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雲荒紀年·隔雲端·蒼平卷

第9章 第八章在路上

季寧離開交城的時候,正是交城一年一度的颱風季節。大團大團的烏雲在城市的頭頂上糾結移動,間或露出雲後淺灰色的天空。大顆的雨點裹夾在驟大驟小的狂風裡,讓路上的行人索性關上被吹成碎片的紙傘,任雨點打濕身上輕薄的夏衫。 季寧自然是沒有傘的,押送他前往伊密城的兩個解差得了玄林的吩咐,對他倒是客氣照顧得很,用寬大的草帽蓋在他頭上擋雨,帽子下的繩帶緊緊地綁在他的下頦上,不怕被颱風吹跑了去。 颱風大作的時候,除了季寧這種不得不按時押走的流犯,大部分交城人都選擇躲在自己家裡,以免被街上不時飛來的吹斷的樹枝或雜物碰傷。因此一直走到交城城門處,季寧被風吹得微瞇的眼裡都沒有見到一個人影。 然而畢竟有人在等他。城門凹處光線陰暗,反而讓遠處的光芒襯托出甬道盡頭那一個人影,在季寧心中,倒像是那些光都是從那人影身上散發出來一般。他小心地托起手腕上鐐銬的鐵鍊穩住聲響,靜悄悄地越過水華走了出去。

“哥哥,是你麼?”一直靜靜站立的女孩子驟然驚醒,朝著季寧的方向慌張地問了一聲,然而季寧卻只是靜靜地回頭看著她,沒有回答。 “哥哥,為什麼不理我……”水華茫然地伸出手,摸索著向城門外走出去,斜飛的雨絲頃刻間便打濕了她的衣衫和長發。可是任憑她在雨地裡走了多久,都沒有人像往常那樣走過來,輕輕地呵斥她,然後牽起她的手引她回家。 “哥哥,哥哥啊!”絕望的女孩終於在風雨裡哭泣起來,她瘦削的身影不住顫動,讓遠處的季寧忍不住閉上了眼睛。可是,他最終朝押解的解差點了點頭,無聲無息地轉身離去。 雨點落在他的草帽上,劈啪作響,他沒有回頭再望一眼。十四五歲的女孩子,即使現在再怎麼依戀他,過幾年也終將把他忘懷。她會嫁給一個門當戶對的青年才俊,然後孕育出和她一樣美麗乖巧的兒女,只有在旁人提到空寂之山時,她才會偶然想起那個遙遠而模糊的自己。

颱風從他身後交城南部的海面吹來,彷彿急著將他推離這個不屬於他的城市。然而水華的歌聲卻夾雜在狂風里傳到他的耳邊,那是很早以前他從她那把木梳裡讀出的遙遠記憶: “哥哥,你別忘了我啊, 我是你小小的沉香。 如今我守候在這寂寞的窗前, 看星星消失了光亮。 ……” 在這越來越遠的歌聲中,一滴淚,混雜著雨水,緩緩從季寧的下頦滴落在地上。然而他只是疾步在風雨裡走著,讓那些水痕風乾在自己的面頰上。 從交城到伊密城路途遙遠,兩個解差得了玄林的吩咐,才出城便解去了季寧的鐐銬,言辭間也很客氣。為了趕上到伊密城報到的時限,他們不得不冒著颱風暴雨前進。偶爾兩個解差也會抱怨路途辛苦,季寧卻只是微笑不語,這種旅人的生活,從他十八歲時離開門州的外祖父家,就從未間斷過。雲荒之大,卻哪裡都沒有他安穩落腳的地方,他永遠都是一個旅人,永遠都行走在路上。

越往西北走,狂風和暴雨便越來越稀少,這天終於露出了久違的太陽,卻將路上的行人烤得汗流浹背。眼見前方有個小樹林,兩個解差歡呼一聲,趕緊加快了腳步。 季寧跟在他們後面,剛走進樹林的邊緣,前面的兩個解差卻突然停住了腳步。季寧走上一步,看見前方三步之外,背靠著樹幹站著一個人,手中把玩著一柄形狀古怪的短刀。他雖然只是低著頭注視著手中的刀,旁邊的三個人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濃烈的殺氣。 “看清楚了,我們是官府的人,快讓開!”一個解差沉不住氣,喝了一聲。 那個人滿不在乎地抬起頭,輕蔑地朝季寧他們望過來。他有著空桑人的大部分特徵,卻長著一雙冰族人獨有的藍色眼睛,讓他原本英挺的臉龐看上去有著不和諧的危險氣息。 “你們押解的,就是那個給玄林獻圖的人吧?”他藍色的眼眸中精光一閃,掃過兩個解差驚恐的臉,落在了季寧臉上。一瞬間,兩個人都是一愣。

