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西很少接熟人的案子，但事實上，解決私人情感問題，我們首先想到的就是最值得信任的朋友。
保羅是我多年的好友。
從高中時代起，我們就建立了很深厚的“革命情感”。
高考那年，保羅告訴我，他愛上了一個女孩。女孩不知道保羅愛著她，那時候，女孩愛著的是保羅的好友。畢業不到一年，保羅的好友成為了愛情的叛徒，女孩受傷的心久久無法癒合，保羅便義無反顧地踏上了拯救她的道路。
保羅家境一般，學歷普通，但是，卻有著年輕人少有的勤奮和努力。
“我是一個人生的長跑者。”
這個比喻很恰當，保羅的事業和愛情都是從基層開始的，而且困難重重。他很樂天知命，與他交談，總是那麼開心自在，命運是很難打垮一個像他那樣有恆心和毅力的男人的。
就這樣一路跋涉了好幾年，保羅終於有了一間自己的小公司，也贏得了初戀情人的芳心。
我們這批高中時代的好友，經常定期聚餐閒聊，但是，那位保羅心愛的女孩，我們卻一直未能有緣見到，對他的太太，我們都充滿了好奇。
一個能讓男人付出十年的女人，一定有著非同尋常的魅力。
婚後第二年，我有幸見到了她。
坦白說，那個女孩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她並不是很漂亮，身形極為瘦小，弱不禁風的樣子。
傑西聽到這裡，便大笑我這個天秤座容易“以貌取人”的老毛病又犯了。
從外表看，他們並不是很般配。保羅很帥氣，當年，有很多女孩曾經偷偷暗戀過他。保羅的太太是一家知名外企的資深項目經理，學歷、收入都比保羅高，這點我們早就知道了，但我們也都相信，她定是一個性格溫順，善解人意的女孩，決不會有女強人的那些毛病，因為我們都知道保羅不是喜歡女強人的那類男人。
我們相約在一家上海餐館共進晚餐，保羅的太太果然話不多，感覺有些內向，直到大家的話題轉向了職場，她的話才慢慢多了起來。保羅太太拿的是年薪，保羅很為她感到驕傲，兩人看上去感情相當融洽。席間，保羅的太太一直都在說她公司裡的事，包括她自己近期處理的一些項目的細節，聽得出，她是一個在職場上處理危機的高手。她侃侃而談的時候，保羅一直面帶微笑默默注視著她的臉，時不時地撫摸她纖細的手指，讓在場的女生好生羨慕。
我注意到她對保羅的“愛的回應”並不多，但看得出，她很信任保羅，對我們也很親切。每個人的性格不同，我想，她應該是那種不太善於表達自己的女孩。整個晚上，她一直專注於談論工作，很少談論她自己以及她和保羅這十年的愛情。
“一個女人的能力比她的外表更重要。”
慢慢地，我開始領悟到這是她想要表達的核心主題，這讓我對保羅的婚姻產生了一絲憂慮，看來，她並不是一個從心底里對自己感到自信的女人。
保羅婚後一直沒有要孩子，夫妻倆決定再多做幾年丁克，享受自由自在的生活。金融風暴之後，保羅的小公司陷入了業務瓶頸，事業進入低潮期，幸好他太太的工作十分穩定。保羅第一次找我來做TAROT諮詢，既不是為了孩子，也不是為了公司，而是為了一棟房子。
“公司要拓展新的業務領域，需要增資擴股。”
“你打算追加投資？”
我拿出TAROT牌，很自然地把金幣牌組一一整理出來。
保羅對我搖搖頭，眉頭微蹙。
“我面臨一個選擇。”
“哦？”
我腦海裡立刻閃過一連串與選擇有關的TAROT排陣。
“老實說，我太太並不看好我的這家小公司，她希望我可以把手頭的股份轉讓，直接套現。”
“你們現在很需要用錢嗎？”
我倍感疑惑，他們夫婦倆的財務狀況一直都還不錯。
“我們的財務狀況很穩定，只是，她希望可以在年內把房屋貸款還清。”
一家公司換一棟房子？
這個邏輯我有點不太明白。
“貸款壓力很大嗎？”
“不大。”
“那為什麼要急著提前付清呢？”
我知道那家小公司是保羅和幾個夥伴白手起家創立的，雖然不是很大，但畢竟凝聚了他數年來的心血。
“你告訴她增資擴股的事了嗎？”
“我和她商量的時候，她並沒有反對。
“不過，兩天后，她便提起了想在年內把貸款還掉的事。”
“對你來說有點突然。”
“的確有點。這讓我很為難，我並不是不能這麼做，只是，我想知道，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
“尤其是現在，公司正面臨困難的時候。”
