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不容青史盡成灰·春秋戰國卷

第6章 第六章分分合合話晉國

在春秋時代中原的爭霸歷史中,如果說南方保持強國地位最持久的是楚國,那麼長期以來作為楚國對手的,並不是首創霸業的齊國,卻是與楚國長期南北對峙的晉國。 比起偏居東部的齊國,晉國的地理位置,在北方的中原諸侯國中,似乎是更有利的。它所據有的“三晉大地”,包括今天的山西、河南、河北部分地區,從地理位置上說,對中原諸侯具有天然的“坐北朝南”優勢。晉國境內土地肥沃,生產發達,更兼山川縱橫,依托太行山脈,進可攻退可守。比起齊國來,天然的優勢是明顯的。 但晉國也同樣有自己的問題,一是他們境內華夏族與蠻夷雜居,主體民族是華夏族,卻也包括山戎、犬戎等部族,長期以來就是蠻族侵擾的主要對象,特別是晉國北部的地區,更是游牧民族聚集之所。在常年與蠻族的戰鬥中,晉國人養成了尚武的性格,晉國士兵作戰的勇猛頑強,在春秋諸侯裡是出了名的。但更重要的問題是,在春秋的早期,晉國的國君是說了不算的。

晉國的國君一脈,也是根正苗紅的周王室。晉國的第一個國君,就是周成王的弟弟叔虞,但是到了春秋初年,晉國國君的權力卻很弱,因為晉國立國後,大肆封賞本族的兄弟,導致親族權力尾大不掉。到了齊桓公稱霸的時期,晉國發生了內亂,晉國的同宗兄弟曲沃武公推翻了晉侯,自立為晉國國君,週天子迫於無奈,也只好承認了這個既定事實,這就是晉國歷史上的晉武公。沒想到晉武公得國之後,貪心不足,竟然學鄭莊公的樣,大張旗鼓地攻打週天子,嚇得周天子一度逃離洛邑。好在這位晉武公在位兩年就去世了,其子晉獻公即位,這位國君在位的十六年,是晉國興起的關鍵時期,這十六年裡,晉國相繼兼併了中原北方的虢、魏等小國,“假道伐虢”的成語正出自這一時期。到了晉獻公在位的晚年,晉國的西部領土已經與秦國接壤,東部領土也與齊國接壤,儼然中原諸侯的又一大國。

但晉獻公時期,晉國的國家實力,還遠遠在齊國之下,而晉獻公本人,也並非一個能承擔霸業的英主。其實他對於晉國最重要的影響是:為了避免其父奪取君位的事情重演,他大肆殺害晉國宗族,進行了全方位的改革,保證大權集中在國君的手中。這一點既為晉國後來稱霸奠定了基礎,也為後來三家分晉“挖了坑”。晉獻公晚年,寵愛美人驪姬,在驪姬的挑唆下趕走太子申生和次子重耳,立小兒子溪齊為太子。晉國發生了內亂,公元前651年晉獻公去世後,太子溪齊登基,但內亂仍然在繼續,大臣們擁立外逃的申生作亂,最後雙方殺來殺去,幾乎都在內亂中喪生。但大亂之後有大治,當諸位王子為王位打得頭破血流時,一個正在流亡的落魄王子,卻注定要承擔起霸業——重耳。

晉國的霸業,始於晉文公重耳,這個人的故事,是中國歷史上流傳已久的“勵志故事”。從苦孩子到霸王,他經歷了不平凡的人生。 晉獻公末年的內亂中,重耳也踏上了流亡之路,他的母親是北方狄族家的女子,因此內亂發生後,他就先逃到狄國,在那裡住了12年。早在晉國做王子的時候,他就是一個很有名望的人,以善於禮賢下士著稱,因此一群忠誠於他的官員,也自願跟隨他一起流亡,這些人裡包括介子推、狐炎、先軫等名臣,如果說齊桓公是憑藉管仲的輔佐得以稱霸,那麼重耳的身邊,卻有一個當時春秋最強的良臣團隊。 