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社會心理 心靈自由之路

第10章 論暴力

何謂暴力?苛責的精神暴力。觀察之必要。漫不經心。 克:我們這些討論的目的在於一種創造性地專注,在我們講話的時候創造性的注視自己。隨便討論什麼問題都可以,可是每一個人都要努力奉獻,而且要有一種坦誠。不是無情或粗魯地暴露別人的愚蠢或聰明,而是每一個人都要參與討論一個問題所有的內容。不論我們說我們感受到什麼,探索什麼,我們都要有認識新東西的感覺。這不是在重複老東西。這是一種創造,是用語言表達自己時表達了我們發現自己時所發現的新東西。我覺得,我們的討論要這樣才有價值。 問(一):能不能深入討論“能量”以及能量為什麼會浪費? 問(二):你一直在說暴力,戰爭的暴力、對待別人的暴力、想別人看別人的暴力,可是保護自己的暴力怎麼說呢?假設我受到野狼的攻擊,我一定會全力反抗。我們能夠一部分是暴力,另一部分不是嗎?

克:你說的是有一種暴力會扭曲我們,使我們符合社會模式或道德,但另一方面則有保護自己這個問題。有時候為了保護自己,我們需要暴力或類似暴力的東西。你想討論的是這一點嗎? 聽眾:對。 克:首先我建議我們先討論各種心理暴力好嗎?然後我們再看看遭受攻擊時,保護自己的意義何在?我不知道你們心目中的暴力是怎樣。對你而言,何謂暴力? 問(一):一種防衛。 問(二):打擾我的平安。 克:暴力,以及暴力這個字眼、這種感覺,暴力的本質對你而言有什麼意義? 問(一):一種侵犯。 問(二):受到挫折就會很兇惡。 問(三):一個人如果無法完成一件事,就會兇惡。 問(四):就失敗而言,是一種恨。 克:暴力於你而言代表什麼?

問(一):“我”之下的一種危險的表達。 問(二):恐懼。 問(三):你當然會在暴力當中,或者生理上或者心理上會傷害別人或什麼事情。 克:你是不是因為非暴力所以才懂得暴力的?如果沒有暴力的相對,你會懂得暴力嗎?是不是因為你懂得非暴力,所以你才懂得暴力?你如何了解暴力?我們因為有侵略性,好競爭:我們這一切的影響就是暴力,所以我們才構築出非暴力狀態。但是如果這兩種相對,你知道何謂暴力嗎? 問:我不會說暴力是什麼,可是我可以感覺到一種東西。 克:這種感覺之所以存在,是因為你知道暴力嗎? 問:我想這是因為暴力使我們痛苦。這種感覺不健康,所以我們想去除。這就是我們想要非暴力的原因。 克:我不懂暴力,也不懂非暴力。我一開始沒有任何概念或公式。我真的不知道暴力的意味,我想找出來。

問:受傷和受攻擊的感覺使我們想保護自己。 克:是,我了解。這一點我們以前就說過。我還是想知道何謂暴力。我想研究、探索暴力。我想連根拔除暴力,改變暴力,你明白嗎? 問:暴力就是沒有愛。 克:你懂得何謂愛嗎? 問:我知道這一切都來自我們自己。 克:是的,就是這樣。 問:暴力來自我們自己。 克:對。我想知道暴力是來自外在還是內在。 問:那是一種保護。 克:我們慢慢來。這個問題很嚴肅,全世界都牽涉其中。 問:暴力浪費了我們一部分能量。 克:每個人都談暴力和非暴力。大家都說,“你要很兇”。或者,如果知道暴力的後果,就說,“你要和平地生活”。我們從書本、傳教士、老人那邊聽到太多這種話。但是我想知道我們是否可能找出暴力的本質以及暴力在生活中的地位;什麼東西使人兇惡、有侵略性、好競爭?暴力的發展是否有一定的模式——雖然這個模式可能滿高貴的?暴力是不是人自己或社會施加的一種規律?暴力是否就是內在與外在的衝突?我想知道暴力的起源何在。不如此,我只不過在玩文字遊戲。就心理學意義而言,人兇惡是不是很自然?至於身心狀態,我們以後再討論。就內在而言,暴力是否就是侵略、憤怒、怨恨、衝突、壓制、順從?順從的基礎是否就是這種不斷在尋找、完成、到達、自我完成等的掙扎之上?如果我們無法深入討論這一點,我們就不知道如何創造一種不一樣的日常生活狀態。日常生活原來要求的是一種高度地保護自己。對不對?讓我們從這裡開始。