“明石哥哥?”季寧竟然脫口喚出記憶中最初的稱呼。 “原來是你?”明石充滿意外之情的臉上慢慢顯出恍然的神色,“我早該想到的,只有你,才是路銘登岸之處惟一活下來的人……” “惟一被你救了的人。”季寧恢復了常態,淡淡地笑了笑,“雖然你現在已經後悔了。” “我確實……” “我早已切身領教,冰族的做法是斬草除根。”季寧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的話,走上一步盯著明石手裡的刀,“不過你若是現在殺了我,只會弄巧成拙。” “我不會殺你的。”明石把短刀在手上轉了個旋儿,掩飾著自己的尷尬,“再說,本來就沒人逼我殺你,原本只是我自己的主意。” “我就說,冰族人還沒有蠢到暴露自己苦心打造的陰謀。”季寧冷冷地道,“那麼請你讓道吧。”

“看來你已經記起過去的事情了。可你小時候那麼乖巧,怎麼現在這個臭脾氣?”明石皺著眉頭抱怨。 “只要你認定自己是冰族,我們就一直是敵人。”季寧甩下這句話,不顧而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樹林盡頭,明石才恨恨地把短刀擲入樹乾之中。即使過去這麼多年,他看著季寧還是想起當年那個孤苦重傷的小孩兒,那樣地依賴著自己,只有那雙清澈的眼睛不會對自己混血的身份生出異樣的神情。他不願意毀去這樣的眼睛,一輩子也不能。 收好短刀,明石朝著和季寧相反的方向走去。他們兩人都不會知道,再次相逢的時候,一切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天黑的時候,明石來到瞭望海郡的一處海岸。雖然自上次冰族偷襲交城以來各地加強了海防,但云荒過於漫長的海岸線還是殘存了不少可以偷偷進出的漏洞。

明石面朝大海坐在一塊礁石上,啃完了乾糧,耐心地等待著。 一個黑色的陰影慢慢從遠處的海面上升起,彷彿一尾露出水面透氣的鯨魚。明石跳下礁石,迎著水面跑過去,直到腳下已經被海水打濕,方才停下了腳步。 黑色的船緩緩靠近了,可以看見鐵皮製成的艙門向上打開。明石跪了下來,深深地埋下頭,心臟因為激動和緊張而劇烈地跳動。 木質的掛梯放了下來,明石聽的見有腳步順著掛梯朝自己走來,他的頭不禁又埋低了一些。 “你是明石?”有人在他頭頂上說道,“起來吧。” 這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不是他想要聽到的聲音!明石猛地抬起頭,看著立在木梯上身著戎裝的年輕將領,站了起來:“你是誰?巫姑大人呢?” “巫姑大人在鯨艇裡,她讓你去見她。”年輕的冰族將領看著明石臉上驟然生出的戒備懷疑之色,笑了,“我是堂堂冰魄少將,不會騙你的。”

“巫姑大人……還好吧?”明石見那冰魄少將微微側身,給自己讓出登上鯨艇的木梯來,猶豫著問道。過去十多年間,一直是巫姑上岸來與他會面,給他佈置這樣那樣的任務,明石卻從來沒有被允許登上過巫姑的座船,所以這一次,他不敢相信面前的人。 “她很好。”冰魄少將笑道,“你再不上去,我們可要走了。”說著果然登梯而去。 明石咬了咬牙,摸了摸腰間的短刀,踏上了木梯。這些年來,除了巫姑思繽,他誰的命令都不會聽從,誰的話語都不會相信,今天跟著一個陌生人登上鯨艇,已算是他極大的冒險。 鯨艇是用厚硬的鐵皮製成,鐵皮間鉚得嚴絲合縫,不透一絲風,也不透一縷光。等明石漸漸適應了艇內微弱的光線,他恍惚看到身邊都是一根根盤曲纏繞的鐵管,遠處有什麼火焰在一點一點地散落,如同煙花一般好看,而鼻中濃重的硫磺味道嗆得他想咳嗽,他極力忍住。