但在早年流亡的時候,這些似乎都沒意義,偏偏重耳又成了一個大家都不待見的人。晉國內亂中,重耳的兄弟夷吾得以登基,他害怕重耳回國與他爭奪國君位,就派人到狄國行刺他。行刺不成,又通過外交手段向狄國施加壓力,要求狄國交出重耳,眼見著狄國待不下去了,重耳只得繼續流亡之路。這時候的重耳,雖然是王子,卻已是五十多歲的老人了。一路的顛沛流離,辛苦自不必說,連路邊的農民也不待見他,有一次向農夫祈求食物時,甚至被農夫扔泥巴來嘲弄。但重耳很會自嘲,反而說泥巴是土地,高高興興地收下了。這個簡單的小事,卻凸顯出重耳一大關鍵素質,這是一個什麼罪都能受的人。這樣的人,通常都是了不起的。

什麼罪都能受的重耳,在受了很多罪之後,終於來到了齊國,想請求彼時是霸主的齊桓公為他主持公道。但這時候的齊桓公,已經到了人生的晚年,身體每況愈下不說,更不復當年的壯志滿懷。但他對重耳還是很夠意思的,賜予了重耳房屋、車馬,給了他富足的生活,意圖把他在齊國養起來。重耳的生活也就這樣暫時安頓下來了。但好景不長,才過了兩年,齊桓公就過世了,之後齊國發生動亂,幾個王子相互攻殺,和晉國的動亂如出一轍。此時的重耳,已經娶了齊女姜氏為妻,齊國的動亂也暫時傷及不到他。受了這麼多罪以後,他真想享兩天清福了。但關鍵時刻,還是他的臣子們有主意。狐炎、趙衰等人密謀要把重耳帶走,更得到了重耳妻子薑氏的支持。結果,重耳被妻子灌醉後,被狐炎他們裝進了馬車裡,秘密運出了齊國。醒來後發現上當的重耳,也只能無可奈何。恢復王位的志向,在臣子們心中尚且如此堅定,自己還有什麼說的,繼續受罪吧!

之後重耳一行人,流亡於曹國、宋國等國家,然後又受了很多罪,比如曹國的國君,是個勢利小人,見重耳是個落難公子,連國境都不讓他進。宋襄公倒是個厚道人,但那時候的宋襄公,在中原爭霸失敗,自己也受了傷,雖然熱情接待了重耳,但根本無力幫助他復國。宋襄公雖然在爭霸之中,因為愚蠢的軍事指揮遭到後人的嘲笑,他看人的眼光卻是很準的,在他臨終之前就曾囑咐兒子:“晉國的公子重耳是個了不起的人,你以後如果遇到了事情,找他準沒有錯。”事情也很快在城濮之戰中,被他言中。 在一路的流亡,經過了無數的青眼冷眼之後,重耳來到了楚國。這時候的楚國,正是楚成王在位時期,對重耳的到來,楚成王很熱情,以國君的隆重禮節接待他們。當然這“熱情”背後也是打著算盤的,一直企圖北上爭霸的楚國,此時在外交上還處於孤立階段,被中原諸侯看做蠻夷,要插手中原事務,就必須要找到一個可靠的盟友,當然傀儡就更好不過了。所以楚成王有一次開玩笑問重耳,我對你這麼好,你將來怎麼回報我?重耳的回答是:“假如我們兩國交戰,我願意退兵九十里,作為對您的報答。”這話不卑不亢,卻難掩這位落難王子的雄心壯志。雖然落魄,雖然窮困潦倒,但是在他的心中,依然時刻懷著一個偉大的夢想,不是恢復王位,而是稱霸諸侯。

