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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一鍋夾生飯

民國了 杨早 6784 2018-03-16
有個人叫劉厚生。他是南通“狀元商人”張謇的得力幕僚。人人都說《清帝遜位詔書》是張謇手擬,而有人說最後一句是劉厚生加的。那句話是“予與皇帝得以退處寬閒,優游歲月,長受國民之優禮,親見郅治之告成,豈不懿歟?”這句話加與不加,都無損詔書的效力,但加了,卻顯得清帝母子以天下為重,不以皇位得失縈懷,又為民國承諾的優待條款敲磚釘腳,十分漂亮。這人是個角色。 劉厚生在他所著的《張謇傳記》論及江蘇在辛亥時的地位,道是: “以蘇、浙兩省之地位而論,江蘇尤重於浙江。我們把各省獨立之日期,加以查考而推論其影響。武漢起義為舊曆之八月十九日,蘇、滬獨立為舊曆之九月十四日。在此二十五天之中各省之號稱獨立者,不過湖北、湖南、陝西、山西四省,此四省之中山西之井陘娘子關,湖北之漢口、漢陽尚在戰爭之中。自九月十四日上海、蘇州相繼獨立之後,至九月十九日五日之間,通計全國宣告獨立者,已有十四省之多。土崩之勢已成,清廷顛覆之命運已定,蘇省之舉足輕重乃是誰都不能否認的事實。”

他認為,蘇滬之重要,一由於地,一由於人。所謂“地”是“蘇省居長江下游,襟江帶海,控制南北洋,又為全國文化經濟之重心”,“甲午中日戰爭之後,戊戌之維新,庚子東南互保之條約,皆以上海為策源地。辛亥革命雖爆發於武漢,假使無上海、蘇州之相繼獨立以號召全國,清政權之消滅,恐尚不若是之易易”。 而“人”的因素,是因為蘇、滬獨立,官-商-革命黨聯成一氣,與其餘地方全賴新軍會黨大不相同。 “蘇州獨立之後,又擁戴巡撫程德全為都督,開各省未有之先例”,而“蘇省諮議局之議長張謇,尤負全國重望。蘇省獨立之後,曾由張謇領銜,電致各省,並致內外蒙古,請其贊成共和,影響之巨,不可思議”。這話當然是為傳主張謇評功擺好,但也未嘗沒有切中肯綮。清室之亡,非張謇所願,但清室如何亡,民國如何成,張謇為首的立憲派起了關鍵的作用。

東南獨立之機,實發軔於上海。上海是全中國最大的商埠,也是最混亂最自由的魔力都市。所謂“冒險家的樂園”可不單單屬於那些飄洋過海來發中國財的高鼻藍眼,革命黨人在上海同樣經營多年,這裡的租界庇佑著一切有野心的人。 上海光復,主要力量有三方面:光復會敢死隊主要負責閘北,那裡有巡警總署的起義警察接應,商團配合行動;南市城廂內外以商團為主,起義警察為輔;進攻江南製造局以同盟會敢死隊為主,商團為輔。 其實上海在大清帝國的行政序列,地位並不高,最高長官不過是一個“蘇松太兵備道”(當然是天下最肥厚的道台缺),而且不能駐軍。某種意義上,這是被朝廷放棄的“夷場”。自然上海的經濟地位、戰略地位顯而易見,然而朝廷控制不住,也就只好放手。於是各方勢力在此平等競爭,租界當局只要不出亂子,倒也不管。上海光復,是光復華界,基本上只跟警察廳、商團、革命黨有關。

攻打江南製造局,不是為了上海光復本身。江南製造局槍械雖多,清廷在上海也無兵可派,只能從蘇州或南京調軍來圍剿,以當時大勢而言,蘇滬兩地自顧不暇,根本辦不到。攻打江南製造局,是因為有消息說將有五艘滿載軍火的船隻,即將從吳淞口啟碇,直發武昌。因此攻下江南製造局,是為了救援首義的武昌。 長江下游一帶是光復會的勢力範圍,以李燮和為首的上海光復會之前的努力頗有成效,聯絡警察起義,跟吳淞砲台接觸,都談得差不多了。江浙自太平天國之後,接管的駐防多是湘軍,李燮和自己是湖南人,大佔便宜。武昌的黎元洪也封李做“長江下游招討使”。 同盟會則是硬生生打進來的。當舖出身的陳其美以硬碰硬,一面自行聯絡商團,一面重複聯繫警察廳與吳淞砲台,還有江南製造局。他的策略是多出運動費,光復會出多少,我比他們多一倍,多幾倍!而且,上海的青紅幫在陳其美掌握之中,留日歸來的士官生如張群、蔣介石也都支持陳,同盟會的勢力漸漸也起來了。

