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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五章龍與蟲

鐵血戰國 峻峰 10615 2018-03-16
周朝是中國歷史上最長的朝代,經八百餘年,曆三十四王,分建都鎬京(今西安)的西周和建都洛邑(今洛陽)的東周,跨越春秋與戰國兩個時代。西周從周武王始,到週幽王止;東周從周平王始,至本章要寫的小可憐蟲週赧王止。其中有幾個王需要再說一下,哪幾個王呢,想了想,周武王是周王朝的建立者,好像不能不說吧;那麼說周武王,你就要說到周文王;說周文王,那就還是要說周的始祖后稷。我們知道那天他的母親姜嫄出門,在野外無意中看到了地上有好大好大的巨人的腳印,這個年輕嬌小的帝嚳的正妃便完全出於好奇而異常興奮了,孩子似的用自己乖巧玲瓏的小腳去踩了那好大好大的巨人的腳印。奇蹟發生了,當她把腳剛一踩上時,頓覺有一股外力的衝擊,讓她的身子為之一震,她懷孕了。一年後,生下了一個兒子。

姜嫄自然明白這個兒子不明不白的來源和出處,她不知伴隨著這個孩子出生的將是禍害還是福祉,從懷孕到出生,心裡就一直被弄得很慌亂,狠了狠心,還是抱了孩子把他遺棄在了一處僻靜狹小的小巷子裡。但畢竟捨不得,而又放不下,她就躲在一旁偷看。奇蹟再次發生了,經過那裡的牛馬都從一側避開去不踩踏他;姜嫄就抱起兒子跑到一片樹林子裡,而樹林子裡不知怎麼突然有那麼多的人在。這下姜嫄的心裡就徹底慌了,她不能老是這樣抱著個剛出生的嬰兒到處跑,一旦被人發現,她是怎麼都不能說得清楚的。於是就急急在路上找了一處結冰的溝渠,匆忙把孩子丟棄在了那裡。奇蹟又一次發生了,只見從林子間飛來了七彩鳥群,紛紛用翅膀為冰塊上的孩子舖墊,張羽翼為寒風中的孩子遮蓋。

姜嫄覺得這孩子就有些神奇了,怎麼都扔不得的了,抱了回去,養大成人。因最初是想遺棄或拋棄他的,就給他起了個名字叫“棄”。古代人經常有如此直接的表述,原始、淳樸而又坦誠。棄後來就成了中國古代的農耕專家或叫農業專家,尤其堯帝任用他做負責農業生產的農師後,科學耕作,適時種植,百姓效法,農業豐收,舜帝封了邰(今陝西武功)這個地方給他,稱號后稷,並有別於原來的部落,另姓姬。 稷,是古代黃土高原上種植的一種耐旱的農作物,即我們現在所說的小米,這說明了名字主人與土地和農業密切的關係。而且在甲骨文裡,“稷”就是一個人跪在田裡親切撫摸著禾苗,故在重視農耕農業的我們這個華夏國度延伸了這個字的運用和意義,有了“社稷”一詞的出現,來代指政權江山以及國計民生了。

后稷之後,文王之前,經十一世,有所作為的一個是公劉,所謂週族興隆於世著稱於世的政治德業嚴格說是從這個時候開始建立的,據說當時的民間詩人做歌配曲大力頌揚之。再一個是很多年後的古公亶父,他更是把周家的德政和仁義推向崇高境界。古公時期,有一個稱薰育的北方戎狄部族,不斷進攻古公,要得到他的財產和物品,古公就把財物給了他們;誰知這個薰育不知足,再來進攻古公,要得到他的土地和民眾,民眾被激怒了,請求古公與薰育開戰,還它一點顏色,給它一點教訓。 古公一臉仁慈與安詳,平靜地說,大的道理我不說了,我就說一句話你們應該明白,戎狄來攻打我,要土地和民眾,那麼民眾在我這裡,和在他那裡,有什麼兩樣麼?