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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完成革命”

民國了 杨早 7712 2018-03-16
這一天,有三種算法。 在那些北京或天津衛的本分商民口裡,帳簿中,皇曆上,今天還是“宣統三年辛亥十一月十二日”;那些剪掉了辮子的留學生,那些潛伏在租界裡的革命黨,他們更喜歡將今天寫成“黃帝紀元四千六百零九年十一月十二日”,不過,他們應該也收聽到了南方的決定,這是西曆的1910年12月31日,是中華民國成立的前一天,是滿清入主中國的最後一日。 凌晨。天津。小白樓。 天一亮,白雅雨便將登上老龍頭開始的火車,奔赴灤州。起義日期訂在後天。 南北雙方已經達成協議,擇日召開國民會議。江蘇、安徽、湖北、江西、湖南、山西、陝西、浙江、福建、廣東、廣西、四川、雲南、貴州的代表,由中華民國臨時政府召集;直隸、山東、河南、東三省、甘肅、新疆,由清政府發電召集。這大致是雙方的控制範圍。

眼看一個聯合立憲國家即將誕生,但在清政府控制的腹地,一群人還孜孜不倦地謀劃著暴動。 白雅雨眼睛緊盯著胡鄂公:“你看,灤州一旦獨立,戰守之勢如何?” 胡鄂公沉吟了半晌,答說:“很難說啊……灤州南鄰京奉鐵路,一馬平川,並無山河關隘可以固守,北京、天津、遼寧、奉天之敵,朝發而夕至。到時四面受敵,說戰,無可戰之地,說守,又無可守之資。這是一可慮。 “施、王、張三營,可戰之士,不過千把人,尤其上兩次你們從灤州回來,都說張建功心存觀望,並未傾心革命。一旦大敵來犯,再有內叛,必然戰守兩難。這是二可慮。 “灤州新軍不穩,朝廷和袁世凱又不是不知道,第二十鎮統制張紹曾協統藍天蔚被罷免,第六鎮統制吳祿貞被刺殺,說明他們一直防備灤州新軍倒戈,之所以遲遲沒有討伐,只是因為朝廷已經將灤州新軍分割駐守,又有岳兆麟、王懷慶等人牽制,他們認為灤州已不成氣候。敵人防備在先,這是三可慮。有此三慮,所以,很難說啊。”

“那麼,還有什麼辦法嗎?” “唔……只有避實就虛……” “說說看!” “灤州不可戰,我惟有在獨立之前,將昌黎、雷莊一帶的鐵路掘斷,將灤河上的橋毀掉,阻止敵軍來犯。灤州不可守,我唯有在獨立之後,引軍北撤,直到長城,利用長城的有利地勢與敵軍迂迴作戰,等待北京、天津、通州的形勢變化,再作策應。這就是避實就虛的法子。” 白雅雨笑了:“也就是說,獨立完就撤,躲著清軍,以待時變……鄂公,這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可以,而且算是上策。要是我這麼做,旁人將笑我灤州義軍為無膽無勇之輩……北方的革命力量本來就薄弱,這一來,還能喚起民眾投身革命嗎?” 白雅雨雖然笑著,兩眼卻炯炯放光。胡鄂公知道他已經下了決心。武昌事變後,他倆一起在津倡議成立共和會,眾人都說京津革命黨人少力薄,響應武昌頗有難度,白雅雨毅然說“拿破崙字典裡無難字,吾人不可不起任北方之責”。共和會成立之後,白雅雨立即打髮妻兒南歸(他是江蘇南通人),他獨自一人留在北方奔走革命。