九月十三日(11月3日)的起義日期,是由陳其美提出來,與商團首領李平書議定的。李燮和後來才得知,十分不滿。從李平書內心出發,肯定也不願意當這個出頭椽子。一方面商團還是擔心清廷會調動蘇州南京的軍隊來攻,另一方面張謇為首的江蘇商人在上海勢力亦很大,上海商團多少要看一點那邊的眼色。李平書當然希望蘇州、杭州先行獨立,上海再跟進,就順理成章多了。 李平書自己是江南製造局提調,無奈製造局總辦張士珩(楚寶)不肯聽他的話共同舉事,只好組織攻打。只是九月十三日上午,閘北已經光復,張士珩收到風聲,加強戒備,“於江濱設排炮六米,要口設水機關槍,更於大門設小鋼砲”,商團這邊只有長槍與手槍,同盟會敢死隊只有商團借給的步槍四十枝,還有土製炸彈數枚,怎麼打嘛?

有一個很上海灘的傳說:光復會出了大價錢,已經買通了製造局裡的內應,到時這邊一攻打,那邊內應外合,製造局唾手可得。可惜,聯繫製造局內應的中間人是騙子,收了光復會的錢,事情嘛一點沒做,攻打阿有不吃癟的道理? 商團開到製造局,開頭並沒有進攻。沒有計劃參加攻打的陳其美突然站了出來,聲稱他來說服守衛軍隊,可以不流血——估計同盟會私下聯繫守軍,就是等著這時候陳其美閃亮登場,一舉立威,自然就能壓過李燮和。 結果卻很不妙。 “陳其美對張楚寶的軍隊作了一番演說。軍隊方面認為他既不是沈恩孚,又不是李平書,不理會他,並出其不意,把他拖了進去。外面要裡面釋放,裡面不放;外面就要進攻,裡面說,'不睬!'”(賈粟香)也有人說,陳其美是主動去見張楚寶勸降,不過李平書都說不通,陳其美憑什麼敢自蹈險地?

那就進攻吧。劉福標率領的敢死隊往裡衝,裡面先放了一排空槍,敢死隊繼續往前衝,還擲了兩枚土炸彈。守軍實彈還擊,敢死隊死一傷二,嘩啦一下退下來。商團的人補上,又陷入僵局。 這個僵局的打破,是因為總辦張士珩跑掉了。我們現在像看電影一樣看歷史,當然知道商團和敢死隊拿製造局毫無辦法,可是張士珩不曉得啊,當時革命黨在舊官僚耳朵裡,幾乎都是神通廣大的亡命之徒。現在閘北已經失守了,上海道台劉燕翼、上海知縣田寶榮、巡警總局長姚捷勳也逃進了租界。張士珩一個沒有經過戰陣的總辦,又能怎麼辦呢? 而且滬上商會,打仗一般般,經濟手段都厲害得很。手下來報:十四日晨五時,旅滬某商會已出賞格:“如有人拿獲張楚寶解城者,賞洋五千元。”上海灘什麼都要別一別苗頭,又聽說某團體刷新了賞格:“如有人拘獲張楚寶解到本會者,賞銀五萬元。”銀子是白的,人心是黑的,萬一製造局裡哪些傢伙聽到風聲,把自己抓起來去領賞,又該怎麼辦呢?

