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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五章歷史巔峰的決戰與不堪負重的趙括

鐵血戰國 峻峰 19290 2018-03-16
趙奢是著名“紙上談兵”趙括的父親。 近年有人開出了一個先秦十大名將的名單,趙國趙奢被列在其中,餘為吳國孫武、楚國吳起、趙國廉頗與李牧、秦國白起和王翦、燕國樂毅、齊國孫臏與田單。無論這名單開列得是否全面、準確、權威,但趙奢作為先秦的著名將領、軍事家當之無愧,且算得上是出類拔萃的一個。 關於趙奢,先是他在做趙國的田部吏的時候,與平原君的那番關於大家與小家、國家與個人之間辯證關係的論述,已初見其經國大才之端倪;再就是齊國大將田單在其大擺火牛陣、助齊國復興之後,和趙奢兩人有過一次談話,表現了趙奢對戰爭現在時的深入思考。 田單說,趙將軍,要說,我並不是不喜歡你的兵法,但我不贊成你打仗的人海戰術。兵員太多,影響國家的糧食生產,青壯勞力都調集去打仗了,地就沒人種了,打仗所需的糧食不僅要從別的國家輸入,運輸也跟不上,不能保證戰時的後勤供應;再遇到一些戰場上所不可預料的情況,那部隊就只好坐以待斃。過去帝王之兵,常常不過三萬人便能解決問題,好傢伙,你領軍打仗,動輒就是十萬、二十萬之多,在這一點上我和你的看法和做法不同。

趙奢說,不客氣地說,田將軍,你的思想跟不上形勢了,你知道什麼是現代戰爭麼。天下皆知吳越出名劍,青鋒利刃,寒氣逼人,用活物來試,可以砍斷牛馬筋骨;用金屬來試,可以削毀鍋盆器具;但要是把它靠在柱子上砸,劍就會折為三截;如果放在石頭上砸呢,那劍就會斷為碎片。你知道,吳越一把好劍,必取上等材質,但也要把劍背打製出相當的厚度,因為劍背沒有一定的厚度,劍尖就不能銳利刺入物品;劍刃還要相當輕薄,否則就不能鋒利斬斷物品;這些都達到了相當的水準和要求,還要配製劍環、劍柄、劍鐔、劍佩等。這道理很簡單,因為你不可能用手直接拿著劍刃去揮舞戰鬥。 趙奢做了這個比喻之後接著說,同理,三萬軍隊,也可能是劍背或劍刃的部分,但一場戰爭需要的是更多的劍環、劍柄、劍鐔、劍佩的配合部分,你說的帝王之兵所謂三萬人便能解決問題,那個時代早已過去了。那時眾多的諸侯小國,大的城邑,其城牆不超過三百丈,人口不超過三百家;當今天下是什麼格局,就剩下七個超級大國,一個個稱雄於世,獨霸一方,任何一場戰爭都打得實力相當,難解難分,曠日持久(該成語出處)。現在哪個國家不是千丈的城牆,哪個國家不是萬戶的大邑,你用三萬人去包圍他們試試,你連個城角都圍不住,更不要說野外更大規模的戰役了。所以當下再去說帝王之兵不過三萬人便能解決問題,恐怕就是笑話了。

據說當時田單被說得喟然太息,心悅誠服,一愣一愣的。 戎馬倥傯,幕天席地,身經百戰,九死一生,趙奢對戰爭本身的艱難與殘酷,不僅有比一般人更深刻的認識和認知,也有比一般人更深切的體會和體驗。所以他一方面從嚴治軍,鐵紀如山,鐵面無私,鐵腕無情,因為戰爭無私,戰場無情;另一方面他則深愛著他的士兵。士兵是實現戰爭目的的基本單位和元素,他們是命令冷酷無條件執行者,但他們畢竟也是鮮活如水燦爛如花的血肉之軀。故和他親密的士兵十數人,友好者有百數人,而且只要有大王及宗室賞賜,他全部分發給他的部屬,自己一個子兒不要。這一點令後來另外一位大軍事家曹操大為感動,說,苦者趙奢、竇嬰(西漢名將,漢武帝初丞相)為將也,受財千金,一朝散之,故能濟成大功,永世流聲。吾讀其文,未嘗不慕其為人也。

問題是這卻感動不了他年輕氣盛的兒子趙括,這讓趙奢深深地為之憂慮和不安。在父子日常進行的關於戰爭的談話中,父親常常被熟讀百家兵書、通曉軍事理論的兒子的高談闊論勃勃雄心傲慢自負弄得啞口無言,只好憂慮不安地對妻子說,我也許缺少了兒子理論的高深,但兒子恰恰缺少了我對戰爭現實的體驗。兵,死地也,實際戰爭中的那些血與火、歡與痛、生與死、動與靜、真與偽、深與淺、進與退、攻與防、成與敗,他沒有親身感受,只會硬搬書本教條,一味紙上談兵。日後,趙國不用他為將則趙國萬幸;趙國要用他為將,那後果將不堪設想。我有此種預感,而我內心的萬般痛苦也在於此,也許我真的老了。 ——這是一個將軍的憂慮,事實將很快證明他的這種憂慮是戰爭經驗更是人生經驗的雙重提示與結論。

作為一代名將,他對戰爭的思考、對戰爭的憂慮都不如戰爭本身更能說明問題。公元前二六九年,秦國攻打韓國,兵駐閼與(今山西和順西)。韓危急,就是趙的危急,趙王問救還是不救,廉頗說救是肯定要救,但閼與遙遠,山勢險峻,道路狹窄,很難去救。趙奢站了出來,說閼與遙遠,山勢險峻,道路狹窄,很難去救,但這正像洞中的兩隻老鼠,狹路相逢而勇者勝! (該成語出處)趙王於是命趙奢為將,救韓於閼與。 趙奢率大軍離開趙都邯鄲三十里,讓部隊停下,安營扎寨,加固屏障,等候號令,並一臉情絕狀,說,不論什麼人,無論什麼情況,誰要敢為軍事問題說一句話,處死刑! 其時,秦軍在圍困閼與的同時,對趙軍出兵救援已有準備,發兵一支,向東直插武安(今河北武安,晉冀豫三省交界處),構成掎角之勢,箝制趙軍行動。秦軍一到武安,便擂鼓吶喊,虛張聲勢;武安屋瓦震動,大地顫抖。一位負責偵察的軍侯驚慌失措把情況向趙奢報告了,趙奢無動於衷,軍侯急了,建議趙奢急速去救,趙奢不等他再陳述理由,立即斬殺了他。這讓全軍驚詫不已惶惑不已,也讓秦軍驚詫不已惶惑不已,整整二十八天,趙奢仍按兵不動。秦將胡傷為此大傷腦筋,猜不透這趙奢究竟想幹什麼,便派了間諜前去刺探情報,打聽虛實,摸清底細。趙奢把間諜捉住後,不僅沒有嚴刑拷打逼問來由,還高標準弄了好飯好菜好煙好酒熱烈款待了他一番,又派專人把他送出邊境。間諜回去後把情況一匯報,胡傷與將領們反復一分析,覺得開始的判斷錯了,原是虛驚一場;趙軍完全沒有救韓的意思,而是加固壁壘備戰,以防秦軍伐趙。看來誤解趙軍了,秦軍也只要閼與,無意伐趙,秦軍一下鬆懈下來。

就在秦軍得出這番分析判斷之前,於秦國間諜離開之後,趙奢命令全軍立即行動,卷甲而趨,快速尾隨其後,向閼與全力奔襲,只兩天一夜就到達了秦軍的陣前,命令所有優秀的射手在離閼與五十里的地方駐紮下來,嚴陣以待。胡傷聽說後說,不會吧,我們派去的情報人員才回來啊,趙奢的幾十萬大軍跟著就到了?待情況得到確認證實後,胡傷就有些手腳忙亂陣勢不穩了,情急中慌忙調動大軍全力壓上。有個叫許歷的軍士來了,對趙奢說,秦軍全力壓上,已不計後果,我們當避其鋒芒,加重兵陣,否則必敗。 趙奢說,建議可取。 許歷說,請按軍令殺我。 趙奢說,回邯鄲再殺,你話沒有講完。 許歷說,先佔北山必勝,後到北山必死。 趙奢說,那你就給我領一萬人迅速佔據北山!

