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宋史疑雲·960年到1279年之兩宋典故

第25章 五偏安的最後歲月

宋理宗即位時,整個中國已經處於巨大的動蕩之中,動蕩的根源便是正瘋狂擴張的蒙古。蒙古在攻打金國的過程中,多次派人與南宋聯絡,約宋夾攻金國。南宋朝廷見蒙古勢大,金國垂亡,便想聯合蒙滅金,以雪百年之前的“靖康之恥”。可以說,毫無主動權的“苟安”是宋朝一貫的對外國策,自宋真宗一朝便開始了,幾乎貫穿了整個宋朝的歷史。最可悲的是,南宋朝廷不能吸取北宋聯金滅遼導致引狼入室的前車之鑑,悲劇不可避免地再次上演。 當時金國在蒙古的壓迫之下,已經遷都開封,金哀宗完顏守緒號令只局限在黃河以南、淮河以北的小小一隅,之前橫掃北宋江山的金軍已經成了可望不可及的神話。紹定六年(1233年),也就是宋權臣史彌遠死的這年,蒙古進攻開封,金哀宗棄軍逃跑到歸德(今河南商丘南)一帶。皇帝都逃跑了,開封城內人心浮動,金將崔立發生政變,向蒙古投降。當時,金國著名文人元好問也在開封,由此做了蒙古人的俘虜。

之前,蒙古軍有“凡攻城不降,矢石一發即屠之”的製度,意思是蒙古大軍兵臨城下時,只要城池守軍有一絲一毫的抵抗,城破後蒙古軍必然屠城。蒙古大臣耶律楚材(遼國皇族子孫)力勸蒙古大汗窩闊台(蒙古第二代大汗,成吉思汗正妻孛兒台所生第三子)廢除破城後屠城的舊制,從蒙古軍進入開封開始,蒙古野蠻的“屠城”制度才被廢除。當時,因為逃避戰亂在開封的人達一百四十萬戶,均因為耶律楚材的積極建議而得以保全。 金哀宗則繼續向南逃亡,到達蔡州(今河南汝南)一帶。蒙古最初曾備受金人壓迫,與金國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急於滅金,便派使者王楫到南宋的襄陽(湖北襄樊),要求南宋出兵援助。南宋正想藉蒙古之力滅掉金國,自然滿口答應。宋蒙兩國就此簽訂了軍事同盟:蒙古同意,滅金以後淮河以南的土地歸南宋所有;南宋則為蒙古軍供應糧秣;南宋與蒙古仍以淮河為界。

紹定六年(1233年)九月,蒙古軍築起長壘,對金哀宗所在的蔡州實行重重圍困。金軍企圖突圍,但沒有成功。十月,宋將孟珙、江海率軍二萬,運糧三十萬石,赴蔡州供應蒙古軍。金軍在金將完顏仲德的指揮下堅守城池,多次擊退宋、蒙聯軍進攻。到了秋天,宋蒙聯軍在蔡州城外大肆砍伐樹木,用來製造攻城的雲梯等武器,砍伐呼喝聲傳數里,蔡州城內人心浮動,驚懼異常。金哀宗感到窮途末路,絕望至極。金臣完顏阿虎帶獻計,建議重新結好南宋,向南宋乞糧求和,即使不能延緩腹背受敵,也可以離間宋蒙之間的關係。於是,金哀宗給南宋朝廷寫信,在信中明確提到宋與金其實是唇亡齒寒,希望宋能與金聯合。南宋朝廷見金滅國在即,拒絕了金的乞和求糧。

端平元年(1234年)正月,蔡州斷糧,金兵已經是山窮水盡,金哀宗便正式禪位於完顏承麟。此時,宋軍決開潭水入汝水,再以薪填潭中,攻破蔡州西城。金哀宗禪讓禮畢時,宋軍已經佔領了南城。金哀宗舉火自焚,一百多名金軍將士投汝水而死。新即位的末代皇帝完顏承麟在位不到半天,便在亂軍中被殺,成為歷史上在位時間最短的皇帝。蒙古痛恨金國,完顏皇家宗室被蒙古軍全部殺死,一個不留。金國就此滅亡,共立國一百二十年。 宋將孟珙將部分燒焦的金哀宗骨骼帶回臨安,宋理宗命以此來祭皇家祖廟,表示百年前的“靖康恥”終於得雪。金國參知政事(副宰相)張天綱也被俘虜到臨安。臨安知府薛瓊意存嘲諷,故意問張天綱道:“你有什麼臉面到此?”張天綱回答說:“國家興亡,何代無有?我金國之亡,比你們二帝(指宋徽宗、宋欽宗)怎麼樣?”薛瓊惱羞成怒,卻無話可說。次日,薛瓊將張天綱的話上奏宋理宗,本意是促使宋理宗將張天綱處死。不料宋理宗卻極感好奇,特意召見張天綱,問道:“張天綱真不畏死嗎?”張天綱回答說:“死有什麼可怕的,大丈夫只是擔心死得不合乎節義。”於是力求一死。宋理宗卻很欣賞他的骨氣,沒有殺他,只將他關押起來。張天綱後來經歷不見記載,大概最終死於獄中。

宋蒙聯合滅金後,南宋僅取得河南陳、蔡東南地。宋將趙範、趙葵見蒙古退歸河北,主張乘機撫定中原,守黃河、據潼關、收復三京(東京開封、西京洛陽、南京商丘)。南宋群臣以參知政事(副宰相)喬行簡和京湖制置使史嵩之(史彌遠之侄)為首,群起反對,只有新上任的宰相鄭清之竭力贊成。而剛剛親政不久的宋理宗更是急欲有所作為,於是不顧國困民窮、軍力衰弱、河南殘破的現狀,打算傾盡宋軍兵力,收復喪失一百多年的河南失地。 端平元年(1234年)六月初二,廬州(今安徽合肥)知府全子才率一萬淮西兵為先鋒,奉命從廬州出發,北渡淮河。七月初二,全子才大軍抵達開封城東。開封城內的官員大都為原金國大臣,投降蒙古後,重新接受了蒙古的任命。這些人大多並非真心歸降,不過為情勢所迫,官員李伯淵等人趁機暗殺了蒙古所立的開封留守崔立等人,打開城門,迎接宋軍入城。與此同時,淮東制置使趙葵率兵五萬,自滁州(今安徽滁縣)取泅州(今江蘇盱眙北),抵達汴京與全子才會合。