古公後來就和自己的家人悄悄離開了,把那裡的土地和民眾讓給了薰育,然後渡過漆水、沮水(陝西境內,漆水流入沮水而匯於渭水),越過梁山(今陝西韓城與洛川之間),到了歧下(歧,岐山,今陝西歧山縣北;歧下,即岐山之南的周原,因稱週人)這個地方定居。意想不到的是,他原有的民眾竟都扶老攜幼也千辛萬苦跋山涉水跟了來,而且周邊氏族部落的民眾聽說後,也都紛紛遷移而來。周家原是一次失去,結果得到一次壯大。那麼,古公現在就要做一些事情了,他開始廢除戎狄部族的一些落後習俗,大規模營建城郭宮殿屋舍,把民眾分別組成邑落編序居住,他是當然的最高統治者,有太師、太保輔佐,下面設立了司徒(亦稱司土,掌管農業)、司馬(掌管軍賦)、司空(亦稱司工,掌管百工職事)、司寇(掌管刑獄和糾察)等負責部族具體工作;另設立有“六卿”,管理王室貴族事務。分別為太宰(掌管王室的奴隸和財務)、太宗(掌管貴族事務)、太土(掌管司法)、太史(掌管王的冊封和祭典)、太祝(掌管祭祀和祈禱)、太卜(掌管卜筮)。此外還封有師氏、亞、族等官職,主要是率兵出征或負責防務。他也許不知道,他那時建構的正是一個國家的雛形。據說當時的民間詩人做歌配曲大力頌揚之。

古公的妃子太姜生了一個兒子叫季歷,季歷的妃子太任生了一個兒子叫姬昌,就是周文王。周文王出生時,不知怎麼大家都感覺到了一種聖賢特異祥瑞之氣的充溢,古公也在那種特殊的情緒中說,周家的德政與德望將有人為之再度振興,難道就是這個昌麼。 這並不是隨意說出的話,也不是即興發出的感嘆,當時在場的古公的長子太伯、次子虞仲立即明白了,原來父親是要他的小兒子季歷接任他的位子,以便將來再由姬昌傳承。太伯和虞仲不幾日就失踪了,據說去了南方被稱作荊蠻的吳越,並截斷頭髮,在身上刻畫了花紋,讓人認不出來他們,以這種方法好讓父親把王位順利地讓給季歷,再傳給姬昌。 這一切,都構成了周家以德興邦、以德治天下的崇高名望和優良傳統,也讓我們對歷史早期的人心的單純和簡樸充滿了景仰和懷念。

周文王,又稱周侯、西伯、伯昌、姬伯,文王是他死後追稱的諡號。他任周族首領五十年,效法先祖,寬厚待人,以德為本,篤行仁政,守責敬業,鞠躬盡瘁,繼續保持了周族家傳的質樸的世風和單純的美德,深得人心,名揚天下,有口皆碑。也許是有意,也許是無意,週族就在那精心經營勵精圖治中顯示出了它的雄闊和強盛,以致對商王朝形成了一種無形的威脅和潛在的抗衡。商朝那個以暴虐和淫亂著名的商紂王開始只是有所預感,待那個叫崇侯虎的來向他提醒並誹謗告發文王時,紂王就明白過來,毫不遲疑就把文王囚禁在了我們都知道的那個河南湯陰的羑里。 這真是一個偉大的囚禁,它給了文王深邃思想梳理、發散、開掘、演繹的時間和空間,文王在那裡給我們創制奉獻出了一部不朽的東方文化經典巨著《周易》,千百年來讓我們為它說不明道不清,也讓我們取之不竭用之不盡,啟迪了我們的智慧,深刻了我們的思想,開發了我們的心靈,豐富了我們的想像。只是近些年有人在國內外掀起的《周易》熱衷,把它推崇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這就有些不正常了。