跟著冰魄少將在迷宮般的鯨艇內走了許久,明石終於被領到一扇黑色的門前。冰魄少將敲了敲門,恭謹地道:“巫姑大人,明石到了。” “進來吧。”有聲音從裡面傳出來,雖然隔著鐵門聽不真切,明石卻已篤定這確實是巫姑思繽的聲音。這個聲音他絕對不會聽錯。 “知道我沒有騙你,把刀子放下吧。”冰魄少將轉過身來,在微弱的光線中朝明石笑道,“害我擔心了一路,生怕你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跳上來給我一刀。” “抱歉。”明石生硬地回答了一句,暗暗放下手中被握得發燙的刀柄,伸手推開眼前的鐵門,走了進去。 屋子裡難得地點了一盞燈,溫暖的火光讓整個金屬鑄造的房間看上去不那麼冰冷僵硬,一扇如同小孩子玩的風車的玩意兒在頭頂上呼呼地轉著,帶來一點外界的新鮮空氣。而整個黑色的房間中最惹眼的還是那背坐著的白色人影,金色的頭髮被梳成一個簡單的髮髻,被優美的背影襯托得簡潔而高雅。

“明石見過巫姑大人。”明石剛跪下施禮,不防整個鯨艇一陣猛烈地搖晃,他顧不得自己站立不穩,本能地衝過去護在巫姑的身前,腰間的利刃也隨即奪鞘而出。 “不用緊張,是鯨艇在下潛罷了。”巫姑思繽鎮靜地說著,伸手扶住桌上搖曳的燈火,轉過身來。她的胸前佩戴著一枚白金打製的鳳凰,展翅欲飛,正是十巫之首的標誌。 “是明石失禮了。”明石趕緊重新跪倒,埋下頭說道。他的動作乾淨利落,雖然只是一瞥巫姑的面容,她不再年輕,卻有著無人可及的美麗優雅。 “這些年獨自潛伏在空桑人的地盤裡,有這份警覺是好事。”巫姑思繽並沒有不悅的神色,她仍然坐在椅子上,垂著眼看著面前俯下的頭顱。 “是。”明石不敢動,低低地應了一聲。