戰局開端都很順利,然而,很快禍起蕭牆。京湖制置使史嵩之拒絕為前方軍隊征運糧餉,直接導致趙葵和全子才部糧草不濟。趙範軍隊原來部署於黃州、光州一帶,按計劃應該進兵陳、蔡,但趙範卻突然莫名其妙地一改初衷,臨時反對出師,自然也沒有從東線出兵牽制蒙古軍。四川制帥趙彥吶也不出師側應,導致西線蒙古軍毫無顧忌。 在這樣的狀況下,趙葵、全子才既無糧草,又無後援,實際上已經處於孤立無援的境地。而蒙古軍卻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大舉南下,並挖開黃河南部的寸金堤(今河南開封縣以北),水淹河南,以阻止宋軍西進及糧餉供運。 趙葵焦急之下,為求速戰速決,不顧軍糧匱乏,督促部隊西進。宋將範用吉、樊辛、張迪領兵一萬三千,徐敏子為監軍,僅帶五日糧,從西面向洛陽推進。洛陽民眾打開城門,迎接宋軍進城。另一宋將楊誼率軍一萬五千人為洛陽後援,到達洛陽東南龍門時,遭到蒙古驍將劉亨安伏擊。這是宋軍首次與蒙古軍隊正面交鋒,第一次領略到蒙古鐵騎的厲害,楊誼軍大敗,就連已經進入洛陽的徐敏子等軍也聞之而喪膽。

數天后,蒙古大軍前鋒到達洛陽城下。宋監軍徐敏子見勢不妙,主動放棄洛陽,東渡洛水還師。半路上,宋軍遭遇蒙古軍,宋軍一敗塗地,樊辛、張迪等主將均力戰而死,徐敏子僅帶三百餘人突圍。駐守開封的趙葵、全子才見大勢已去,主動從開封撤退。 此次出師,宋軍前後共喪失十餘萬人,南宋朝廷收復“三京”的計劃以失敗告終。南宋急忙派遣使者向蒙古謝罪,以求緩和,但蒙古正好抓住南宋“肇始禍端”的把柄,興師問罪。從此以後,宋蒙之戰再起,河、淮、川、楊之間,迄無寧日了。 蒙古自大汗窩闊台死後,內部陷入汗位之爭,無暇全力南顧,暫時放鬆了對南宋的進攻,使南宋有了喘息的機會。四川在戰略上處於重要的地位,宋朝開始在四川部署防禦。孟珙、余玠等在四川設置屯田,擇險立寨,修築重慶城。余玠在任四川安撫處置使時,整頓吏治,輕徭薄稅,並設招賢館,廣泛徵求防守四川的建策。播州人冉璡、冉璞兄弟向余玠建議,在合州(今四川合川)據險築城。余玠採納了建議,不但在合州釣魚山修建了釣魚山城,還在其他各江沿岸險要地修建山城十餘處。釣魚城成為著名的要塞,後來正是在這個地方,創造了中外戰爭史上的奇蹟,因此被歐洲人稱為“東方麥加城”、“上帝折鞭之處”。

正當抗戰派將領在部署抗蒙時,朝中的主和派官員卻在大搞陰謀。左相謝方叔大力排斥主戰的右相兼樞密使趙葵,趙葵被罷官。謝方叔等又誣陷余玠(當時任兵部尚書)掌握大權,不知事君之禮。寶祐元年(1253年),余玠在四川被迫服毒自殺。 同年,蒙古忽必烈受命率師遠征大理。他率軍從六盤山出發,假道吐蕃,從忒剌(今四川松藩)分三路前進,過雪山,渡金沙河,沿路攻城略地。當年冬,到達大理境內。大理相國高祥屯兵大理城固守。十二月,在三路遠征軍的包圍進攻下,大理城破,國王段興智奔善闡(今昆明市),高祥逃至統矢邏(今雲南姚安)被追殺。忽必烈迅即指揮蒙古軍四出掠地,佔領了除善闡以外的大理國土。次年(1254年)秋,善闡被蒙古軍攻破,大理國王段興智被俘虜。至此,建國三百餘年的大理滅亡。

宋理宗本人在大敵當前時,卻沉溺在聲色享樂之中,大修宮室寺院,他最寵愛閻貴妃,使得她權勢盛大。簽書樞密院事丁大全、馬天驥,專事陷害忠良,曾迫逐宰相董槐。當時,有人在朝門上題字:“閻馬丁當,國勢將亡。”宋理宗還寵愛宦官董宋臣。董宋臣人稱“董閻羅”,他與閻貴妃、丁大全勾結,強佔民田,招權納賄,無所不為。除閻貴妃外,賈貴妃也備受宋理宗寵愛,其弟賈似道因之也受重用,為京湖安撫制置大使。由於南宋王朝的腐朽,滅亡的日子也更加臨近。 蒙哥即位後,穩定了政局,始謀大舉攻宋。此時,蒙古西征已大體完成;又在淮北築城、屯田,建立了攻宋基地,忽必烈輕戰川滇,攻占大理,迫降了吐蕃;汪德臣立城利州(今四川廣元),劉黑馬初定成都,鞏固了對川北、川西的統治,兀良合台、帖哥火魯赤、帶答兒實現南北合兵夾擊四川,開闢了從川江以南包抄南宋的另一條戰線。蒙哥認為先圖全蜀,然後沿江而下滅亡南宋的時機已經成熟。

寶祐六年(1258年),新一任的蒙古大汗蒙哥發三路大軍侵宋:蒙哥親率主力侵四川,皇弟忽必烈率軍攻打鄂州(今武昌),雲南大元帥兀良合台北上攻打潭州,到鄂州與忽必烈會師。 蒙哥汗領兵四萬,由六盤山出發,入大散關。同時,命留駐成都的紐璘率軍奔襲重慶,牽制四川境內宋軍,阻止長江下游之兵援蜀。自此,展開了對四川的大規模攻勢。宋軍節節敗降。年底,蒙哥沿嘉陵江進攻重慶,到合州,遭到了知合州府王堅(孟珙部將)的抗擊。蒙哥親臨督師,四面圍攻。王堅拒絕招降,在全城軍民的奮勇支持下,憑藉釣魚山城的天險地形,堅決抵抗。從二月至七月,打退了蒙古軍的多次進攻。最後,蒙哥在作戰中負傷,回營後死在軍中(一說病死),蒙古大軍只好撤退。這就是著名的合州保衛戰。這一勝利,扭轉了整個局勢,蒙古大舉攻宋之役因蒙哥喪生釣魚城下而告終。