他一跑,製造局群龍無首。但守軍還是盡忠職守,拒不投降,閘北的革命黨人聽說此事,也派人來支援。但是一直打到天亮,還是打不進去,改打後門,也打不進去。製造局附近有一個小店,店老闆建議:“打不進去,就燒吧!”捐了十幾聽火油出來,這時上海光復的一個特色出來了:伶人。 潘月樵、王鍾聲這幫伶人都有功夫在身上,就從後門跳進去放火。火頭一起,守衛就亂了,製造局被攻占。而黃興之子黃一歐說,能進製造局是“一部分同志在製造局西邊圍牆下挖開一個洞子,塞滿炸藥,霎時轟然一聲,炸開了一個大缺口”,大家才衝進去的。 光復軍參謀長楊鎮毅的說法又不一樣:他說光復會確實聯絡好了製造局部分守軍,但是陳其美打聽到這個消息,為了搶功,單獨聯絡商團,提前攻打製造局,“可是他們不懂得我們和新軍聯絡的口號,一闖進去,就被打垮,陳其美被擒”。後來李燮和率光復軍來援,才裡應外合打下製造局。

看來,江南製造總局是怎麼攻下來的,就像五四那天趙家樓是誰燒的,也成了一個人言人殊的懸案。 不管怎麼說,陳其美是有些失算,製造局攻下之後,同志們好不容易才找到陳。他在眾人面前的形象頗有些狼狽:“只見他手足帶著鐐銬,坐在一張條凳上,頭緊緊靠著板壁,默然不動。一看,原來他的髮辮從新鑿的壁孔拉出房外,房外樑上掛著一個鐵鉤,髮辮就緊緊縛在上面,所以他一動也不動。” 上海這種地方,絕對不容許權力真空太久,何況已有謠言傳出,說北方派兩艘兵艦來攻打上海,所以第二天李平書便召集地方自治機關商會、商團、救火會在海防廳署開會選舉政府。不知道為什麼,李燮和的光復會方面竟無人出席,與李燮和有些關係的與會者只有滬軍巡防營駐浦東管帶章豹文——這讓人不能不對李平書的立場產生懷疑。

民政方面很好辦,李平書、王一亭、穆恕齋、吳懷玖,這都是上海自治原本的負責人,繼續負責好了。軍政府方面,有人提議李平書的侄子李英石當都督,陳其美為軍政長。然而陳其美的把兄弟黃郛跳了出來:“論功勞,我會陳其美同志率先沖入製造局,立了首功!都督非他莫屬!” 會場大嘩。黃郛索性把手槍拿了出來:“誰敢不同意?” 除了同盟會員,都不同意。上海這麼大個地方,憑什麼讓一個當舖伙計當都督?再說,陳其美是浙江湖州人,湖州人來管阿拉上海人,笑話! 你有手槍,我們沒有嗎?穿軍裝的人都開始掏槍,黑幫片要上演了。 猛然一個人跳上桌子:“陳先生昨天吃了大苦頭,現在給他一個軍政長,太不公平!誰不服他當都督,我炸彈一扔,大家同歸於盡!”

