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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休言女子非英物

民國了 杨早 6904 2018-03-16
據說,殺害秋瑾的主事者、紹興知府貴福,死於兩雙少女之手。 “據知府衙內傳出:在貴福被殺前兩個月,有一少女到貴福家去當丫環,侍奉夫人。貴福死後,這個伶俐的丫環突然失踪。還有傳說:貴福猝死當夜,有人看到兩條身輕如燕的黑影,翻牆進入府內。在貴福妻子驚醒後的剎那間,她似乎看到有兩個身材苗條的影子在床前一閃而過,還聽到一個女聲向同伴低喚:'快走!'頓時像仙女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踪。”(沈寂《蓋世奇女尹氏姊妹》) 殺貴福這事,比較像傳奇。要知道這一年尹氏姊妹姐姐十七歲,妹妹十二歲……關鍵是她們的家人後人都沒提起過這件事。 尹氏姊妹是浙江嵊縣人,王金發的同鄉。她們一共三姐妹,父親叫尹阿小,大姐叫尹金仙,家裡是最普通的浙東縣民。尹銳志與尹維峻可能是加入光復會後,師友幫她們改的名字。

二姐尹銳志能在十三歲加入光復會,據說是因為她識出了省裡派來嵊縣破壞光復會的密探,及時報訊,讓王金發等人可以避開,同時也幫助嵊縣同志清除了內奸。這是1903年的事。 轉過年的年底,嵊縣迎來了一位驚世駭俗的人物。這位人稱“鑑湖女俠”,自稱為“競雄”的男裝女士,其實也剛剛加入光復會不久。她從日本回國,由陶成章寫信認識蔡元培與徐錫麟,就此成為一名光復會員。 但她立刻便成為光復會最好的宣傳員與召集人,回鄉未久即連續在浙東一帶活動、演講。她在這裡遇見了還是一個小姑娘的尹銳志,尹小姑娘後面還跟著一個更小的姑娘。尹維峻當時才九歲,後來尹銳志回憶秋瑾與妹妹有一段對話: 秋瑾:“滿清政府好不好?” 尹維峻:“我們中華兒女為什麼要受異族統治?政府又那麼腐敗,當然不好!”

秋瑾:“滿清政府既然不好,應不應該推翻它?” 尹維峻:“應該推翻。” 秋瑾:“推翻滿清政府,需要採取武裝革命。”她告訴尹小妹,武裝革命就是要將中華兒女組織起來,用武力推翻滿清政府,由我們中華兒女自己來掌權。 “這樣就需要一個革命組織,叫光復會。你願不願意參加?參加革命組織有被人捉去殺頭的危險,你怕不怕?” 尹維峻(堅定地):“我願意參加光復會(邊說邊點頭),我不怕殺頭(邊說邊搖頭)。” 就這樣,秋瑾用一種小學老師的方式,將小學三年級年齡的尹小妹招進了光復會。 老師很快又回了日本。尹氏姊妹繼續在嵊縣的新學堂唸書。一年後,老師返回紹興,任教明道女學堂。尹氏姊妹也跟著進了這個學堂。 1906年,秋瑾將兩姊妹召喚到上海。秋瑾顯然非常鍾愛這對小弟子,以她們的名字各取一字成立了“銳峻學社”,作為光復會在上海的總聯絡點。因為旁人不解其意,這個名稱常常被傳成“銳進學社”。尹銳進與陳伯平等人一道,聯絡江蘇、浙江的會黨。尹維峻幫著老師辦《中國女報》,負責發行。

就在這一年,有個十七歲的嵊縣青年在杭州考入弁目學堂,同時也加入了光復會。他叫周亞衛,也是在秋瑾介紹下加入的。秋瑾來杭州發展會員,成果不小,後來的浙江都督朱瑞也是在此時,與一批第二標軍官一起加入了光復會。周亞衛的同鄉、同學中,一道入會的還有一個叫裘紹的。弁目學堂入會的學生很多,秋瑾當然猜不到,這兩個青皮後生,將來會成為自己疼愛的尹氏姐妹的夫婿。 周亞衛多年後還清楚記得秋瑾當日的樣貌:“身穿一件玄青色湖縐長袍(和男人一樣的長袍),頭梳辮子,加上玄青辮穗,放腳,穿黑緞靴”,那年秋瑾三十二歲,光復會青年會員都稱她為“秋先生”。 他甚至記得秋瑾在杭州住處的詳情。撫台衙門前過軍橋南首路西一家叫“榮慶堂”的小客棧,“走進客棧門,過一個約兩公尺寬的狹長天井,踏上簷階,有一條小弄,左首的房間就是秋瑾的住室,窗戶臨天井,室內明亮,來人晤談,就在這裡。斜對過,小弄的右首,比較隱蔽的一間,是新會員填寫志願書、秋瑾和新會員談話的地方。”