雖然楚成王對此並沒有在意,但是這段對話確實差點改變了重耳的人生。以楚成王原先的打算,是想武力幫助重耳復國,但經過幾番交談,他發現這位落魄王子並非池中物,將來一旦成為國君,勢必成為楚國大敵。但要就此除掉他,以此時楚國希望改變形象的國策看,又顯然是不明智的,所以怎麼處理這個王子,對於此時的楚成王來說是個難題,除了每天熱情招待外,似乎也沒有好辦法。但這時候另一個國家——秦國的介入,卻讓他有了順水推舟的理由。 在當時,秦國和楚國一樣,被中原諸侯視為“蠻夷”,但在和中原諸國的聯繫上,秦國此時比楚國走得更遠。重耳之前,秦穆公就曾多次插手晉國的事務,導演晉國內部的動亂,企圖藉此進入中原。但在他的幫助下上位的晉國國君,都是上位之後立刻翻臉不認人,但這步棋既然走了,就要走到底。上一個不聽話,就再立一個,這時候晉國有資格繼承國君位的宗親,死的死跑的跑,也就剩下重耳一個,好賴就是他了。

公元前636年,秦穆公派使者到楚國,接重耳回國,在秦穆公的幫助下,重耳終於回到了闊別近二十年的祖國,這時候的他,已經是63歲的老人了。後來,他成了春秋五霸之一的晉文公。 和所有爭霸的明君一樣,爭霸的第一步就是要改革內政,晉文公也同樣如此。他的父親晉獻公,給他留下了比較豐厚的遺產,晉獻公在位時期,通過對宗室殘暴的打壓,外加對政治制度的改革,中央集權已經大大增強。而後重耳流亡列國,對諸侯各國的政治制度都耳濡目染。特別是在齊國生活的兩年,讓他深切了解了齊國稱霸的原因,在成為國君後,他也有樣學樣。晉文公的政策,比較著名的有三條:一是仿照齊國,實行“寓兵於農”的政策,設立三軍,建立國君對軍隊的絕對指揮權;二是封賞當年跟隨他流亡的諸位近臣們,確立他們在晉國世代為臣的世襲地位,並給予莊田和特權;三則是效仿楚國,獎勵墾荒,鼓勵百姓往晉北地區遷移。擴大耕地面積。這三條對晉國乃至中國後來的命運影響都很深遠,晉國鼓勵百姓墾荒的地區,主要就是今天的山西北部地區,當地原先是以游牧民族為主,此時開始了游牧民族和華夏族的融合。封賞大臣,給予世襲的權力,既使當時的晉國擁有了一個精英團隊,成了後來逐鹿霸主地位的重要本錢,卻也造成了晉國士大夫權力的日益尾大不掉,晉國王室權威的日益衰落,其實與此有關。

和當年的齊桓公一樣,晉文公爭霸的主要對手還是楚國,一個比當年齊桓公時代更加強大的楚國。 晉文公重耳歸國,是在公元前636年,他和楚國攤牌爭霸,是在公元前632年,客觀上說,他著急了些。 這時候晉國和楚國實力的差距、對比是明顯的,楚國經過多年的休養生息,已成當時的第一強國,特別在齊國示威之後,楚國儼然呈現出獨大之勢,經過數年苦心經營的楚成王,也就再動了逐鹿中原之心。晉文公歸國後的這些年,楚國一直沒有停止動兵,漢水流域的許多姬姓小國,已經陸續被楚國平滅。原本是中原屏障的陳蔡兩國,也和楚國結成了軍事聯盟。本想爭奪霸主的宋襄公,也被楚國打得大敗,魯、衛、曹等國,也都直接或者間接地向楚國表達了歸附之意。這時期北方諸國中,唯一有能力對抗楚國的,只有晉國,當然,力量還遠遠不夠。