忽必烈一路在進軍鄂州途中,得到蒙哥的死訊。忽必烈繼續進軍圍攻鄂州,準備獲勝後再北上奪取汗位。在鄂州前線督戰的宋宰相賈似道,畏敵懼死,不敢應戰,竟私自遣使到忽必烈軍營求和,擅自開出如下條件:宋朝向蒙古稱臣,降為藩屬;兩國以長江為界,南宋全部割讓江北土地;南宋每年向蒙古進貢銀幣二十萬兩,綢緞二十萬匹。這時,蒙古諸王在漠北策劃擁立阿里不哥(蒙哥、忽必烈弟,拖雷第七子)。忽必烈心急如焚,急於趕回去爭奪汗位,因此接受了賈似道的條件,隨即率軍北還。 另一路兀良合台軍則在潭州遭到宋將向士璧的抗擊,也撤兵北上,趕去與忽必烈會合。 忽必烈回到蒙古後,憑藉武力在開平(在今內蒙古正藍旗東閃河北岸)即大汗位。阿里不哥在和林自立,聯合漠北、中亞諸王與忽必烈汗展開大戰。不久後,阿里不哥失敗,被迫向忽必烈汗投降,兩年後病死。阿里不哥敗降後,忽必烈逐漸鞏固了自己的汗位。 蒙古軍撤退後,賈似道不但隱瞞了私自求和的事實,還截殺殿後的蒙古士卒,用他們的人頭謊報抗蒙得勝。宋理宗不辨是非,認為賈似道立了大功,特下詔褒揚,加封少師、衛國公。賈似道回到臨安時,宋理宗下令群臣到郊外迎接“功臣”賈似道,慶祝來之不易的“勝利”。 忽必烈為汗後,派使者郝經來談和議事,賈似道生怕之前議和一事泄露,將郝經秘密逮捕,關押在真州軍營(今江蘇儀征)。郝經被扣十五年後才被釋放,北還回國後很快病死。這樣,賈似道獨專朝政,一手遮天。宋理宗對此不聞不問,只顧自己尋歡作樂。 不久,在位四十年的宋理宗病死,因無子嗣,由其弟榮王趙與芮之子趙禥即位,是為宋度宗,尊宋理宗皇后謝道清為皇太后,立妃子全氏為皇后。 據說宋度宗趙禥生母黃定喜因地位低下,感到前途無望,懷孕時曾服藥墮胎,結果沒有成功,生下的孩子就是趙禥。但因為出娘胎前受到藥物影響,趙禥智力低下,七歲才會說話。所以,當宋理宗決定立趙禥為太子時,不少大臣都堅決反對。但趙禥是與宋理宗血緣關係最近的侄子,宋理宗堅持己見,還因此罷免了宰相吳潛,最終立趙禥為太子。 但趙禥的太子並不是一直當得安穩,這其中還有極為詭異的“魏紫姚黃”的說法。根據宋人周密《癸辛雜識》記載,宋理宗有個外甥叫魏關孫,是宋理宗姐姐的孩子,很得宋理宗母親全氏的喜愛。全氏為外孫魏關孫向宋理宗求官,宋理宗便決定召魏關孫入宮。按照慣例,只有姓趙的宗室子弟進入宋宮大內才不用佩帶腰牌。宋理宗為了省事,便讓魏關孫假冒趙孟關之名入宮。但這件事卻意外被太子趙禥得知,他由此大為恐慌,以為宋理宗賜魏關孫宗子名字,是為了取代自己。之後,朝野之間開始流傳“魏太子”的謠言,指宋理宗有意立外甥魏關孫為太子。儘管宋理宗出面闢謠,表示並無此事,但民間開始“有魏紫姚黃之傳”。 “魏紫姚黃”是宋朝洛陽兩種名貴的牡丹品種:魏紫指千葉肉紅牡丹,出自宋初宰相魏仁溥家;姚黃指千葉黃花牡丹,出於尋常百姓姚氏家。魏紫代表魏關孫,因其姓魏,母親為宋理宗姐姐,貴為郡主,暗喻出身尊貴;姚黃則代表趙禥,因其母姓黃,不過是一名侍女,地位低下,暗喻出自尋常百姓家。不久後,魏關孫莫名其妙地淹死在趙禥生父趙與芮家的瑤圃池中,趙禥太子地位的威脅自然解除。 宋理宗來自民間,根基單薄,為了保持住自己這一脈的皇位,在為趙禥選擇皇后上也是煞費苦心。他也明白趙禥資質太差,難成大器,便一直想給趙禥選一個聰明伶俐的妃子,千挑萬選,終於選中宋理宗母親全氏的侄孫女全玖。全玖父親早喪,初入宮時,宋理宗還安慰她說:“令尊寶祐間盡忠而死,每每念及,深感哀痛。”換作常人,定會悲而哭泣,然後說一些感恩的話,不料全玖回答說:“妾父誠然值得追念,可淮、湖地區的百姓更值得掛念。”宋理宗由此對全玖刮目相看,於是冊其為太子妃。 趙禥登基為宋度宗後,比宋理宗更加沉溺於酒色。凡是皇帝臨幸過的嬪妃,按照慣例要於次日早晨去謝恩,由主管官員記錄在案。宋度宗即位之初,一次前來謝恩的嬪妃竟然多達三十餘人,由此可見這個皇帝荒淫到了何等地步。宋度宗自己一心玩樂,忙於醉生夢死,將朝政全部交給賈似道,稱其為師臣,從來不呼名字。朝臣都得稱賈似道為周公。又加號賈似道為平章軍國重事、太師、魏國公。 賈似道大權在握,還生怕自己的地位不牢靠,為此而費盡心機。他監築宋理宗陵墓完工後,故意辭官回鄉,又密令襄樊守將呂文德謊報軍情。宋度宗、謝太后驚駭之下,不辨真偽,立即下詔將賈似道請回。賈似道還不滿足,還多次以辭官要挾宋度宗,宋度宗為了挽留這位權相,竟然涕泣拜留。賈似道欲擒故縱的無恥行徑激怒了同知樞密院事江万裡,他勸宋度宗說:“自古無此君臣禮,陛下不可拜,似道不可言去。”