你們實際上,在內心,不是在言詞上,認為暴力是什麼? 問(一):違犯某種東西。暴力加之於一物上面。 問(二):“排斥”呢? 克:讓我先說第一項。違犯“實然”。我很嫉妒。我在這個實然上面加了一個不要嫉妒的觀念:“我不可以嫉妒”。這種苛責,這種“實然”的違逆,就是暴力。我們必須一點一點地講。長句子會掩蓋整個事情。 “實然”不是靜態的,永遠在變動。我在某一事物上加上一件我心目中的“應然”,於是違逆了這一事物。 問:你的意思是說,我生氣的時候我想生氣不應該,然後我克制自己不生氣。這就是暴力?或者我表現出生氣才是暴力? 克:請你看看這種情形,我很生氣,為了發洩,我打你一下。這就形成了一連串的反應,於是你也打我一下。所以,生氣的表達就是暴力。所以,如果我在我生氣這個事實上苛責另外一件事,要自己“別生氣”,這不就是暴力嗎?

問:我同意這個非常一般性的定義。但是這種苛責的發生必然是非常殘暴,所以才變成暴力。如果你用溫和漸進的方式來苛責,就不會是暴力。 克:先生,我了解。如果你溫和、漸進的來苛責,就不是暴力。我溫和而漸進地壓制我的恨,由此而違逆“我恨”這個事實。這,這位先生說,就不是暴力。可是,不論你是溫和還是兇惡,事實在於你在“實然”上苛責了另一件事。這一點你我是否多多少少互相同意? 問:不。 克:讓我們來看看。譬如說我野心很大,想成為全世界最偉大的詩人(或其他什麼)。可是因為我沒有辦法,所以我受到挫折。這種挫折,這種影響,就是相應於我不是最偉大詩人這一事實的暴力。你比我好,所以我感覺挫折。這個挫折不就會滋長暴力嗎?

問:所有反對一個人、一件事的行為都是暴力。 克:請務必注意這其間的難題所在。我們現在有的是事實以及違逆事實的另一次行動。譬如說,我不喜歡俄國人,或德國人,或美國人,我有我的看法或政治判斷。這就是一種暴力。我苛責你某種東西,這就是暴力。我拿自己和你比較(你比較偉大,比較聰明),我就違逆我自己,是不是?這時我就是暴力。學校裡老師拿甲和乙比較。甲每次考試成績都很優秀。老師對乙說:“你應該和甲一樣。”老師在比較甲和乙的時候,這其間就有暴力產生。老師就此毀了乙。所以,請你看看這個事實意味著什麼。我在“實然”上苛責“應然”(理想、完美、形象),這個事實裡面就有暴力。 問(一):我內心深覺如果你抗拒任何有破壞性的東西,就會有暴力。可是,如果你不抗拒,你又可能違背自己。

問(二):這是不是和我,和一切暴力之源的“我”有關? 問(三):假設我採用你們的理論。假設你恨某人,可是想消除這種恨。這時候有兩種途徑。一個是用全部的力氣消除憎恨,這時你就對自己形成了暴力。另一個是你花時間,苦心地了解自己的感受以及你憎恨的對象,這時你會逐漸克服憎恨。於是你就用非暴力解決了這個問題。 克:先生,這一點很清楚。對不對?我們現在努力的不是如何用暴力或非暴力的方式消除暴力,而是暴力在我心裡製造了什麼東西。就心理上而言,我們心裡的暴力究竟是什麼東西? 問:“苛責”裡面不是有一種東西破壞了嗎?於是我們覺得不舒服。這不舒服就會造成暴力。 克:這破壞的東西就是我們的觀念,生活方式等等。這使我們不舒服。這不舒服就會造成暴力。