在和楚國對抗之前,晉文公也做了另一件事——安定週天子。比起楚國直接和周王室撕破臉的做法,晉文公則接過了齊桓公“尊王攘夷”的大旗。這時期正好狄國進犯中原,把周王室的都城洛邑都打了下來,列國諸侯有慰問天子的,有怒斥蠻夷入侵的,可就沒有出頭髮兵的。關鍵時刻,晉文公仗義施出援手,派兵打走了狄國人。這場戰鬥比較簡單,意義卻非同一般。晉文公通過此舉,已經正式繼承了齊桓公“尊王攘夷”的地位,儼然以諸侯國盟主的身份出現。當然這個盟主,還要經歷一個考驗——楚國的考驗。 晉文公之所以如此火速出手,一面是因為局勢逼人,這時候的楚國,已經儼然擺出了全面進兵中原的架勢,如果任其在黃河流域日益擴張,整個中原很可能都要併入楚國之手,到時候勢單力孤的晉國自然無法自保。另一個原因,是因為他此時已經過了花甲之年,歸國的時候63歲,放在今天都要退休回家抱孫子了,而他的人生卻剛剛開始,春秋時代人壽命不長,70歲就算是高壽了,晉文公等不得,也等不起了。所以不管條件是否充足,必須要動手了。

公元前632年,晉文公和楚國終於“攤牌”了,事件的導火索,是楚國聯合陳蔡鄭許四國攻打宋國,宋國向晉國求救。事實正如宋襄公臨終前所料,遇到事情找重耳準沒錯。雖然晉國的許多大臣反對輕率動兵,但晉文公依然決定出兵,和楚國決戰。出兵的決定果斷,行動卻不是盲目的,在自身實力有限的情況下,晉文公做了一切努力,先是派人出使齊國和秦國,爭取這兩大國的支持,多年流亡積攢下來的人脈關係,這時候終於派上了用場,齊秦兩國最終同意派兵助戰。與此同時,晉文公又打出了“拱衛周天子”的旗號,大肆渲染楚國冒犯週天子,爭取到了道義上的支持。但此時軍事上的局面,卻對晉國非常不利,楚國的中軍逼近宋國,右路軍已經佔領了齊國故丞相管仲的封地,對南下的晉軍,已經形成了全面夾擊之勢。 不利局面下,晉文公決定吃柿子挑軟的捏,楚國這次聲勢浩大不假,但要命的問題就是盟友太多,陳蔡曹等國都是被迫依附楚國的,戰鬥力本來就不強。晉文公的第一個下手對象,就是給楚國充當急先鋒的曹國,曹國這下可遭了當年怠慢晉文公的報應,被打得稀里嘩啦。接著衛國也兵敗如山倒,兩小國很快就被晉文公平定。楚國聞訊後大怒,雖然楚成王嚴令楚國撤軍,不要與晉文公衝突,但是前線主將,楚國名將成得臣依然率軍冒進,重耳遵循了當年“退避三舍”的諾言,故意節節退讓,一直到城濮地區才停下來,楚國不依不饒,一心想徹底打垮晉軍,戰爭已經不可避免了。 從雙方當時的軍力對比看,楚國還是有本錢的,成得臣雖然擺脫了楚國兩翼,單獨率軍冒進,但他此時的兵力,僅戰車就有1400多輛。晉國方面就寒磣多了,為了這次戰鬥,晉文公動了血本,出動了國內最精銳的三軍,外加齊秦兩國的軍隊,總數加起來,也不過戰車700輛。這就好比現代戰爭下,如果你的坦克比人家少一半,平原戰爭基本是沒法打的。 所以楚將成得臣信心很足,以此時楚國的精銳部隊,絕對的兵力優勢,如果能夠一舉擊敗晉國,那麼整個中原地區就會成為楚國的囊中之物。公元前632年初夏,戰鬥正式打響了,楚國率先發動了進攻,企圖憑藉優勢兵力吃掉晉軍,然而事與願違,在攻擊受挫後,晉軍迅速發動了反攻,700多輛戰車,把戰馬蒙上虎皮,向楚軍發起了反撲,楚國的軍陣登時大潰,楚軍爭相逃命,一路遭到晉軍追殺,這場楚軍絕對優勢的戰役,卻演化成楚軍絕對劣勢的潰敗。 1400輛楚國戰車幾乎全部報廢,不是被打爛,就是成了晉軍的戰利品,戰敗的成得臣無顏見楚成王,乾脆自殺謝罪。晉文公的霸業,經此一戰而成。 說起這一戰成敗的原因,主流說法是,楚國驕傲輕敵,晉國採取了正確的對策,一面孤立分化瓦解楚軍,一面以逸待勞,誘敵深入,最終反戈一擊。