江万裡因此得罪了賈似道而被罷官。 當時賈似道在西湖葛嶺有不少豪華堂室,他自己也整天忙著縱酒行樂,根本不顧朝政。有人題詩嘲諷賈似道道:“山上樓台湖上船,平章醉後懶朝天。羽書莫報樊城急,新得娥眉正少年。”朝中官員只好將文書都抱到葛嶺賈似道家中,交館客廖瑩中、堂吏翁應龍處理。時人因此諷刺說:“朝中無宰相,湖上有平章。” 儘管蒙古一度陷於爭權奪利的混亂,但忽必烈繼任大汗後,逐漸穩定了政局,兵鋒直指南宋。 此時,宋軍要塞襄陽、樊城一帶成為宋元雙方爭奪的焦點。宋降將劉整向忽必烈建策,以襄樊為戰略突破口,先取襄陽,由漢水渡長江,則宋朝可滅。不過,襄陽、樊城城堅池深,城中兵儲可支數年,又能得到長江上游諸州供輸,利於久守。為此,劉整建議採用圍困戰術,絕其外援,使其不攻自破,又建議說:“宋朝只恃仗呂文德(襄樊守將),然而呂文德可以利誘,可遣使送他玉帶,請求在襄陽城外設貿易市場。” 忽必烈依計而行,確定以襄樊為戰略突破口,並派人賄賂呂文德,呂文德果然同意。於是蒙古軍以貿易為名,在襄陽城外修築堡壘,立榷場於樊城外,築土城堡壘於鹿門山(今湖北襄樊東南),為日後攻打襄、樊奠定了第一個據點。呂文德之弟呂文煥發覺蒙古軍的陰謀後,加以提醒,但為時已晚。 宋咸淳四年(1268年)九月,忽必烈汗以劉整為都元帥,隨同征南都元帥阿術(兀良合台子)進攻襄陽。蒙古軍首先在鹿門堡和白河口(皆在今襄樊東北)築城,切斷了宋軍南北之援;又築台漢水中,與夾江堡相應。從此,援襄宋軍皆不得進。劉整又向阿術獻議,認為水戰不如宋軍,於是造戰艦五千艘,練水兵七萬,作渡江滅宋的準備。忽必烈汗又增派史天澤、張弘範(張柔第九子)領兵包圍襄陽。史天澤又在要害處築城堡近十處,築城自萬山(今湖北襄樊西北),包白丈山,使南北不相通。又築峴山(今襄樊東南)、虎頭山(今襄樊之南)、為一字城,聯互諸堡。對襄陽的圍困圈逐漸完成。 宋咸淳五年(1269年)春,蒙古軍包圍漢水北岸的樊城,守將呂文德、呂文煥、範天順(範文虎之子)、牛富等指揮軍民奮勇堅守。南宋朝廷先後派張世傑(張柔前部將,一說為張柔侄)、夏貴、範文虎率軍援救襄陽,均被攔截的蒙古軍打敗。守將範文虎,他的兒子就在襄陽城中,他自己戰敗後竟然率先乘輕舟逃跑。 襄陽宋軍主帥呂文德因早先接受賄賂,同意蒙古軍開設貿易市場,常有遺恨,總說:“誤國家者,我也。”不久憂鬱成疾,背上疽發而死,其弟呂文煥接替他守襄陽。 宋咸淳六年(1270年),蒙古軍圍攻襄樊已經兩年。當年正月,南宋朝廷派孟珙部將李庭芝出任京湖制置大使,督師援救襄、樊。宋殿前副都指揮使范文虎擔心李庭芝奪去頭功,致書權相賈似道,表示不願聽其節制。賈似道竟然命範文虎牽制李庭芝。李庭芝多次要求進兵,範文虎卻日恣淫樂,拒不發兵。遭到彈劾後,才於九月率師援襄,結果為蒙古將領阿術、劉整等大敗於灌子灘(今湖北襄樊南),範文虎乘輕舟逃脫。 蒙古自從成吉思汗建國以來,一直用族名充當國名,稱大蒙古國,沒有正式建立國號。宋咸淳七年(1271年),忽必烈採納劉秉忠、王鶚等儒臣的建議,根據“乾元”的意思,正式建國號為大元。忽必烈就是元世祖。追尊成吉思汗為元太祖,窩闊台汗就是元太宗,貴由汗就是元定宗,蒙哥汗就是元憲宗。至元九年(1272年)二月,忽必烈採納劉秉忠遷都的建議,改中都為大都,正式定為元朝首都。蒙古國時期,統治中心在和林(今蒙古內),忽必烈即位後,元朝的統治中心已經南移,遠在漠北的和林不再適合作都城,忽必烈開始尋找新的建都地點。他升開平為上都,取代和林,接著又遷往更理想的燕京(今北京),定名為中都,中都改為大都後,忽必烈於至元十一年(1274年)正月在大都正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賀,大都從此成為元朝的統治中心。 這一年,元軍加緊圍攻襄、樊,宋將範文虎曾率軍督運糧餉輸之襄陽,但為蒙古軍所敗,範文虎乾脆棄戰船、輜重而去。 咸淳八年(1272年)五月,李庭芝屯駐在郢州(今湖北鍾祥)。他見元軍將襄陽圍困得如鐵桶般,宋援軍難以靠近,便想另尋他法。經過探訪,李庭芝得知襄陽西北有條清泥河,便想派軍便衣乘船入援襄陽。經過一番準備,造了一百多艘輕舟,並招募到三千民兵。民兵領袖張順(綽號矮張)、張貴(綽號竹園張)乘船領先,順流而下。元舟軍封鎖江口,張順等斬斷元軍設下的鐵鍊、木筏,轉戰百二十里,黎明時分終於到達襄陽城下。然而收軍時,卻不見了張順。數天后,才見到張順屍體從河中浮起,身上中六箭,手中仍然緊握弓箭,見者無不動容,呂文煥特以隆重之禮安葬。 張貴領民兵入援襄陽成功後,又派能鳧水的戰士二人,泅水去範文虎處投書,約定自郢州發兵夾擊。呂文煥、張貴到期發舟出戰,但范文虎失約,郢州兵沒有來。