他手裡真的拿著一枚炸彈。正是同盟會敢死隊頭目劉福標。 這也太不像話了!王一亭、沈縵雲等地方士紳哪裡見過這個,一半因為憤怒,一半因為驚恐,他們站起來向外走,嘴裡憤憤地叫喊:“陳其美搶都督!”“劉福標扔炸彈!”這一鬧,海防廳外面本來不知發生什麼事的民眾與衛隊也大混亂起來。李平書只好宣布散會。 同盟會根本不管你散不散會,會議剛一結束,“滬軍都督陳其美”落款的佈告已經貼滿浦江兩岸,時間是“黃帝紀元四千六百○九年十一月×日”。看來,這張告示在攻打製造局前就已經印好了。 然而光復會那邊總不能無所言語。李平書急忙趕到光復會總部銳峻學社,去勸說李燮和。橫的怕不要命的,這位商會領袖還是希望盡量息事寧人: “今日之事,大局為重,如何?願君一言。” 在場的光復會員也大為不平,“有人主張由李燮和出面,變更佈告。有人主張逮捕陳其美,治以違令起事篡竊名義之罪”。李燮和肯定也不想忍這口氣。但同盟會先搶占了名義,光復會一動手,就成了釁自己起。而且今天的會議己方未聞通知,現在李平書又來勸和,看來商會多半站在陳其美一邊。這口氣不忍也得忍。 李燮和同意讓出滬軍都督一職,但要求陳其美調撥巨資,犒賞起義軍警。這當然不成問題。然而李燮和還是不願意在陳其美麾下聽令,正好吳淞砲台由光復會一力說服起義,吳淞警察局長黃漢湘又是老鄉,李燮和索性遷去那裡,自立為吳淞軍分府都督。這樣,加上蘇州的江蘇都督程德全,五百里內,三位都督。 “搶都督”是辛亥一景。幾乎在光復各省都會上演,擺不平的時候,要不就因人設官,分庭抗禮,要不就內部火併,釀成血案。陝西、山西、湖南,莫不如此。 不過,陳其美的野心更大,他可不會滿足於一個滬軍都督的位子。 李燮和在吳淞上任不久,於車站遭到刺殺,刺客從車窗外放槍,打死了李的隨身衛兵。指使人為誰,大家心知肚明。過不久,陳其美又派某位青幫“白相人”來找李燮和,要求李取消軍政分府。李只得再次退讓,以製造局提供槍枝為條件,將吳淞軍政分府辦為光復軍司令部。 陳其美做事,好用青紅幫手段。同盟會員周南陔,只是租界裡一個中等職員,但他有位世交姜國樑,是巡防營統領兼吳淞砲台總台官。武昌起義後,陳其美找他去,要說服他的世交姜國樑反正。陳其美告訴周南陔:姜國樑已經得了光復會一筆錢,但不要緊,同盟會還可以出更多的運動費。但是,必須注意三點:(一)不可稍露風聲,使姜知道同盟會與光復會的關係;(二)要姜完全接受同盟會的調度指揮;(三)姜仍與光復會保持聯絡。這時陳其美已經在佈局,要跟光復會爭功,控制光復後的上海。 周南陔離開時,陳其美追上來附耳對周說:“儂勿要膽小,如果姜不聽講,要緊辰光,我們把伊做掉!” 還好姜國樑比較配合,而李燮和到了吳淞之後,陳其美又屢次讓周南陔聯繫姜國樑,打算動用吳淞砲台的力量,“武力解決”光復會。這次姜國樑沒有答應。 上海光復後,財政相當緊張,民政長李平書竭盡所能,搞到了三十萬兩銀子,但仍不敷用度。陳其美打上了上海大清銀行的主意。可是大清銀行行長宋漢章人在租界,根本不買陳其美的帳。 陳其美也真能計較,居然找到了這麼一個機會:宋漢章某日往吳芝瑛開的小万柳堂吃飯,小万柳堂瀕臨蘇州河,篤定是選擇位置最佳的水閣招待宋行長。而蘇州河恰好是華洋兩區的分界。陳其美居然派一隻小火輪,由黃浦江入蘇州河直撲小万柳堂,就從水閣上去,把宋漢章拖進小火輪,關進他的都督府。 這樣就不算從租界上捉人嗎?各國上海領事可不這麼認為,他們找到伍廷芳,要求他向“革命黨政府”(各國領事一直不用“滬軍都督府”稱呼上海新政權)要人。伍廷芳只得與陳其美開談判,結局是大清銀行停止將款項解往北方,陳其美方面放人。宋漢章出來後,為紀念吃這次苦頭,還自費印了一本《伍公平法記》,上海北京到處送人。陳其美這個流氓都督的名聲一下便打響了。 這時光復會有了利好:章太炎、陶成章分別自日本、南洋來滬。光復會人心大振,錢基博後來作《辛亥江南光復實錄》,對二人有如下評騭: “炳麟徒以文學有高名,領袖光復會,而書生呆不曉事;成章智而能得眾,實左右之。光復會之有陶成章,猶同盟會之有黃興也。