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社會心理 失控·機器、社會與經濟的新生物學

第143章 23.3 令人驚訝的瑣碎小事

本書的最後章節是個簡短的課程,講述我們,或至少是我,所不了解的複雜的自適應系統和控制的本質。這是一份問題的清單,一份缺口的目錄。即使對非科學工作者來說,其中很多問題看起來也是愚蠢、淺顯、瑣碎、或幾乎不值得一提的。同樣,相關領域的專家們也許會說:這些問題是科學發燒友們擾亂人心的瘋話,是技術先驗論者閉門造車的冥想,都無關緊要。而我讀到一個精彩段落,才獲得靈感寫下了這一非傳統的課程。那個精彩段落是道格拉斯·霍夫施塔特寫的,早於彭蒂·卡內爾瓦那晦澀難懂的有關稀疏分佈式計算機存儲器技術專論。霍夫施塔特寫到: 對沒人感興趣的問題驚訝不已,或者對於沒人認為是問題的問題驚訝不已,這也許是一個更好的科學進步的典範。

我對自然和機器的運行之道感到無比驚訝,這也是寫作本書的根本動力。我寫這本書是想努力向讀者解釋我的困惑。當寫到某些我不懂的事情時,我會與之較勁,認真研究,或大量閱讀相關書籍直到能理解為止,然後重新提筆寫下去,直至被下一個問題難住。之後,我會重複這個過程,周而復始。我總會遇到使寫作無法繼續的問題。要么是沒人解答問題,要么是有人根本不理解我的困惑,而給出落入俗套的答复。這些攔路的問題一開始絕未顯得這麼舉足輕重,成為一個讓我無法繼續下去的問題。但實際上它們就是原型異類。就像霍夫施塔特對於人類頭腦具有識物之前先分類的能力感到驚訝卻獲賞識一樣,這些未解之謎在未來也會產生深刻的見解,也許是革命性的理解力,也許最終會成為我們必須解釋的公認事物。

讀者們看到這裡列舉的大部分問題似乎就是我在上述章節中已經回答過的問題,也許會感到困惑。而事實上,我所做的一切就是圍繞著這些問題,測量其範圍,然後向上攀爬,直到自己卡在某個虛假的頂點。以我的經驗來看,迷戀別處的部分答案往往能引出大部分很好的問題。本書就是尋找有趣問題的嘗試。但是在探索途中,一些實在平常的問題卻困住了我。以下就是這些問題。 我在本書中常用“湧現”這個詞語。在把什麼都弄得複雜化的專業人士那裡,這個詞有點這個意思:“各個部分一致行動生成的組織”。但是當我們撇開含糊不清的印象細讀這個詞,其湧現的含義就漸漸消失了,實際上這個詞沒有特別的意義。我試過在每個用到“湧現”的地方,用“發生”來取代,效果似乎還不錯。我們可以試試。全球的秩序發生自各地的規則。我們用湧現要表達什麼意思呢?

還有就是“複雜性”,它到底是什麼?我把希望寄託在兩本1992年出版的科學著作,書名同為《複雜性》,作者分別是米奇·沃爾德羅普和羅傑·盧因,因為我希望其中一本能提供實用的複雜性的衡量方法。但兩位作者圍繞這一主題寫了書,卻都不敢冒險給出有用的定義。我們怎麼知道一件事物或一個過程就比另一樣更複雜呢?黃瓜比卡迪拉克更複雜嗎?草地較之哺乳動物的大腦更複雜嗎?斑馬比國民經濟更複雜嗎?我知道複雜性有三到四種數學上的定義,但沒有哪種可以大體上解答我剛剛提出的這類問題。我們對事物的複雜性如此無知,以致於我們還提不出關於復雜性是什麼的恰當問題。 如果進化日趨複雜化,為什麼?如果真相並非如此,那為什麼它看上去似乎如此呢?複雜真的比簡單的效率更高嗎?

似乎存在著一種“必需的多樣性”——一種最小限度的複雜性或個體間的差異——適用於諸如自組織、進化、學習和生死這些過程。我們如何能確知足夠的多樣性什麼時候才算夠?我們甚至對多樣性都還沒有適當的度量辦法。我們擁有直觀的感覺,但卻無法非常精確地將其轉化為任何東西。多樣性是什麼? “混沌的邊緣”聽上去常有“萬事中庸處之”的感覺。是否這僅僅是通過玩金發女孩和三隻熊的把戲,來定義這種使系統達到自適應性的最大值為“正好的適應”?這是另一種必需的贅言嗎? 計算機科學理論裡有個著名的丘奇/圖靈猜想,它加強了人工智能和人工生命研究的大部分推理。假設是這樣的:假定有無限的時間和無窮多計算用磁帶,一台通用的計算機器就可以計算另一台通用計算機器所能計算的任何東西。可是天哪!無限的時間和空間恰恰是生與死之間的差別。死亡擁有無限的時間和空間。活著則存在於限制中。那麼在某一特定的範圍內,當計算過程獨立於運行其上的硬件時(一台機器可以仿效另一台機器所能做的一切),過程的可替代性就具有了真正的限制。人工生命建立的前提,是能從其碳基的載體中萃取出生命並使其開始運行於其它不同的母體。到目前為止的實驗表明這要比預想的要真實。那麼真實時間和真實空間內的界限在哪裡呢?

