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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鐘相與楊麼

這才是岳飛 覃仕勇 4494 2018-03-16
話說南宋外患未平,內擾又生! 在江南,飽受戰火之擾的小老百姓整日提心吊膽,總害怕惡魔般的金兵會突然出現在自家門口,整天求神拜佛。而一些所謂的大師也應運而生了,鐘相便是其中之一。 鐘相,鼎州武陵縣人(今湖南常德市),神棍出身,史稱其“無他技能,善為誕謾”,在人前人後動輒以“爺”自居,自稱“彌天大聖”,吹噓自己神通廣大,法與天齊,能救人疾患,包治百病,起死回生。 他忽悠他的信徒、粉絲說:“有貴賤、貧富之分的'法'都不是上乘好'法',我所行大'法',可以等貴賤、均貧富。”指責世間的一切法都不是“善法”,說南宋的政治法律屬於“邪法”,稱他自己創造有一個“大法”,只要他一“行法”,就可以“等貴賤,均貧富。”一時間吸引了無數善男信女,爭相追捧,紛紛投在他的門下,虔誠地“拜爺”。

鐘相因此斂得“家貲鉅萬”,他要求“病者不許服藥,死者不許行喪,惟以拜爺為事”。並趁著金人入侵,乘機稱楚王,改元“天載”,鼓動信徒作亂,稱殺人為“行法”、劫財為“均平”,把手下的兵眾信徒無一例外稱為“爺兒”,到處行凶,到處搶劫,“焚官府、城市、寺觀、神廟及豪右之家,殺官吏、儒生、僧道、巫醫、卜祝及有仇隙之人”,在鼎、灃、荊南一帶猖獗異常。 不難看出,鐘相並不是人們想像中因走投無路被迫揭竿而起的下層勞動人民,也不是教科書上用“階級論”所劃分出來的人民起義英雄,而是個披著“均平”外衣,利用邪教以實現自己個人目的的野心家。 建炎四年(1130年),鐘相被另一支匪軍孔彥舟打敗,楊麼接管了他的隊伍,“率其餘眾居湖湘間”,聚兵數万,和他的兒子鍾子儀一起“俱僭稱王”,楊麼稱“大聖天王”,鍾子儀為“鐘太子”,“官屬名號、車服儀衛,並擬王者”,蹂躪鼎、灃等地,窺佔長江上游。 “佔據民田”,魚肉百姓,過起了神仙帝王生活。

荊湖西路鎮撫使兼鼎州知州程昌禹曾命人打造了大量有翼有輪的“車船”來對付楊麼。這種戰船,人在上面踩動踏板,即可通過輪帶動翼轉,船在水面行走如飛。 車船打造出來,向湖湘發動了大規模的進攻,可是楊麼所部凶悍勇猛,不但把程昌禹打得落花流水,而且將所造的車船全部繳獲,從而實力大增,繼而進據龍陽、武陵、沅江、湘陰、安鄉、華容諸縣,水陸千里,操舟出沒。為此,朝廷又勒令荊南府、潭、鼎、灃、岳、鄂等州制置使王燮統領五萬大軍前來圍剿。 這個王燮就是當年在馬家渡臨陣脫逃,導致東京留守司的各路大軍被打散了編制的罪人。這位仁兄,打仗不行,斂財卻是個好手,平時勞役軍民,剋扣軍俸,剽掠搶奪來的錢財“可富數世”。 楊麼對付他的手段很簡單:官軍陸攻入湖,水攻則登岸。

以至王燮焦頭爛額地瞎忙了兩年,不但徒勞無功,反而損兵折將,連手下最親信的統制崔增和吳全也叛亂投敵。 早在收復襄陽之前,太湖楊麼就和偽齊暗中往來,準備勾搭在一起越過江淮,瓜分江南。 岳飛當時就對趙構說:“楊麼雖說是咱們的心腹大患,其實他不過是外借李成的勢力,以為唇齒之援罷了。”(“楊麼雖近為腹心之憂,其實外假李成,以為唇齒之援。”)指出只要收復襄漢,偽齊喪師遠逃,則楊麼失援,要除他並不難。 現在,宋軍已連續不斷地在川陝、襄漢和兩淮摧毀了金、偽齊聯軍的合作,“加兵湖湘,以殄群盜”的時候到了。 右相兼知樞密院事張浚在朝會上向趙構提出,建康為東南都會,地處洞庭下游,今賊寇猖獗,漕運不通,長此以往,將無以立國,故而,討伐楊麼,勢在必行。