胡鄂公說的那些可慮,白雅雨豈能不知?灤州新軍自吳祿貞死、張紹曾走之後,勢力薄弱,內外憂困,單獨起事前途堪憂。共和會一直在聯絡曹州的會黨,已經召集了數百人,又百計籌集了一千多元發餉,再加上靜海同誌發起的民團,三方同時發難。 依白雅雨的計劃,灤州新軍有鐵路優勢,舉義後直赴天津,與曹州會黨、靜海民團聯合舉事,佔領天津。天津有租界,有洋人,清廷投鼠忌器,比彈丸之地的灤州更易堅守,同時通知南軍速由海路北上,攻占山海關,攔住京奉線,甕中捉鱉——英法聯軍、八國聯軍早已替革命黨證明:津沽一失,北京無險可據。 而天津,革命黨人經營已久,早在張紹曾上奏十二條之時,革命黨人王葆真等人就與天津的日本、美國領事達成協議,不干涉革命軍的行動,順直諮議局議長閻鳳閣等人也很支持天津獨立,並承諾若張紹曾率部在天津組織政府,順直諮議局將完全擔任籌撥軍餉,按時供應。

張紹曾去職後,情況當然變化很大。但白雅雨認為按步驟行事,未嘗不可以一搏。未料突然接到通知,灤州新軍自行確定十一月十二日舉事,反而令白雅雨措手不及。不過事已至此,白雅雨決定往灤州,與新軍兄弟共存亡。 誰也勸不住他,因為“拿破崙字典中無難字”。 1911年1月1日清晨,胡鄂公送另兩位同志孫諫聲、陳濤去灤州。昨夜,他們歡飲達旦,載歌載舞,既為慶祝中華民國成立在即,也為去灤州的同志壯行——今日的灤州已成死地,肯去的人並不多。 臨行之時,胡鄂公還是把他對白雅雨說過的話,又對孫諫聲他們說了一遍。他的意思很明白:灤州不能戰亦不能守,不如避清軍鋒銳而守時待變。 “大局如斯,灤州之事,無關革命之得失。”他希望他們能勸服白雅雨,保留義軍的有生力量。

1月2日,他聽到了灤州獨立的消息。三個營長的職務分別是:王金銘灤軍都督,張建功副都督,施從雲為灤軍總司令。白雅雨是參謀部長兼外交部長,孫諫聲則是軍務部長兼理財部長。 同時,他也聽到了不好的消息,駐紮良王莊的李國靖營接到命令,十個小時內全營開拔,調防馬廠——那裡是清軍駐防重地,無法起事。 1月3日,胡鄂公帶了兩位同志自天津赴秦皇島聯絡。但他放心不下灤州,打算中途在灤州下車待一天,再好好與灤軍首領與白雅雨計議一下,不可逞血氣之勇,還是避至長城,做長期打算。 這幾天都是通宵達旦,胡鄂公實在是太困了。他一上車就睡著了,但沒忘了吩咐隨行同志:到灤州叫我一起下車啊。 醒來卻聽見“嗚……”汽笛響,覺得不對,睜開眼一看,火車正在緩緩離開灤州車站。他橫眼看另外兩個人:“不是在灤州一起下嗎?”

那兩人迷迷糊糊,如夢方醒:啊?這是灤州嗎?我們,我們頭一次坐津奉車,這裡就是灤州啊? 算了算了,秦皇島離灤州也很近,明天我們再坐車回來。 明天,到秦皇島車站買往灤州的票,售票員說,運兵繁忙,全路今天起停止賣客票。聽了這個消息,胡鄂公心裡亦喜亦憂。灤州是去不了,但如果灤州那邊能用己之計,毀路拆橋,或許可以拖延敵軍於一時。 可是站里人說,沿路各站電報電話,都報告照常通行。 完了,灤州不行了。 胡鄂公在秦皇島車站跌足長嘆之時,灤州義軍正在灤州車站誓師西進,打算進逼天津。都督王金銘正要下令各營登車,車站掩護隊押來了一個農民。王金銘定睛一看,這不是第三營督隊官李得勝麼?可是,他怎麼穿著一身破棉襖,臉上還抹了煤黑?