許歷按趙奢命令迅速搶占了北山,這北山一佔,秦將胡傷便知道閼與之戰基本結束了。他帶來的軍隊,一半還在那裡圍城;一半兵力用來措手不及對付突然奔襲而來的趙軍。趙軍搶占北山,居高臨下,使秦軍進不得,退不去,猶豫間,趙奢已親領大軍殺到,萬名優秀射手分為兩隊,一起向困於險峻狹窄半道上的秦軍瘋狂亂射。許歷在北山上看得一覽無餘,瞅准時機,一聲令下,萬餘人如狂風驟雨,亂石崩雲,滾滾沉雷,從北山直衝而下,並與趙奢兩下夾擊,秦軍大敗而逃。 趙奢說,怎麼樣,狹路相逢而勇者勝,我們趙軍是一幫勇敢的老鼠。 許歷說,關鍵是他們有一隻勇敢的老鼠王。 所謂天才將帥者,集中表現為天才的預見與把握,趙奢與田單的關於戰爭的談話,是一種預見與把握;對兒子的憂慮與不安,是一種預見與把握;救不救韓於閼與,並提出狹路相逢勇者勝,是一種預見與把握;殺軍侯而信許歷,是一種預見與把握。趙奢具備這種天才的預見與把握,他是大將,他是名將,他是老鼠王。在有些人那裡,預見與把握可能是遞進關係,在趙奢這裡,二者同時生成。

閼與之戰大捷,趙奢封為馬服君,位與藺相如、廉頗等並列;至於許歷,趙奢覺得他應該算是一個人才吧,也是他軍事上難得的知音,推薦給趙王,趙王封他為國尉。 閼與之戰是中國歷史上的一次經典戰役,其中“狹路相逢勇者勝”、“告之不被,示之不能”、“能為敵司命”、“反客為主”、“居高臨下”等,都是為人熟知的內容豐富的戰略術語,並被後人不斷擴展其內涵與外延,用在了其他領域及其日常生活之中。只是我們順手拈來並熟練應用這些術語或成語的時候,我們恐怕已記不得趙奢是誰了。 秦、趙之爭,必爭上黨,上黨者,上堪與天黨比高拔與險峻。荀子直稱其為“上地也”;蘇東坡有詩讚曰“上黨從來天下脊”;清代狄子奇《國策地名考》表述為“地極高,與天為黨,故曰上黨”;上黨有舊府志解釋說“據太行山之巔,地形最高,與天為黨也”。另,上黨之於我們的先民還有著情感牽繫的意義,較早一些時候,堯、舜、禹、夏、商、周等古都,皆圍繞上黨盆地而構建,都大致相去不過百公里。走出盆緣大山,向西不足百公里,便是堯都平陽之廣闊的臨汾盆地;向西南不到百公里,是舜都蒲坂與禹都安邑之平坦的運城盆地;向南不到百公里,是夏后氏所都之陽城與週之東都洛陽;向東不到百公里,是殷都安陽……故司馬遷又稱上黨為“天下之中”。足可見其天然屏障之地緣大勢,戰略要地之舉足輕重,為兵家必爭,故歷史上一直都有“得上黨者可望得中原”之說。

其實歷史上的上黨再具體一點說,就是以太行山為主今山西長治一帶的總稱,春秋時期,韓、趙、魏三國同時在此設立自己的郡治,皆稱上黨,分別為韓上黨、趙上黨、魏上黨。然而,到了戰國晚期的這個時候,上黨既不屬魏,也不屬趙,更不歸秦,僅為韓國北邊的一個郡,馮亭是那裡的一郡之首。 那麼很顯然,秦、趙誰先佔有上黨,誰就有了戰爭的主動權。當然,秦更想擁有它,一旦擁有,便也擁有了韓、魏、趙等整個北方中原;而趙想擁有它,其意義相對秦國來說,消極一些,也保守一些,那就是能據此與韓、魏兩家共同拒秦合力抗敵,並使其成為趙國的一道峻絕天險,成為邯鄲的一堵銅牆鐵壁。其實,上黨之於秦、趙的意義並不是雙方什麼新的發現新的認識,早在戰國中期就凸現出它非同一般的重要。之於秦國,得上黨,得中原,得天下;之於包括趙在內的其他六國,失上黨,失中原,失天下。

而六國之首,秦之心腹之痛極處,是趙也! ——這句話一直錚錚有聲放在秦昭王的案几上,當然也錚錚有聲懸在他的心上。秦國開始伐韓,進軍上黨。 對上黨,秦國分析過了,趙國分析過了,都沒有馮亭分析得透徹而實際。那麼現在怎麼辦,馮亭說,很簡單,與其降秦,不如降趙。韓、趙現在是一個繩上拴著的兩隻螞蚱,跑不了你,也飛不走我了。於是遣使去趙,直接把上黨的地圖都帶去了。巧合的是,頭一天夜裡,趙孝成王做了個夢,見一衣裳兩襟分開,龍自天而下,趙王乘之,龍即飛去,半空中,突然墜落。又見金山一座,玉山一座,光華耀眼。趙王不解,先問於大夫趙禹,趙禹說此夢大吉,衣襟分開,分而必合;乘龍上天,飛黃騰達;墜落,得地啊;金玉二山,你要發大財了。趙王又問於占卜官敢,敢說此夢大凶,衣分開,殘也;乘龍上天,不至而墜,事有急變;金玉二山,有名無實,只能看不能用。

一吉一兇,趙王就不知如何是好了,心中忐忑不安也不爽,這時,馮亭的使者就來了。馮亭在信中說,秦攻韓急,上黨將失守入於秦矣!百姓不願附秦,我不能違抗民意,故決定將所轄上黨一十七城,盡獻大王,望能不嫌鄙薄悉數收下。趙王大喜,說我夢果然應驗了,還是趙禹說得對,我坐地摸天,這一大早就有人意外送來上黨一十七座城來。什麼概念,要知道,這是上黨啊!趙豹說這城不能要。趙王問何故不能要。趙豹說馮亭這隻老狐狸,算計精明著呢,他為什麼一定要把上黨給趙而不與秦,道理簡單,他就是轉嫁危機於趙國,也讓韓、趙同患,借趙兵以抗秦保韓。趙王就問平原君,平原君說我看這事,好啊。過去發百萬之兵,經年累月(該成語出處),不得一城;現在可好,不動攤,一下就一十七城,這也太誘惑人了。問題的關鍵不在於此,正如大王所說,什麼概念,要知道,這是上黨啊。戰略要地,趙國屏障,一旦為秦所有,秦便居高臨下逼近邯鄲百里之內,趙國腹地大開,秦軍便長驅直入。趙就是不得上黨一城,也要出兵救韓。 平原君這麼一說,趙國的意見分歧就從另外一個層面上統一了,於是平原君率兵五萬,前往上黨受地,並商救韓之策。待平原君到了上黨之後,馮亭竟不見他。馮亭說他有三不義,愧無地自容,故無臉見趙使:韓王將上黨託付給我,我不能拼死據守,一不義;未經韓王批准,擅自獻地與趙,二不義;趙王封我三萬戶,賜號華陵君,一定意義上是我賣韓王地以得富貴,三不義也。平原君驚奇地說,嘿,你還別說,這馮亭還是個忠臣哩。據說平原君為此硬是在門口候了三天三夜,才見到馮亭,二人一番感慨欷歔,馮亭答應繼續堅守上黨,請趙趕快發兵來救;至於三萬戶、華陵君之封狗屁什麼的,馮亭打死也不要。 