張貴孤軍作戰,誤認元兵為郢州兵,到了近前才倉猝應戰,身被數十創,戰敗被俘。阿術勸張貴投降,張貴不屈而被殺。元兵將他的屍體抬到襄陽城下,守兵皆哭。呂文煥將他葬在張順墓旁,立雙廟祭祀。 襄陽被圍四年有餘,糧食吃盡,民力殆盡,城中軍民不得已,發展到以小孩之肉為食、以人骨為薪的悲慘地步,實際已經到了最危急的關頭。呂文煥每次巡視城樓,都南望慟哭。範文虎自己援襄無功,又掣肘李庭芝,使其援襄終未能有所作為。襄樊危急,臨安城內的權臣們卻天天酒醉神迷、歌舞昇平,“論功週、召,粉飾太平”(陳世隆《隨隱漫錄·卷二》),正應了前人所謂的“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幼歌舞”。當時有個姓楊的僉判(幕職官),耳聞襄樊前線的慘況,目睹臨安賈似道權奸當路,拍案而起,作了一首《一剪梅》道:
以事實發話,直斥賈似道等權奸。 賈似道不但不發兵救援,還不准別人談及前線的戰爭。有一天,宋度宗突然問:“襄陽之圍已三年矣,奈何?”賈似道說:“北兵已退,陛下何從得此言?”宋度宗說:“一個宮女這麼講的。”賈似道立即探出那宮女的名字,用別的罪狀把她逮捕,囚死於監獄。此後,前線戰事雖越來越危急,無人敢告訴宋度宗。 咸淳九年(1273年),襄樊被圍第六年。張弘範又向阿術建策,截斷江道,斷絕宋軍外援,切斷襄陽和樊城之間的交通,這樣,兩城將會孤立無援。樊城與襄陽隔漢水相望,唇齒相依。咸淳中,宋軍植木江中,聯以鐵索,架造浮梁,互為聲援,共同堅守。兩城相依互存,蒙軍圍攻四、五年之久,一直未能破城。 阿術、劉整聽從張弘範的建議,派軍斷木沉索、焚毀浮橋,斷絕了樊城與襄陽的聯繫,放火燒毀了襄陽江岸宋軍的戰船。隨後,元軍在用回人亦思馬因所造的巨砲攻樊城。這巨砲就是後世所稱的“襄陽炮”,實為巨型發石機,威力巨大,一炮便能轟碎城樓,聲如百萬霹靂俱發,樊城終被攻破。宋將範天順力戰不屈,上吊自殺而死。宋將牛富與元兵進行巷戰,身負重傷,投火自盡。樊城陷落後,襄陽如唇之亡齒,果然不攻自破。 樊城破後,襄陽已經陷於內無力自守、外無兵入援的困境。自咸淳三年(1267年)冬襄陽被圍以來,守將呂文煥數次派人向宋廷告急,權相賈似道均不以為意。城中宋軍多次突圍不得,李庭芝督師援襄亦告失敗。這對城內宋軍軍心打擊很大。阿術一面派人用巨砲攻襄陽,動搖城中人心,一面派人入城招降。元將阿里海涯更是親自到襄陽城南門下,宣讀元世祖的招降詔書,許以高官厚祿。呂文煥見大勢已去,終於舉城投降。與呂文煥同守襄陽的荊湖都統範天順自縊殉難。襄陽堅守五年後,終於失陷。襄陽降後,宋沿江諸城隨風而降,為元軍進攻宋之腹地敞開了大門。 襄、樊失陷,朝中震動。給事中陳宜中上書,請斬怯弱逃跑的範文虎,但賈似道只降了範文虎的官職。監察御史陳文龍、太府寺丞陳仲微、京湖制置使汪立信等上書,請求追究襄、樊失守的責任。賈似道大為惱怒,將上書的大臣全部貶逐出朝。 就在賈似道倒行逆施之時,在位十年的宋度宗病死,時年三十五歲。太后謝道清召大臣商議立帝。眾人認為楊淑妃所生趙昰年長當立,賈似道卻擁立全皇后的四歲幼子趙顯,於是立為宋恭帝。雖然名義上由謝太后垂簾聽政,但賈似道依然獨專朝政。 元軍攻下襄、樊後,元世祖忽必烈召阿術等還朝。阿術建議,宋朝正虛弱,應乘勢進攻,現在不滅宋,時不再來。於是元世祖下詔,水陸並進,大舉滅宋。元兵二十萬,由左丞相伯顏統領。伯顏生長於伊兒汗國,因入朝奏事,被元世祖留用。伯顏、阿術領一軍,由襄陽入漢水過長江,以降將呂文煥為先鋒。史天澤也是軍中統帥,但在進軍途中病死。右丞相博羅歡以及阿答海、劉整、塔出、董文炳領另一軍,自東道取揚州,以劉整為先鋒。 咸淳十年(1274年)十二月,阿術軍自漢水渡江,宋將夏貴戰敗逃跑,鄂州都統程鵬飛投降。伯顏留阿里海涯以四萬兵守鄂州,自領大軍東下,直指臨安。 鄂州失守後,群臣紛紛上書,要求賈似道親自出兵抗元,賈似道被迫親征,他率領諸路精兵十三萬,還有大批裝載著無數金帛、器甲和給養的船隻,甚至帶著妻妾,舳艫銜接,綿延百餘里。時任淮西安撫制置使的夏貴見過賈似道後,不談抗敵大計,卻從袖中取出一張字條交給賈似道。上面竟然寫著:“宋曆三百二十年。”此時,宋朝歷時已近三百二十年,夏貴的意思是暗示宋朝國勢已盡。賈似道心照不宣,竟然點頭默許。 元軍一路勢如破竹,黃州、江州、德安、六安等地宋朝守將望風而降。宋將範文虎也在安慶不戰而降,並隨伯顏入寇臨安。 賈似道率領的宋軍最終與元軍在池州下游的丁家洲遭遇,孫虎臣、夏貴出戰失敗而逃,阿術揮軍乘勝追擊,賈似道乘小船逃到揚州。接著,鎮江、寧國、隆興、江陰等地宋將棄城逃跑。太平、和州、無為的守將相繼投降。宋朝沿江制置大使、建康守臣趙溍逃跑。江淮招討使汪立信退至高郵,自殺殉國。元軍陷饒州,知州唐震、前宰相江万裡不屈自殺。 