交往短暫的周亞衛尚且印像如此深刻,一直追隨秋先生的尹氏姊妹更是刻骨銘心。在秋瑾身邊的一年多時間,是從小熱愛自由與新知的尹氏姊妹生命中的黃金時光。她們跟著老師來了上海,又返回紹興,結識了許多同志,日夜為革命奔忙。丁未年(1907)五月,她們被派回嵊縣,準備浙東起義,攻打杭州。 很巧的是,杭州弁目學堂的周亞衛,此時已經考上了第一營正目,被派回大通學堂擔任聯絡工作。他來紹興時尹氏姊妹已經離去。不過,他是嵊縣人,秋瑾派他回家鄉協助竺紹康組織隊伍。仍然不巧,周亞衛被派往嵊縣南鄉烏岩鎮,不在縣城,再次與尹氏姊妹擦肩而過。 剛到烏岩鎮,嵊縣來了個人,告訴周亞衛徐錫麟蒙難、秋瑾被捕的消息。周亞衛跑回嵊縣一看,機關所在地門戶大開,空無一人。杭州發往嵊縣的通緝名單裡,有王金發、竺紹康,也有尹銳志、尹維峻,還有他的同學裘紹,但是沒有周亞衛。被通緝的人都逃到上海租界去了,周亞衛倒可以安然回杭州,繼續當他的第一營正目。陸軍小學堂成立,他又被派去當副學長。在那裡,他跟一位來自安徽的地理歷史教員陳仲甫混得很熟。

丁未之役後流亡上海的光復會員,無不以為徐、秋報仇為己任。然而群龍無首,聯絡諸同志的任務,居然落到了十七歲的尹維峻、十二歲的尹銳志身上。 尹氏姊妹在上海街頭,當了兩名報販,每天收入所得,除了維持生活,還周濟周圍挨餓的同志。實在挺不下去時,也接受王金發母親寄來的小筆款子。小妹尹維峻發誓要為秋瑾報仇,自學了製造炸彈技術,就在上海就地製造炸彈。 傳聞在1909年,尹氏姊妹帶了十多位同志,攜著自製的炸彈遠赴北京,計劃刺殺滿廷要人,在北京等了將近一年,人地生疏,朝廷防範周密,難以動手,只得返回上海。 然而這幾年中,上海光復會的勢力確實一天大似一天,尤其1910年陶成章從南洋歸來,在法租界平濟利路重設光復會總機關,名稱仍然叫“銳峻學社”,由此也可見尹氏姊妹在上海光復會中的地位。

光復會的眼光不只放在下江地區。 1911年9月,尹銳志到了武昌,與第八鎮新軍聯絡,希望湖北、上海、江蘇、浙江數省同時舉義,長江中下游一動,清廷天下即失其半。 尹銳志在武昌,住在一位嵊縣同鄉家。嵊縣地屬紹興府,這位同鄉在外遊幕,也算是“紹興師爺”。 武昌事變,尹銳志聽到消息,馬上去找往常聯絡的新軍弟兄。當日武昌官吏四散,革命軍主事的是第八鎮工程第八隊隊官吳兆麟。吳兆麟覺得自己這批人的威望聲名,近不足以聯絡漢口西人,遠不足以號召各省軍民,因此他建議推舉新軍協統黎元洪為湖北都督。眾人亦不反對,可是黎元洪不在府內,武昌城內遍尋不著。咋辦? 只有尹銳志知道。她的那位同鄉,正是黎元洪的幕賓,黎元洪不願出來承事,從家中逃出來,藏在幕賓家,卻沒想到這位紹興師爺府上,還寄居著一位光復會的女首領。