但決定成敗的最關鍵因素卻是,這時候的楚軍,已經孤軍深入到了城濮地帶,遠離大後方,楚將成得臣更招來了楚成王的不滿,不管勝敗,回去都是不好交代的。而孤軍深入的楚軍,經過多日的追擊,物資供應早就不暢,而部隊疲勞更嚴重,已經是人困馬乏的強弩之末。在楚國人的絕對優勢下,晉文公隱忍而後發,最終給了楚國人絕地反擊的致命一殺。 城濮之戰的意義,主流的說法是,成就了晉國的霸業,而更重要的意義,卻是它使楚國人的北進腳步暫時終止。在城濮之戰之前,楚國已然形成了對中原諸侯的絕對優勢,如果這時候無人能出頭阻擋楚國,他甚至可以一鼓作氣,徹底兼併整個中原王朝,恐怕周王室的提前覆滅,也要提前幾百年了。城濮之戰後,楚國雖然元氣大傷,但實力猶存,晉國雖然奠定霸業,卻也無法乘勝追擊,雙方就這樣形成了南北的均勢。在整個春秋時代裡,楚國與中原諸侯的南北對峙,其實是一個恆久不變的戰略平衡。 晉文公的霸主地位只維持了5年,公元前631年他就與世長辭了,但與齊桓公過世後齊國衰弱不同的是,晉國在中原的強勢地位,卻依然在延續。這其中問題的關鍵,一是晉國的中央集權改革更加徹底,形成了明確的國君傳承製度,以大臣輔助國君,確保了政權交接的穩定。另一點就是晉國長期以來,都在進行著與北方蠻族的戰鬥,軍隊時刻保持著強大的戰鬥力和作戰精神,這一點和地處東部,國內承平日久的齊國,是截然相反的。眾所周知,如果沒有嚴格的軍事管理以及訓練制度,一個國家的軍隊,會因和平生活的延續,戰鬥力出現退化狀態。春秋時代的三大軍事強國——晉國、楚國、秦國,都是因為長期處於戰爭狀態,才保持了他們軍事力量的持久強大。所以晉文公去世後,晉國的強勢擴張依然在延續。 晉文公去世後,晉國的戰略重點,已經由南方轉移到了西方,南方的楚國在經歷了城濮之戰的打擊後,暫時停止了對北方的擴張,而晉國也無力南下滅楚。因此晉楚之間,出現了暫時的“和諧”局面。而西面的秦國,卻漸成了晉國的大敵。秦穆公本身就是一個對中原有想法的人,他是晉文公能夠登上王位的恩人,在晉文公歸國初期,兩家關係確實度過了一段蜜月期。秦穆公的妻子,是重耳的大姐。而在重耳歸國後,秦穆公又把自己的小女兒嫁給了他,兩家可謂親上加親。重耳爭霸中原的時候,秦穆公曾經出兵相助,在城濮之戰幫助重耳打敗了楚國,但在擊退了楚國這個共同的敵人後,兩家的矛盾開始浮出水面。城濮之戰後,晉文公曾和秦穆公合兵攻打鄭國,但鄭國由大臣燭之武出面勸說,使秦穆公單獨和鄭國締結了合約,秦晉兩家關係由此出現裂痕。但深層次的原因是,同樣志向遠大的秦穆公,是不甘心看到晉文公一家勢力獨大的,但在晉文公健在時,迫於兩家的交情以及晉國強大的實力,秦穆公並沒有太多動作。 秦晉兩國的真正交惡,是從晉襄公在位時開始的。晉襄公名歡,是晉文公之妻逼姞的兒子,與雄才大略的父親比起來,晉襄公性格寬厚,無其父的強勢,對其父的各項政策,也多是“蕭規曹隨”,是個不錯的守成之主。晉文公雖然過世,但當年輔助他成就霸業的文臣武將們卻大都健在,因此這時期晉國的國力,也在蒸蒸日上。但秦穆公顯然不這麼看,此時楚國實力遠縮在長江流域,中原各國,秦國的勢力已經僅次於晉國,在強勢的晉文公過世後,擊敗晉國,打通東進道路的機會已經來了。至於晉襄公,在秦穆公眼裡,他只不過是個小毛孩子,怎麼能和自己相比。 