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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四個夜晚

地下室手記 陀思妥耶夫斯基 6694 2018-03-18
天啊!這一切是怎樣結束的啊!這一切又是在什麼情況下結束的啊!我九點鐘到達。她已經在那裡了。我很遠就認出她來;她站在那裡,跟第一次相見時一樣,胳膊肘支在河邊欄杆上,沒聽見我已經走到她身旁。 “娜斯津卡!”我向她高聲呼喚,一面盡力克制住激動的心情。 她很快向我轉過身來。 “餵!”她說,“餵!快點兒!” 我茫然不解地望著她。 “餵,信在哪兒?把信帶來了嗎?”她用手抓著欄杆,又問了一遍。 “沒有,我沒有收到信,”我終於說,“難道他還沒露面嗎?” 她的臉色蒼白得可怕,久久地凝視著我,一動也不動,我把她的最後一線希望打碎了。 “哦,不要管他啦!”她終於說出了這句話,聲音時斷時續,“不要管他啦,既然他這樣拋棄了我。”

她垂下眼睛,隨後又想看我一眼,可是她沒能做到。她用好幾分鐘去努力壓制內心的激動,但還是猛地轉過身去,把胳膊肘支在河沿的欄杆上,突然流下淚來。 “別這樣,別這樣!”我剛開口,可一看見她那副模樣,便沒有勇氣講下去了,再說我又能講些什麼呢? “不必安慰我!”她哭著說,“您不要再提他,不要說什麼他一定會來,不要說他決不會這麼狠心、這麼殘酷地拋棄我,他已經這樣做了。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啊?難道我寫的那封信裡,那封倒霉的信裡,有什麼不妥嗎?……” 這時,她已哭得聲音哽咽,我望著她,心都要碎了。 “哼,這真是太殘酷無情了!”她又開口說道,“連一行字,一行字都不肯寫!哪怕寫封回信,說他不要我、嫌棄我也好啊;整整三天了,竟不見一行字!他是多麼輕率地欺侮和凌辱了一個可憐無助的姑娘啊,而姑娘的過錯只不過是愛上了他!啊,這三天我忍受了多少痛苦!我的天,我的天!只要想起我第一次主動去找他,在他面前低聲下氣,哀哀哭泣,懇求他給我哪怕是一點點愛情……還有以後的事!您聽著。”她轉過臉對我說,一雙黑眼睛閃閃發光,“不會是這樣!可不能是這樣!這不合常理!要不就是您或者是我弄錯了,他或許沒有收到信?他也許至今還一無所知?這怎麼可能呢?您評評理看,請告訴我,看在上帝的分上,請為我解釋清楚——這叫我無法理解——一個人做事怎麼能像他對待我這樣蠻橫粗暴啊!沒寫來一個字!世界上最下賤的人得到的同情憐憫都比我還多呢。也許他聽到了什麼閒話,也許有人向他說了我的壞話?”她高聲說著,又問起我來,“您是怎麼,怎麼想的呢?”

“聽我說,娜斯津卡,明天,我想用您的名義去找他一趟。” “嗯!” “我要問個水落石出,把一切都告訴他。” “嗯,嗯!” “您寫封信吧。別說不行,娜斯津卡,別說不干!我要讓他對您的所作所為肅然起敬,他會明白一切的,要是……” “不,我的朋友,不。”她打斷了我的話,“夠啦!我不會再寫一個字,一句話——夠啦!我不了解他,我再也不愛他了,我要把他……忘……掉……” 她已經說不下去了。 “冷靜點,冷靜點!在這兒坐下,娜斯津卡。”我一邊說,一邊拉她坐到長椅上。 “我很冷靜。夠啦!這沒什麼!這是眼淚,眼淚很快就會幹的!怎麼,您以為我會自尋短見,我會投河嗎?……” 我心情激動;我想說話,可就是說不出來。