尹銳志當然不會替黎協統隱瞞,於是吳兆麟等一群軍官擁入幕友家——此處的記載又開始出現大分歧。 被找到之後怎麼樣,黎協統自己語焉不詳,只說10月10日晚他被參謀、副官“力勸暫避”,於是先到一位參謀家換衣服,再躲到四十一標第三營管帶謝國超家。天明時,各軍代表尋至謝家,將他擁至楚望台,再到諮議局,就任都督。 可是外間都傳說黎元洪是被新軍軍官(吳兆麟或張振武)從床下拖出來的。最早也最生動的敘述,來自民初《震旦民報》上的《新空城計傳奇》,作者蔡寄鷗: “眾兵徑直趕至內室搜查,到處沒發現黎的踪跡,在內房裡搜查的士兵,只聽得木床在不斷地抖動。他們在床架子上搜了個遍也沒有發現什麼,因為床底下光線很暗,看不清楚,他們就嚇唬著吆喝道:'什麼人,你再不出來,我就開槍了!'躲在床底下打哆嗦的黎氏連忙說;'快別,別,別,我,我,我是黎元洪,我帶兵時並不刻薄,你們為什麼要與我為難?'黎還是不肯出來。眾兵只好掀的掀床,拉的拉人,將黎從床底拖了出來。”

據說黎元洪的下屬曾拿這份報紙給他看,建議他抓人封報。黎菩薩表示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若是抓人封報,反而授人口實,遂置不問。不過這個傳說越來越盛,1928年出版的《中華民國革命史》,1938年鄒魯著的《中國國民黨史稿》,皆以“黎匿床下”為定論。雖然因為派系問題,國民黨方面“唱衰”黎元洪是情理中事,不過諸書言之鑿鑿,雖然為黎辨誣者也不乏其人,總歸是一樁疑案。 尹銳志的小叔子週進三回憶稱,大嫂親口告訴他,黎元洪就是在嵊縣老鄉家被找到的,而且黎嚇得躲到其中的那張床,也並非主人臥室的什麼寧式大床,就是“客堂間臨時所搭床鋪下”——說到此,尹銳志想必自覺十分好笑,因為黎藏匿的這張臨時床鋪,正是這位廿一歲上海女客的眠榻。

武昌起義定局後,尹銳志迅即趕回上海,籌備上海光復。這幾年光復會已經與滬軍、吳淞海軍、陸軍都建立了聯繫。 “光復軍”總司令雖是陶成章從南洋派回的李燮和,銳峻學社的中心作用卻日益凸現,光復軍的總司令部即設於此。 上海光復前夕,幾個人經常通宵不眠地抓緊趕工,製造炸彈——不只是上海光復用得著,杭州方面還要求支援炸彈手槍。製造地點在法租界華格臬路(一說霞飛路)維昌洋行三樓,直到11月2日。 尹銳誌已經工作了一夜,將近天明,助手楊哲商與平智礎力勸她休息一會兒,由他們兩人代為操作。尹銳志剛剛入睡,正在製造的炸彈爆炸了。 事故是不是因為操作失誤已不可知。整個三樓的屋頂都被掀翻。離炸藥最近的是楊哲商,他被炸得全身粉碎,只剩下一個胃。平智礎全身燒傷。躺在床上的尹銳志頭部炸傷,驚慌之中,她直接從三樓窗戶跳了下去,仗著平日訓練有素,身手敏捷,居然自己攔了一輛洋車,到附近的自新醫院診治。法租界巡捕跟踪而至,把她送入廣濟醫院,搶救無礙後又關進巡捕房。