得城就要救韓,況上黨已屬趙地,救韓等於在救自己。誰去救,趙奢已經不在,唯有老將軍廉頗;廉頗受命,率兵二十萬,行至長平關,正遇馮亭一行急火火奔走而來,說上黨已經失守了。上黨失守了,廉頗就要動動腦筋看這仗該怎麼打了,於是在金門山下,列營築壘,分成數十處,分散駐紮,成列星狀。分兵一萬給馮亭守光狼城(康營);分兵一萬給蓋負守東鄣城(古寨);分兵一萬給蓋同守西鄣城(秦城)。安排停當後,使趙茄領兵五千前去打探秦軍情況。趙茄出長平關二十里,竟巧遇秦將司馬梗領兵前來打探趙軍情況,趙茄一看,這司馬梗沒帶幾個兵卒,趙茄想這下我可要佔你個小便宜了,率兵直接上前就打,正一番混戰,秦將張唐領後繼探兵趕到,令趙茄毫無防備和預料,心中一亂,手下遲鈍,被司馬梗一刀斬於馬下,趙兵四散逃去。廉頗得報後,沒有絲毫驚異,令各營用心把守,不與秦兵接戰,並讓士兵掘地數丈,引水注入。 秦將王齕的大部隊駐紮在距金門山只有十里的地方,攻東鄣城,蓋負敗走;攻西鄣城,蓋同敗走;攻光狼城,馮亭敗走。廉頗得報後,仍沒有絲毫驚異,令各營用心把守,堅固壁壘(你只要知道“壁壘森嚴”這個成語,你就能想像到古代的壁壘是什麼樣子了),不與秦兵接戰,且出戰者,雖勝也斬!王齕便率大軍直逼金門山,距趙營也就四五里了,前去挑戰,沒人出來和他打,掃興而歸。如此者三,王齕覺得再去就沒意思了。 偏將王陵說,我有個辦法能讓趙軍自己出來。 王齕說,這是廉頗老將軍,你以為是誰,用點小計謀,使點小伎倆,就能讓他出來啊。 王陵說,我考察了一下,趙軍近二十萬人馬營中用水,全部取自金門山下楊谷澗溪流水,只需切斷楊谷水源,到時趙軍自動出壘。 王齕說,你這與當年智伯截水攻晉陽有異曲同工之妙。 王齕按王陵計,切斷了楊谷水源,布好兵陣,紮好架勢,單等焦渴不堪的趙兵自動出壘來;誰知這一等,四個月過去了,趙兵無動於衷,王齕驚奇不已,終不知這趙軍二十萬人馬怎就耐得了這無水的干渴。他根本不知道廉頗早已做了掘地蓄水的準備,每日活得滋潤著呢。就這樣,秦、趙對峙,長達三年! 閼與之戰之後,形勢有了令人猝不及防的變化。 公元前二六五年,秦採納范雎“遠交近攻”之策,連續四年不間斷地攻韓,相繼佔領了韓國的少曲(今河南濟源東北)、高平(今濟源南)、陘城(今山西曲沃東北)、南陽(今河南南陽)、野王(今河南沁陽),切斷了上黨郡與以都城新鄭為中心的韓本土的聯繫,將韓國一斬為二,使上黨地區完全孤立起來。秦國大規模的伐韓意圖非常明確,一來削弱韓國,為秦軍東進開闢通道;二來則可搶前攻占太行山以西各軍事要點,對趙、魏兩國造成壓迫進擊之勢,為下一步徹底消滅他們做準備。在秦軍強大凌厲的攻勢下,焦頭爛額的韓桓惠王無奈割孤懸的上黨予秦以求和,然上黨守臣馮亭經過深入考慮,當即決定與其降秦,莫如降趙;之後待趙來救,誰知上黨已經淪陷了。上黨失守,廉頗就要動動腦筋看這仗該怎麼打了,廉頗便選擇了長平。 事實證明,這是一個戰略的選擇,也是一個無奈的選擇。 狹義的長平,是指今山西高平市西北長平村,為長平之戰中心地帶;廣義的長平,大體為今高平城鄉全境。這之後發生的秦、趙長平之戰主戰場即含以長平村為中心的丹河兩岸南北三十餘公里、東西十餘公里的地區,即廣義的長平。 廉頗一到偌大的上黨,便根據時局的驟然變化毅然選擇了長平。所謂這是一個戰略的選擇,因為首先,長平是上黨郡乃至趙都邯鄲的西、南兩面交通襟喉和戰略屏障。秦此前既先佔領了以安邑(今山西夏縣西北)為中心的魏河東,又攻下了以野王為中心的韓之南陽,就在與趙的兩強角逐中無論暫時先進攻上黨,抑或最終直指邯鄲,不外有西、南兩條山間孔道可走,即取烏嶺(今山西翼城、沁水交界)、空倉嶺(今山西沁水、高平交界)一線的西路,或取羊腸坂、天井關(皆在今山西晉城南)一線的南路,無論取西路還是南路,長平都是戰略捷徑,幾無替代。這就決定了廉頗只要有一支精銳之師固守長平,秦軍則不能涉足上黨,更不得接近邯鄲。其次,長平本身是整個上黨地區具有多重軍事地理優越條件的戰略重地,長平廣四十餘千米,袤三十餘千米,略呈矩形,面積逾一千平方千米;地勢東、西、北三面環山,狀若箕形,由西北向東南傾斜,丹河與地勢平行縱貫全境。整個長平地區可以這樣來定位,即以丘陵為主、山地次之、平川又次之。其主乾河流為丹河,與五大支流許河、東倉河、小東倉河、東大河、永祿河成網狀遍布全境,水資源豐富。這樣的地理環境之於戰爭,可藉山勢依憑,借丘陵隱蔽,借河谷平川調度和運輸,保證了後勤裝備的供應。 顯而易見,長平之勢,便於固守,而不易強攻。所以說,廉頗至上黨設防於長平的選擇,不僅表現了老將軍久經沙場老而彌堅的戰爭經驗,也顯示了老將軍的老辣人生與戰略智慧。因此,廉頗在長平金門山下,以丹河為依托,全力加固丹河防線。廉頗不獨有水寬谷深的丹河可憑,還有大糧山、韓王山兩大製高點,可鳥瞰數十里,敵我動靜,一目了然。就這樣,趙軍充分利用所佔據的有利地形,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一連堅持數載,使急於求戰求勝的秦軍一籌莫展,始終不能跨越丹河一步,逼近金門山(《太平寰宇記》載:金門山,在高平縣北五里,其山崖土赤如金,當趙壘之門,因號金門山)一尺。 所謂這也是一個無奈的選擇大可不必再說了,攻與守,固然有一定戰略上的意義,但戰爭最終是靠實力決定勝負的。秦自商鞅變法以來,日益強盛;而趙國從胡服騎射之後,經沙丘之亂,內外交困,逐漸衰微,這包括其他六國,在與秦抗衡的力量對比上,如今都發生了根本的變化。而且像上黨這麼重要的戰事,趙國竟還是派了廉頗老將軍領兵掛帥,能有比這更無奈的了麼。當然,這樣對峙下去,無奈的趙軍尚存最少勝負難料的空間與餘地,但秦軍可不願意了。秦軍遠道而來,糧草輜重補給維艱,幾十萬大軍每天都要吃要喝要消費消耗消化消滅掉一筆巨大的軍事開支。而趙軍就在自己的家門口,地理熟悉,環境適應,以逸待勞,給養充足,又有上黨百姓的全力合作與支持,佔盡天時地利人和,不定哪一天就會鋌而走險意外翻盤打秦軍一個措手不及。