其實如何對待《周易》,答案非常簡單,那就是用人類正常思維和正常方法認識研究周易,才是唯一正確的取捨,才是科學的而不是一般民俗的,也不是一般所謂緯學(傳統神學)的。因為有有關研究資料表明,大多民俗的周易將《周易》神化或神秘化了,這已遠離了《周易》的本質;而以緯學方法篡解《周易》,對《周易》也是一種有失偏頗的扭曲;有更低層次的還把《周易》看成某種法或某種術,並真的用來占卜算命,預測凶吉,這不僅是對《周易》的一種狹隘縮小或貶低,更是顯示了國人在簡單的生命現像上的蒙昧、庸俗和脆弱。而我們東方文化封建的基因裡原本就含有命運神秘玄虛空無定數的成分,故一些裝神弄鬼的便藉此堂而皇之大行其道,曾湧現了一大批“大師”,狂熱了一大群“信徒”。

關於《周易》,我以為,不管你是哪一家哪一派,只要你按照周易的本來面貌去準確地認識《周易》,就是一種科學的研究態度和治學方法。大一點說,興許可以說《周易》因涉及《周易》本身的形成和歷史演變的史學問題,當然也就涉及到對中華民族文明起源的認同的大問題;小一點說,《周易》起源於遠古文字初創的遙遠時代,它的主要功用是巫卜。從這個意義上講,充其量也就能讓我們的易學家和史學家們從這些占卜之辭中找到一些十分樸素的符合某種哲學思想和意味的東西。四千年前的周文王是人不是神,同樣不能超越他生存時代、生活環境、生命本身的局限。 現在我們當務之急的不是《周易》研究,而是周文王囚禁之後的命運。因為周文王被囚禁後,他們的家人十分著急,他們知道紂王最喜歡什麼東西,於是就到處搜索尋求購買來了有莘氏部族(今陝西合陽為夏代有莘氏部族聚居地,也稱有莘國、莘國;周文王也娶有莘氏女太姒,生周武王姬發)的美女,驪戎國(今陝西臨潼驪山,驪山也由此名)的白色身軀赤色鬃毛的駿馬,熊氏部族(黃帝氏族後裔,居今河南新鄭與濮陽間)的三十六匹馬駕的九輛駟車,以及其他稀世珍奇,通過殷家內臣送給了紂王。紂王大喜,說真是不好意思,其實有這一個美女就足以讓我釋放西伯了,還給我送來那麼多物品。紂王可真是有別於一般人的對美女的喜歡,他不僅釋放了周文王,還賜給他弓箭和斧鉞,讓他有武器和權力去征伐諸侯。最讓人不解的是,紂王告訴文王說,說你壞話的,是崇侯虎。

現在這個被釋放了的周文王就沒有了他的謙和與斯文了,下一年,征討犬戎部落;又下一年,征討飢國(《史記》作“飢”,而《尚書》作“黎”,《尚書大傳》作“耆”。“飢”、“黎”、“耆”三字,古音相近,一般認為指同一個國家。黎國故地在今山西長治西南);又下一年,征討邘國(今河南沁陽西北);又下一年,征討說他壞話的崇侯虎。並在灃水西岸(今陝西西安西北)修建新城邑豐,作為都城,從歧下遷移過來。這樣,週的政治中心進一步東移,明白無誤地構成向商進逼的態勢。至文王晚年,無意回頭看了看,他所向披靡風捲殘雲地已取得了當時天下三分之二的土地了。無可懷疑,周文王是滅殷商建西周的堅實的奠基者,以致到了周武王即位,伐商就變得容易多了。

周武王,名姬發,文王次子。因商紂暴虐無道,乃率領八百諸侯會師孟津(黃河古津渡名,在今河南孟津和孟縣之間),商討伐商;後大戰於牧野(今河南淇縣西南),商紂王於鹿台自焚,商朝滅亡,西周建立,都鎬京(今陝西西安市區長安縣韋曲西北)。 文王興周,武王建週,而三百年後就有了幽王敗週,當然我說的還是西周。 西周到了周幽王的這個時候,已經開始衰微,人禍與天災相繼而至。之前,鎬京“國人”暴動(當時將都、邑稱為“國”,都邑以外的地方稱為“野”、“鄙”;故住在都邑的統稱“國人”,住在都邑以外的稱“野人”),欲殺厲王不得,便要殺藏在卿士召公家裡的太子姬靖。召公一生忠誠,緊急中,用自己的兒子頂替太子獻了出來,被憤怒的暴動百姓當場撕碎,姬靖因此大難不死,成了後來的周宣王。

