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金三角·荒城

第21章 孤軍危機

金三角·荒城 柏杨 1753 2018-03-16
王克志女士信上續說: “我於一月二十三日抵泰,滿星疊戰爭正在高潮。二十六日到達清萊,帶去當地華校需要的大批書籍、藥品、衣服,足足有二百五十公斤。在泰北期間,住村民家中,作最基層的認識。我心中有一團疑惑,孤軍為什麼要留在那裡?終於發現,有些人不知道到台灣如何生活,而有一位階級甚高的老軍官,告訴我不足為外人道的原因是,當兩次撤退時,每一次政府都奉命留下來『保存實力』。這位勇猛善戰,被部下愛戴的老將,把一生奉獻給國家和理想,他的下場卻是兩袖清風,令人酸鼻。因此我有一個苦悶的感受,他們將何去何從?雖然今天國家對這個政治敏感地區的二十萬人,要一一伸出援手,是不可能的,但能盡一分心、一分力,改善他們生活,卻是我們應該做而也能做的。有人說:看過孤軍苗裔和他們居住的難民村,對當地永難忘情,我也不能例外。回台灣後,我積極的傳遞負擔,說服許多朋友,準備長期支撐當地教育、醫藥、農業等,並且積極著手請《宇宙光雜誌》,在母親節那天,舉行義演,為孤軍苗裔難民村募款。

“正當我們如火如荼展開工作的時候,你的文章無疑的把我們打了一記悶棍,因為我們豈不是變成為『毒三角』募款了嗎?雖然仔細看內文,你只是去了清萊和滿星疊。到過泰北的人都知道,滿星疊不能代表整個泰北。但這年頭只看標題的讀者太多。就算細讀,也很少有人搞清楚泰北錯綜複雜的關係。 “柏楊先生,我相信你會知道泰北三十三個難民村孤軍苗裔生活的艱難。若只從販毒觀點去報導,未免有失公平,而且違背事實。你雖然報導的只是滿星疊的張家,但大部份讀者不察,後果可不堪設想。” 王克志女士說: “雖然文未刊完,不能預知後面會寫什麼,但已經把我們這幾個月為泰北中國人到處奔走呼號的人嚇壞了。我希望這封信是多餘的,明後天就會看見除了毒品之外的有關孤軍苗裔和難民村報導,我相信那才是你此行的主要目的。”

王克志女士強調說: “事實上,孤軍是坤沙的受害者,在泰北沒有人敢大聲說張奇夫三個字。我清楚的記得二月二十八日,我住滿老胡,深夜張家散兵前來抓兵的消息像風一樣吹來,男人們都驚恐逃散,女人小孩瑟瑟發抖,使我永遠難忘。而我們在永泰,那裡駐著仍保持著武裝的孤軍,是雲南人和卡瓦人的混合部隊。臨行前,那些剽悍的軍人含淚相送的情景,在在都寫著時代的悲劇和中國人的苦難,我怎能忘懷泰北的種種切切?許多年輕人也都受一書的影響,所以當我向他們傳遞內心負擔時,他們立刻了解,願意加入。但我們不願意大張旗鼓,怕有什麼不好副作用,我們只是默默的犧牲奉獻,對孤軍難民村,長期提供醫藥、農技、教育上的點點滴滴協助。” 最後,王克志女士說:

“這陣子,我常碰到以金三角就是人人販毒,一竿子打落一船人的人,否定我們所告訴他們的事實,使我為孤軍苗裔叫屈。如果你是一個專門靠文字來製造自己知名度、自己形象的人,什麼都不要談。如果你對孤軍有真實的情感,就請趕快補救。” 信抄到這里為止,非常感謝王克志女士充滿了愛的心靈。他以一介二十餘歲的嬌小女娃,深入危險的泰北邊區,用行動侍奉那些幾乎被遺忘了的孤軍,使人激動。不過,關於對我的指摘部份,我卻不知道如何補救。在我迄今為止的報導中,所敘述的只限於“撣邦革命軍”和它的基地滿星疊,也就是只限於“金三角”。在第一篇〈出發〉第一段,我就說明我去的目的:第一,“訪問遠在泰緬邊區,一書中殘留下來的孤軍苗裔。”第二,“再去看看難民村和金三角”——我那時還不知道孤軍所在地就是難民村。所以事實上我訪問對像只有兩個:“孤軍”和“金三角”,只不過先報導了“金三角”罷了,而“金三角”不是幾千字就寫得完的。不過,有件事使我越想越困惑的是,怎麼竟然會有人異想天開,認為我是寫的孤軍?聯想力的豐富,使人失色。而且從王克志女士的語氣看來,從泰北迴來的人,好像只能報導使人憂傷的孤軍難民村,不能報導“金三角”。報導孤軍難民村,才算正統。報導“金三角”,就是邪門歪道了。聽說一位自封為地位很高的人士,曾憤怒的宣稱,他要打電話給《中國時報》,不准刊載這種“打擊士氣”的文章。這消息使我沮喪,而且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看了王克志女士的信,才發現發生誤會的原因。

本文寫到今天,白紙黑字,應該非常清楚。問題是中國人尚且有這樣的誤解,泰國人在野心家政客們煽動性言詞指引下,就更難分辨甚至也不願分辨,這正是泰北孤軍苗裔們現在所面臨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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