“您聽著,”她抓起我的一隻手,繼續講道,“您說說看:您要是他,總不會這樣做吧?您總不會拋棄一個主動找您的姑娘,無情地當面奚落她那脆弱的、愚昧的心吧?您總會愛護她吧?您一定會想到,她孤孤單單,不會照料自己,無法約束自己不去愛您,她沒有過錯,她反正沒有過錯……她什麼事也沒有做錯!……噢,我的天,我的天……” “娜斯津卡!”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激動,終於大聲叫道,“娜斯津卡!您是在折磨我!您是在刺痛我的心,您是想要我的命!娜斯津卡!我無法再保持沉默!我終於要說話了,要說出現在充滿胸膛的千言萬語……” 我邊說邊從長椅上站起來。她抓住我的手,驚訝地望著我。 “您是怎麼啦?”她最後開口道。 “聽我說!”我講得很果斷,“您聽我說,娜斯津卡!我現在要說的全是廢話,全是胡話,全是蠢話!我知道,這種事情永遠不可能發生,但我卻不能沉默不語。您現在還很痛苦,由於這個緣故,我要事先求您原諒!……”

“哦,什麼,什麼?”她停止哭泣,全神貫注地望著我說,而那雙吃驚的眼睛卻閃現出好奇的異樣光彩,“您是怎麼啦?” “這是無法實現的,可是我愛您,娜斯津卡!就是這件事!好,現在我把什麼都講出來啦!”我把手一揮,說道,“現在您看吧,您還能不能仍像剛才那樣和我交談,您到底還能不能傾聽我要對您說的話呢……” “哎呀,這是怎麼啦,這是怎麼啦?”她打斷了我的話,“這又會怎樣呢?噢,我早就知道您愛我,然而我只是一直覺得,您不過是挺喜歡我罷了……哎喲,我的天,我的天啊!” “最初不過是喜歡而已,娜斯津卡,可是現在,現在……我正像您過去提著您的小包袱去找他時一樣。我的境遇還不如您,娜斯津卡,因為他那時還沒有愛上什麼人,而您現在卻已經愛上了。”

“您跟我說了些什麼呀!總之,我根本聽不懂您的話。不過,請注意,這究竟是為什麼呢,不是說為了什麼目的,而是說您究竟為什麼要這樣,而且這樣突然……我的天!我說的都是蠢話!不過您……” 娜斯津卡完全心慌意亂了。她兩頰通紅,兩眼向下望去。 “怎麼辦,娜斯津卡!我該怎麼辦啊!我錯了,我肆意妄為……可是,不,不,我沒有錯。娜斯津卡,我感覺到了這一點,體會到了這一點,因為我的心告訴我,我是對的,因為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委屈您,欺侮您!我過去是您的朋友;嗯,現在仍然是您的朋友;我沒有背信負心。看,現在我在流淚,娜斯津卡。讓淚水流吧,流吧,眼淚不會妨礙任何人。眼淚會變乾的,娜斯津卡……” “請坐下,請坐下,”她說,讓我坐在長椅上,“哎,我的天呀!”

“不!娜斯津卡,我不坐;我再也不能待在這裡,您再也不會見到我了;我把話說完就走。我只想告訴您,您本來會永遠發現不了我在愛著您。我本想保守秘密。我本來不想在這個時候表現得自私自利使您傷心。不!可是我現在再也忍耐不住了;您親口講的這件事,這是您的錯,完全是您的錯,可我沒有錯。您不能把我從您的身旁趕走……” “不,不,我決不會趕走您,不!”娜斯津卡說,竭力要掩飾內心的慌亂,這可憐的姑娘。 “您不會趕走我?不!我卻早想從您的身旁跑開。我就走,只是先要把一切講清楚,因為當您在這裡說話的時候,我是坐不住的,當您由於,嗯,由於(讓我明白說出這一點吧,娜斯津卡),由於您遭到遺棄,由於人家拒絕了您的愛情,而在這裡哭泣、難過的時候,我就已感覺到,就已體會到,我的心裡有著那麼多對您的愛,娜斯津卡,那麼多的愛!……我是這樣的痛苦,因為我對您愛莫能助……因為我的心碎了,所以,我,我——不能沉默,我非說不可,娜斯津卡,我非說不可!……”