紹興五年(1135年)二月,按照文臣督軍的慣例,趙構特命張浚以都督諸路軍馬的頭銜,親臨湖湘。以岳飛為荊湖南、北、襄陽府路制置使充神武后軍都統制,帶領本部兵馬平鐘相之餘黨湖賊楊麼,賜錢十萬緡、帛五千匹為犒軍之費,另外安排湖北轉運判官劉延年充隨軍轉運,又命湖南、江西漕臣薛弼、范振應副隨軍錢糧,湖南統制官任士安、王俊、郝晸等一律到岳飛帳前聽用。 岳飛大軍出發之時,正是“賊氣愈驕”之日。很多人擔心岳飛所部的西北士卒不習水戰,認為這場討伐楊麼的戰爭會無限期地拖延。 岳飛慨然道:“兵無常形,順勢而行,只要運用得當,水戰、陸戰並沒什麼區別,而且現在國事艱難,心腹大患不除,做臣子的理應為國家分憂,至於生死,可以置之度外了!”(“兵亦何常,惟用之如何耳。今國勢如此,而心腹之憂未除,豈臣子辭難時耶!”)

其實岳飛也深知湖湘的爛攤子不好收拾,王燮等人連年圍剿失利,賊軍不但勢大,而且越來越囂張,依山環水建寨,幾十個人就敢外出開搶,局勢完全失控。但無論形勢如何復雜,岳飛始終相信,解決問題的鑰匙,必定在這片混亂之中,經過長時間的思索,他找到了。 那天,幕僚薛弼從外面散步回來,對岳飛說:“我剛才在溪邊看一群小屁孩兒摸魚,悟得一理。” “哦?”岳飛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溪中水盈,魚兒縱鰭暢遊,難以捕捉,堵截兩邊溪口,將水舀幹,魚兒便無法動彈了。”薛弼說完,調皮地眨了眨眼,看著岳飛。英雄所見略同!岳飛會心一笑。 至此,岳飛終於確定了自己的戰略。 三月,大軍浩浩蕩盪地從池州往潭州進發。 時值雨季,連日大雨,泥濘難涉,岳飛跳下馬,牽著韁繩和士兵一起在泥濘的路中前進,士卒大為感動,“皆奮躍忘勞”。

沿路“無毫髮騷擾,村民私遺士卒酒食,即時還價”。 趙構得知,讚歎道:“愛卿率領威武之師遠征潭、湘。雖是千軍萬馬,長途跋涉卻秋毫無犯。用朝廷賞賜的錢幣,酬謝歡迎軍隊的百姓,所到之處盡得民心,這讓我很安慰。很高興你治軍有方,即使跟古代良將比較起來也毫不遜色。表揚的話就不多說了,想必你明白朕的心意。”(“卿遠提貔虎,往戍潭湘。連萬騎之重,而桴鼓不驚;涉千里之途,而樵蘇無犯。至發行賞之泉貨,用酬迎道之壺漿。所至得其歡心,斯以寬予憂顧。嘉治軍之有法,雖觀古以無慚。乃眷忠忱,益加諮嘆。故茲獎諭,想宜知悉。”)話雖然這樣說,和很多人一樣,趙構對岳飛的這次軍事行動充滿了擔憂,畢竟,這是岳飛第一次水戰,勝算到底能有多少呢?

兵機,鬼神莫測的兵機! 岳飛到了潭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將湖南統制官任士安、王俊、郝晸三人叫來,狠狠地剋了一番,整頓軍紀。 這三個人原先都是王燮的部下,在戰鬥中繼承了王燮的作戰風格,經常賣陣逃跑,最要命的一次是這三個傢伙領兵兩萬餘人設伏,關鍵時刻,放了王燮的鴿子,撤伏而走,差點讓王燮全軍覆滅。 岳飛“性嚴重,語不輕發,於僚屬但語次間微見其端,而聞者悚然”,與生俱來有一種逼人的氣勢,不怒自威,令人生畏,這三個衰人見了岳飛,連頭都不敢抬,渾身發抖。 岳飛劈頭蓋臉將三人斥責了一通,接著再講大道理,數落得這三個傢伙羞愧不已,頻頻點頭。三人本以為這事就算過去了,豈料,岳飛卻命人將三人拖下去,每人一百鞭子。打完鞭子,再拖上來,問:“打你們這三百鞭子,服也不服?”

三人忙不迭地應道:“服了,服了。” 岳飛冷冷地笑了笑,說:“現在給你們兩千士兵前去向賊人邀戰,三日不能平賊,提頭來見!”三個傢伙倒吸了一口涼氣,但懾於岳家軍的軍紀,只好硬著頭皮領命而去。 王俊,本是滄州的一個潑皮,人稱“雕兒”,生性奸猾,在後來的岳飛冤案裡充當了一個極其可恥的角色。這會兒對岳飛咬牙切齒,極力鼓動任、郝二人消極怠工,敷衍軍令。 三人見了賊寨的影子遠遠地就大呼小叫,聲稱岳太尉領二十萬雄兵來平寇了,聰明的就趕快投降!他們企圖高聲恫嚇幾下賊兵,就此收場。 豈料賊兵出了寨門,發現來砸場子的只有可憐的兩千人,不由全都笑了,紛紛拎起刀子一窩蜂似的殺來。 三人一看不好,回頭就溜。