賈似道敗逃後,上書太皇太后謝道清,請朝廷立即遷都,由此招來更大的民憤。好投機的宰相陳宜中趁機上書,請斬賈似道。謝道清將賈似道罷官,貶往循州(今廣東龍川)安置,賈似道半路被押送公差所殺。 伯顏率大軍逼近臨安時,臨安守衛空虛。謝道清不得不下詔,號召各地起兵勤王。立時響應只有張世杰和文天祥,但宰相陳宜中對張世傑不信任,因張世傑曾為張柔部將,而元軍主將張弘范正是張柔的兒子,對文天祥又不加重視,認為他統率的是烏合之眾,不准他入衛臨安。在大軍壓境之時,南宋大臣如曾淵子、文及翁、倪普等數十人都相繼逃跑。謝道清除了怒罵,別無他法。 元軍繼續進軍,湖北制置使高達以江陵降元。元軍順長江東下,所過之處,宋朝守將相繼投降。只有攻打揚州時,守將李庭芝、姜才拒降死守。宋將張世傑與劉師勇、孫虎臣等結集戰船萬餘艘,在焦山與元軍阿術、張弘範部大戰,想以此來扭轉局面,但宋軍大敗。后孫虎臣在泰州陷落時自殺。文天祥、張世傑商議再戰,但宰相陳宜中一意求降,不予採納。另一宰相(左相)留夢炎則棄官逃跑。 景炎元年(1276年)初,元軍阿里海涯部圍攻潭州(今湖南長沙)三個月後,潭州城破。知州李芾堅持到最後。元兵入城,李芾不願做俘虜,讓部下沈忠將他及全家殺死。隨後,沈忠也把自己一家殺死,最後自刎殉國。 潭州破後,又有十多個郡縣相繼降元,宋朝已經是危在旦夕。文天祥、張世傑請皇室轉移海上避難,由他們領兵背城一戰,但陳宜中不許。太皇太后、陳宜中先後派宗正少卿陸秀夫、監察御史劉岊到元軍求降,隨後又送上傳國玉璽和宋恭帝的降表。在決定降元同時,太皇太后命秀王趙與擇、楊淑妃等護從益王趙昰和廣王趙昺出海。伯顏接到傳國玉璽和降表,要求宰相陳宜中來軍營商議投降事。陳宜中害怕被殺,趁黑夜逃往溫州。張世傑、劉師勇見南宋皇室決意投降,臨安難保,於是領兵南下,準備繼續抗元。劉師勇到海上後,見敗局難以挽回,憂憤縱酒而死。 南宋朝廷一意投降,謝道清加給文天祥右丞相兼樞密使的稱號,要文天祥和左丞相吳堅等去元軍議降。文天祥打算利用這一機會到元軍中探聽情況,回來再作抗戰的部署。不料,伯顏放回吳堅等人,將文天祥扣留在軍營,隨後又押解北上。三月,伯顏入臨安,將宋恭帝及后宮嬪妃並宗室官吏俘虜北上。 宋恭帝被俘,南宋實際上已經從形式上宣告滅亡,但這並不代表南宋的歷史就此結束,南宋遺臣先後擁立了兩位皇帝,奮力抗元,堅持鬥爭三年,從而在中國歷史上留下了一幅極為悲壯的畫卷。 臨安陷落時,益王趙昰和廣王趙昺正逃往婺州(今浙江金華),伯顏進入臨安後,派元軍追趕,他們又逃到溫州。南宋不甘心投降的文臣武將聽到消息後,紛紛趕往溫州投奔二王,力圖東山再起。這其中有禮部侍郎陸秀夫和將領蘇劉義,張世傑不久也從定海到來,加上之前從臨安逃到溫州的宰相陳宜中。德祐二年(1276)五月初一,南宋遺臣擁立益王趙昰為帝(宋端宗),改年號為景炎。尊宋端宗母楊淑妃為皇太妃,進封趙昺為衛王。陳宜中任左相兼樞密使,張世傑任樞密副使、陸秀夫為簽書樞密院事,蘇劉義為殿前指揮使。同時下詔李庭芝等各地尚在抗戰的將領分道出師,興復宋室。 文天祥被元軍押解北上,經過鎮江時,乘元兵不備,和下屬杜滸等十二人於夜間逃出,直奔真州。當時有謠傳說元軍派一個宋朝投降的丞相回去勸降。堅守揚州的李庭芝誤以為文天祥就是此人,命真州守將苗再成殺文天祥。幸好苗再成不忍心下手,將文天祥騙出城外,故意讓他離去。文天祥被誤解後,還想到揚州找李庭芝說個明白,不料李庭芝已發出告示緝拿他。文天祥只好改名換姓,從海上趕到溫州,途中經歷了九死一生。這期間,文天祥寫了很多詩,後輯成一集,題名《指南錄》,記敘了他這次異常艱險的行程。文天祥到達福州,立即被任命為樞密使,同都督諸路軍馬。 即使在大敵當前的情況下,小朝廷仍然陷入了黨爭,張世傑大力排擠文天祥等人。文天祥對張世傑擅權極為不滿,又與宰相陳宜中意見不合,於是離開了小朝廷,以同都督的身份在南劍州(治今福建南平)開府,號召各地起兵。 景炎二年(1277年),文天祥從福建進入江西,江西各地人民紛紛響應。文天祥率眾奪取了不少縣城,進駐興國,派部將趙時賞、鄒渢分別領兵攻打贛州和吉州的州城。元軍李恆部發動反攻,趙時賞、鄒渢均戰敗,與文天祥一起撤到廬陵。元軍追至廬陵,文天祥部下的老將鞏信率領士兵數十人守方石嶺的山口,為了掩護文天祥撤退,鞏信等全部犧牲。第二天,文天祥一行又被元軍追及。為了讓文天祥脫身,趙時賞冒稱是文天祥,被元軍抓去,被害犧牲。文天祥收拾殘部,進入五嶺山中。次年二月,進兵廣東海豐,向潮州移動,準備和張世傑部會合。 景炎三年(1278年),元軍派出水軍,從水路追擊宋端宗小朝廷。宋端宗從潮州一直被逃到碙洲(今廣東吳川縣南海中)。當時,張世傑等打算去往占城(在越南南部),以作為長久之計。宰相陳宜中主動請求先去占城聯繫相關事宜,結果卻乘機逃走,一去不回,後來死在暹羅國(今泰國)。 