“那幾張圖紙還是落回玄林手中了麼?”思繽繼續不動聲色地問著。 “是的。可是他藏得太好,我幾次潛入總督府搜尋也沒有結果,請巫姑責罰。”明石把頭又俯低了一些,半晌沒有聽見上首的人有任何動靜,他不由咬了咬牙道,“巫姑是不是想讓我取玄林的性命?” 思繽仍然沒有回答,她若有所思地看著面前的青年,微微一笑:“以他的佈置,現在就算殺他也已經晚了。我們要做的,是讓空桑人拿到圖紙和拿到廢紙沒有區別。” “明石愚鈍,不明白巫姑的意思。”明石老老實實地答道。 “許多事情,並不是殺掉一兩個人就可以解決的。”思繽緩緩地道,“你要學的,還有很多。” “請巫姑教我。”明石說著,行了一個大禮。 “我這次來,就是帶你出海,讓你真正學習我們冰族的本事。”思繽的口氣終於不那麼冷峻,她輕輕嘆息了一聲,“你起來吧。” “我真的可以同你們回去了?”明石彷彿不敢相信一般抬起頭來,卻在接觸思繽的目光後惶恐地垂落下去,“這些年來……我一直以為……我……”他的聲音驀地艱澀起來,彷彿太多的憋屈都在這一瞬間決堤而出,卻被他強自壓抑著不敢放任。 “你是個好孩子,這些年之所以一直將你留在雲荒大陸,不是因為歧視你的血統,而是為了懲罰紫蘇。” “我並不想見她。”明石陡然又恢復了他之前生硬的態度,然而他的手已輕輕顫抖起來。 “也許你憎恨她曾經拋棄你,但她畢竟是你的母親。”思繽道,“而且,她快要死了,臨死時只希望她的兒子不再被放逐在危險的雲荒大陸。不過你不必認為這是她的作用,是你十幾年來始終不渝的忠誠打動了十巫,我們一致同意你踏上冰族的領地。”說完這些,她靜靜地盯著面前有些無措的青年,似乎可以看透他的靈魂——那樣尷尬的身份,儘管憎惡他的母親,卻依然選擇作為一個冰族人,那麼他對空桑人的恨,應該更為濃烈吧。 “多謝巫姑。”明石沒有再提起他將死的母親,只是恭謹地致謝。 “你退下吧,鳳書會安排你的。”她見明石一時有些愣神,便難得溫和地道,“鳳書就是冰魄少將,你出去就可以看到他。” “是。”明石聞言,施禮告退。巫姑轉回身去,繼續就著搖曳的燈火看她桌案上的文卷,不知是否注意到這個年輕人臨去時戀戀不捨的眼神。 輕輕關上身後的鐵門,不讓關門的聲音驚擾到裡面閱讀的人,明石小心地在光線微弱的艙道走了幾步,果然看到有人站在拐角處。 “巫姑告訴你我的名字了吧?”年輕的少將轉過頭來,在黑暗中露出他潔白的牙齒,“我叫鳳書,但是一般人都稱我為冰魄少將,那是我的軍銜。” 明石沒有出聲,自小對自己混血身份的敏感讓他反感一切人上之人,只有對巫姑思繽是個例外。看鳳書年紀輕輕就已被封為少將,在講究門閥的冰族人中定然出身於顯赫的世家,更讓明石沒有親近之心。 然而對於明石的冷淡,冰魄少將卻不以為忤。他恍如未覺一般笑道:“在這鯨艇裡待著很悶吧,空氣也不好。走,我帶你到住處去,我們要在這個鐵罐子裡待好些天呢。” 明石遲疑了一下,跟上少將的步伐。既然巫姑已經吩咐讓他聽從這個人的安排,他就不會違逆巫姑的意願。 踩著同樣為鐵質的懸梯往鯨艇下方走去,一路上不斷有冰族士兵向鳳書行禮致意,同時帶著些許疑惑打量著有空桑人嫌疑的明石。明石假裝沒有看見這些好奇的目光,他面無表情地跟著鳳書,走到底艙一個甬道裡,兩邊都是一模一樣的鐵門。 “沒有多餘的房間了,你跟我住吧。”鳳書打開一扇鐵門,卻不進去,“兩個人住還算不錯,士兵們都是四個人擠一間。” 明石走到門口往裡一看,說是房間,倒真不如說是鐵罐子更適合。他一個人獨處慣了,想到要和這個世家子弟同住數天,心中便不太舒服,冷冷地道:“我睡在走道裡就好。” “那可不行。走道太窄,若是夜裡發生戰鬥,會妨礙大家的行動。”少將看著明石,點了點頭,“記住,你現在已經是冰族的軍人了,任何事情都要有耐受力。” 這句話倒是讓明石無法反駁,他只好點了點頭,走進去將一床閒置在屋角的被褥打開,勉強鋪在地上。等他收拾好了躺下,鳳書便走進來躺在另一邊,關上了房門。 鯨艇再一次劇烈搖晃起來,不過這一次明石得了經驗,不再驚慌。等船身終於平穩下來,鳳書跳起來奔到牆邊,伸手不知在哪裡一按,頓時打開了一扇圓形的窗戶,清新的空氣立時蜂擁而入。 “終於脫離空桑人的監控範圍了,潛在水底真是難受!”少將透過窗戶望著外面黑沉沉的海面和漫天的星辰,笑道,“要是我們是傳說中的翼族人就好了,神不知鬼不覺就可以飛到雲荒大陸去,比坐這個憋死人的鯨艇好多了。” 明石微微冷笑了一下,沒有接話。 鳳書看見他的表情,恍然道:“對了,你好像就是會飛的吧?