週厲王逃走,太子姬靖僥倖存活,但不能現身;在此一情形下,都城中的大臣們一商量,就決定由大臣周公和召公暫時行使周王的權力,共同主持這個非常時期周朝的國家政務,史稱“週召共和”。到了共和十四年,一直不敢回京的周厲王老死外地,太子姬靖長大成人,週、召二公全力扶立之,為周宣王,周朝一度中興。宣王死後,其子週幽王姬宮湦即位,第二年,鎬京就發生了一場大地震,描述,百川沸騰,山塚坍塌,高岸為谷,深谷為陵。大震後是大旱,七月流火,三川皆竭。而在這個國家大災大難的時候,週幽王不僅不去採取有力措施賑災濟困,還不聽勸諫荒唐無恥地派人在全國各地為他尋找美女,以充后宮。於是美人褒姒,這個千金一笑烽火戲諸侯的女人環佩叮噹便從歷史的帷幕中妖媚地走出來,妖媚得周幽王靈魂出竅。 當時的情況是周幽王早年娶申伯的女兒為王后,生有一子,名宜臼。週幽王繼位後,立宜臼為太子。而現在他與褒姒也生一子,名伯服。這樣問題就來了,廢宜臼,立伯服,不合周朝規矩;不立,褒姒哪肯依。女人的妖媚加上君王的昏庸,事情就不僅僅只是荒唐只是道德的淪喪,於是,週幽王竟決意要殺掉自己的親生兒子宜臼,爾後廢掉申後。 有一天,宜臼在花園玩耍,幽王私下派人把籠子裡的老虎放出來,意欲咬死宜臼。非常驚世駭俗的是宜臼在那歷史的千鈞一發,猛然向老虎大吼一聲先自撲了過去,把老虎嚇退了好幾步,居然趴在地上不動了(猜想那老虎畢竟是皇宮豢養的老虎,可能已被馴化)。歷史就是在宜臼這勇猛超常的一撲之下便柳暗花明有了新的轉機。此後,宜臼存了戒心,怕再遭暗算,在周幽王繼位的第五年,偷偷逃出王宮,躲到申國他外祖父申伯這兒來了。三年後,週幽王下令廢掉申後和宜臼,褒姒和伯服自然也就夢想成真遂了取而代之的心願。需要小小說明的是,申國就是我現在居住的信陽市區。 失寵的宜臼逃到申國,外祖父見此,憐愛也好,生氣也好,總之全都無濟於事了。於是築了太子城供宜臼居住,遂與之合謀策劃,遂憑仗他的實力和膽魄,聯合西北的犬戎部族發兵一舉攻下西周都城鎬京,殺幽王於驪山腳下,西周滅亡。 公元前七七〇年,已經是周平王的宜臼在鄭、秦、晉等諸侯的幫助護衛下,遷都洛邑(洛陽),開始了東周的時代! 夏、商、週分別出了三個所謂傾國傾城的美女,她們是夏桀的妹喜、商紂的妲己和周幽王的褒姒。她們被我們無窮演義反复批判一再扭曲,無端、冤屈而悲哀地用她們柔弱的身體承擔起亡國的罪責,她們是中國男權政治話語統治的最大犧牲品。還有西施、趙飛燕、貂蟬、楊玉環、李師師等等,無一例外地一個個都被釘在了歷史的恥辱柱上,真是沒有道理。歷史的盛衰,朝代的興亡,有著它自身運行的內外部機制與規律,原本就不是妹喜、妲己或褒姒們所能左右、所能決定、所能改變、所能遏止、所能推動;就個人的能力來說,那些明君昏君那些賢臣奸臣更應該負起國家的責任。其實就歷史發展的客觀規律來說,盛衰興亡他們也不能所左右、所決定、所改變、所能遏止、所能推動。生產力的發展決定著社會制度的更替,就像奴隸制國家一定要代替原始氏族公社,而封建社會一定要取代奴隸制一樣,這才有了歷史與人類的進步與文明。 