?”
“是的。”他說道,“一個倒三角形,中間畫了一條橫線。”
“那是土的標誌,”我說道,心裡回憶起那些煉金術符號,“那個洞穴肯定是跟土元素的力量有關係。”
“你不知道洞穴裡有什麼東西嗎?”謝伊問道。
“洞穴裡?”我重複了一遍,“我覺得重要的是那處地點。主管們一直將它稱為聖地。你覺得洞穴裡面有東西嗎?”
“我想我們應該去探個究竟。”
“你是當真的嗎?”
“搜尋者們在圖書館襲擊我們之後,我們不能再回那裡去了。”他說,“你已經指明了這一點。但我們總得做出些努力。”
“我不太確定。”我嘴巴髮乾,“洞穴所處的海拔很高。那上面已經有很多積雪了。”
“我是個攀爬高手。我能應付的。”他說,“我知道我能夠做到,卡。”
“我們只能在星期天上山,那一天輪到布林和我巡邏。”我沉思而語,“甩掉布林不成問題。給她機會讓她有一整天的時間和安塞爾獨處,她會歡呼雀躍的。但是,我們可能沒有足夠的時間趕在下一班夜影巡邏隊上山之前爬上洞穴再下山。這麼說吧,我能做到,而你……”
“你想撇下我一個人去,想都別想。”
我母親站在門口,朝我揮舞著一塊小桌布。 “卡勒,到拆禮物和玩遊戲的時間啦!你需要別人幫你脫下婚紗嗎?小心點兒,一個別針都不能掉。”
“遊戲?”我感覺有點不舒服。
“遊戲?”謝伊的笑聲在我的耳邊迴響,“你那邊在舉行新娘婚前派對嗎?難怪你不肯告訴我你在於嗎。你肯定痛苦死了。”
我用手摀住手機。 “我馬上下去,媽。”
“讓客人等候真是無禮。”她下樓之前慍怒地說了一句。
“卡勒?”謝伊說道,“你還在嗎?”
我凝視自己在鏡子中的映像,想像著要是將這件婚紗撕成世界上最昂貴的五彩紙屑將會多麼地有趣。 “我在。不好意思。”
“那我們什麼時候去呢?”
謝伊熱切的語氣讓我哭笑不得。現在離薩溫節只有一個多星期的時間了。聯姻儀式舉行之後,我就不能再和謝伊偷偷在一起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這個星期天吧。我們這個星期天去洞穴探個究竟。”
“三天之後嗎?”他說,“噢,天哪,我之前還對自己的絕佳妙計興奮不已呢。可現在我只覺得緊張極了。”
“你應該如此。我們明天見。”
“你不打算跟我說說你的婚紗麼?”
我掛了他電話。
“來了,媽!”我大聲叫喊著,從底座上跳了下來。
我兩步就邁出了自己的房間,可就在這時我的腳絆到了裙子上的褶邊,我往前一跌,直挺挺地臉部著地。我努力想爬起來,可是在裹得嚴嚴實實的無數粉色、金色、象牙色裙子層裡,我卻怎樣也找不到出路。每動一下,裙子上的別針就像一群憤怒的蜜蜂向我蜇過來。
最終還是布林將我從絲綢牢獄中解救了出來,那一刻我還在痛苦地尖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