賊兵哪里肯放?一個個操刀揮劍,緊追不捨。 到了一個叫苟陂山的地方,突然炮聲大作,伏兵四起。 原來岳飛故意逼三人出戰不過是為了給賊兵設下一支香餌,等他們一動身,他就親率全軍設下了埋伏,目的是揚長避短,不與敵人在水面作戰,而在陸地上發揮自己騎兵衝擊的優勢。 這一戰,賊眾殆盡,獲戰馬、器甲無數,數百賊眾被俘。 岳飛卻準備將這些戰俘全部釋放。 岳飛這種做法,引起了很多部屬的不滿,他們說:“這些盜賊哪個手裡不沾滿了鮮血?就算把他們悉數殺了也不足解恨,怎麼可以就這麼放了呢?”只有主管機密黃縱不發一言。 岳飛看了他一眼,黃縱徐徐說道:“通過使詐而擒,不用大動干戈,正是兵機之要啊。”(“誘而執之,不武,此正是兵機。”)

岳飛召集了眾俘虜說道:“你等落草為盜,禍害一方,現在就算判你們死刑也不足以償罪,你們說,應該怎麼處置?”眾俘虜也深感自己罪孽深重,默然不語。 岳飛掉轉語氣說:“主上聖明,知道你們都是良民,不幸罹亂,被人裹脅為盜。現在命我帶兵前來,正是想拯救你等啊。” 眾俘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岳飛是什麼意思。岳飛接著又問:“你們在賊寨中混,到底為了什麼?”一句話,觸動了眾俘虜的心事,這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訴說在賊寨中“荒索愁苦”的景況。 結果,這場審訊大會在一片訴苦聲中轉變成了一場對鍾相、楊麼的控訴會。 岳飛滿意地笑了,不但將這些戰俘全部釋放,而且還給他們還分發了數量頗豐的賞賜。 這些人被官軍困在水寨中多年,生活用品奇缺,現在既已獲得自由,手裡又有錢,便一股腦兒地擁向自由市場搶購所需物品,以帶回營寨孝敬家裡的老小。 到了自由市場,一番買賣下來,他們又驚又喜,興奮不已——各類商品的價格低得好笑! 他們哪裡知道,這又是岳飛略施的一條小計:岳飛事先規定市場上必須降低價格,其虧損的數目由軍中負責賠償。 岳飛這一做法,照例招致了軍中的一片質疑聲。 元帥府一個姓席的參政就向張浚打小報告,說岳飛是在“玩寇”,勸張浚趕緊奏知朝廷。張浚雖然也不清楚岳飛這唱的是哪一出,還是阻止了此人,說:“你難道沒聽說過嗎?岳侯可是出了名的忠孝之人,絕不會貽誤朝廷大事,其用兵素有深機,你等不可妄加猜測!” 到了五月底,朝廷擔憂金人和偽齊再度南犯,下詔要張浚回臨安主持防務事宜。 張浚把岳飛叫到長沙詢問:“我要回臨安了,經過這段時間的籌劃,你制定出平定湖湘的方案沒有?” 岳飛成竹在胸,從袖中取出一張小圖,展開在張浚面前,說道:“已有成熟的方案了,你先看看我繪製的楊麼水寨圖。” 張浚看圖良久,對岳飛說:“我觀察賊寇水寨,佈局周密並無進攻的好途徑。現在朝廷召我回去部署防備金人的秋冬攻勢。我看還是把征剿楊麼的事推一推,等到了來年再說吧。” 岳飛道:“哪用得著等來年?!都督先別急著走,給我八日時間,我一定把楊麼的腦袋送到你的跟前。” 張浚大驚道:“看你說的,談何容易!人家王燮對湖湘可是足足打了兩年都沒有成功!你說八日破賊,誰相信!” 岳飛笑了,說:“王燮以王師攻水寇,自然難成功;岳飛以水寇攻水寇,則極易耳。” 張浚又是一驚,問:“水寇攻水寇,此話怎說?” 岳飛道:“湖寇的老巢確實是艱險莫測,而且舟師水戰屬於其長我短,以王師攻水寇,就是以所短犯所長,所以難以成功。如果我以敵人的將、用敵人的兵,相當於奪去其手足之助,剝離其腹心之託。其勢一孤,我王師一到,自然手到擒來。岳飛保證在八日之內,俘獲諸酋於都督的庭前。”(“湖寇之巢,艱險莫測,舟師水戰,我短彼長,入其巢而無鄉導,以所短而犯所長,此成功所以難也。若因敵人之將,用敵人之兵,奪其手足之助,離其腹心之援,使桀黠孤立,而後以王師乘之,覆亡猶反手耳。飛請除來往程,以八日之內,俘諸囚於都督之庭。”) 張浚將信將疑,推遲了回臨安的日期。 要知岳飛如何在八日之內平賊,且看下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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