故秦軍必須速戰速決。 轉機出現了,一個根本性的轉機。 我們知道在這個歷史性的關鍵時刻,趙惠文王死了,比趙惠文王還昏庸無能的趙孝成王繼位。范雎對秦王說這可是一個機會,是不是可以讓廉頗老將軍休息了。秦王問如何讓廉老將軍休息,范雎就提出了對趙孝成王實施反間計。 歷史的大勢與細節在那一會兒好像就這麼簡單,著名的長平之戰,就是在這兩個秦國高級領導人的這一次私密的分析中徐徐拉開了大幕;偉大的歷史進程,就是在這兩個秦國高級領導人的這一次私密的談話中柳暗花明豁然開朗。 這時,我們看到歷史上的趙括帶著他的年輕氣盛出場了。 趙括年輕氣盛,趙孝成王也年輕氣盛,趙孝成王一即位,對廉頗死守不戰的策略大為不滿,指責、發難、憤怒、嘆息;又聽說連失三城,損二將,而廉頗既沒有絲毫驚異,又沒有絲毫辦法。 長達三年的對峙僵局讓人煩躁不寧,長達三年的窒息壓抑讓人身心俱疲。時間消耗著國家財力,消磨著人的意志,銷蝕著血脈精氣;戰爭在時間的每一刻度上炙灼考驗著決策者的耐心與恆心,沉著與沈穩。就在這個時候,范雎用重金收買的間諜悄然進入邯鄲,進入趙王的宮內,一個謠言無中生有,隨風而起,像病毒迅速傳播開來,感染了民眾,感染了官員,感染了趙王。謠言說,長平的戰事即將結束了,廉頗已不是當年的廉頗了,老而怯戰,貪生怕死,困守壁壘,不聽諫言,武斷霸道,損兵折將,軍心盡失。謠言說,還是得佩服當年的馬服君趙奢,其子趙括秉承其父,通曉兵法,智勇雙全,秦一直猶豫不決,就是怕趙括擔任將軍;趙括擔任將軍,秦軍怕是退都退不回去了。歷史有時真是單純,這麼弱智的謠言一經散佈,很快就達到了它的效果。 趙王迅速召趙括,問,你能為趙擊退秦兵麼? 趙括說,秦若使武安君白起為將,我興許要思量一下;眼下這個王齕,實話說,之於我,不足道也。 趙王說,其中道理。 趙括說,白起,了得,多次做秦軍將領,無往而不勝,戰功赫赫,幾無敗績。當年任左更時,攻韓、魏於閼與,斬首二十四萬;俘魏將公孫喜,拔五城。白起升國尉,渡黃河直取韓國安邑以東,至乾河,白起升大良造。次年攻魏,取大小城邑六十一座。再次年,攻下垣城。五年後,攻趙,取光狼城。七年後,攻楚,拔鄢、鄧五城。其明年,取郢都,燒毀夷陵,東進至竟陵,逼楚王東逃,遷都陳國淮陽。白起升武安君,遂平定巫、黔二郡;秦昭王三十四年,白起復攻魏,取華陽,芒卯敗走,俘魏三將,斬首一十三萬;與趙將賈偃交戰,趙軍二萬人被溺死在黃河裡。秦昭王四十三年又攻韓,取五城,斬首五萬;白起屬當代頂級的將才,無人能敵,無人能比,我與他,勝負居半,各佔五成。所以我說,對白起,我興許要思量一下;至於王齕,他算什麼,不過看廉老將軍老而保守,老而怯戰,乘機深入;他沒遇到我,對他只需稍稍發力,便秋風掃落葉般,讓他連滾帶爬滾回他的老家去。 趙王聽完趙括這一番年輕氣盛的高談闊論之後,立即決定拜趙括為將,賜黃金彩帛,再增兵二十萬,替換廉頗。 這是一個根本性的用人錯誤,這是一個歷史性的錯誤決定。 其實在這個歷史性的錯誤決定未成為事實之前,有好幾次機會是完全可以糾正過來的。 藺相如拖著病身來勸,說,大王僅憑名聲就使趙括為將,這就像以膠粘住琴瑟的弦柱來彈奏一樣。趙括缺乏實戰經驗而只會紙上談兵,他既不能與他父親趙奢比,更不能與老將軍廉頗比。 ——這是第一次機會,趙王執意不聽,機會錯過了。 趙括的母親上書,說,亡夫趙奢活著的時候留下有話:日後趙國不用趙括為將則趙國萬幸;趙國要用他為將,那後果將不堪設想。知子莫若父,其中定有道理。 ——這是第二次機會,趙王執意不聽,機會錯過了。 上書無果,趙母親自前去見趙王,說趙奢為趙軍將領,深愛著他的士兵,只要有大王及宗室賞賜,他全部分發給他的部屬,自己一個子兒不要。而現在的趙括,從大王任命他為將軍的那一天起,就開始傲氣十足,盛氣凌人。他哪做過這麼大的官啊,才幾天啊,就朝東坐著,接見部下,那個派頭,讓那些軍官嚇得頭都不敢抬一下,就連我這個做母親的,也不放在他的眼中了。你給他的賞賜,拿回去就藏在了家裡,天天琢磨著看哪兒有便宜的田產、地產,就把它買下來。如此自私狹隘,哪還像他父親,又怎麼能去當將軍啊。 ——這是第三次機會,趙王執意不聽,機會錯過了。 趙母最後幾乎絕望了,說大王果然執意不聽,一定要他做將,那麼,趙括一旦失職,我不承擔其過,家人不受任何株連,我和趙奢沒這個兒子! ——這是第四次機會,應該說這是最後一次以絕望逼迫趙王糾正他錯誤決定的機會,但趙王仍然執意不聽,機會錯過了。 其實還應該有一次機會的,那就是趙括本人,他應該對藺相如和母親的話以及自己的能力與責任認真進行一下冷靜的思考,然後作出判斷和選擇,或許會主動辭去這非同小可的將軍一職;或先做廉頗的副將把握一下戰局大勢,再取而代之,也不會鑄成這歷史的大錯,以致成為千古罪人落得個千古罵名做了千古諷喻的典型。然而,那會兒本來就年輕氣盛的趙括已是飛揚跋扈熱血沸騰風采彌天,率領二十萬大軍,出邯鄲,一路高歌猛進,朝長平全力進發了。 這消息,應該說這重要的軍事情報,很快傳送到了秦都咸陽,秦昭王滿臉笑容,說這趙括挺挑剔,看來非得武安君親自出馬不可了。范雎說,是啊,我們也得給他一個面子。於是使武安君白起為上將,王齕副之,傳令全軍,誰要洩露武安君為將者,立斬不赦! 歷經五百餘年春秋戰國的一次重大歷史轉折,並將使封建割據進入中央集權統一國家的著名的長平之戰,開始上演一幕驚天地、泣鬼神的轟烈、激烈、壯烈與慘烈。這是秦國與趙國的決戰,也是秦國與趙、韓、魏、燕、齊、楚六國的決戰,這是最後的決戰,是列國政治實力、經濟實力和軍事實力全方位的比拼、較量與對決。 公元前二六〇年,趙括取代廉頗。既然是取代,趙括便要按自己的思想和方式,對廉頗的軍隊紀律以及號令全部進行更改,撤換了一大批各級軍事將領,把廉頗分散成列星狀的軍壘合併成大營,並下達命令:秦兵若來,各兵都要奮勇爭先,堅決予以還擊;若勝,各兵都要奮勇追擊,讓秦軍不得一兵一卒生還! 