歷史果然進步了麼,人類果然文明了麼。我真的不明白,已是數千年後的今天,我們為什麼還不放過那些實在是有些美麗驚人的女人,彷彿泄私憤般一再亢奮地把她們作為中華民族歷史的隱私無端虛構、大肆渲染、極力醜化、惡毒攻擊,這是對我們自己祖先的輕視,對我們自己家族的褻瀆,對現實的不負責,對自己的不尊重。好在用我們灰暗心理的刀子把她們剝光了衣服,赤裸出她們我們想像中的玉體與色相,的確是我們這個時代的賣點,有人要的不就是這個麼。 關於太子城,一直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大疑難懸案,被史學界稱為“神秘的太子城”,它究竟建在何處,何等規模,什麼材料,現時景狀,都不為世人所知曉、所破解、所了然。而信陽當地的史學家們就一直堅持認為它就建在信陽市北二十公里處的平橋區的長台關。我去看過,那不過是一處土堆,幾乎找不出所謂“城”的痕跡。那一整天,我的心情先是荒涼再是淒涼終是悲涼。信陽的史學家們所堅持的理由是,當年太子宜臼逃往申國申伯他外祖父這,是已成定論的史實。那麼他外祖父申伯在信陽,為宜臼臨時居住的太子城不建在信陽,會建在哪裡呢。我們權且就認為遙遠歷史上的那個神秘的太子城就算是暫時建在我們信陽吧,也不枉了我在這篇文章的這一章節所煞費的這一番勞頓和苦心。如果哪一天大家有了確鑿的證據證明它果然不在信陽,我們再作糾正,然後一笑了之。 那麼關於周平王我就不再說他了,只是又經歷了五百年,到了現在的周赧王,周朝完全沉落衰竭了,大可用名存實亡這個詞來對它進行概括和形容。所謂實亡,眼下整個所謂的周朝只剩下大致有三四十座城池,不足三萬戶人口,還被分為兩半,東周公管一半,西周公管一半。週赧王像個小可憐蟲,窮得身上一個子兒都沒有,覥著臉湊合著暫時住在西周公那兒,也算是混口飯吃。所謂名存,雖然如今的天下沒誰把周赧王還當天王當個人,但他還保留著至高無上的稱號和名分,純屬象徵性的,他還是各國名義上的君王。 你還別說,這個稱號和名分對周赧王雖然沒有任何實際和具體的意義,但它是一筆無形的政治資產,各國常常還要利用一下,時不時打著這一面旗號去發號施令,藉此或為依托,或為藉口,或為說辭來擴大自己的勢力,名正言順。 一個毛遂自薦,令楚考烈王被迫出兵救趙,春申君黃歇帶領八萬楚軍還沒到趙呢,信陵君已經成功竊符,救了趙國,黃歇只好再帶領那八萬楚軍無功而返,敗興而歸。 楚王有點不高興,黃歇心裡也彆扭。楚王有點不高興倒沒直接說出來,而是在黃歇面前大發感慨,說看來平原君的合縱真不是玩的,果然成功了。我就一直在想,我要是有平原君、信陵君這樣的人才,我還能像現在縮頭烏龜一樣窩囊憋氣,我還怕他什麼秦國啊齊國啊什麼的。惹惱了,打你個龜兒子!你要提到別人,春申君也許不會多想,但你偏偏拿平原君、信陵君做例子,這就有了含沙射影甚至有了當面羞辱的性質。誰不知道,他春申君與孟嘗君、平原君、信陵君並稱為這個時代的“四賢公子”,楚王這話說得讓人心裡不是滋味哩。 想必這些公子們的門頭聲名影響太大了,為了維繫住這些聲名和榮譽,他們就比一般人有更多的虛偽和虛榮,正所謂大有大的難處,表象的喧鬧排場與內裡的辛苦困擾非我們這些草芥小民能明白。因為春申君這一會兒就為了要證明自己並不比平原君、信陵君差,在不對本國大局與天下大勢做任何具體的分析下,就對楚王說要合縱再去攻打秦國。