宋端宗時年十一歲,還是個孩子,一路擔驚受怕的逃亡生活,又因為在海上受到颶風的驚嚇,不久得病而死。 宋端宗一死,群龍無首,許多大臣灰心喪氣,打算就此散去。眼看小朝廷就要分崩離析,陸秀夫挺身而出,大聲說:“如果大家都走了,度宗皇帝還有一子尚在,將如何處置!古人有靠一城一旅復興的,而我們現在百官有司都在,有上萬將士,只要老天不絕趙氏,怎麼不能重新立國呢!”於是,陸秀夫、張世傑又擁立七歲的衛王趙昺作皇帝,由楊太妃垂簾聽政,陸秀夫、張世傑協力輔佐。 張世傑認為碙洲不可久留,他提到在新會縣南八十里的海中,有一座崖山,地勢險要,可扼以自守。於是,這年六月,宋帝趙昺的小朝廷遷到崖山。張世傑派人入山伐木,造行宮及軍屋千餘間,當時尚有官、民、兵二十餘萬,多居住在船中,資糧則從廣東沿海州郡徵集。 文天祥聽說宋帝趙昺即位,上表自劾兵敗江西之罪,請求入朝,但不允許,只加封文天祥為少保、信國公。文天祥只得與部將鄒渢、劉子俊、杜滸等在潮陽集結。 元朝廷以張弘範為都元帥,李恆為副,率領水軍和騎兵,準備消滅最後的殘餘宋軍,文天祥則首當其衝。當時有個土匪陳懿,跟文天祥有仇,便主動充當元軍的嚮導,引領張弘範軍到潮陽。文天祥兵少,無力與元軍爭鋒,便率軍退出潮陽,轉到海豐五坡嶺一帶。張弘範派軍緊追不捨,元軍先鋒張弘正追到時,文天祥與部將鄒渢、劉子俊、杜滸等人正在吃飯,倉促之間來不及應戰,便被俘虜。鄒渢自殺。文天祥吞腦子(藥名,多吃能致死)自殺,卻沒有死。劉子俊自稱是文天祥,與文天祥爭著承認。元兵判斷出真偽後,將劉子俊放在鍋裡煮死。杜滸憂憤不食,不久也死去。文天祥則被押到潮陽見張弘範。左右喝令他下跪,文天祥始終不屈。張弘範很仰慕文天祥的人品,親自為其解開繩縛,以賓客之禮相待。文天祥堅決求死,張弘範不許,將他押在船中。 祥興二年(1279年)正月,張弘範得知宋軍主力在崖山,於是發水軍大舉進攻。決戰前,張弘範要文天祥寫信給張世傑勸降,文天祥說:“我不能保護父母,難道還能教別人背叛父母嗎?”張弘範不聽,一再強迫文天祥寫信。文天祥於是將自己前些日子所寫的《過零丁洋》一詩抄錄給張弘範。詩的最後兩句是“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張弘範見文天祥忠貞不屈,只好不再強迫。張弘範又發現元軍中有個姓韓的軍官是張世傑的外甥,於是連續三次派他去招降,張世傑不為所動,說:“我知道投降就有富貴,但義不可移!”張弘範又派人到崖山對士民們說:“你們陳丞相(陳宜中)已逃走,文丞相被俘虜,你們還要想怎樣呢?”但士民中也沒有背叛的。勸降不成,一場大戰不可避免。 其實,此時元軍只有數万人,且不習水戰,而南宋小朝廷有軍民二十萬人,尚可背水一戰。有人向張世傑提出:“海口之地,至關重要,倘若元軍以水師扼守海口,則宋軍不能進退。不如派兵防守,若能僥倖取勝,即是國家的福氣;不勝,還可撤走。”但張世傑擔心大軍調動會導致士卒離散,再也無力抗戰,於是主動放棄對崖門入海口的控制,而是將千餘艘戰船背山面海,結成一字長陣,中間用大繩連接,聯舟為壘,四面圍起樓柵,結成水寨方陣。又將行宮焚掉,趙昺也遷到海上,禦船居於方陣之中,打算就此死守。 張世傑此舉有兩大失誤,一是放棄了對入海口的控制權,相當於把主動權交給了對方;二是把千餘戰船用大索結成水寨,喪失了機動性。不久,張弘範果然派水師佔領海口,斷絕了宋軍打柴取水的生命線。宋軍沒有淡水,吃了十多天干糧,渴得不得了只好喝海水,嘔吐不止,士卒疲乏無力,戰鬥力銳減。 正月底,元軍大批戰船陸續到達。元將李恆也從廣州領兵趕到。 二月初六早晨,暴風雨交加,元軍突然發起猛攻。雙方都知道這是最後的決戰,因此戰鬥異常激烈,雙方均是短兵相接,展開肉搏。元將李恆指揮水軍利用早晨退潮、海水南流的時機,渡過平時戰艦難以渡過的淺水,從北面對宋軍發動了一場突襲。到中午,北面的宋軍已被元軍擊潰。南面的元軍又在張弘範的指揮下,利用中午漲潮、海水北流的時機,向宋軍發動了另一次進攻。宋軍南北受敵,士兵又身心疲憊,無力戰鬥,全線潰敗。宋軍將領翟國秀、凌震等解甲降元,張世傑、蘇劉義從黎明堅持到黃昏,自知無望,斬斷船索,率十六隻戰船擁楊太妃突圍出去。 而趙昺的御船由於過於龐大,被外圍的船隻阻隔在中間,無法突圍,張世傑不得不派小舟前去接應。當時天色已晚,風雨昏霧四起,咫尺不能相辨,陸秀夫唯恐小船為元軍假冒,斷然拒絕來人將趙昺接走。張世傑無奈,只得率戰艦護衛著楊太后殺出崖門。 宋軍敗局已定,陸秀夫見大勢已去,先逼迫自己的妻子兒子跳海自殺,然後對趙昺說:“國事至此,陛下當為國捐軀。德祐皇帝(指宋恭帝)受辱已甚,陛下不可再辱!”隨即抱著九歲的宋帝趙昺投海而死。趙昺身邊的很多大臣宮人也都投海自盡。這就是著名的崖山之戰。宋軍還有完好無損的船隻八百艘,全部落入張弘範之手。