其實這個年輕氣盛的趙括,在大將白起的眼裡,不過一個毛手毛腳的毛頭小子,當他得知趙括取代廉頗後的一系列的行為後,他甚至連想都不怎麼想一下,便知道這仗該怎麼打了。白起先發了三千人的部隊前去趙營挑戰,趙括一次出動萬人迎戰,秦軍佯裝大敗而逃。 初戰告捷,趙括狂喜,他甚至以為歷史已經開始向世人證明他的自信他的天賦他的卓越將帥才能,於是率大軍直逼秦軍營前,使人送去戰書。 白起笑得冷峻,對王齕說,給他答复,說明日決戰。 白起再笑得冷峻,對王齕說,你率軍再退十里。 白起還是笑得冷峻,喝令,大將王賁、王陵,率兵一萬,列兩陣,與趙括更迭交戰,只許輸,不准勝,只要能誘敵深入,來攻秦壘,便算一功!大將司馬錯、司馬梗,你二人各領一萬五千兵,從山間小道繞至趙軍背後,徹底斷絕趙國糧道!大將胡傷,你率兵二萬,屯於秦、趙兩軍交戰的左側,待趙軍出壘攻秦,你便迅疾殺出,把趙軍從中斷為兩截!大將蒙驁、王翦,你二人各領輕騎五千,伺候接應,以待不測! 待這一切安排完畢笑了說,我和王齕堅守老營,關鍵時候我會和趙括見面的。 二日,一切都像白起安排好的一樣,趙括使傅豹率軍攻秦,行進不到五里,遇秦兵一番混戰,王賁敗走;又行進不到五里,遇秦兵再一番混戰,王陵敗走。趙括見趙軍連連得勝,那股年輕氣盛的熱血便直沖頭頂,怎麼也按捺不住了,便親率大軍追擊而去,這一追擊,已是離趙軍營壘二十里之遠了。王賁、王陵見趙括來到,在秦防區內死不出來,他們完成了任務。 只這樣對峙幾日時間,太陽出來又落下,白起便與其部下風雲雷電飛沙走石般實施實現著他最初冷峻宏大的戰略構想。大將胡傷率兵二萬,由戰略樞紐端氏(今山西沁陽)一帶,溯秦川水河床,向東北至秦川源頭的秋峪(今山西高平),直插仙公山(今山西高平、長子界山)敵後,沿趙軍百里石長城北側一線,向故關、馬鞍壑方向包抄過去,將整個丹河一線傾巢出動的趙軍後續部隊斷為兩截。與此同時,大將司馬錯、司馬梗,各領一萬五千兵,沿小東倉河一線迅速穿插,而趙括的大本營和部隊主力正設在此線以北的韓王山一帶。這個絕對有力的穿插如揳進趙括咽喉的鋼釘,不僅斷絕北線趙軍主力部隊的糧道,同時也斷絕了南線趙軍部隊與北線的聯繫。趙括這時還沒感到問題的冷酷和嚴峻,而白起再次笑得就不再那麼冷峻了,說這時是需要我出來的時候了。於是每日傳白起令,招趙括投降。趙括把整個戰局一分析,長嘆一聲,果然是白起了。 最知長平決戰重大歷史、現實與未來意義的是秦昭王,他要的不是暫時的小捷,可能的勝利,他要的是長平之戰絕對的完美。因此在白起閃電般完成了整個戰略架構的時候,秦昭王反倒生了比過去任何一次戰役都不曾有的憂慮和焦灼。趙軍畢竟有近五十萬人的軍事實力,這是一個巨大的存在;五十萬人,是什麼概念,堆起是一座高山,躺下是一片大地,秦昭王甚至不敢去做那五十萬人或者說百萬人在山川大野間呼嘯搏殺、狂拼格鬥、血火激盪場面的設想。於是這個博大雄渾的秦昭王親自駕臨太行山南,凡十五歲以上的男子一律徵集入伍,並親領這支部隊由太行道北上,經碗子城、天井關(今山西晉城境內)一線奔赴長平,與白起所率秦軍一起對趙軍實施總包圍。這樣一來,趙括北線主力基本上被困死在以韓王山為中心的泫氏(高平)、長平、故關約五六十千米範圍內的三角地帶,而南線部隊則已被秦兵分割包圍在大狼山地區,南北兩線都無所作為了。 戰爭到了這個關口,無論對於趙軍還是秦軍,都是最為困苦困厄、艱辛艱鉅的時候,當然趙軍更甚。五十萬人如兇猛困獸,五十萬人在死亡線上,五十萬人絕望掙扎,五十萬人扭曲瘋狂;那種沉悶壓抑,那種肝膽俱裂,那种血性噴張,那種艱苦卓絕,以及那五十萬鮮活個體,五十萬青春生命,五十萬個心境,五十萬種表情,我們不能描述,不可描述,也不願描述。因為,我們已經知道了那個慘烈的結果。 在趙軍從趙括上任的七月初堅持到了九月初的四十六天之後,這個具體的時間數字其實不具備任何意義,他仍然不過是一個大致的時間概念。因為到了這個時候,嚴酷與嚴峻已不是戰爭與死亡,而是糧食斷絕之後的五十萬人的飢餓。我們已不可能知道當時是從哪一個具體的人開始,飢餓的士兵們血紅了眼睛,自相殘殺,以人肉為軍糧。趙括和他所有的兵士都知道,最後的時刻到了。於是主力部隊分成四隊,輪番向外突圍,反正等也死,戰也死,何不困獸猶鬥,最後一搏,還生存以希望,舉生命以壯烈,盪燕趙之雄風,成天地之絕響。 如閃電沉雷的炸裂,如火山岩漿的噴發,如天河洪水的傾瀉,如烈馬獸群的奔突,雄渾蒼穹之下,長平大地之上,咆哮丹河兩岸,我便也隨浩瀚的人群攜捲而去了,和滾雷的戰車呼嘯而去了,與森林的刀劍拼殺而去了,乘飛馳的戰馬狂奔而去了;百萬人生命的吶喊,心靈的吶喊,身軀的吶喊,肉體的吶喊,熱血的吶喊;百萬人生命的光芒,心靈的光芒,身軀的光芒,肉體的光芒,熱血的光芒;我在遠古,我在長平,我在其中,我在吶喊的其中,我在光芒的其中,我在歷史進程最為關鍵重要的大轉折的其中,我在華夏民族最為熱烈激蕩的大風景的其中,我在鐵血戰國最為雄壯恢弘的大決戰的其中! ……這時,我們聽到了一支響箭,迅疾而銳利地穿過遙遠的時空,所有人都轉過頭來,驚恐地發現,那支箭迅疾銳利地射向了趙括。戰爭在那一個瞬間突然停頓下來,抬起目光,一起與趙括慢慢、慢慢倒下。這個時候,我們才真正看見了,看清了,他原是那麼年輕,那麼優雅,那麼單薄,那麼焦慮,那麼無助,那麼孱弱,那麼不堪負重,我們已不能忍住心上的哀傷與悲憫,湧出清涼的淚水。 長平之戰在射向趙括的那最後一箭中定格,大幕徐徐落下。 讓我們平靜下來,現在我們可以說,這是中國古代歷史上最大規模的戰役。秦、趙兩國參戰的兵力,趙軍方面有記載的為四十五萬人;秦軍人數雖未有具體記載,但估計應該多於趙軍。 現在我們可以說,這是歷史上最為慘烈的戰役,長平之戰歷經三年之久,趙軍四十五萬大軍,除老弱殘疾二百四十人被白起為震懾趙王有意釋放回國外,其餘或戰死,或餓死,或被秦將白起坑殺;秦軍傷亡人數,秦將白起說是“秦卒死者過半”,那麼應該有近五十萬之多。