李得勝的布袋有撕碎的信紙,一看就知道,寫的都是灤州的軍情,收信人,是通永鎮總兵王懷慶。 奸細!王金銘不屑地說。李得勝是第三營張建功手下的人,王金銘不便擅自處分,吩咐將他送給張副都督處治。 李得勝一送過去,張建功就叛了。 張建功頭天就做了準備,他藉口義軍駐紮的北關師範學校地方不夠,第三營移入灤州城內駐營,第二天再會合西進。一接到李得勝被捕的消息,張建功立即下令:關閉城門,向一二營開火! 城內城外,乒乒乓乓打了三個多鐘點。王金銘、施從雲與白雅雨商量,這樣自相殘殺下去徒誤時機,不如集合餘部照計劃進擊天津。於是剩下的七百餘人登車出發。 開行一個多鐘點後,車停了,鐵路被拆斷,墨黑的夜裡,兩翼埋伏的敵軍蜂湧而出。這裡是雷莊東八里的地方,灤軍主力覆滅於斯。

灤州城內,張建功連夜大搜黨人,留守軍政府的軍務部長孫諫聲於1月5日晨被殺。叛軍挖出了他的心肝,將屍體丟在城門下示眾。 白雅雨從雷莊戰場逃了出去,打算潛回天津再謀舉事。第二天,他在一座古廟被王懷慶的淮軍捕獲。 四十四歲的白雅雨,公開身份是天津北洋法政學堂兼北洋女子師範學堂地理學教授。他被捕後,北洋法政學堂監督急請直隸總督陳夔龍營救,稱白雅雨是往灤州考察地理。但白雅雨面對王懷慶,坦承了他是革命軍參謀長。 臨刑之時,劊子手踢他的膝彎,要他跪下,他不肯跪。行刑軍士已經紅了眼,他們切下了他的一條腿。 白雅雨倒在地上,大聲呼喊:“同胞!共和殊大好!不然,吾豈失心者?若男又當如此!”雅雨是他的字,他本名叫白毓昆,同志敵人中,認得“毓”字的不多,很多時候都寫成“白玉昆”,連殺頭的紙令箭上,也是寫著“白玉昆”。

1912年4月,北洋法政學堂、北洋女子師範學堂兩校舉行白雅雨先生追悼會,有人把流傳的白雅雨絕命詩譜成了曲,幾百條年輕的喉嚨唱了起來:“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革命當流血,成功總在天。身同草木朽,魂隨日月旋。耿耿此心志,仰望白雲間……” 1913年,北洋法政學堂學生創辦《言治》雜誌,第一期就刊登了《白烈士雅雨先生傳略》。四年後,《言治》編輯部一位副主任乘火車經過雷莊,在日記中寫道:“餘推窗北望,但見邱山起伏,曉霧迷濛,山田疊翠,狀若綴錦,更無何等遺蹟之可憑弔者,他日崇德紀功,應於此處建一祠宇或數銅像以表彰之。然國人素性,但知趨附生存之偉人,不欲崇禮死去之英雄,斯等事又何敢望哉!” 灤州起義,發生在南北議和開談之後,發生在中華民國成立之後,白雅雨遇難之日,孫中山諮复參議院,擬組織六路軍北伐,會師北京。反對的人很多。南北統一之後,灤州起義就更少人提及了,也許在許多人心中,那是無效的暴力。數年之後,大概也只有白雅雨的學生,才會經過灤州時想起他們吧?