“對,對!那就跟我講吧,就如此這般跟我講吧!”娜斯津卡說道,做了個令人莫名其妙的動作,“您也許覺得奇怪,我會這樣跟您說話,但是……您講吧!回頭我再告訴您!我把一切都告訴您!” “您在可憐我,娜斯津卡;您不過是可憐我,我親愛的朋友!失去的無法挽回!說過的無法收回。不是這樣嗎?嗯,現在一說您全都明白。嗯,這是出發點。嗯,很好!現在這一切都挺好;您只要聽著就是了。您坐在那裡哭泣的時候,我在暗自思忖(噢,請讓我說出我的想法吧!),我想(不用說,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娜斯津卡),我想,您……我想,您是由於什麼原因……對,完全是另外的什麼原因,而不再愛他了。要是果真如此——我昨天和前天都想過這件事,娜斯津卡——要是果真如此,我一定會這樣做,我肯定會這樣做,那就是要讓您愛我:因為您說過,因為您親口說過,娜斯津卡,您幾乎已完全愛上了我。那麼,下一步怎麼辦呢?嗯,我想說的差不多快要說完了;剩下要說的不過是,如果您愛上了我,那時又該怎麼辦,就是這一點,再沒有別的可說了!請聽著,我的朋友——因為您畢竟是我的朋友——不錯,我是個普通人,一個窮人,這樣的無足輕重,但問題不在這裡(我不知怎的總是詞不達意,這是由於心慌意亂的緣故吧,娜斯津卡),問題在於我會這樣的愛您,這樣的愛您,即使您還愛著他,繼續愛著那個我不認識的人,您也無論如何不會覺察到我的愛情在什麼時候成為您的一種負擔。您在每一分鐘只會聽到,只能感到,在您身邊跳動著的是一顆感恩戴德、滿懷熱忱的心,一顆願為您效命的火熱的心……啊,娜斯津卡,娜斯津卡!您在我身上施了什麼魔法啊……”

“不要哭了,我可不想讓您哭,”娜斯津卡急忙從長椅上站起來說,“我們走吧,起來,跟我一起走,別哭,別哭。”她一面說,一面用手絹擦我的眼淚,“好,我們現在就走,我說不定還會告訴您一些什麼……是呀,姑且認為他現在已經拋棄了我,他已經把我忘掉了,雖說我還愛著他(我並不想欺騙您)……不過,還是要請您聽我說,要請您回答我。比方說吧,如果我曾經愛上了您,也就是說,如果我只是……哎呀,我的朋友,我的朋友!我忽然想過,忽然想起我委屈了您,當時我嘲笑了您的愛情,還誇獎您沒有愛上我!……噢,嗯,我已下定決心把一切都告訴您……” “餵,娜斯津卡,您知道嗎?我要離開您,這就是我的想法!我簡直是在折磨您啊。現在,您為了嘲笑過我而受到良心的責備,而我卻不願意,對,不願意您更加痛苦……當然,這是我的錯,不過,娜斯津卡,只好再見吧!”

“請留步,您聽我說:您能再等一會兒嗎?” “等什麼,怎麼啦?” “我愛他;但是這種愛就要終結,它也應當終結,我不能不終結;我已感覺到它正在消失……誰知道呢。也許今天就會了結,因為我恨他,因為您在這裡陪著我一起哭泣的時候,他卻在嘲笑我;因為您不像他那樣嫌棄我;因為您愛我,而他卻不愛;因為,總之,我自己愛上了您……是的,我愛您!我就像您愛我一樣的愛您;要知道,我以前就對您說過這種話,您也親耳聽到過——我愛您,因為您勝過他,因為您比他高尚,因為,因為他……” 可憐的姑娘是這樣的感情衝動,以致連話都說不下去了,一頭撲在我的肩上,後來又依著我的胸膛,傷心地哭了起來。我撫慰她,勸說她,但她還是哭個不停;她一直握著我的手,抽抽搭搭地說:“等一下,等一下;我這就不哭了!我要告訴您……您別以為我流淚——是由於軟弱,請稍等一會兒,馬上就會沒事的……”她終於不哭了,忙擦乾眼淚,我們又一起往前走去。我想說句話兒,她卻一再求我再等一等。我們都沉默無語……