一百萬人死於一次戰役,那麼長平之戰,我們已不能用什麼慘重代價來概括它了。 現在我們可以說,長平之戰為中國第一個統一的封建王朝的誕生和一個嶄新時代的來臨而奠基,這是歷史發展的一個規律,一個必然,一個定數,一切都必將發生而且已經發生,不過它發生在了一個叫長平的地方而已。至於趙括,我們還能說些什麼呢,生前那五十萬大軍就那樣託付給他,賦予太多意義的長平之戰就那樣託付給他,幾乎整個趙國的前途與命運就那樣託付給他;死後又將那五十萬大軍就那樣歸罪於他,賦予太多意義的長平之戰就那樣歸罪於他,幾乎整個趙國的前途與命運就那樣歸罪於他,而他原是那麼年輕優雅,那麼單薄無助,那麼焦慮孱弱,那麼不堪負重。 然而,我們不禁要問,被范雎用重金收買的那個趙國奸臣,讓謠言四起以致成真,就為那幾個小錢,不惜出賣自己整個國家的那個傢伙是誰?在年輕無知的趙王做出了一個歷史性錯誤決定時,在幾乎涉及國家生死存亡的最高利益時,那些拿著優厚俸祿享受世代賞賜的滿朝文武官員哪裡去了?在國家遇到危難的時候,偌大一個趙國能有幾個匹夫如趙括者站出來,以一種極大的熱情和勇氣參與到這一場抗擊入侵者的流血的戰鬥中來?戰爭進入白熱化階段,秦昭王斷然對形勢做出判斷,駕臨太行,親自徵兵,增援白起;並親赴長平前線,坐鎮督戰,秦軍將士大受鼓舞,而戰爭從開始到結束,趙孝成王在幹什麼…… 太多的可能和假設,太多的質疑和追問,那麼關於趙括,我們除了對一個不堪負重太過年輕生命的悲憫與同情外,是否對我們自己也重新進行全面的審視、思索和拷問。 長平之戰中,有個人後來被我們忽略了,那就是馮亭,馮亭當初決定把上黨獻趙,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他不是一個簡單的人。所以,趙括來長平替換廉頗之初,更改號令,易去舊將,合併大營,馮亭進諫,向趙括嚴肅指出其不妥與錯誤,趙括不聽;初戰,王賁敗走,王陵再敗走,趙括親率大軍去追,馮亭進諫,指出秦人多詐,其敗不可信,切勿追。趙括不聽。以致後來趙軍糧道被絕,後路也斷,趙括大呼上當,收兵擇水草處安營扎寨。馮亭進諫,指出用兵在於鼓其士氣,用其銳氣,趙軍雖然暫時失利,並沒有失去戰鬥力;雖與本營脫離,我們依然與秦軍勢均力敵,決不可在這個時候在此安營扎寨。這只能給秦軍提供調整的機會和部署的時間,到那時,我們怕是出都出不去了。趙括不聽。 白起想,前上黨守臣馮亭將上黨寧願獻趙,不願附秦,今趙軍無奈降秦,有四十萬之眾,這絕對是一種巨大力量也是一個巨大危險的存在,一旦譁變,不堪設想。於是他把四十五萬降兵分為十營,使十將統領,又配二十萬秦兵監守,全部分給飯食,並告知:明日武安君會對大家做出妥善處理,凡上等兵士,發給武器,充軍於秦,隨徵聽用;其他老弱病殘,一律發配歸趙,所有降軍的情緒一下安定下來。 是夜,白起傳出一道密令:三更時分,凡秦兵都要白布裹首,作為標記,未有白布裹首者,盡行屠戮,一個不留!這個慘絕人寰的罪惡行動計劃在那個漆黑的夜裡罪惡地實施了,手無寸鐵的四十五萬趙軍,一起倒在血泊裡,陽谷之水,一河漂紅。陽谷之水據此改名為丹河,就是我前文提到的那條丹河。 趙軍四十五萬大軍,除老弱殘疾二百四十人被白起為震懾趙王有意釋放回國外,其餘或戰死,或餓死,或被秦將白起坑殺。秦軍傷亡人數,秦將白起說是“秦卒死者過半”,那麼應該有五十萬之多。對此,很多人提出質疑,網友江上葦和六州鐵都提出,這不可能,說趙軍四十五萬,投降四十萬,那戰死五萬;而“秦卒死者過半”,即五十萬左右。這樣比照,趙軍的戰鬥力也太驚人了,那為何居然最後還是失敗了。網友heng155給出了一個說法,他認為史書中所說的“秦卒死者過半”與“趙括以軍降,卒四十餘皆坑之”可能都是虛指,極言其多其慘,這也是古代的文史書籍中常用的手法。不知這有沒有道理。 四十五萬趙卒被一夜坑殺的惡訊傳到了趙,舉國震驚,朝野悚懼,萬家哀痛,子哭父,父哭子,兄哭弟,弟哭兄,妻哭夫,祖哭孫,滿街滿市,連日哀號之聲不絕,天地為之垂淚。唯趙括的母親不哭,她也許沒有眼淚,她也許只有憤恨和羞辱。 趙王因其有言在先,不僅沒有加罪於她,還賜以粟帛物品,使人代王前去撫卹慰問。趙王知道,無論趙母當初如何把話說得決情決絕,但失去了兒子,她比誰都更沉痛。不僅如此,她還要為趙國為趙王為兒子承擔歷史的罪名和指責,她即使活著,也已不堪生命的重負了。 長平之戰使趙奢的後人蒙受了極大的恥辱,並使趙國從此一蹶不振,後終為秦所滅。趙奢的子孫深以趙括為恥,改用趙奢封號“馬服”為其姓氏,後來簡稱馬氏,馬姓也由此誕生。 長平之戰之後,我們最為關注的一個人,那就是廉頗及其最後的命運與人生的結局。 趙國正處於國殤大痛之時,燕國表現得最為無恥,他們竟針對趙國“壯者盡於長平,其孤未壯”的狀況,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以丞相栗腹為將,於公元前二五一年舉兵攻趙。這時,廉頗就被重新啟用為將,並指揮了著名的鄗(今河北高邑東)代(今河北蔚縣東北)之戰。 無論在什麼情況下,廉頗領兵打仗,真是讓人沒得話說,他令樂乘一路率趙軍直趨代地,抗擊西路燕軍;一路親自率領,迎戰燕軍主力於鄗城,並集中優勢兵力打敵正面,首戰告捷,給入侵者來了個下馬威,挫敗了燕軍的囂張氣焰。接著,他將兩路兵合為一起,陣斬栗腹,燕軍潰敗,廉頗立命趙軍乘勝追擊,長驅五百里,直逼燕都城薊,無賴也無恥的燕王只好答應割讓五城向趙國求和。廉頗因功封信平君,代為相國。 不是廉頗脾氣大,用兵狠,他知道,長平大殤之後,趙國是沒有能力和實力與任何一個國家相拼的;他之所以不惜代價全力以赴迎戰燕軍,直逼燕都,他要向一切對趙懷有企圖的國家證明,趙國沒死;他要向一切對趙喪失信心的國人提醒,廉頗還在! 