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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四章白撿了個大名嘴

笑看春秋三百年 广目天王 4624 2018-03-16
齊桓公在柯地被曹沫劫持,表面看起來是大大地丟了次人,吃了大虧,可是實際上,卻把齊桓公重承諾講信用的名聲傳播出去了。不僅東方的魯國對齊桓公心服口服,衛國、曹國這兩個中原諸侯也向齊桓公投誠了。曹國和陳國還答應派出軍隊跟著齊桓公一起去討伐不聽從王命(當然主要是不聽從齊桓公的命令)的宋國。 前面我們講過鄭莊公為了收服宋國,費了不少的力氣,最後還是因為宋國發生內亂,親鄭派上台,鄭莊公才徹底制伏了這個老古董國家。宋國人雖然是亡國之後,但是性格倔犟,從來不肯輕易服輸。面對這樣一個諸侯國,齊桓公也不敢掉以輕心,命令管仲帶領一支部隊先出發,去和曹、陳兩國的軍隊會合,作為前鋒。而齊桓公則親自率領主力部隊,隨後開進,約定到宋都睢陽附近之後,大軍合為一處,攻打宋國。

管仲得到命令之後,不敢耽擱,馬上率領部隊出征。剛剛離開齊國沒有多遠,就遇到了一個奇人。 這個人叫甯戚,是衛國的野人(關於“野人”的定義,前面已經講過,不再贅述)。他看到管仲的軍隊過來了,就牽著一頭牛在軍隊周圍晃悠。管仲見到這人穿得破破爛爛的,像從窮鄉僻壤出來的,可是見到軍隊卻一點也不怕,應該是見過世面的,就派個小官去給甯戚送些好吃好喝的。 甯戚也不客氣,拿過來就吃,吃完了一抹嘴,對管仲派來的人說:“我想見見你們的仲父。” 來人當然不能答應,開玩笑呢,仲父率軍出征,重任在身,怎麼能等著見你呢?人家的車早已經開到前面去了。甯戚倒也瀟灑,就對這個小官說:“我有一句話,你替我告訴管仲:'浩浩白水。'沒了。”說完,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往地上一坐,誰也不理了。小官追上管仲的車,告訴管仲說:“仲父,那個鄉巴佬讓我跟您說:'浩浩白水',還說讓您去見他,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管仲聞聽,也是一愣,這“浩浩白水”是什麼意思?現在自己公務在身,哪有閒工夫去猜謎語!

猛然間,管仲想起了一首詩:“浩浩白水,鰷鰷之魚,君來召我,我將安居?”原來如此!管仲恍然大悟,立刻讓手下人去把甯戚請過來。 原來,甯戚是藉《白水》這首詩,來表達自己出仕的心願。這首詩的意思就是說,別看我現在隱居在鄉間,那不是我的本意,而是因為沒有遇到識貨的明主。要是真有慧眼識英才的看上我了,我幹嗎還隱居啊? 管仲和甯戚一聊,才發現這個野人還真不是個簡單人物,說起天下大事來頭頭是道,極有見識。這樣的人才可不能錯過,一定要推薦給國君,重用才行。 於是管仲就留下一封信給甯戚,告訴他說:“這封信是我寫給齊侯的推薦信,您就在這裡等著,用不了幾天齊侯的大隊人馬就趕到了。到時候您把信交給齊侯,他一定會重用您的。”甯戚就把管仲的信收下了。

管仲還要按期和曹、陳兩國的軍隊去會合,所以也就不多耽擱,留下甯戚,大軍繼續前進。甯戚就在老地方等著齊桓公的大隊人馬。 沒過幾天,齊桓公果然帶著大軍來到了。甯戚還是穿著一身破爛衣裳,牽著一頭牛在齊桓公的軍隊旁邊晃悠。等齊桓公的車駕走近了,甯戚就敲著牛角唱歌: “南山燦,白石爛,中有鯉魚長尺半。生不逢堯與舜禪,短褐單衣才至軒。從昏飲牛至夜半,長夜漫漫何時旦?”齊桓公一聽,怎麼在這荒郊野外還有人在諷刺時政啊?就讓人把甯戚給叫過來,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甯戚老老實實回答道:“小人名叫甯戚,是衛國野人。” 齊桓公琢磨了一下,好像當代名人當中沒有一個叫甯戚的,就問道:“你一個山野村夫,怎麼敢諷刺時政啊?”甯戚擺出一副無辜的樣子說:“我哪裡諷刺時政了?”齊桓公說:“當今天子聖明,我又身為霸主率領諸侯侍奉天子,天下諸侯和睦融洽如一家,百姓安居樂業。就算是堯舜之時,也不過如此吧?你說什麼'生不逢堯與舜禪',還說'長夜漫漫何時旦',堯舜那時候什麼樣,你見過嗎?這不是諷刺時政又是什麼?”甯戚聽了齊桓公的話,哈哈大笑,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齊桓公很奇怪,問道:“你笑什麼?”