所以公元前628年晉文公去世,只過了一年,秦穆公就發動了對晉國的進攻,他的攻擊矛頭,還是對準了晉國的小盟友鄭國,但是秦軍大隊人馬殺過去的時候,卻被鄭國人用空城計騙了一把,誤以為鄭國已經做好準備,倉促撤軍,在回去的路上,和晉國發生了崤山之戰。這一戰中,晉國早早在崤山設伏,搶在秦國沒有做好準備的時候發動突襲,打了一場漂亮的殲滅戰,秦軍全軍覆沒,三員領軍大將孟明視、白乙丙、西乞術全部被俘。後來雖然晉襄公母親(秦穆公的女兒)說情,晉襄公將三個被俘秦將放了回去。但秦國因為這一戰元氣大傷,暫時不能和晉國交鋒了。 秦穆公也是個硬氣的人,而且同樣具有雄才大略,在三員大將被俘之後,他並沒有責罰他們,繼續信任他們帶兵,之後的數年裡,秦國先後於公元前625年和624兩次出兵,結果,秦國經過浴血奮戰,雖然在崤山擊敗晉軍,成功復仇,但晉軍採取堅壁清野的戰術,阻遏了秦國的進攻。嚴峻的局面,也讓秦穆公打消了東進的念頭。終晉襄公一生,秦國都無力東進。 秦國之所以在和晉國的爭鬥中處於下風,主要是因為此時的晉國,在國力上遠強於秦國,又佔有地利優勢,只要守住和秦國之間的山川險地,秦國就無力東進,即使晉國在野戰敗於秦國,也無礙兩國交兵的整體戰局。但對於秦穆公局面就不一樣了,晉國是他們東出爭霸的唯一障礙,除了進攻,別無他法。但防守是容易的,進攻卻是困難的,在這樣的局面下,秦國要與晉國爭鋒,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 所以即使晉襄公在位僅7年就去世了,秦國依然在公元前602年的令狐之戰中,被晉將趙盾擊敗。經過此戰,秦國已經難以成為晉國爭霸的威脅。 在與秦國交戰的同時,晉襄公在別的戰線上也連戰連捷。一是徹底滅掉了白翟國。白翟,就是存在於晉國周邊的“白狄部落”,一直是晉國的大敵,晉文公時期,雖然對白翟幾次打擊,卻並未將這股威脅徹底消滅,晉襄公解決了這個問題。他以名將先軫為帥,徹底平定了白翟部落,但這一戰晉國的損失也是巨大的,元帥先軫也在此戰中犧牲。之後晉襄公調轉槍頭,又對楚國發動了一輪打擊,這時候的楚國,局面和晉國相似,當年與晉文公爭霸的楚成王壯志未酬,此時也到了人生末年,他迫切想藉著重耳過世的機會一雪前恥。就在崤山之戰之後,楚國再次發動了對晉國屬國陳國的進攻,這一次晉襄公派大將陽處父迎戰,學乖了的楚成王,這回也玩起了“退避三舍”的遊戲,見晉軍大兵殺到,就故意撤退,企圖誘引晉軍圍殲。但陽處父一眼看穿了楚國的打算,反而將計就計,看到楚國撤退,就命令全軍大呼“楚國敗了”。結果不明真相的楚國軍隊紛紛逃竄,假撤退變成了真撤退,楚國對晉國的再一次反撲,就這樣被晉襄公死死地摁了回去。 在晉襄公在位的7年裡,對楚國、秦國、白翟3大強敵的戰鬥,都取得了重大勝利,晉文公身後的霸業被他延續下來,此時的晉國,也到達了他們霸業的頂點,但晉國的危機,卻也因此到來了。 晉襄公是一個出色的守成之君,也是晉國霸業的延續者,但對於晉國的由盛轉衰,他也是個重要人物。 晉國與齊國不同的是,晉國在重耳歸國後,通過提升大臣權力的方式拱衛國君家族,維護朝政平衡,但這樣做的結果,到了晉襄公在位時,卻演化成了新問題——朝中派系林立。其統治核心,分成了“老臣派”和“功臣派”。