問(一):暴力可以來自外在,也可以來自內在。一般而言我譴責的是外在的暴力。 問(二):支離破碎的生活是不是暴力的根源? 克:等一下,表示暴力為何物的方式有很多種,表示其原因的方式也有很多種。我們能不能先看簡單的事實,再從這個事實慢慢開始?我們能不能看出任何一種苛責——父母對孩子、孩子對父母,老師對學生的苛責,社會的苛責,僧侶的苛責——都是一種暴力?我們是不是都同意這一點? 問:這都是來自外在。 克:不只外在,也來自內在。我很生氣,我對自己說我不應該生氣。我們說這就是暴力。外在,獨裁者壓制人民時,就是暴力。因為我害怕我的感覺,因為我的感覺不高貴、不純潔,我就壓制我的感覺,這也是暴力。所以,不接受“實然”就會造成這種苛責。如果我接受“我很嫉妒”的事實,不抗拒,就不會有這種苛責。這時我就會知道怎麼辦。這裡面就沒有暴力。

問:你是說教育就是暴力。 克:對。有哪一種教育方法沒有暴力的? 問:就傳統而言,沒有。 克:問題是,本質上,我們在思想上,在生活方式上都是暴力的人類。我們有侵略性,好競爭、殘暴。這一切就是我。但是,因為暴力造成了世界極度的對立和破壞,於是我就對自己說:“我如何才能活得不一樣?”我想了解暴力,去除暴力,我想活得不一樣。於是我問自己:“我內在的暴力是什麼東西?因為我想出名,可是無法出名,於是我有挫折,於是我恨那些名人。這種挫折就是暴力嗎?”我很嫉妒別人,但我希望自己別嫉妒別人,我討厭這種嫉妒的狀態,因為這種嫉妒的狀態帶來了焦慮、恐懼、不安。於是我就壓制嫉妒。我做了這樣的努力,但我知道這是一種暴力。現在我想知道這樣的暴力是否不可免,是否有方法了解暴力,檢視暴力,掌握暴力,因而使我們活得不一樣。因此我想知道何謂暴力。