上海光復後,陳其美交了五千元給房主作為賠償,把尹銳志贖出來養傷。 尹維峻當天去了吳淞聯絡新軍,趕回來卻發現家中同志一死二傷,禁不得眼前發黑。尤其她與身故的楊哲商相處日久,兩人漸生情愫。日常情意,都在炸藥、彈殼與觸發器裡。 但此時顧不得這許多,第二天,楊哲商的後事還沒來得及辦,光復會收到消息:陳其美率敢死隊攻打製造局,提前開始了上海光復之役。 攻下製造局後,失去愛人的尹維峻沒有參與上海都督的內爭,她一心要求參加攻打杭州之役,替秋先生報仇。據說主持上海赴杭敢死隊的蔣介石不太看得上這個十六歲的小姑娘。他不知道,這位秋瑾的學生身材高大,“曾任體育學堂教習,善於跳高、跳遠、賽跑、投標槍,擲鐵餅”,身上功夫不下於日本大森體育學校高材生王金發。而且她前一段一直奔走滬杭之間聯絡,與朱瑞、童保暄、周鳳歧等新軍領袖都很熟。她在杭州也認識了周亞衛和裘紹,只是沒想過自己和姐姐日後的姻緣在這兩人身上。 周亞衛是陸軍小學堂籌備起義的隊長之一。武昌事變後,陳仲甫起草了多篇革命檄文,交人四處張貼,其中一張,周亞衛深夜貼到了鼓樓的門房。第二天,檄文即被撫台衙門嚴防革黨的告示覆蓋,但“省垣官吏聞之悚然”。 11月3日上海光復,次日午後,巡撫增韞緊急召集官紳會議,討論浙江是否仿效蘇州,宣布獨立。會議中,杭州知府旗人英霖嚇得失聲痛哭。於是增韞決定獨立,命仁和知縣沈思齊即席起草獨立佈告,因為刻板印刷來不及,找來十名書手分抄,議定抄完後立即送杭州將軍署會印,連夜分貼十城門。散會之時,已是晚上八點。 只是革命黨等不得了,就在英霖痛哭流涕之時,上海的光復會敢死隊數十人已經到了杭州。男子隊長張伯岐,女子隊長尹維峻。敢死隊先去陸軍小學堂,連日來從上海運到杭州的炸彈手槍,都放在兩位隊長周亞衛與葛敬恩的房間裡。未來姐夫與未來小姨又打了個照面。 晚十點,攻杭之役打響。光復會敢死會直撲撫台衙門,尹維峻沖在最前列,轟地一聲,她投出了敢死隊的第一顆炸彈(可是她與楊哲商的作品?),百彈齊發,浙江撫署烈火熊熊。 巡撫增韞萬沒有料到革命黨人來得如此神速。他為了安定杭州人心,11月4日上午還陪了老娘,帶著妻女,步行上街,到清和坊恆豐綢緞莊、舒蓮記扇莊等店鋪採買東西,藉以澄清他已棄城逃走的謠言。結果當夜革命黨就攻進了撫署,增巡撫與妻女都在夢中落入敢死隊之手,巡撫印信也沒有來得及棄藏。只有巡撫老娘一時找不著,窮搜之下,方在小廚房的夾弄裡發現了老太太,滿身都是污泥。 敢死隊備了四乘轎子,將巡撫一家送往羊市街福建會館暫住,跟著就焚燒撫署,想用炸彈發火,但炸彈並不好用,幾個扔出去都沒炸響,有人跑出去,也不知從哪裡弄來三桶火油,澆上棉被,堆在暖閣裡,王金發一聲令下,火光燭天。 殺害您的命令,就是從這裡發出的。尹維峻站在燒成一個大火堆的撫署前,心裡也許在默默向恩師禱祝著。 杭州光復,尹維峻又馬上要求參加江浙聯軍攻打南京,仍然擔任敢死隊員,攻打雨花台與中華門。這澎湃的革命激情中,多少是憂國之念,多少是傷逝之情,怕是她自己都分不清。 此時革命陣營已出現數支女子軍。如沈警言為隊長的“上海女子北伐敢死隊”,七十餘人;陳也月為隊長的“女子北伐隊”,數百人;還有辛素貞等發起的“女子軍團”,林宗雪、張馥真組織的“上海女子國民軍”,以及吳木蘭創設的“女子經武同盟會”、沈佩貞組織的“女子尚武會”等等。 有《女革命軍歌》為證:“女革命,志滅清,摒棄那粉黛去當兵。誓將胡兒來殺盡,五種族,合大群,俾將來做個共和兵。女革命,武藝精,肩負那快槍操練勤,步伐整齊人欽敬,聯合軍,攻南京,你看那女子亦從征。” 南京光復後,幾支女子軍又紛紛開到南京,要求參加北伐,縱然她們打仗比起男人來並無優勢,但擔任衛生兵、籌款募資、宣傳動員,卻能起到男兵起不了的作用。孫中山後來回顧女子革命時,給予她們的評價不可謂不高:“女界多才,其入同盟會奔走國事百折不回者,已與各省志士媲美;至若勇往從戎,同仇北伐,或投身赤十字會,不辭艱險,或慷慨助餉,鼓吹輿論,振起國民精神,更彰彰在人耳目。” 然而南北議和,北伐取消。這些女子軍頓然沒了著落。