老臣派包括晉獻公時代就立下功勳的晉國貴族們,如鄭簠、梁益耳、先都、荀林父等人,這些人有背景有資歷。 “功臣派”則包括了當年跟隨重耳流亡的功臣,以及他們的後人,包括先軫、先克、趙盾。在晉襄公時代,兩派之間的矛盾早已經浮出水面,相互之間的爭鬥不斷。晉襄公最早的政策,是用老臣派來壓制功臣派,但是隨著功臣派勢力的日益壯大,他自己也無能為力。公元前621年,晉襄公在綿上閱兵,重新劃分了高層的人員構成,諸如趙盾、狐射、先克等當年功臣的後代們都得到了要職,而這個決定,也為晉國後來的變亂埋下了伏筆。 晉襄公的這個決定,不過是一種政治平衡,他自認為以自己的政治手腕,完全可以壓制住手下的群臣們,並可以藉力打力垂拱而治。這個打算原本沒錯,但有個前提——他必須身子骨硬朗。在公元前621年的這次人事調整中,出現了一個政治新星——趙盾。他是當年追隨重耳的名將趙衰的兒子,此時晉襄公給了他一個絕對崇高的職務——中軍將。這是晉國軍隊里當之無愧的一把手,集朝廷軍隊大權於一身。由一個資歷淺的高乾子弟擔任這個職務,本意也很明顯,就是好控制。可晉襄公千算萬算卻漏了一件事,那就是在這次調整百日之後,晉襄公就身染重疾,臨終前託孤於趙盾。但這一托,就把晉國托上了變亂之路。 晉襄公去世後,其子夷皋即位,就是晉靈公。趙盾作為託孤大臣,逐漸清除了各派勢力,獨攬了晉國的大權。晉國重新回到春秋初期國君權力衰弱的局面上,比上次更糟糕的是,這次國家大權沒有落在同姓宗族手裡,反而被外臣所掌控。趙盾這時大權獨攬,國君晉靈公成了傀儡,對趙盾凡事依違。趙盾執政的20年,對內大肆清理忠誠於晉國王室的各路貴族,無論是“功臣派”還是“老臣派”,凡是擋路的統統幹掉。對外發動戰爭,連續擊敗秦、楚各國。這期間,公元前607年,他又殺掉了晉靈公,立晉靈公的叔叔晉成公,把晉國的國君徹底拿捏到了手裡。 趙盾的晚期,面臨著晉楚爭霸的又一轉折點。楚國在經過了楚成王、楚穆王兩代後,勢力再次提升,開始了往中原地區的滲透。趙盾或打或拉,打出“尊王攘夷”的旗號,拉攏中原諸侯,但是楚國的強勢地位,卻已經不可阻遏。趙盾晚年時,還是把楚國反彈的“彈簧”壓到了最後,他在公元前602年拉攏了原本屬於楚國的盟友魯國以及衛國,粉碎了楚穆王時期精心佈局的北方聯盟,又組織了大規模的會盟,楚國的擴張勢頭,被他堅決地壓制住。公元前601年,一代權臣趙盾與世長辭,在他去世4年後,晉楚爆發了邲之戰,晉國大敗,楚國的絕對優勢地位,就此完全形成。 趙盾執政晉國的歷史,對晉國有著深遠的影響。雖然他的權勢隨著他的過世而煙消雲散,但是晉國國君之位衰微的大勢,卻沒有因此而改變。在趙盾身後,晉景公在敗於楚莊王之後,相繼擊敗了齊國和秦國,雖然無力動搖楚國的霸主地位,卻依然維護了晉國在北方的最強地位。之後的幾代晉國國君,與楚國相互拉鋸,卻誰也不能打破晉楚對峙的戰略格局。而晉國國內士大夫權力日益擴大的局面,卻越演越烈。之後的向戎弭兵,三家分晉,又是另外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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