問:暴力是一種反應。 克:你太快了。這樣能夠幫助我了解我的暴力的本質嗎?我想深入這個問題,我想要知道。我知道,只要還有二元性——暴力與非暴力——存在,就必然有衝突,因此就更為暴力。只要我對“我很愚笨”這個事實還苛責“我要聰明”的觀念,就會有暴力的起源。我拿自己和你比較,你比我多很多,這比較也是暴力。比較、壓抑、控制,所有這一切都表示一種暴力。我給塑造成那個樣子。我比較,我壓抑,我野心勃勃。知道了這些之後,我要如何才能夠活得沒有暴力?我想找一種完全沒有這一切掙扎的生活方式。 問:違逆事實的,不就是那個“我”,那個自我嗎? 克:我們會討論這一點。先看事實,看眼前正在進行的事。我的生命,從我開始受教育到現在,一直就是一種暴力。社會告訴我要服從、接受,要這麼做、那麼做,我都聽。這是一種暴力。後來我反叛社會(不接受社會訂立的價值觀),這反叛也是一種暴力。我反叛社會,建立自己的價值觀——這變成一種模式。我用這模式來苛責自己或別人。這又變成一種暴力。我過的是這樣的生活。我很暴力,現在我要怎麼辦? 問:首先你要問自己為什麼你不想再暴力。 克:因為我知道暴力使世界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外在有戰爭,內在有衝突——種種關係上的衝突。我客觀而內在地看到這一場戰爭在進行,於是我說,“當然,一定有另一種生活方式”。 問:你為什麼不喜歡那種狀況? 克:因為破壞性很大。 問:這表示你已經賦予愛最高價值。 克:我沒有賦予任何事物任何價值。我只是在觀察。 問:只要你不喜歡,你就定了價值。 克:我不定價值,我只是觀察。我觀察到戰爭具有毀滅性。 問:有毀滅性有什麼不對? 克:我沒有說它對或不對。 問:那麼你為什麼想改變戰爭? 克:我想改變戰爭,是因為我的兒子在戰爭中陣亡,然後我問自己說,“難道沒有一種生活方式是不殺人的嗎”? 問:所以你想做的其實只是實驗一種不同的生活方式,然後將這種生活方式與現行的生活方式比較。 克:不,先生。我不做什麼比較。我已經表達過這一點。我看到我的兒子在戰爭中陣亡,我說,“難道沒有另一種生活方式嗎”?我想知道有沒有一種生活是不存在暴力的。 問:可是假設…… 克:先生,不要假設。我的兒子在戰爭中陣亡,我想知道一種生活方式是別人的兒子不用陣亡。 問:所以你想知道的是一個可能性或兩個可能性裡另外一個可能性。 克:有十幾個可能性。 問:你急切地想找到另一種生活方式,所以不論這生活方式是怎樣的生活方式,你都會接受。你想實驗這種生活方式,比較這種生活方式。 克:不,先生。我想你之所以堅持一樣東西,是因為我沒有講清楚。 一個是我接受生活現狀,這種生活方式裡面有暴力等一切。一個是我說我們必須有另一種人類智力範圍之內發現得到的生活方式,這種生活方式裡面沒有暴力。就這樣,另外我還說,只要我們還比較、壓抑、服從,要求自己符合一種模式,就會有暴力。這裡面有衝突,所以有暴力。 問:為什麼會有混亂?混亂不是都因為“我”而產生嗎? 克:先生,我們會討論這一點。 問:暴力之下的那個東西,那個根,暴力的本體,是實際在產生影響力的事實。由於“我們存在”這個事實,我們影響到生命的其他部分。我在這裡,我呼吸空氣,我影響到空氣中的生命。所以我說暴力的本體是實際在影響事物的事實。這些事實是生命中固有的。我們在不和諧、在失調中影響別人時,我們稱之為暴力。可是如果我們與之和諧,那就是暴力的另一面——可是仍然還是一種影響。一個是和諧的影響,一個是“反對的影響”——這就是“違背”。 克:先生,我可以問一件事嗎?你關心暴力嗎?你涉入暴力嗎?你關心你內在的、世界的暴力,因此你覺得“我不能這樣生活”嗎? 問:我們反對暴力就會製造問題。因為反對就是暴力。 克:先生,我懂。但是我們怎樣處理這件事? 問:我不同意社會、反對金錢、效率等觀念就是我的暴力。 克:是的,我懂。所以反叛現有的文化、教育等就是暴力。 問:我是這樣看我的暴力的。 克:是的,所以你要怎麼辦?