炳麟不足當孫文之恢廓有大略,而成章則勝於黃興之輕發多敗事;黃興未必推心於孫文,而成章則實竭誠於炳麟……起義諸公,各擅一地以組織政府,號令不統於一。成章憂其渙散無紀,而說炳麟以統一為天下號,與黎元洪、程德全、湯壽潛及宋教仁、張謇、熊希齡諸人,組織中華民國聯合會,旋改為統一黨。” 如果陶成章的計劃成功,恐怕不僅是陳其美在上海的地位有問題,就連整個同盟會在中國革命中的領袖位置都要發生動搖。因此一直有人說陳其美刺陶是孫文、黃興指使或至少默許的。尤其是浙江都督一職,杭州光復時已有人提議陶成章出任,同盟會力量在浙江較之江蘇更弱,但陳其美力挺立憲派的湯壽潛以遏製陶成章。南京臨時政府成立後,湯壽潛出任交通總長,浙方又提出陶成章出任,且有電文公開曰:“吾浙倚先生如長城,經理浙事,非先生其誰任?”意存仰慕,卻變成催命符。電文見報之日,即陶成章被刺之時。 陳其美指使蔣介石於1912年1月14日凌晨二時刺殺陶成章於廣慈醫院。當時上海已經謠傳多日,說“陳英士要刺殺陶煥卿”。陶成章因此換了幾間旅館,養病也挑了一間很僻靜的醫院。而據章太炎追述,陶成章確實收到過輾轉傳遞的警告:“勿再多事,多事即以陶駿保為例。” 陶駿保是光復會會員,鎮軍軍官。中華民國成立前八天,此陶被陳其美以“在九鎮進攻雨花台時,中途截留由滬運往械彈”的罪名,未經軍法會審,槍殺於都督府大堂。光復會事後提出種種質詢,陳其美拒不回答。 陶成章被刺後,孫、黃分別緻電陳其美,要求“嚴速究緝”,黃興並要求陳其美“設法保護章太炎君為幸”,而同盟會的機關報《民立報》則稱“盛傳滿洲暗殺黨南下,謀刺民國要人,公或其一也”。 章太炎明顯將這些說法認為是居心不良的煙幕彈。他立即寫公共信發表於《大共和日報》,直斥黃興“自陶之死,黃興即電致陳其美,屬保護章太炎。僕見斯電,知二豎之朋比為奸,已發上沖冠矣”,並說這種鬼域伎倆“但可於南洋土生間行之,何能施諸楊子江流域耶?暗殺本與盜賊同科,假令同盟會人誠有此志,則始終不脫鼠竊狗偷之域。克強以此恐人,而反令己黨陷於下流卑污之名”。有人說,這封撕破臉的公共信讓章太炎逃脫了成為下一個陶成章的危險。 蔣介石替拜兄陳其美完成這樁大事後,遭到光復會的追殺,在刺陶同伴王竹卿被光復會的複仇之火燒死後,被迫逃往日本躲避。後來蔣介石得正大位,御用文人寫及辛亥史,往往稱陶成章為“假革命”。 同盟會光復會從此勢不兩立,章太炎後來在川軍烈士悼念會上寫的一副輓聯:“群盜鼠竊狗偷,死者不瞑目;此地虎踞龍蟠,古人之虛言!”意向所指,明白無誤。 不過,正如錢基博所言:“成章死,而炳麟失其謀主,燮和無與提挈,光復會於是無能為役矣!江浙各地之光復,光復會之功為多;而同盟會嫉其掩己,陰賊險狠,命刺客交於衢路。炳麟貽書告孫文,置不理也!……炳麟徒托空言,光復會浸衰浸微,而同盟會獨盛於世。” 上海光復,是商團、光復會、同盟會協力達成,到頭來卻變成陳其美獨享其成。這位爺叔行事太霸道,上海人對他也很不滿意。眾口騰傳陳其美當日攻打製造局時輕易被抓,仿前清官員資格“兩榜進士”的說法,稱他為“一榜(綁)都督”,又因為陳其美喜歡逛妓院,當都督後不改英雄本色,據說還得過楊梅大瘡哩!又稱為“楊梅都督”。 種因必得果。上海光復這鍋夾生飯,過得一兩年,便讓人嘗出了滋味。李燮和在吳淞軍分府撤銷後,北上謀職,很快被袁世凱網羅,成為“籌安會六君子”之一。而二次革命,陳其美再攻製造局,“商團、商會和地方上的人都不參加。第一次攻製造局,大家不逃難;第二次攻製造局,大家知道要失敗,紛紛逃難。陳其美一打就失敗。”此次陳其美能動用的力量豈辛亥可比?但是沒辦法,辛亥年由李平書聯繫伍廷芳,即能說服租界當局一概不管革命黨行動;1913年在陳其美攻製造局失敗後,租界當局立即將陳部繳械。商會在上海的力量,實在舉足輕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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