張弘範為了記錄自己滅宋的不世之功,派人在崖門的巨石上刻下了“鎮國大將軍張弘範滅宋於此”十二個大字。後來明朝建國後,有人將張弘範所鐫刻的字跡全部鏟去。 數天之後,漂浮在海上的屍體多達十幾萬,慘不忍睹。陸秀夫的遺體浮出海面時,被當地人收葬。元軍在清理戰場的時候,發現一具身穿黃衣的幼童屍體,身上帶有金璽,上書“詔書之寶”四字,送交張弘範,經確認正是趙昺隨身攜帶的玉璽。張弘範大喜,立即派人去尋找趙昺屍體,但已經下落不明。 南宋自宋高宗趙構始,止於宋帝趙昺,共歷九帝,統治一百五十三年,至此滅亡。 張世傑突圍以後,幾天后才得知趙昺的死訊,他還想奉楊太妃為首,圖謀再舉。楊太妃得知趙昺已死,撫胸大哭說:“我忍死漂泊至此,正為趙氏一塊肉,如今無望了!”說罷也投海自殺。 張世傑將楊太妃葬於海濱後,已經完全喪失了信心和希望。當他移師到海陵山(今廣東陽江縣之南海中)一帶時,遇到了強烈的颶風。將士勸他登岸躲避颶風,張世傑嘆息道:“無以為也。”他相信上天有靈,堅持不肯上岸,還登上舵樓祈禱說:“我為趙氏矣,亦已至矣。一君亡,復立一君,今又亡。我未死者,庶幾敵兵退,別立趙氏以存祀耳。今若此,豈天意耶!”(《續資治通鑑·卷一百八十四》)結果風暴越來越大,最後船被風浪打沉。張世傑終於未能實現他收復失地的夙願,飲恨葬身在平章山下大海之中。另一將領蘇劉義出海後為部下所殺。南宋的最後一支軍隊至此滅亡。 據說陸秀夫死後,其最小的兒子陸自立(號复宋)和其他南宋遺民乘番舶外逃至南洋爪哇島一帶,陸自立被眾人推舉為首領,厲兵秣馬,以圖復興宋室。但不久後,爪哇國突然發生內亂,陸自立只得率眾離開爪哇,來到爪哇北部沿海三百餘里的順塔,並自立為順塔國王。明永樂九年(1411年),順塔國王曾派遣使者進貢方物給明王朝。 崖山之戰後,張弘範將文天祥押到元大都後,請示元世祖,該如何處置。元世祖忽必烈說:“誰家無忠臣?”命令張弘範對文天祥以禮相待,將文天祥軟禁在會同館。之後,元朝派前宋朝宰相留夢炎勸降,結果卻被文天祥罵走。元朝又派俘虜來的亡國皇帝趙顯去勸降。文天祥只是連聲說:“聖駕請回。”趙顯也不好再說下去。元世祖大怒,下令將文天祥的雙手捆綁,戴上木枷,關進兵馬司的牢房。文天祥入獄十幾天,獄卒才給他鬆了手縛,又過了半月,才給他褪下木枷。元朝丞相孛羅親自審問文天祥。文天祥始終不肯屈服。孛羅問文天祥:“你現在還有什麼話可說?”文天祥回答:“天下事有興有衰。國亡受戮,歷代皆有。我為宋盡忠,只願早死!”孛羅大發雷霆,說:“你要死?我偏不讓你死。我要關押你!”文天祥毫不畏懼,說:“我願為正義而死,關押我也不怕!” 此後,文天祥在監獄中度過了三年。在獄中,他曾收到女兒柳娘的來信,得知妻子和兩個女兒都在宮中給元人為奴,心如刀割。元人讓柳娘給父親寫信,自然是暗示只要早日投降,家人便可團聚。然而,文天祥不願因家人而喪失氣節。他在寫給自己妹妹的信中說:“收柳女信,痛割腸胃。人誰無妻兒骨肉之情?但今日事到這裡,於義當死,乃是命也。奈何?奈何!……可令柳女、環女做好人,爹爹管不得。淚下哽咽。” 至元十九年(1282)八月,元世祖問議事大臣:“南方、北方宰相,誰是賢能?”有人回答說:“北人無如耶律楚材,南人無如文天祥。”於是,元世祖又想起被關押在監獄中的文天祥,親自出面勸降。文天祥對元世祖仍然是長揖不跪。元世祖也不強迫,只是勸說道:“你在這裡的日子久了,如能改心易慮,用效忠宋朝的忠心對我,我可以在中書省給你一個位置。”文天祥回答說:“我是大宋的宰相,國家滅亡了,我只求速死,不當久生。”元世祖又問:“那你願意怎麼樣?”文天祥回答:“但願一死足矣!”元世祖惱羞成怒,於是下令立即處死文天祥。文天祥從容赴柴市(北京城北)刑場,南向再拜,從容引頸就刑,時年四十七歲。死後在他的衣帶中發現一首詩:“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唯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 文天祥的《正氣歌》、《金陵驛》均成為傳世名作,充分體現了光輝的民族氣節和不屈精神。然而,儘管有“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忠義壯烈,卻也有“零丁洋裡嘆零丁”的傷感悲憤,掩飾不住亡國背後的種種悲涼。這些作品是對山河破碎的感慨,對壯志成空的嘆息,體現出最深沉的時代悲哀。比南宋的歌舞昇平、苟且求和的偏安歲月相比,這種悲哀更讓人扼腕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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