我們要討論的是這個。 問:我想知道的是這個。 克:我也想知道。所以讓我們討論這一點。 問:如果我是和一個人有問題,我會很清楚。如果我恨—個人,我也會知道。但是如果是社會,就不可能。 克:請讓我們討論這一點,我反對現在的社會道德結構。我知道光是反對這種道德,而不知道真正的道德何在,就是暴力。何謂真正的道德。除非我知道,並且生活上也符合,否則光是反對社會道德結構就沒有什麼意義。 問:先生,除非你生活中實際體驗到暴力,否則你不可能了解暴力。 克:喔!你是說我必須兇惡,才能了解非暴力? 問:你說要了解真正的道德,必須實踐。你必須兇惡才知道何謂愛。 克:你說我必須實踐時,你已經拿你“愛”的觀念在苛責我。 問:你自己也是這麼說。 克:先生,有一種社會道德我之所以反對,是因為我知道這社會道德多麼荒謬。何謂沒有暴力的真正道德? 問:真正的道德不就是控制暴力嗎?每一個人身上當然都有暴力。人,所謂高等生命,會控制暴力。自然界永遠有暴力。也許是暴風,也許是野獸殘殺另一隻野獸,也許是樹木死亡。暴力到處都是。 克:可能還有一種更高形式的暴力。這種暴力更微妙,更膩細。另外還有一種殘暴的暴力。生命整個或大或小都是暴力。我們如果想知道有沒有可能跨出這整個暴力結構,我們就必須深入探討。這就是我們現在在做的。 問:先生,你的“深入探討”是指什麼? 克:我說“深入探討”,首先指的是檢查、探索“實然”。要探索,首先就必須免於任何成見、結論。有了這樣的自由,我才拿這個自由來看暴力。這就是我所謂的“深入探討”。 問:然後會怎樣? 克:不會怎樣。 問:我發現自己對戰爭的反應是“我不想打仗”,但是,我實際做的卻是避開,住在國外,我避開我不喜歡的人。我避開美國社會。 克:她說“我不是示威者、抗議者,但我不喜歡住在有這一切的國家。我避開我不喜歡的人”,這些都是暴力。讓我們稍微注意一下這一點。讓我們的心了解這一點。一個人明白了整個行為的模式——政治、宗教、經濟,暴力在這個模式以或大或小的程度發展。他看見了這些,感覺到自己掉進自設的陷阱時,他要怎麼辦? 問:我能不能說事實上沒有什麼暴力?有的只是思想使然? 克:喔!我殺了一個人,但因為我想到這件事,所以才是暴力?不,先生,我們在玩文字遊戲嗎?我們再深入一些好嗎?我們已經知道,只要我在心理上強加給自己一個觀念或結論,就會滋生暴力。我很殘忍,言談上和感受上我都是,我要求自己說“我不應該殘忍”;我知道這就是一種暴力。我怎樣才能夠處理我的殘忍而不另加給自己另外一件東西?我能不能不壓抑它而了解它,不逃避,不找替代品而了解它?我很殘忍,這是一個事實。這對我是一個問題,再多的解釋,說什麼應該或不應該都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在影響我,我要解決;因為我知道可能有不一樣的生活方式。我想根除殘忍的時候造成了衝突,因此而造成暴力,於是我就對自己說,“我怎樣才能夠沒有衝突地免除殘忍”?所以,首先我必須很清楚衝突的含意。如果一種殘忍,因為我想去除而造成衝突;這衝突滋生了暴力,我怎樣才能夠沒有衝突地去除殘忍? 問:接受殘忍。 克:我不知道接受殘忍是什麼意思。本來就是!我不是接受殘忍,也不是否定殘忍,說“我接受殘忍”有什麼好處?我的膚色是棕色的,這是事實。確實是事實,我為什麼要支持或拒絕。我很殘忍,這是我的事實。 問:如果我知道自己很殘忍,我接受這個事實,了解這個事實。但是同時我也害怕自己殘忍,擔心自己一直殘忍下去。 克:是的。我說“我很殘忍”。我既不接受這個事實,也不拒絕這個事實。但是另外一個事實是,去除殘忍而引起衝突時,就會產生暴力。所以,我必須處理兩件事,一個是暴力、殘忍;一個是不用力的去除殘忍,我要怎麼辦?我的整個生命都在掙扎、鬥爭。 問:問題不在暴力,在於形象的製造。 克:那個形像在要求我們,或者我們將形象加之於“實然”——對不對? 問:形象來自對自己真正的生命無知。 克:我不怎麼了解你說的“真正的生命”是什麼意思。 