最後,她鼓足勇氣說了起來…… “是這麼回事兒,”她說,聲音微弱而又顫抖,在她的聲音裡,突然出現那麼一種聲調,徑直衝進我的心扉,令人感到有一股又甜又苦的滋味,“您不要以為我是個反复無常、輕佻浮躁的女人,不要以為我會這樣輕率、迅速地遺忘和變心……我愛他整整一年了,我以上帝的名義起誓,從來沒有,從來沒有,甚至從來也沒有對他不忠實的一絲念頭。他瞧不起這一點,他拿我取笑……願上帝寬恕他!但他欺負過我,傷了我的心。我——我不再愛他,因為我只愛寬宏大量、能理解我的人,品德高尚的人;因為我自己就是這樣的人,而他卻配不上我——哎,不要管他啦!他做得好,免得我日後知道了他是這樣的人而感到上當,大失所望……得啦,事情總算結束了!誰料得到呢。我的好朋友,”她握著我的手接著說道,“誰料得到呢,由於我受過奶奶的管束,我的愛情自始至終就是一種錯覺,一場幻夢,它也許從一開始就是胡鬧和兒戲?我也許本應愛另一個人,而不是他,不是這種人,而是另一個能體貼我的人,還有,還有……哎,算啦,不說這些也罷。”娜斯津卡停了一下,激動得喘不過氣來,“我不過是想告訴您……我想告訴您,雖然說我愛上了他(不,是過去愛過他),雖然說有過這件事,但是,如果您還會這樣說的話……如果您覺得您的愛是這樣強有力,以致能從我的心靈裡最終消除掉過去的愛……如果您願意可憐我,如果您不想拋下我一個人去聽天由命,得不到安慰,也沒有希望,如果您打算永遠愛我,就像您現在愛我一樣,那麼,我可以起誓,我的感激之情……我的愛情最終將不會辜負您的愛……現在您能答應我嗎?” “娜斯津卡,”我泣不成聲地叫道,“娜斯津卡!……啊,娜斯津卡!……” “哎,行了,行了!好,現在完全不必這樣啦!”她說,她好不容易才克制自己的感情,“好了,現在該說的都說了;不是嗎?對嗎?瞧,您很幸福,我也很幸福;別再提這件事了,一個字也別提;等一等;請原諒……看在上帝的分上換個話題,談點別的什麼吧!……” “對,娜斯津卡,對!這件事談的也夠了,現在我可幸福了,我……嗯,娜斯津卡,嗯,我們說點別的吧,快點,快點說呀;好!我等著呢……” 可是,我們不知道談什麼,我們一會兒笑,一會兒哭,我們說了成千上萬句互不連貫、毫無意義的話;我們一會兒沿著人行道走去,一會兒又突然折返,橫穿馬路;隨後停頓片刻,再走過堤岸;我們簡直像兩個孩子…… “我現在一個人過活,娜斯津卡,”我說,“可是明天……噢,當然囉,您知道,娜斯津卡,我很窮,總共才一千三百盧布,不過這沒關係——” “當然沒關係,我奶奶領養老金;因此不會加重我們的負擔。應當跟奶奶一塊兒過活才是。” “當然跟奶奶一塊兒過……只是還有個瑪特廖娜……” “噢,我們家也有個菲克拉!” “瑪特廖娜很善良,僅僅有一個缺點:她缺少想像力,完全沒有想像力;不過這不要緊!……” “反正是這麼一回事,她們倆倒可以做伴兒;不過您明天應當搬到我們家裡來。” “這怎麼行?搬到你們家!好吧,我樂意……” “對,您可以在我們家租一間房。我們家上面有個小閣樓;現在空著呢;從前的房客是個貴族老太太,她已經搬走了,我知道奶奶想找個年輕人來住,我說:'為什麼要找個年輕人呢?'她說:'是這樣,我老啦,可是你,娜斯津卡,別以為我想做媒,把你嫁給他。'我猜得出,就是這個意思……” “哎呀,娜斯津卡!” 我們倆都笑了。 “好,不說啦,不說啦。您住在什麼地方?