廉頗從長平免職回家後,他原來的門客都紛紛悵然而去,而到了這個時候,他原來的門客都又紛紛欣然而歸。廉頗感慨中覺得這世界真好笑,於是一臉冰冷,毫不客氣要他那些勢利的門客們都給他滾蛋。門客大惑,極為不滿,理直氣壯地告訴他,廉老將軍,你水平太差了,過去、現在和將來,這世界都是以市場上的買賣方式交朋友,你有權勢,我們就紛紛欣然而歸跟隨你;你沒有權勢,我們就紛紛悵然而去離開你,這是最簡單不過的買賣常理市場規則。你奇怪什麼,埋怨什麼,你才真是好笑。 廉頗任相國前後六七年,多次擊退入侵敵軍,證明著趙國沒死,廉頗還在,他甚至覺得這還不夠。在有了一些把握和實力的時候,他要適當出擊一下,他選擇了魏國,並帶兵攻取了魏的籠陽(今河南內黃西北)。 而我一點也不想再重複這樣一個話題一個我們繞也繞不過去的歷史的怪圈,即只要王換一代,就要臣換一朝;國家一旦走向衰亡,帝王就昏庸,壞人就當道,奸臣就走紅。奸臣是一個國家衰微的伴生物,就像那些病菌生於腐敗與潰爛。 廉頗無奈得咬牙切齒,我的敘述也乏味得筋疲力盡。 回想長平之戰後的這幾年,失血過多的趙國因有像廉頗、平原君這樣的一幫老臣盡心盡忠地輔佐,國力有了增強,人民有了覺醒,意誌有了復甦,士氣有了提升。而這個時候,昏庸無能的趙孝成王也死了,比趙孝成王還昏庸無能的趙悼襄王繼位,趙國再次重複那個怪圈。只奸臣郭開後來的一句讒言,廉頗就又被罷免,樂乘代之;廉頗本來脾氣不好,你又惹他,他一惱一怒,就要殺人;當年他一定要殺藺相如,現在他就要殺樂乘;相如當年反复謙讓,樂乘當今只好逃走,廉頗於是也離趙投奔魏國。魏王收留他,卻不信任他,也不重用他,脾氣不好的廉頗終於感到了從未有過的失意和失落。 廉頗一走,秦軍又來攻趙;秦軍一來,趙國又想廉頗,失意失落的廉頗聽說後,心上就熱熱的了。他想回去,他想念自己幾乎一生都為之服務為之奮鬥為之貢獻為之犧牲的趙國。這個當兒,趙王就派遣了宦官唐玖,帶奇獸之皮縫製的盔甲一副和良馬四匹,到魏都大樑去慰問看望廉頗,看老將軍還是否可用。 見了唐玖,閱罷趙王熱情洋溢的邀請信函,老將軍就激動不已按捺不住了,在與唐玖一起進餐的時候,狼吞虎咽,風捲殘雲,一頓吃了一斗米飯,十斤肉食!飯後又將趙王所賜盔甲披掛在身,奮力躍上趙王賜的良馬,一抖韁繩,飛馳而去,上下左右,舞動長戟,再逞當年威風。他這一番在唐玖面前的抖擻精神,努力表演,讓唐玖看得眼花繚亂,讓我看得酸楚落淚。我們可憐的老將軍啊,他哪裡知道,唐玖來時,奸臣郭開就暗中用重金把唐玖賄賂收買了。所以唐玖回去後對趙王說,廉將軍雖然老了,但飯量還很好,不過和我坐在一起,不一會就去茅廁拉了三次。趙王聽後,感嘆一聲,揮手作罷。 楚國聽說後,暗中去人把廉頗從魏接了去。廉頗在楚任楚將後,他也許是沒有了能力也許是他根本就沒有了心情與熱望,故在楚沒有任何建樹與功勞。為此他不想做太多的解釋,只說了一句話,我想用趙兵。老將軍最終鬱鬱不得志,帶著對故國的懷念和晚年不可言說的深深遺憾,死在了異國他鄉——楚都壽春(今安徽壽縣)。 長平大捷,在秦舉國歡呼舉杯慶祝勝利的時候,有兩個人突然變得不可理喻,一個是秦昭王,一個是范雎。按白起當時的想法,趁那會兒,秦軍只需再向前推進百里,便可直逼邯鄲,再進行一番部署,便可一舉拿下趙國,白起雄心勃勃信誓旦旦。誰知,白起的命令還沒發出,秦昭王和相國范雎一商量,就令白起班師回秦。白起做了種種可能的猜想也沒有想明白,據說是蘇代受了趙王重金邀聘,去秦見了范雎,指出了他與白起之間存在的利害關係,范雎怕白起在一旦滅趙後功高於他,會失去現在的位置,便極力勸秦王退兵。我覺得這不符合范雎的為人,也不符合秦昭王的性格。令白起回秦是事實,但我想范雎和秦王當時考慮最多的恐怕還是秦兵在長平大戰中也傷亡慘重,大失元氣,軍隊疲憊,極需休整;而韓、趙雖受到毀滅性的重創和打擊,但國力尚存,群情激憤,果然與秦拼死一搏,又有列國趁秦國內空虛來襲,左右不能應急,前後難以照應,韓、趙沒攻下,秦倒先遭覆滅,那才讓人貽笑大方了。從長遠的戰略和眼前的局勢考慮,退兵為上策,是首選。 不管處於怎樣的目的和考慮,白起就是覺得這兵退得不舒坦,不自在,不高興,回秦後,得知是范雎的主意,二人就生了猜疑、隔閡與防範。秦王知道了,去問白起;白起把趙國的形勢一分析,把攻趙的道理一陳述,把用兵的大策一托出,秦王當即又後悔了。不是秦王后悔了,我還是以為是秦兵已得到了很好的休整,因為這時長平之戰已經過去兩年之久了。秦王於是決定,白起為將,全力伐趙。 ——白起病了,白起是真病了。但秦昭王這個人是不會錯過任何機會的,遂令王陵為將,領軍十萬,開赴邯鄲。那時趙國守城的還是廉頗,老將軍可沒給王陵任何機會,還招募訓練了一支敢死隊,時不時趁夜出城對秦軍偷襲,那仗打得王陵很煩惱。就這樣僵持著,進退不得,騎虎難下。後來白起的病好了,秦王就要他親自去。白起說,開玩笑,兩年了,戰爭的最佳機會早就失去了,我不會去的。最後無論誰去做工作,白起就是不去,事情就僵持在那裡。秦王惱了說,這個白起,他就以為我大秦除了他就沒人了,當初長平之戰,是王齕領兵打的,王齕哪一點不如他。用王齕!再增兵十萬,我就不相信,離了他白起,我就攻不下一個小小的邯鄲城。 秦王這話說對了,離了白起,那個王陵也好,這個王齕也好,就是攻不下一個小小的邯鄲城。攻不下也就算了,你白起死也不去也就算了,你不要看秦王的笑話啊;看笑話,你閉口不要亂發議論啊。果真是禍從口出,白起只私下里說了一句話,就讓秦王知道了,那句話大意是說:我就知道邯鄲不好攻的,而秦王不聽,結果怎麼樣。 ——這句話,有點炫耀,有點自吹,有點嘲諷,有點惡毒,這就把秦王逼到絕路上去了,也把自己逼到絕路上去了。秦王立即免了白起武安君封號,貶為普通士兵,遷居陰密(今甘肅靈臺西南),即刻逐出咸陽城,不許停留。白起說,狡兔死,走狗烹,當年范蠡說的這話可真是千真萬確啊。我為秦攻下列國七十餘城,死了無數的兔子,我這只能幹的走狗早應該烹煮好幾回了。 