你看,這簡直虛偽得毫無城府、虛榮得不計後果了。 當然,春申君也不是一點理由都沒有,他以為秦、趙之戰秦國剛吃了敗仗,元氣大傷,士氣不振,未及恢復,趁此聯合六國攻秦,應該是一個最佳時機,理論上說是不應就此錯過的。楚王疑慮,說現在各國都不能自保,還能派出軍隊?春申君說那就打著周天王的旗號去約會他們。於是就派人先去做週天王的工作,請他下令各國一起出兵。小可憐蟲的周赧王做夢也沒想到這時還有人把他看成天王,丟失已久的那點王的尊嚴,王的高貴,王的威望,王的感覺彷彿一下又找了回來,受寵若驚,激動不已。 對周赧王,這也許只是一個方面的激動,而另一個方面,他這幾天焦心啊,秦正準備大舉進攻韓國的陽城(今河南登封東南),目的明顯,秦要在攻下陽城之後,一不做,二不休,滅周朝,遷九鼎。楚國使者這一來,楚國本意是藉天王之命救自己,赧王覺得是藉六國之兵救周朝。週赧王就像真正的王一樣向六國莊嚴地發出了合縱抗秦的命令,然後就反复琢磨,我是天下的王麼?如果我是天下的王,那麼,聯合六國攻打秦國,周朝當也要有一支自己的軍隊。於是就叫周西公招兵買馬籌備軍餉。西周公不知情願還是不情願,反正後來他捉襟見肘左拼右湊地竟也真拉起了一支五六千人馬的隊伍。 人有了,沒裝備,原因簡單,沒錢裝備。怎麼辦,兩個小可憐蟲一起在屋里左右徘徊來回踱步,不知怎麼就忽地生了一個主意:沒錢,借啊,向本地那些有錢的人家借,立下字據,等打敗秦國後,用繳獲的戰利品還本付息。於是在周朝,就開始一次大規模的政府向民間借貸的活動。那些有錢的主兒,聽了政府極盡誘惑與蠱惑的宣傳發動後,反复琢磨了一下,覺得這筆生意能做。週天王親自出面,又有六國做後盾,一定是虧不了的,說不定還能藉此發一筆小財。之後就紛紛慷慨解囊,把錢借給了他們充滿期望和信任的周天王了。 有了錢,事情就好辦了,製造武器,購置糧草,操練兵馬,小可憐蟲的周赧王在那些日子裡也威風凜凜的了。他似乎覺得周朝因此就要再次復興,重現當年的輝煌,他又可以重新擁有中原的天下了。於是周赧王命西周公為大將,與各國約定,帶領人馬開赴伊闋(今河南嵩縣),與六國會師。 然而,出乎預料的是,情況很不好。秦正攻打韓國的陽城,韓國已不能自顧,不敢出兵;趙、魏剛與秦打過大仗,大傷大痛,實在沒有能力出兵;齊國正與秦國互相稱王稱帝的打得火熱不可能出兵;那麼就剩下楚國和燕國,果然也來了,但與週赧王的部隊全部加起來,也就四五萬人馬。不用說,誰都知道這點兵力,根本就不是秦國的對手。不能打,又不能撤,騎虎難下,進退維谷,那就只有等,懷著那般渺茫等其他幾個國家的兵到了之後再定奪。這一等,就是三個月過去了,那四個國家連個人影兒也沒有,招呼也不打,口信也不捎。這時黃歇心就一點點地涼下去了,西周公的心就一點點地涼下去了,那些風餐露宿已堅持了三個月的兵士們的心就一點點地涼下去了。 秦軍開始還著實嚇了一身冷汗,漸漸弄清了情況,笑自己原是虛驚一場,就把擺在秦國邊境上的那十萬大軍全部調動起來,又是操練,又是演習,殺聲震天,大逞威風,故意做出些樣子給那些聯軍看。結果,先是楚軍跑掉了,接著燕軍也跑掉了,西周公帶著他的那支臨時藉錢裝備起來的軍隊也不得不跑掉了。 