問:我的意思是說一個人和世界沒有隔離。他就是世界,所以他為外界進行的暴力負責。 克:是的。他說真正的生命就是認識自己就是世界,世界就是自己。所以殘忍和暴力不是另一件東西,而是自己的一部分。先生,你是這個意思嗎? 問:不是。不是自己的一部分,是無知的一部分。 克:你是說有一個真正的自己,又另外有無知?有兩種狀態,一個是真正的生命,一個是真正的生命為無知蒙蔽。為什麼呢?這是印度的舊理論。你怎麼知道有一個真正的生命為假象和無知蒙蔽? 問:如果我們知道我們的問題和“兩種互相對立之物”有關,所有的問題都會消失。 克:我們要做的,不是用“兩種互相對立之物”來思考。我們是在做這種事嗎?還是這只是一個觀念? 問:先生,二元性不是思想固有的嗎? 克:我原先討論到一點,卻又偏離了。我知道,由於種種心理上的原因,我很殘忍。這是事實。那麼,我要如何不用力而免除殘忍? 問:你說“不用力”是什麼意思? 克:這一點我以前解釋過。我壓制,就會用力,這用力會造成矛盾。這矛盾是殘忍而又不想殘忍造成的矛盾。 “實然”和“應然”之間有了衝突。 問:如果我認真注視,我就不會殘忍。 克:我想真正發現,而不是接受種種講法。我想知道究竟有沒有可能免除殘忍。有沒有可能不壓抑、不逃避、不強行用力而免除殘忍?我們要怎麼做? 問:只要將殘忍暴露出來就可以。 克:暴露殘忍先要使它出來,使它顯現——不是說要更殘忍。我為什麼不敢讓它顯現出來?首先我很害怕它。我不知道如果我讓它出來,我會不會變得更殘忍。而且,如果我暴露它,我有沒有辦法了解它?我能不能仔細地——意思是說專注地——注視它?我要做到這一點,必須把我的能量、關心和迫切性都在暴露的這一刻聚集才可以。這一刻,我必須要有想了解它的迫切性,我的心必須沒有任何扭曲。我必須要有巨大的能量去看。三者必須在暴露的一刻立即發生。這就表示說,我必須敏感、自由,才能有這巨大的能量、強烈、專注。我要怎樣才能有這種緊密的專注?我要怎麼做? 問:如果我們真的急切地想了解它,我們就會有這種專注。 克:我了解。我剛剛說,“我們有沒有可能專注”?請等一下。請先看看這句話什麼意思。看看其中牽涉到什麼東西。我在這裡,我不知道專注是什麼意思。我也許一輩子沒有專注過什麼事物,因為我大部分的生活都漫不經心。然後,你就出來說,“要專注地看殘忍”;而我說,“我會”——可是這是什麼意思?我如何創造這種專注狀態?有沒有方法?如果有方法,我可以修煉這個方法而達到專注,這又需要時間。但如果是這樣,在修到專注之前,我依然不專注,因此我就會有挫折。因此,一切都必須同時到達才行! 我很殘忍。我不壓抑,我不逃避。這不是說我決心不逃避。這也不是說我決心不壓抑。這意思是說,我了解壓抑、克制、逃避都不能解決問題,所以我把這一切擺在一邊。我現在有這種聰明。我之所以有這種聰明,是因為我了解壓抑、逃避、克服的徒然。我用這樣的聰明來檢查、注視殘忍。我知道要注視殘忍,我必須專注;要專注,我必須很小心自己的不專注。所以,我關心的是提防不專注。這怎麼說?如果我想修煉專注,我就變成機械化的、愚蠢的。這就沒有意義。但是,如果我專注了,或者知道自己不專注,我就開始知道專注如何到來。我為什麼對別人的感受,對自己的談吐,對自己的吃相,對別人的言行不經心?了解反面,我會知道正面——這就是專注。所以我才會檢查,努力想了解為什麼會不專注。 這個問題很嚴肅。完全了然“不專注”為何能變成專注?我為何能夠以巨大的能量,完全地、立即地了然我內在的殘忍,因此了無矛盾、摩擦,因此完全而整體?我為何能夠創造這些?我們說,這必須在完全專注時才能可能。但是由於我們的生活都在漫不經心中在浪費能量,所以這種完全的專注才不存在。 一九六九年八月三日瑞士撒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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