我居然忘記了。” “在那邊,一座什麼橋附近,在巴拉尼科夫公寓裡。” “那是一座挺大的公寓嗎?” “對,是那一座挺大的公寓。” “噢,我知道那座房子挺不錯;不過您要明白,您最好還是退了它,盡快搬到我們家來吧……” “明天吧,娜斯津卡,明天吧;我還欠那裡一點房租呢,不過這算不了什麼……我馬上就要領到薪水啦……” “您知道,我也許要去教書呢;我想自學,再去教課……” “嗬,這可太好了……我不久還能領到一筆獎金哪,娜斯津卡……” “這麼說,您明天就會成為我的房客囉……” “不錯,我們可以一起去看《塞維爾的理髮師》,因為目前又快要上演這齣戲了。” “好,我們一起去,”娜斯津卡笑著說,“不,我們最好不去聽《塞維爾的理髮師》,而去聽別的……” “嗯,好吧,聽別的;當然,這樣更好些,我卻沒想到……” 我們倆一邊這樣說著話,一邊往前走,彷彿在雲霧中一般,好像我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我們有時停下腳步,在一個地方談了半天,有時信步前行,漫無目標,後來又是時哭時笑……娜斯津卡忽而提出要回家,我哪敢勸阻,本想把她送回家去;我們動身走了一刻鐘,竟突然發覺我們又回到了河堤上我們坐過的長椅旁邊。她忽而唉聲嘆氣,眼裡又湧出了淚水;我害怕起來,直打寒噤……可是她立刻握緊我的手,拉著我邊走邊說,講個不停…… “現在是時候了,我該回家啦;我想,天已經很晚了,”娜斯津卡終於說道,“我們不能再這樣孩子似的胡鬧啦!” “對,娜斯津卡,只是我現在還不困,還不想回家。” “我好像也不想睡;不過您還是送我回家吧……” “當然!” “不過,這次我們一定要回家去。” “當然,當然……” “這是真話嗎?……因為遲早總得回家呀!” “是真話。”我笑著回答道…… “好,我們走吧!” “走吧。” “您往天上看看,娜斯津卡,您看看!明天會是個好天氣;多麼藍的天空,多麼好的月亮!您看看:這片黃色的雲彩就要遮住月亮了,您看,您看!……不,它從旁邊飄過去了。您看,您看呀!……” 可是娜斯津卡並沒有去看雲彩,她默默地站著,呆若木雞;過了一分鐘,她不知怎的竟畏畏縮縮地緊靠在我身上。我握著她的那隻手不住地顫抖;我看了看她……她向我靠得更緊了。 這時,從我們身旁走過一個年輕人。他忽然停下腳步,仔細端詳了我們一陣,然後又走了幾步。我的心忽然哆嗦起來…… “娜斯津卡,”我輕輕說道,“他是誰啊,娜斯津卡?” “這就是他!”她悄聲回答道,更緊地依偎著我,抖得更加厲害……我幾乎站都站不住了…… “娜斯津卡!娜斯津卡!是你呀!”我們背後傳來了呼喚聲,這時年輕人又朝我們走了幾步…… 天啊,那是什麼樣的尖叫啊!她猛地戰栗得多麼厲害啊!她是怎樣衝出我的懷抱,迎面向他撲去的啊! ……我站在那裡望著他們,就跟死人一般。可是,她剛向他伸過手去,剛撲進他的懷裡,竟忽地向我轉過身來,像疾風閃電似的跑到我的身邊,還沒等我清醒過來,就雙手一把摟住我的脖子,狂熱地用力吻了吻我。然後,她沒對我說出一句話,又再次向他衝過去,抓住他的雙手,把他拖在身後走去了。 我久久佇立……注視著他們的背影……他們倆終於從我的視野裡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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