軍政當局動員女兵復員,否則政府也無法安排她們——女子參政,根本還不是一個選項。多數女兵無奈之下,或擇人而嫁(如女子北伐敢死隊隊長沈警音就嫁給了滬軍都督府參謀長黃郛),或回歸剛剛逃離的家庭,也有那不情願的,留在上海組織商貿公司,卻又難以維持,絕望者如林宗雪一病不起,張馥真更是索性遁入空門。五十年後,法名耀真的張馥真接受了社會發展史的教育,慨嘆道:“婦女沒有得到解放的情況下,欲求自力更生,不過是一種夢想而已。” 當然也有不甘“雌伏”者,如唐群英三鬧參議院,只為民國臨時約法不肯寫入男女平權的條文;沈佩貞掌摑宋教仁,事緣同盟會改組的國民黨竟然不接受女性加入! 若論“奔走國事百折不回者,已與各省志士媲美”者,應該無人可超過尹氏姊妹。何況她們的恩師秋瑾,就是清末不讓鬚眉的巾幗第一人。五年以來,紹興、武昌、上海、杭州、南京,兩姊妹疊立功績,生死以之。民國約法承認女子參政權與否,她們不關心,國民黨要不要女黨員,更不關這兩個老光復會員的事,但南京政府成立,軍政要員卻沒有尹氏姊妹的名字,這口氣如何咽得下去? 兩位姑娘,廿一歲與十六歲,直眉瞪眼地衝進了她們參與攻陷的兩江總督衙門,如今的臨時大總統府。她們沒有直接找孫中山,只是到了秘書長胡漢民的辦公室,拍著桌子大罵: “我們拼了命,你們享現成!有的做總統的,有的做秘書長,有的做部長,有的做都督!這樣不平的事,怎麼說得過去?” 的確說不過去。不過顯然,男人們的建國計劃裡,始終沒有這些女子的份兒,即使秋瑾復生,又將如何?孫中山為了安撫尹氏姊妹,給了她們一個“臨時大總統府顧問”的名頭,各贈川資兩萬元。 1913年尹氏姊妹北上進京,手頭有錢,經常到處吃喝遊玩。尹銳志這才認識了在北京陸軍大學唸書的同鄉周亞衛,他與同學、也是杭州革命的死黨葛敬恩、裘紹住在一起。葛敬恩出身嘉興世家,手面闊綽,在北京上學還帶著廚子,浙江小菜做得刮刮叫。尹氏姊妹常常光顧,一來二去,結成了兩對姻緣。 周亞衛、尹銳志在一起三十多年,女強男弱,在東京留學時,周亞衛曾被逼得離家出走,尹銳志只好登報尋人,才將逃夫找回來。這些事情在民國軍政界眾所周知,1940年周亞衛在廬山主持訓練團軍官班,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來講課,他是浙江老鄉,對著學員大揭周亞衛的老底:亞衛先生家中諸事從不過問,亞衛先生領著中將薪水,每月只有一點點零用錢,亞衛先生從來只吃人家的,夫人不准他請客吃飯……最後說:亞衛先生是我的前輩,但我說的都是事實,應該不算唐突。周亞衛也拿他沒辦法,只得苦笑。 尹維峻的遭遇卻要悲慘得多。 1919年,護法運動方興,浙江護法軍司令部設在汕頭,她與丈夫裘紹奔赴汕頭參加護法。總司令呂公望任裘紹為師長,尹維峻任護法政府顧問(又是顧問)。 7月16日,尹維峻懷孕已近十個月,死於家中。周亞衛的弟弟週進三說是夫妻動武,導致尹維峻小產而死。但尹維峻兒子裘振綱說,是因為浙江督軍楊善德派人來行刺護法軍的浙江首領,兩個兇手闖入了裘、尹的住所,“當時裘紹不在家,尹一見兩個兇手持凶器闖門而入,尹維峻和一名衛士立即撲上前去,同兩個兇手進行劇烈搏鬥,一個兇手被衛士當場打死,另一個兇手逃去。尹維峻的胸下被兇手猛踢猛撞,當場血崩早產逝世”。總之,這位九歲加入光復會的女子,比她的導師晚死十二年,只活了二十三歲。 1942年,國民政府為表統一抗戰的誠意,開放黨禁,允許建黨參政。民國元年因不得參政而憤闖總統府的尹銳志,居然在陪都重慶,又掛出了“光復會”的招牌。尹銳志自任會長,副會長是她的丈夫周亞衛,而且各省分會都很齊備。浙江當時雖在汪偽治下,照樣設立了光復會浙江分會,負責人是裘振鋼,她妹妹尹維峻的長子。 不知道尹姊姊這樣做,算不算完成了老師的一點夙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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