甯戚不緊不慢地說:“我笑你剛才說的那些話。不說別的,就你說的身為霸主率領諸侯,就夠我笑的了。你前些日子在北杏召集諸侯開會,到會的可有一半?就這樣還敢自比堯舜?我雖然沒什麼文化,可是也聽人說過,堯舜之時,天子賢明,沒有私心,堯讓位給舜,舜又讓位給禹,所以天下人不僅服從他們,而且人人都有謙讓之心。可是你看看你自己,就是這個國君之位,還是你殺了自己的哥哥得來的,你還有什麼資格說大話?” 這一下可把齊桓公的火氣徹底激上來了,他勃然大怒,向左右的武士喊道:“把這個臭放牛的給我拖出去砍了!” 武士們把甯戚五花大綁,架起來就往外拉,甯戚卻一點也不害怕,反而大聲喊道:“當年夏桀無道,殺了直臣關龍逢;商紂王無道,殺了比干。今天你又殺了我,我可以和兩位先賢比肩了!”

齊桓公已經怒不可遏了,恨不得親手殺了甯戚。可是,他身邊的大夫隰朋還是很清醒的。隰朋攔住齊桓公,勸他說:“這個人雖然狂妄,但是句句引經據典,看來也是個有本事的人。您不妨把他叫回來好好談談。” 齊桓公一想,也對,有本事的人一般都挺狂的。於是他就讓武士把甯戚又拖回來,親手給甯戚鬆綁,賠著笑臉說:“剛才不過是試探一下先生的膽量,多有冒犯。我看先生談吐不凡,可願助我一臂之力?” 甯戚這才把管仲給他留下的信掏出來,遞給齊桓公。齊桓公展信觀瞧,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差點就錯殺了一個能人啊。他問甯戚:“您既然有仲父的推薦信,為什麼不早拿出來呢?也省得咱們鬧這麼大的誤會。” 甯戚笑笑說:“我要是早就拿出來,不就顯得我沒本事,只靠管仲的推薦嗎?再者,我也想看看君侯您的氣量如何。假如您是喜歡臣下阿謀奉承的君主,那我寧死也不會拿出管仲的信的。”

齊桓公大喜,當下就要拜甯戚為大夫。左右有不服氣的,就悄悄向齊桓公進言:“甯戚說他是衛國人,這個地方離衛國不遠,不如咱們先派人到衛國去打探一下,假如這個甯戚真是個賢者,咱們再封他為大夫也不為晚啊。” 齊桓公說:“我看得出來甯戚這個人極為清高,不拘小節,恐怕沒少得罪人。我們派人去尋訪,萬一打聽出他的一些小錯,弄得大家都不痛快,有什麼用呢?” 就這樣,甯戚被齊桓公封為大夫,和管仲一同輔佐朝政。 齊桓公白撿了甯戚這個人才,非常高興,就繼續向宋國進發。進入宋國邊境,曹、陳兩國的軍隊早已在此等候。週僖王還派大夫單伯帶著一支軍隊來湊熱鬧,雖然人數不多,可是像徵意義卻很重要。 幾支部隊合為一處,齊桓公就和單伯、曹侯、陳侯一起商量攻打宋國的事情。這時候,甯戚站出來了。他衝齊桓公一拱手,說:“國君,依我看,收拾宋國不需要動刀動槍。我們是奉王命而來,宋公應該知道這當中的利害關係。我願意隻身前往宋國,憑三寸不爛之舌,說服宋公來向您認錯。”