那番威武豪邁的開局,不期然成了這種難堪尷尬的收場,燕國倒沒什麼,最多是千軍萬馬來回空跑一趟;難受的是春申君,喪盡了自尊,丟盡了顏面;最糟糕的當是周西公和周赧王了,這一空手而歸,怎麼向國人交代!輸了贏了也是一個說法,這宣傳發動折騰了半天,仗都沒打,兵就撤了,錢用光了,這算是哪一檔子事麼。 當那些懷有發財夢想藉錢給周天王的富裕戶們聽說了後,一副木然,一身冷汗,大呼上當,完了,真的完了。那好歹也是竭盡了汗汁、血汁、腦汁辛苦掙來的錢啊,現在向誰要去,那個週赧王自己連飯都幾乎沒得吃,他用什麼還,你就是抽了他的筋剝了他的皮,也賣不了幾個錢。相互之間一串通,說欠賬還錢,天經地義;不還錢,那我們也不能讓他安頓。於是他們便拿著周天王給他們立下的契約,紛紛攘攘聚集在周赧王的宮門口,向政府討賬。吵、叫、嚷、喊、鬧、哭、罵,自早至晚,夜以繼日。週天王無可奈何,躲在屋裡不敢出來。又過了幾日,那些討賬的仍然群情激昂,怒不可遏,砸桌子踢板凳,看樣子是要動手動腳了。小可憐蟲的周赧王怕了,知道這宮裡是躲不住了,就躲到了我們都知道的那個后宮的高台子上。一個嚴峻的事態形成的一個幽默的成語誕生了,那就是我們現在說的“債台高築”。我當然笑不出來,別說還是一個王,就是一般的人混到了這一步,也真讓人同情和可憐。我絕對相信週赧王在那高高的避債台上一定有過自嘲,猜想那自嘲一定詼諧,一定很妙,一定有趣,一定可樂,只是那時已經沒有人和他一起在高高的避債台上把這位週天王自嘲的語錄記述下來載入史冊了。所以我們也不能體味到古代人欠人家錢是怎樣一種不好受的滋味。 不過這個時候的周赧王還只是像一個小可憐蟲,而在這之後秦派大兵來攻取西周城時,他就真的是一個小可憐蟲了。當時這隻小可憐蟲想逃到三晉,西周公說,三晉也將歸秦國,天下終為秦所有。與其逃不過秦國,不如歸順秦國。其實西周公不說,週赧王也是明白的,大致清點了一下,也就三十六城,人口三萬戶。於是攜君臣子孫西去秦國投誠。到了咸陽宮裡,兩膝跪下,頓首謝罪,雙手捧了那張殘破發黃的地圖,進獻給了秦王。秦王看了看面前這個真正小可憐蟲模樣的人,不相信這果然是堂堂的大周天子。這真是此一時彼一時也,頓時湧了一股憐惜和心酸,熱熱的淚珠兒差一點沒動情地掉下來,感慨萬端,當即把梁城(今陝西省韓城南)封給了他,為周公。 按說,在這種情況下,秦王還能這樣待他也算是不錯的了,起碼一般的物質待遇日常生活還是有所保證的。但周赧王,不過現在已是周公了,從秦投誠回到梁城沒幾天就病亡了,這隻小可憐蟲可憐死得不明不白無聲無息,還於世上欠了一屁股的債,他實在於精神和肉體的折磨中再也支撐不下去了。 週赧王具有雙重象徵意義,一是他最後代表了八百餘年周朝的滅亡;再就是秦國因此將代以新的王朝出現。至於週赧王本人,我們就不再去窩囊、嘲笑、諷刺他了,如我們大家都常說的,誰不想成龍,誰想成為可憐蟲! 週赧王一死,秦王就著手遷移他早就想遷移的九鼎了,九鼎是古代象徵國家政權或天子權力的傳國之寶。 《史記》載,“禹收九牧之金,鑄九鼎,象九州。”是說大禹把九州牧守所貢之銅收集起來,鑄造了九個寶鼎,代表天下九州。九州說法不一,《尚書·禹貢》記載為:冀州、豫州、雍州、揚州、袞州、徐州、梁州、青州、荊州;《爾雅·釋地》記載無青、梁,有幽、營;《周禮變官職方氏》記載無梁、徐,有幽、並。 相傳,成湯遷九鼎於商邑朝歌(今河南淇縣),周武王又遷之於洛邑(今河南洛陽)。 