我理解保羅的心情，老實說，他太太的這個決定，連我都覺得有點匪夷所思。問題的焦點因此而變模糊了，保羅想知道的，究竟是該不該還貸，還是促使他太太提出還貸這件事背後的動機呢？
“問題很重要，你必須想清楚，你需要TAROT為你解答什麼？”
保羅說他要好好想想，於是，我便走進廚房去沏茶。
放下茶杯的時候，我明顯感應到他忐忑不安的場能已經浮出海面。
“還是先問問應該追加投資還是提前還貸吧。”
保羅突然開了口。
“你想知道結果還是影響？”
“兩者之間有何差別？”
“雖然都是二選一，同樣也是各抽兩張牌，答案的走向卻各不相同。論結果，很簡單，正面信息的牌面意味著這個選擇對你比較有利。影響力指的是'這兩件事對我未來的人生有什麼樣的影響？'。”
“能否先問結果，後問影響力？”
“順序有點顛倒了，不過，也是可以的。”
保羅洗牌的時候，手指微微顫抖，他心裡很緊張。
於是，我讓他先停下來。
“你是不是已經有了自己的決定？”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我當然是希望可以追加投資。我們最近找到一些新的項目，前景不錯，培養市場肯定是需要一段時間的，事實上，我很看好公司的未來。”
“那就按照你的意願去做。”
“你知道，我很在乎她的感受。”
我當然知道。問題是，此刻的保羅，並不想體察她太太內心真實的想法，他隱藏了自己對這份愛情前所未有的擔心。
淡定片刻，重新開始洗牌，這一次，場能略微平靜了些。
桌面上出現了兩張牌，我問保羅，是否還需要更換這兩張牌的位置？
他看了一會兒，隨手把左邊的牌放到了右邊。
“確定了嗎？”
“確定。”
事實上，那一刻，他依然有些猶豫。
增資擴股的位置上，出現了一張正位的金幣三。
暗示著，這是一個重新建立新的合作關係與事業基礎的好機會。
提前還貸的位置上，出現的是一張逆位的聖杯二。
那是一張與事業無關的純情感牌。
“看來，增資擴股的決定是正確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保羅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那張逆位的聖杯二上。
“我不想再抽第二輪了。”
他突然抬起頭來對我說。
意料中的事，他的眼神告訴我他沒有準備好。
“好吧，我尊重你的決定，何況，你已經得到了你想要的答案。”
“是啊，等我需要的時候再來找你吧。”
保羅並沒有匆匆離去，結束諮詢後，我們和往常一樣，聊起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氣氛因此而回到了自然鬆弛的狀態中。
保羅沒有要求我把牌收起來，那張逆位的聖杯二一直安靜地躺在他面前。
或許，他希望我可以找到一個順理成章的談話缺口，來解釋這張牌，但是，直到最後，我也沒有找到這樣的機會。
之後，保羅消失了幾個月，但很快，我們又恢復了正常的聯繫。
同學聚會還是照常舉行，我們彼此偶爾也會單獨見面，但是，兩個人都沒有再提及上次的那件事。
那張牌成了我和保羅之間心照不宣的暗礁。
每次和他單獨聊天，我都能感覺到，那張逆位聖杯二在他內心深處留下的印記——
一對舉杯慶祝的年輕夫妻“顛倒”在他面前，他是一個很敏感的人，對於這張牌所展現的有關夫妻之間的負面信息，他已經收到了。
我預感到他還會找我，於是，我時刻準備著。但是時間過得飛快，各忙各的日子很快就讓我們彼此都淡忘了。
再見保羅，已是一年半之後。
他打電話給我時，我碰巧在北京談一個電影劇本的項目。
他的嗓音有些沙啞，聽上去心情不太好，於是，我們約定當晚在QQ上先通個話，我想知道他的近況，再做下一步的判斷。
“我好累。”
這是他打出的第一行字。
我盯著這三個字看了好一會兒，眼前浮現起那張逆位的聖杯二，忽然有些百感交集。
“人累，還是心累？”
“心累。”
“心裡哪個地方累？”
“愛她的那個地方。”
一陣刺骨的疼痛掠過我的心頭。
“十年，我愛了她整整十年……”
“然後呢？”
“……我不知道，這十年的愛情，對我來說，究竟是個句號？還是一個省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