這位記得白雅雨的學生,名叫李釗。我們現在習慣叫他李大釗。 隔壁院子的鐘突然噹噹地敲了起來,一、二、三、四……十二下! 木廠裡偃臥的兩個人,已經快凍僵了,剛過完中國的臘八節,北方深夜的寒風吹得人從肉冷到骨頭里。他們在這裡已經呆了有快兩個鐘頭了。 一個人伸手拍拍另一人的肩頭,用日語說:“時間到了!” 另一個人掙扎著從懷裡掏出一隻夜光懷錶,看了看,也用日語說:“時間到了!” 他們用身體互相擋著寒風,劃著了火柴,點燃兩根引線,那是兩顆信號炸彈,鋼殼,一顆六磅,一顆十二磅。 轟地一聲!一具人體飛到了半空! 又是轟地一聲!火光耀亮了天津的夜空。 天津起義失敗。 為什麼要派一位日本同志去施放信號彈?是因為外國人萬一碰到宵禁查驗容易脫身?是谷村自告奮勇?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 總之是定了由谷村去放信號彈,民國元年元月29日夜十二點。一聲炮響,埋伏好的九路義軍,以進攻直隸總督衙門為主要目標,同時攻占巡警道署、督練公所及電報電話等通訊機關、橋樑、鐵路道口等,一部分清軍及巡警經過策動在起義後可以響應;在攻占督署之後,立即宣布成立津軍都督府。 北方革命軍總司令胡鄂公希望有一位通日語的同志與穀村一道去,便於溝通,互相照應。派得出的人手裡一時沒有這樣的人才。參謀部長、代理津軍都督白逾桓推薦《國風日報》的日文翻譯王一民。 胡鄂公說:此事關係重大,不是沉著審慎的人可辦不了…… 沒事,他是我的學生,我很熟。 現在這個伏在桌上哀哀痛哭的人,不就是老師非常信得過的學生嗎? 29日的夜晚是那麼的寒冷,愁雲慘淡,欲雪未雪。谷村說:我們先去喝一杯吧,反正宵禁了,在路上走很危險。於是我們就喝了……很多杯,谷村說,一會兒要在雪地裡趴著,多喝些酒,可以御寒…… 後來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就一起去了三岔口的那間木廠,趴在木架下等。天真是太冷了,我裹在棉襖裡,迷迷糊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快睡著了,谷村把我推醒,說不能睡,會凍僵的。 後來隔壁院子的鐘響了……谷村來不及跑開,被炸飛了,我就看著他分成了幾塊,灑在木廠的雪地上…… 我聽到鐘響,谷村看了表,可是我們都弄錯了,才十點……我們提前了兩個鐘點放炮…… 白逾桓沖過去。一個耳光,又一個耳光……你是把諸位同志的性命當做兒戲嗎?提前兩個鐘頭,能犯這樣的錯誤嗎?混蛋! 王一民根本不敢躲,一邊挨耳光,一邊哭。白逾桓一邊打他,一邊哭。 半個多月前,1月11日,胡鄂公去滬軍都督府見了陳其美。陳其美告訴他:南北議和停滯,孫大總統正在籌劃北伐,需要北方的響應。灤州失敗,北方革命還能繼起推動嗎? 我們在京津保通一帶聯絡的軍隊官兵,多於灤州十倍,只是……沒有發動費,很難舉事。 大約需要多少? 二十萬足夠了。 這點小數目,不難辦。你到南京,請大總統撥給你。此前武漢黎都督匯了三萬元到上海,指名給你。我不知道你在天津的地址,寄給汪兆銘代轉了。 兩天后,胡鄂公在南京見到了孫文。大總統果然直接讓陸軍部撥付了二十萬元,並叮囑說:北方革命運動,固重於目前一切也。 1月15日,胡鄂公登上了北上的輪船,就在這天,發生了通州之變。 辛亥年,北六省中,通州也是革命黨爭取的重點。那裡有一個華北協和書院(North China union College),由華北美國公理會、長老會和英國倫敦會三個教會聯合設立,主要招收三個教會在直隸、山東、山西各城鄉村鎮的小學堂畢業生。學校管理者都來自教會,對於學生的排滿思想,不獎勵,也不禁止。 