當年太素先生就是你從曄臨湖底救出,護送回來的?” “那不是飛,是中州傳來的躡雲術。”明石沒有理睬鳳書驟然興奮的表情,淡淡問道,“太素先生還好吧?” “好啊,好得很。”冰魄少將拍了拍面前鐵製的窗沿,“這個鯨艇就是太素先生髮明的,悶是悶了點,可現在島上的冰族人都指靠著它運送救命的糧食呢。你這次回去,太素先生肯定很高興。” “哦。”明石應了一聲,重新走回自己的床鋪邊,躺下睡覺。鳳書無趣地看了他一眼,收了聲也躺回地舖上,只有帶著些咸腥的海風繼續從小小的圓窗中灌進來。 儘管明石性子冷淡,問三句答一句,然而在冰魄少將鍥而不捨的友好下,明石的態度漸漸緩和下來。他自小因為混血的身份在雲荒大陸吃盡白眼,十四歲後因為巫姑的感召用心為冰族用命,對周圍的人更加警惕和反感,以至於冰封起自己原本的個性。此番在鯨艇狹小的空間裡與冰魄少將同吃同住,兩個人年齡相仿,少將又熱情親切,明石終於體會到融入自己人團體的放鬆,與鳳書的話漸漸多起來,逐漸得知他原來是十巫中掌管祭祀外交的巫禮的侄子,家世顯赫,怪不得年紀輕輕已晉升到少將的軍銜。 “你是怎麼遇見巫姑的呢?”一天夜裡兩人躺在狹窄的鐵皮房間裡時,鳳書忽然問道。 明石沉默了一下,就在鳳書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低低開口道:“我那時還在雜耍團裡,為看客表演攀高的節目。一次爬到高處,底下有兵士罵我是冰族的雜種,一箭把我射落下來。雜耍團窮,沒錢給我治傷,我就自己爬到海灘上等死,後來就遇見了巫姑,她救了我。” “那倒是真巧了,給我們冰族添了一個飛將。”鳳書笑了笑,“若不是你,恐怕巫姑也沒法子把太素先生從曄臨湖的水底救出來。” 對於這種讚美,明石向來不會接話。停了半晌,明石看著眼前的黑夜說:“你給我說說巫姑吧。” “巫姑啊,是我們冰族的一個傳奇。”鳳書的聲音從屋子那頭悠悠傳來,讓明石豎起耳朵仔細聆聽,“她年輕的時候就喜歡駕船航海,為冰族尋找可以棲身的島嶼。後來空桑人血洗了我們的造船基地,將太素先生擄走,巫姑便發誓要血債血還。從此她不光航海拓地,還帶人襲擊空桑的艨艟水師,和空桑商人交換糧食物資,為冰族人爭得了很多利益,所以很快就被推舉為十巫中的巫姑……” “那個時候,她還很年輕吧?”明石插口道。 “嗯,很年輕,而且很美。”鳳書繼續道,“那個時候只要巫姑思繽出現在哪裡,哪裡的冰族人都會蜂擁圍觀,更有不少青年男子對她神魂顛倒,連十巫中也有她的裙下之臣。可是誰都知道巫姑思繽早已立誓,此生只嫁給冰族,而不是冰族人。因此她現在雖然四十多歲了,仍是單身未嫁,空讓戀慕她的人惋惜慨嘆。” “此生只嫁給冰族,而不是冰族人……”明石細細咀嚼著這句話,翻身透過圓窗望著外面深邃的夜空,心底慢慢生出一種難以抹去的惆悵。 這種惆悵在後面的日子裡仍舊縈繞著他。他在鯨艇上很少能看見巫姑,就算看見也只是遠遠地凝望,偷偷地為她望著自己的一個眼神而心慌意亂。他猜測自己很快又無法看到她了,鳳書說過,巫姑已經安排他到冰魄島去學習。 “冰魄島可是冰族最重要和隱秘的地方,我的少將封號就是從那裡來的,因為我是從太素先生督學的演武學堂裡學成的第一個人。”鳳書一邊不無驕傲地說道,一邊給明石演示著如何操縱一艘設備複雜的鯨艇,“等你過幾年學成了,就會是冰族軍隊的中堅,巫姑給你安排這個機會可謂用心良苦。” “我們此行就是去冰魄島嗎?”明石看著鳳書熟練地對付著眼前密密麻麻的儀器,問道。 “那裡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去的,若是被空桑人知道了冰魄島的所在,冰族數百年的心血可以說就白費了。”鳳書低頭看了一眼鑲嵌在操作台上的司南,用力扭轉著鯨艇的航行方向,“該死的洋流,又開始漲潮了……我們先去鹿衝島,再不把這次從空桑人那裡偷運的糧食送過去,他們那裡就要斷糧了。” 看著明石錯愕的神情,鳳書笑了:“大部分時候,我覺得自己並不是個軍人,而是給各個島嶼運糧的船夫。” “我不想做船夫。”明石興味索然地道。 “我也不想。”鳳書臉上忽然顯出一種壓抑不了的興奮,“偷偷告訴你,我聽我巫禮伯父的意思,很快我們和空桑人就會有一場大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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