究竟什麼是不可模仿的? 所有對人工智能和人工生命的探求全都專注(有人說受困)於一個重大的謎題,即一個極端複雜系統的模擬,是偽造,還是某種獨立的真實事物?或許它是超現實的,又或許超現實這個術語正好迴避了這個問題。沒人懷疑模仿原物的模型的能力。問題在於:我們授予一個物體模擬的是何種真實?模擬和本體之間的差別究竟是什麼? 你能把一塊草地濃縮到何種程度,使它縮身為種子?這是大草原恢復者們不經意間提出的問題。你能把整個生態系統所包含的珍貴信息簡化成幾蒲式爾種子嗎?澆水以後,這些種子還會再造草原生命那令人敬畏的複雜性嗎?有沒有完全不能精簡併精確模擬的重要的自然系統?這樣一個系統應該是本身就是自己最小的壓縮形式,是它自己的模型。有沒有不能濃縮或提煉的人造的大系統?

我想知道更多關於穩定性的知識。如果我們建造一個“穩定”的系統,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定義這種穩定?穩定的複雜性有什麼限制條件,必要條件?何時改變不再是改變? 物種究竟為什麼滅絕?如果自然萬物都隨時有效地適應環境,不遺餘力地在生存競爭中戰胜對手並利用對手的環境資源,為什麼某些物種還會被淘汰?也許某些生物體比別的生物體有更好的適應性。但為什麼自然的普遍機制有時候對所有生物起作用,有時候又不會惠及所有生物,而是容許某些特別的種群衰退,容許另一些種群發展?說得更明白些,為什麼某些生物體能發揮很好的動態適應性,另一些卻不能呢?為什麼自然界會默許一些生物類型被迫成為天性低效的形式呢?這裡有個例子,一種牡蠣狀雙殼貝,進化出越來越趨螺旋狀的外殼,直到該物種滅絕前,其外殼已經幾乎打不開了。為什麼這種生物體不能進化回歸到適用的範圍內呢?為什麼滅絕發生在同一族群,彷彿是劣質基因的責任?自然界是如何產生出一整群劣質基因呢?也許,滅絕是由外來物體引起的,比如彗星和小行星。古生物學家戴夫·諾普假設百分之七十五的物種滅絕事件是小行星撞擊造成的。如果沒有小行星,就不會有滅絕了嗎?設若地球上的所有物種都沒有滅絕,今天的芸芸眾生會是怎樣的?就此而言,為什麼任何形式的複雜系統都會走向失敗或絕滅呢?

另一方面,在這個共同進化的世界裡,為何任何事物歸根結底都是穩定的? 我聽說自然界和人造自持續系統的每一個數據都顯示系統自穩定變異率在百分之一到萬分之一之間。這樣的變異率是普遍的嗎? 連接一切會帶來什麼負面效應呢? 在所有可能有生命存在的空間裡,地球上孕育的生命只佔那麼一小條——創造性的一次努力。對定質量的物質所能容納的生命數量有沒有限度?為什麼地球上沒有更多不同種類的生命形式?宇宙怎麼會如此之小? 宇宙運行的規律也會進化嗎?如果主宰宇宙運行的規律是宇宙自行生成的,它會受到宇宙自我調節力的影響嗎?也許維持所有理性規律的特殊的基本規律都處於不斷變動中。我們是否在玩一場所有規則都在被不斷重寫的遊戲?

進化能進化自己的目的嗎?如果只是愚笨作用物聯合體的有機體能夠創造出能自我進化的目標,那麼同樣盲目愚笨而且在某一點上非常遲鈍的有機體,是否也能進化出一個目標? 那麼上帝又是怎麼回事?人工生命研究者,進化理論家,宇宙論者,仿真學者,在他們的學術論文上都看不到上帝的功勞。但我感到意外的是,在一些私下場合,還是這些研究者,卻會常常談到上帝。科學家用到的上帝是個技術概念,淡定自若,與宗教無關,更接近一方神聖——本地創造者。每當討論天球世界,包括現實和模型中的,上帝儼然是個精確的代數符號,替代無處不在的X,運行於某個世界之外,創造了那個世界。 “好吧,算你是上帝……”一位計算機科學家在演示一段新程序的時候嘟囔道,他的意思是他正在為世界制定規則。對於永存的使事物真實的觀測者來說,上帝就是一個簡略的表達方式。於是上帝成了一個科學術語,一個科學概念。它既沒有哲學上的初始起源的微妙之處,也沒有神學上造物主的華麗服飾;它不過是探討運行一個世界所必需的初始條件的一種方便途徑。那麼我們對神明又有什麼要求呢,是什麼造就了一個好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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