他們的學長,如費起鶴、孔祥熙,都參加了南方的革命,後來加入了南京臨時政府。北京、天津的革命黨人,對學校的影響也很大。除了旗人學生,大部分學生都同情革命。 新軍張紹曾、吳祿貞兵變事敗,協和書院的師生認為最大原因是他們的駐軍分別在灤州和石家莊,離北京太遠,不能一舉成事,坐失良機。於是他們打算去運動駐通州的毅軍。通州離北京只有四十里,有人說,“簡直可以唱一出《溫酒斬華雄》”! 毅軍駐地距協和書院只有四里地,雙方平日頗有交誼。協和書院的四川籍學生楊學羔回憶,毅軍頭領,古北口提督兼武衛左軍總統薑桂題“年逾七十,對於學生的一切活動,尤其是體育技術競賽,頗感興趣。書院每年舉行春秋兩季運動會,或聖誕節等其它典禮(有各項節目)時,都必邀請薑桂題及他部下官兵到場參觀。書院準備茶點,師生親自招待。他們也攜帶獎品等,親自發給成績優良的學生。姜營無論舉行任何慶祝典禮,如有節目表演,也必邀請書院師生前往參觀……有一次薑桂題贈送書院師生安慶胡家醬園醬小菜,先生每人兩小簍,學生每人一小簍。某營統領持贈著名土產,用紅絲線紮成菊花朵式的黃山雲霧茶,先生每人四朵,學生每人兩朵。”(《華北協和書院師生的革命運動》) 有這種軍民魚水情的關係,運動起義確也不是異想天開的事。協和書院師生在總代表蔡德辰帶領下,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居然將毅軍七個營中的四個營說動了,其中還包括薑桂題的親侄兒和親外甥。起義計劃是:十月初一(11月21日),四個營發動事變,逼迫薑桂題起義,然後進軍北京,威逼清廷遜位。 毅軍四營提出的唯一條件是:先發兩個月餉。協和書院方面致電武昌軍政府,軍政府回電答允,稱九月底一定將餉發到。 誰知道九月武昌戰事吃緊,根本籌不出餉來,而且全國那麼多地方求援,哪能顧得到小小的通州?協和書院派出了代表往武昌催款,仍拿不到錢。只好跟毅軍打商量,延期到十月初七,還是沒有,再商量再延,十月十五日總行吧。 還是沒有。毅軍有些軍官不干了:“俗話說:事不過三,三次改期,姥姥!簡直是個騙局,逗我們玩呢?”就有人向薑桂題告密。薑桂題立即派兵搜查,協和書院總代表蔡德辰、四位營統領,還有薑桂題的侄子與外甥都被逮捕。 薑桂題都快氣瘋了。他平時見到協和書院院長美國人高厚德,不僅是客氣,甚或有些畏懼,現下也顧不得了,把高厚德找來劈頭蓋臉一頓大罵: “我以為你洋人來中國傳教是勸導中國人民為善,安分守己的;辦學是為中國培養維新人才的。因此,我對你們洋人,一向恭敬,殊不知你們不識抬舉,反而教人民仗勢欺人,為非作歹,教學生鬧革命造反,叛逆皇上,這真是我想不到的事情!你們書院的師生運動我的部下造反,要推倒朝廷,鬧得我的腦袋快保不住了,真的可惡!你要負責任,請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高厚德也嚇壞了,好半天才說:“軍門大人,我實在負不起這個責任。”薑桂題說:“那麼我們分別負責。軍隊的事情我來辦理。你的學生,如果交給你,你能保證他們不再鬧革命嗎?”高厚德要求先看薑桂題捕人時搜到的名單。 薑桂題又火了:“你要看名單?看了名單,你的書院還辦不辦?我的軍隊還帶不帶?這名單我都不敢看,你敢看嗎?”取出名單,打開洋火爐的門,竟丟進去燒掉了。 高厚德默然無語。薑桂題又問他能不能保證學生不再鬧革命。高厚德表示不能保證。於是,薑桂題要求他三日後解散書院,將學生派遣回籍交家長嚴加管束。 當夜,薑桂題槍殺蔡德辰,同時被殺的還有他的侄子、外甥及一名營統領。但是,這件事薑桂題始終沒有報告朝廷。協和書院草草為蔡德辰辦了喪事,就於陰曆十月二十一日(1911年12月11日)解散了。 