滿懷憤慨,一路悲愴,白起出了咸陽,行至杜郵(今陝西咸陽東),他不走了。往哪走,走多遠;走不去,走不了,秦王一定決定烹我了,一定派人要來烹我了,這已不是什麼預感,這是一種習以為常,一個一般道理,無有例外。白起朝咸陽的方向蒼涼而平靜地望去,他看見了來烹他的人了;白起接過那人手中的那把秦王賜給他自裁的青銅長劍,含淚而歎說,我為我一夜坑殺四十五萬趙卒之不共戴天,我也當死無辭! ——白起為自己的死給出了一個感天動地的理由。 至於秦王殺白起,大家都認為是完全沒有道理,故我們真沒有因他一夜坑殺四十五萬趙卒而生憎恨,倒是對這麼一位司馬遷說是料敵合變,出奇無窮,聲震天下,我說是巍然高拔、霍然矗立、絕無僅有的曠世奇才、傑出英才、卓越將才、軍事大才輕率被殺而倍加痛惜!白起的作戰指揮藝術,代表了戰國時期戰爭發展的最高水平。他是支撐秦國天下的堅實根柱,是奠定秦國統一的巨大基石。 這個秦昭王真是不可理喻,不知他那會兒究竟怎麼了,他就是堅決要與趙國過意不去,與自己過意不去,鐵定了就是要拿下邯鄲不可。王陵無功而被撤換回秦,被免;王齕再增兵十萬,又五個月無所作為;白起不從命,賜劍自裁而死;秦王又派了范雎的哥們儿鄭安平發精兵五萬,增援王齕。趙孝成王說看來這個秦昭王一定要我的命了。平原君說,我來想想辦法。平原君的辦法我們都知道了,就是給信陵君送去措辭激烈的求援信,他們是親戚關係,平原君的夫人是信陵君的姐姐,所以那求援的話說得就不客氣了。那意思就是你救也要救,不救也要救,當然後來信陵君還是去救了。歷史上就有了一個好故事:竊符救趙(我將在下一章裡說到)。再一個辦法就是平原君親自去楚求援,但楚國這時已是春申君與楚考烈王的時代,在被白起一舉攻下楚國郢都之後,君王無能,國力衰微,他怕楚王不會答應出兵援趙,便決定在門客中挑選出文武齊備的二十人一同前往,以保證一次說服楚王。但左挑右選,三千門客中只選出了一十九個,平原君傷心感嘆,我招士納士養士數十年,耗盡家產資財,關鍵時候竟連二十個人都選不出來。是得士太難了,還是我太苛刻了。這時,下客中有個人說話了,你看我能給你湊個數麼。 平原君說,我怎麼不認識你啊。 下客說,我姓毛名遂,魏國大樑人,我在你的門下已經三年了,你不認識我,不是我的過錯,而是你太官僚。 平原君笑了說,作為能者賢士,就像裝在口袋中的錐子,稍有動靜,即使我再官僚,也能刺破口袋,露出你的鋒芒,那是能裝得住的麼。你在我這都三年了,我居然認都不認得你,你先別批評指責我,你還是檢討一下你自己於文於武哪一點上有特別的長處吧。 毛遂也笑了說,你原本就沒把我裝在你的口袋裡啊。 平原君一驚說,好,只你這一句話就足夠了,我現在就把你裝在我的口袋裡。 ——平原君這麼把毛遂往口袋裡一裝,他們就給中國文化創造了一個成語:毛遂自薦。 平原君一行到了楚國,通過好朋友春申君,順利見到了楚王,平原君剛要說與楚合縱之事,楚王就把他的話打斷了說,先生千萬不要和我說什麼合縱的事,我煩,你覺得楚國這幾十年來還沒吃盡合縱的苦頭麼。楚王這麼一說,兩人便唇槍舌劍一番古往今來的舌戰與辯論,但不管你怎麼說,楚王就是不發兵,場面就火藥味極濃地僵持在那裡。 這場辯論從早晨一直持續到中午,等候在門外的毛遂就急了,起身躍過台階,徑直闖了進去說,芝麻大的一個問題,只幾句話都能解決,從早晨說到中午,你們覺得有這個必要么。 楚王大怒問,你是何人,如此大膽。 平原君說,我的門客毛遂。 楚王說,你們趙國一點規矩都沒有麼,我們在商量事情,有他什麼事,也來插話,請他出去! 毛遂憤然再向前走了幾步說,合縱是你們兩個人的私事麼,合縱是天下所有人的大事。我既便不是我君的門客,你也沒有權利讓我出去!世人誰不知道,春秋五霸之首的楚莊王當年所謂三年不鳴,一鳴驚人;三年不飛,一飛沖天的楚國是什麼氣勢;後來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兵,車千乘,騎萬匹,粟支十年的楚國是什麼景象!這一切都被誰毀於一旦的,是秦國。以致楚兵連敗,懷王被囚,客死他鄉的,是秦國。白起這小子用兵神通,手段毒辣,三下五除二,就攻下楚國郢都的,是楚國被逼遷都於現在壽春的這個地方,白起燒毀楚人宗廟,掘墳鞭屍,這莫大的恥辱,三歲童子都感到羞愧難當,難道大王你的心從來都不為此顫抖麼,從來都不為此流血麼,從來都不為此痛惜麼,從來都不為此憤怒麼。今日邀你託你求你合縱,既是救趙,也是救你們自己啊。 毛遂的這番話一下說到了楚王的痛處,楚王當即決定,由春申君率兵八萬,前去救趙。春申君日夜兼程,還沒行至趙國,就听說信陵君率魏軍大敗秦軍,而且鄭安平率部下二萬人投降,春申君率領那八萬楚兵無功而返。 長平之戰帶給趙國大災難大悲傷大哀痛,我們忽略了其中一個孩子出生時劃破籠罩邯鄲上空陰雲的啼哭,這個孩子就是千古一帝秦始皇。其父為安國君之子子楚,即後來的秦莊襄王;其母就是那個我們都知道的並令我們無數次加以美麗想像的趙姬。趙姬是趙國邯鄲的女子,長平之戰前,子楚作為秦國人質居住在邯鄲附近的箋城,趙姬住在位於邯鄲大北城的娘家。 長平之戰之痛之悲之憤,讓趙國人對秦國人充滿了不共戴天的刻骨仇恨,那麼子楚的處境已成絕境,趙姬娘家也只好把臨產的趙姬安排在親友家中,秘密生下了秦始皇。且為母子安全計,秦始皇出生後並沒有姓嬴而隨了他母親姓趙,名政。 據此,近年邯鄲當地有人便大膽推測,趙姬極有可能是趙奢的孫女,至少也是與趙奢關係密切的近親本家;並近一步自圓其說,說是完全因了趙奢的名聲,街坊鄰居才千方百計保護了秦始皇母子的安全,並為其提供了種種生存下來的條件;再進一步自豪地總結說,秦始皇是我們邯鄲人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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