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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個人生存仰賴於生命共同體

我用一生去尋找 潘石屹 3945 2018-03-18
在與他人相處的過程中,愛他人,對他人有益,這是一個基本前提。有了這個前提,你與他人的關係自然會發展成為磋商型的社會關係。 在我們的現實生活中,常常存在著四種不好的人際關係模式:保護式、自以為是式、獨裁式和操縱式。這四種模式在我們的生活中存在的時間很久,可能在奴隸社會、封建社會、(SJTXT小說下載網sjtxt.Com)資本主義社會中這些關係是有效的,可以解決一些眼前的問題。但是社會發展到了今天,再用這些關係模式來解決我們的問題,已經遠遠不夠了。它們不僅僅不能解決問題,還會製造問題。我們說有時候解決問題的方法會成為製造問題的東西,就是指這種情況。 既然它們在當今社會裡已經成為問題,就會被解決掉。這只是一個時間問題,只是改變人們的思維和行為習慣的時間問題,尤其是新的、更有利於人類團結與合作的社會關係出現後,這一改變的速度就加快了。這種新的社會關係,就是磋商型的社會關係。

人類進程幾千年的歷史中,200年之前的變化是非常緩慢的,變化也是非常簡單的。但最近一二百年的時間裡,人類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變化的速度更快、更豐富、更複雜,能夠生活在這樣一個豐富的年代是我們的幸運。但在慶幸的同時我們又如何來面對這個複雜、豐富的社會,又如何來處理更複雜的人際關係與事務呢?如果我們再延續已有的(上述四種)思維模式,我們在處理問題時會非常的失望、沮喪,有些事情會陷入惡性循環,永遠沒有出路,見不到光明。 保護式、自以為是式、獨裁式和操縱式這四種模式的一個共同問題是沒有讓大家都參與其中,不平等,參與者的出發點不是愛他人,而僅僅是愛自己。其中會有一些人的個性和才能因為受到壓抑、不滿於分配而沒有很好地發揮,即使發揮,也是發揮在勾心鬥角的陰謀、造反與鎮壓等暴力行為上。這既違背了愛的主旨,也傷害和平的理想。我想我們應該以一種更有效的辦法面對我們的新世紀,那就是磋商,永遠地磋商,君子動口不動手,唯有磋商才能創造美好的未來。

事實上,我們這個社會,除了科學的高度發展之外,同時也變成了一個人人相互服務獲得共生的社會。今天,我們所使用的東西95%以上都不是我們自己生產和製造的。我們吃的食物、穿的衣服,我們使用的電腦、汽車、手機,這些都是他人為我們提供的,都是我們以我們的服務換來的他人的服務。這個社會中的人只有處在"我為別人服務,同時別人也為我提供服務"的狀態當中,用這種服務精神把自己維持在全人類構成的生命共同體中,才能獲得自己的生存。所以,在今天,服務的精神要比以往任何一個時代都顯得重要。我們的員工要為自己的同事提供服務,要為公司提供服務,要為合作單位提供服務,還要為家庭提供服務,最後要為全社會提供服務。如果沒有這種服務精神,我們就無法在這個社會中生存。如果服務精神差,我們的公司業績就不能繼續提高,整個社會也不能夠和諧地往下發展。一個社會、一個國家、一個公司就像人體一樣,各部分都有它特定的功能,只有相互服務,彼此協調,才能夠成長為一個健康協調的身體。

服務於他人的精神是當今社會中任何人都應該具有的基本品德。要為他人提供服務,必須了解對方需求,形成供應形式,這裡面必須進行頻繁、有效的磋商。 今天,我們看到交換服務的社會基礎結構已經形成,磋商型的人際關係格局迅速大規模形成,這並不奇怪。其實磋商這個詞語不是新詞,而磋商型的關係也並非第一次出現。在過去等級森嚴的製度裡面,每一個階層裡面都有他們的"圈子俱樂部"。在圈子裡面是有磋商的,但他們磋商的目的只是照顧本集團、本階層的利益。他們在內也許是平等互利的,而對外卻是不公平的。在這種狹隘的階層、圈子結構中間,我們所謂的團結,是少數人的團結。就拿我們這一代人來說吧,我們最早認識團結這個詞,是在過去年代的特殊語境中,團結就是一些人去打擊另外一些人。我們團結的是和我們相同的人,具有相同的信仰、社會地位、價值觀等等;而對那些具有不同的信仰、社會地位、價值觀,甚至不同的籍貫、民族、方言、風格的人都不作為團結的對象,都是以批判、改造、粉碎、打倒之類的字眼和方式來對待。這樣的團結不是真正的團結,這種狹隘意義上的團結實際上是把團結作為一種手段,最終帶來的是分裂、鬥爭,甚至戰爭。一位團結的締造者一定要能夠發揮其他人的才智,營造出團結的環境,而不是去摘取他人的果實。因為團結是需要把各種不同類型的人的才智匯集起來。就像健康的人體,是人體各個器官各自發揮不同的作用而取得的結果,但這些器官的功能和在人體中起的作用又是完全不一樣的。在人體中,所有器官都沒有重要和不重要之分,因為不管哪個器官出了問題,都有可能導致衰退、死亡。人類社會、我們的公司、我們的團隊也是同樣的道理。