以上是書院學生楊學羔的回憶。 可是,在北方革命領導人胡鄂公筆下,完全是另外一個故事。 他說,灤州起義前三天,也就是1911年12月30日,北方革命協會天津總部派出同志到通州聯絡。這時候,共和會通州支部部長蔡德辰不僅還活著,而且仍在聯繫通州毅軍。他們計劃於1月12日發難,於午夜發動毅軍向北京進攻,與南苑的另一支毅軍會合於永定門,再直趨東城外交部以包圍內閣官署。而西直門外禁衛軍第四標則由西直門攻向西華門,那裡會有“車夫千人”與他們共同進攻紫禁城。 不過,這個計劃沒有實施。原因一是聽說灤州失敗,無法內外呼應,另一個原因,倒跟楊學羔說的一樣:沒有發動費。起義被迫延期。 1月14日,汪兆銘的一名手下餘臨江跑到通州張家灣找蔡德辰,稱他奉同盟會京津保支部汪部長之命,要求各革命機關,停戰議和期間,不得妄動。蔡德辰當然不肯聽命,兩人大吵一場而散。 次日凌晨,餘臨江帶著毅軍十二營兩百餘騎,包圍張家灣,捕去蔡德辰等七人。 北京革命黨人聽聞此訊,立刻召集同志,決定第二天刺袁。 1月16日,袁世凱早朝散後,十一點三刻左右出東華門,將及王府井大街,革命黨人張先培從三義茶葉店樓上擲下一個炸彈,一時炸彈齊飛,槍聲大作。此次刺殺,死袁車轅馬一,護衛營管帶一,護衛排長一,親兵二,馬巡二,路人二。袁世凱從翻倒的馬車中爬出來,由親兵護衛策馬離去,在馬上下了全城搜捕令。 抓捕蔡德辰等人後,袁世凱當晚曾去電上海,責問汪兆銘此事。袁世凱被刺後,當晚接到汪兆銘覆電:“北方同志,在此議和時,所有一切行動,咸已停止,通州機關,當為匪類之結合,請依法辦理。” 1月17日,張先培等三人被殺於北京;蔡德辰等七人被殺於通州。 現在通行的史書,一般採用了胡鄂公的說法。那麼,蔡德辰的同學楊學羔的故事,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通州、天津事敗之後,京津一帶,革命黨已無力再威脅清廷與袁世凱。 不過他們仍在努力,正如他們在天津舉義命令中所說:“夫革命者,所以掃除官僚,滌蕩專制餘毒者也。今清帝退位而代以袁氏,此與父死子傳兄終弟繼者何以異哉!我北方同誌有鑑於此,用是屢舉義旗,前仆後繼,誓必討滅袁氏,不使專制餘毒永留於中國也。”所以天津起義當晚的口號叫“完成革命”。 2月9日,鐵血會、振武社二百餘人發難於瀋陽,全部覆滅。就在這一天,胡鄂公接到北京來的電話:南北議和成功了!清帝將於三日後下詔退位,民國臨時參議院已選舉袁世凱為臨時大總統,汪兆銘等將以專使名義來京迎袁南下就職。 一室默然。然後有人說了聲:再見。 說話的這人明天將赴錦州,召集鐵血會殘部,再次起義。這注定是一次必敗之舉,但是,“我們要以一死,使天下後世知袁世凱之盜國,汪兆銘之出賣革命!” 2月12日,清帝發布遜位詔書。錦州發難,全軍覆滅。 五天后,胡鄂公在天津吉祥裡十四號召集北方各革命團體開了最後一次會議。議決:自即日起,所有團體一律解散,所有革命行動一律停止。他們請各地來津的同志251人領取旅費回鄉,灤軍與其他軍隊脫離的同志194人,送到煙台魯軍政府報到。 不過這些事,仍然沒有錢去辦,南京給的二十萬,沒有汪兆銘的批准,似乎無法動用。胡鄂公表示,會後將電請武昌黎元洪都督,再彙來兩萬元,以作結束之資。 最後一項決議是:“本日到會同志,為紀念北方死難烈士起見,在袁世凱當國期內,不受其任何官職及其榮典勳章等物。” 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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