《戰國策·周策》說,“昔週之代殷,得九鼎,凡一鼎而九萬人挽之。”這個說法或許過於誇張,但其鼎之大,也可推想而知。戰國時期,秦、齊、楚都先後曾興師到週詢問九鼎,欲遷之。 在時間上更早一些的《左傳》關於九鼎的記載最深化了它的意義,而且親切可信。說魯宣公三年(公元前六〇六年),楚國攻打陸渾的戎人,到達了洛水,張張揚揚地在徒有其名的周王室境內陳兵示威,意欲問鼎,圖謀不軌。周定王便派遣了大夫王孫滿慰勞楚王,楚王連句感謝話都沒說,就意味無窮地詢問起九鼎的大小輕重,王孫滿給了楚王一個生動的描述和一個深刻的回答,並著重強調了鼎作為像徵國家及其政權的重器的神聖。王孫滿說—— 大王你的問話沒有水平層次太低讓我遺憾。九鼎的崇高在於王的品格德行而非鼎的大小輕重。 從前,當夏王朝正是德行天下的時候,也即禹在位的時候,遠方的人畫了各種山川奇異之物事,九州的牧守長官貢獻了青銅之精華,鑄就了九個刻繪著物象的寶鼎,百物形象無不神形兼備於上,讓民眾知道鬼神作怪為害之情。所以,天下民眾再進入川澤山林,就不會遇上不利的東西。魑魅魍魎等妖物鬼怪都能躲開。民眾感恩戴德,因而上下協和無間,得以承受上天所賜的福安。夏桀德行昏亂,九鼎便被人遷到了商朝,前後六百年。商紂暴虐,九鼎又被人遷到了周朝。這其中的簡單的原因和深奧的道理天下皆知。 德行如果修美光明,鼎雖然小也是重的;品端如若奸邪昏亂,鼎雖然大也是輕的。上天賜福給有明德的人,是有一定期限的。周成王固定九鼎在郟(西周初年洛陽名),占卜得知傳世三十代,享國七百年,這是上天之命。周朝德行雖然衰微,按說早就滅亡了的,但天命未改,九鼎尚在。所以,九鼎之輕重,是不可詢問的。 這段話裡透露了這樣的信息,那就是鑄九鼎之初,他的實際作用和目的並不是用來象徵國家和權力的莊嚴和神聖。 在遠古蠻荒時代,氏族部落的人們在與大自然作鬥爭的時候,經常會遇到他們說的妖物鬼怪或魑魅魍魎,其實那不過是一些不為當時的人們所認知和對付的兇猛野獸。於是氏族首領們便鑄鼎並在上面刻繪下這些“物象”;當然,刻繪出的是自我防護的識別範圍,還是告知人們對付野獸的具體方法,或就是用圖畫的直觀性來宣傳安全防護措施,不得而知。但我想那一定是原始的科學常識的普及,於是人們看了那鼎上的“物象”之後,再進入川澤山林,就不會遇上不利的東西,魑魅魍魎等妖物鬼怪都能躲開。老百姓從感恩戴德慢慢發展到對九鼎的信奉崇拜,最後發展成為國家和權力的圖騰。 《左傳》的這個記載,使神話了的九鼎恢復了它原始真實的形態和麵貌,最為可信。 另《史記》載:週赧王十九年,秦昭王取九鼎,其一飛入泗水,餘八入於秦中。又載:二十八年,過彭城,齋戒禱詞,欲出周鼎泗水,使千人沒水求之,弗得。九鼎居然在遷移入秦時不慎落入彭城泗水中一個,這已不是秦始皇一人的痛惜和遺憾了。尚存八隻,秦王具陳於秦太廟之中,為此還做了一次盛大的祭祀活動,並佈告天下列國,都要前來朝貢稱賀。這個時候,誰敢不來,自此,六國皆賓服於秦,秦始皇真正開始昂首闊步推進他統一中國的宏偉計劃和夢想,我們也將和他一起全面迎接那個嶄新時代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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