社會制度的進步,就是磋商跨越固有界限,適用人群日漸擴大,同時也逐漸適用於不同性質的行為。無論是公開的社會活動,還是私密的男女關係,裡面都有磋商。磋商具有普世價值。偏見是戰爭根源 要坐下來磋商,第一需要解決的是語言問題。過去,普通話沒有被制定並推廣,只有統一的書寫。不同地方的人,無法面對面交談,只能靠書寫交流。書寫不能及時互動,寫字的人猶如發表了一個宣言或者通知一樣,信息傳達往往是單方面的。在口語交流不暢的情況下,會寫字的人,自然擁有一種權威,成為壟斷信息的權力階層。古代的科舉制度,好像主要考的就是書寫能力。中國人在歷史上沒有形成磋商的傳統,會不會有這個原因呢?有了普通話以後,全國各族人民都能坐在一個桌子跟前開會了。

我堅信這一點,打通語言隔閡是最重要的。只要交流的基本工具(語言)是暢通的,即使陌生人見面,最先想到的都是交流,而不是打一架。陌生人見面,總是從介紹自己、了解對方開始的。打架之前的狀態,一般是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有氣得說不出話來,交流徹底沒可能時,才會動手;反過來也說明了,在一切動手之前,人們總是努力要交流的。但是對交流造成致命傷害的,卻是偏見,由此我想起一場最失敗的對話。 2005年春節過後的正月十五,中國企業家論壇在黑龍江的亞布力舉行。之所以選在亞布力舉行,一半是為了開會,一半是為了滑雪。參加這次會的人很多,會議的議題安排得也非常多,出場的都是企業家中的大腕。最激烈的一場論壇是大會組織的南北企業家對話--說是"對話",其實更像是一場爭辯、爭吵、對決。台上台下都情緒激昂,基本上是南方人支持南方的企業家,北方人支持北方的企業家,強調的都是他們的不同,他們的差異,無一例外地把這種差異通過語言和情緒極端放大,卻很少有人能夠去理智地尋找和分析南北企業家共同的東西。當時我被分配到了北方企業家代表這邊,給我安排的對手是南方企業家阿里巴巴的馬雲。我首先聲明我是從西部的甘肅來的,我既不屬於北方,也不屬於南方,我是西部來的。當時UT斯達康的吳鷹就說:你人在北京,賺北京人的錢,就算是北方企業家了。在這種爭辯中,想保持中立和超脫都是不行的。

雙方爭吵得很厲害,有人說:"中國的企業家要國際化,就靠你們南方人倒騰幾包打火機就能國際化嗎?"會場下面有一位沒有搶到話筒的企業家馬上高聲喊道:"你們北方人從宋朝開始就欺負我們南方人。"我心想,這些都是偏見,特定的場合把這些偏見大大地放大了,這種偏見正是一切不和諧和不團結的根源。 由此又聯想到我接受過的一次採訪,是上海一家報紙和上海電視台的採訪。他們的話題是上海和北京的區別,上海人和北京人的區別。我說,實際上這種區別是很小的,不要誇大這種區別,不同的上海人之間的區別甚至比上海人和北京人之間的區別還要大得多。我還列舉了一系列理由和事實來說明我的觀點。我看他們都大失所望,覺得我是文不對題,與他們預想的題目和內容相差很遠。事實上,我們人類是相通的,同一性和整體性是我們最大的特點,一定要消除各種偏見,種族的、膚色的、教義的、國家的和物質文明程度的偏見。

從根本上想,其實上述這些偏見,哪一個是我們生而具有的呢?都是後天各種原因造成的。我們出生、長大在某個區域,區域文化里面,有一些不好的引導。例如,做一個"驕傲的四川人",做一個"驕傲的廣東人",等等,為什麼要驕傲呢?還有前些年流行的"我們亞洲、山是高昂的頭",為什麼要強調自己的山是高昂的呢?難道別人的山是低著頭的嗎?這些荒謬的自我意識,更因以為肩負某種"文化根據"、某種"民族精神"而咄咄逼人。這些荒謬的偏見被一些人想當然地當成自己的真知灼見,有一個原因是他們被社會流行的東西鼓勵著。 現在有一個詞叫"PK"。最初我看到"PK"這個詞的時候不理解它是什麼意思,因為我從來沒有看過"超女"的比賽,還以為"P"就是和平(Peace)的意思。但別人告訴我,"PK"是電子遊戲中的一個術語叫"對決",與和平的意思截然相反。電視台設定PK的氣氛一定是爭吵,毫不妥協,只要誰的觀點極端,誰的語言有暴力性,誰就會得到更多的選票,得到更多的支持。媒體也跟著掀起一場又一場的PK,不同觀點的交鋒,對各種問題的討論統統叫做PK,好像能把真理PK出來。其實PK的場景和氛圍,就是激發鬥爭,各方都想著在PK中取勝,想方設法批倒對方,我想,這樣的討論其實已經違背了磋商的原則。此偏見PK彼偏見,最後成為沒有意義的失敗的"對話"。

PK鼓勵好鬥,並把展示偏見當作娛樂,仔細想想,淵源很深。歷史學家的研究證明,順著時間倒數,越往後,人類的社會單元就越小,越分散,從國家聯盟、大國家、小國家一直到最小最分散的部落。社會單元最小的時候,對其他人的偏見最深,爭鬥最多,人們也就最渴望勇武。好鬥與勇武,相當古老了。現在大家盼望已久的和平時代來臨之後,廣泛的磋商也已在各區域、各民族中展開。我們應該立足於實現永久和平的願望,更為深入細緻地消除各種偏見。偏見,哪怕是最微小的,也可能是會毀壞玻璃的裂縫。我們手持和平的玻璃器皿,要小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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