齊桓公覺得這是個好主意,就傳令暫緩攻打宋國,命甯戚作為使者,去睢陽面見宋桓公。 話說這宋桓公禦說,自從去年參加北杏會盟中途逃走以後,心裡也不是太安穩,知道齊桓公早晚會找他算賬,所以每天都和大臣們一起商量應對辦法。這一天聽說齊侯派使者甯戚過來了,就問主政大夫戴叔皮:“甯戚是個什麼人?” 戴叔皮說:“甯戚本是衛國的野人,前幾天才剛被齊侯封為大夫,這次過來肯定是當說客的。” 宋桓公問:“那我應該怎麼對待他呢?” 戴叔皮說:“您把他叫進來後,不要以禮相待,聽他都說些什麼。一旦有什麼不對勁的,我就拉您的腰帶,您就讓武士們把他抓住砍了。” 我們看很多古典文學作品中,對待說客都是作這種準備,但是沒有一次是成功的。那麼這一次如何呢?宋桓公把甯戚叫進來,進來以後,甯戚向宋桓公行禮,宋桓公根本就不理甯戚。甯戚仰天長嘆:“唉!宋國就要完蛋嘍。”宋桓公聽著新鮮,就問甯戚:“我宋國乃堂堂公爵,是諸侯的首領,怎麼會亡國呢?”故事進展到這兒,基本走向就算定下來了。做說客的就怕你不說話,只要宋桓公開口說話,就等於上鉤了,那戴叔皮之前的佈置也就算白費了。甯戚就問宋桓公:“您覺得自己地位高,那麼比起周公旦來如何?”宋桓公說:“周公旦是聖人啊,我當然比不了了。”甯戚笑著說:“是啊,當年周公旦輔政時,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四夷賓服。就算這樣,周公旦聽說有賢者來拜訪,還要'一沐三捉發,一飯三吐哺(這是關於周公旦的典故,是說周公旦在輔政期間,為招攬天下人才,洗一次澡、吃一頓飯要停下來三次,就是怕因自己接待遲緩而失去了人才)'。現如今天下混亂,您又是亡國之後,靠著前面的國君非正常死亡才輪到您。這樣的情況下,就算是學習周公旦禮賢下士,還唯恐人家不來呢,您可倒好,對待賢者居然這麼不講禮貌,光守著一個公爵的爵位有什麼用?不亡國還等什麼呢?”

宋桓公聽甯戚說的句句在理,慌忙走下寶座,向甯戚行禮道:“我剛剛當上國君,不懂規矩,還請您見諒。”戴叔皮一看,壞了,宋桓公中了甯戚的圈套,就急忙暗中拉扯宋桓公的腰帶。宋桓公也不理他,只顧著問甯戚:“寡人想听聽先生的教誨。” 甯戚一看宋桓公上套了,心中暗喜,說:“齊侯奉天子名義,在北杏召開會盟,就是為了確定您的國君之位。可是您卻在中途就回國了,這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如今齊侯又奉天子命令,率領諸侯聯軍來討伐您,戰端一開,您就是抗拒王師的罪過。這樣看來,這一仗,您還有勝算嗎?” 宋桓公一想,自己在北杏會盟時,做得是有點不地道。人家召集會盟是為了自己,可是自己卻開了半截會就跑了,這說出去,到哪兒都是自己沒理。於是宋桓公問甯戚:“那先生您說我應該怎麼做呢?”

甯戚說:“不如派出使者,向齊侯求和。這樣做也是上尊天子、下結盟主之舉。” 宋桓公有些擔心地說:“我在北杏已經得罪了齊侯,我怕他不會原諒我啊。” 甯戚笑道:“您不必擔心,齊侯一向寬宏大量,不計舊惡。齊侯擔任諸侯霸主,也是為了尊奉王室、抗拒夷狄入侵,而並不是有什麼私心。前些時候,齊侯和魯國在柯地會盟,被魯國大夫曹沫劫持,而事後齊侯依然如約歸還了魯國的土地。對待魯國尚且如此,何況宋國本來也是齊國的盟友,齊侯又怎麼能為難您呢?” 宋桓公這才如釋重負,說:“那好,我這就派人去向齊侯謝罪。” 宋國的使者帶著黃金白玉等禮物,去向齊桓公請罪。齊桓公則把這些東西都交給單伯,讓他轉交週天子。單伯一個勁誇齊桓公會辦事。

這一年(公元前680年)冬天,宋桓公又親自來到鄄地,與齊桓公、衛惠公、鄭厲公舉行會盟,表示承認齊桓公的霸主地位。與會的還有周天子的代表單伯。 就這樣,憑著甯戚的一張巧嘴,齊桓公兵不血刃就收服了宋國,這手段比起當年的鄭莊公來可是高明多了。甯戚也因此成為春秋時期第一個靠嘴使敵國屈服的能人,堪稱“春秋第一名嘴”。這個“第一”主要說的是時間早,而不是成就大。以後會有一些比甯戚更能耍貧的人登場。當然,耍貧這種事情,也很難明確分出個高低上下。 宋桓公呢,則成了一個成功說客的犧牲品。看來要對付說客,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讓他開口說話,只要他一開口,你就攔不住他了,事先做什麼佈置都沒有用。中周瑜對付蔣幹的辦法,才堪稱對付說客的典範。 來年(公元前679年)春天,齊、宋、陳、衛、鄭等幾個諸侯在鄄地又重新開會,將齊桓公的霸主地位確定下來。至此,中原地區幾個有影響力的諸侯,如宋、衛、鄭、魯、陳、蔡、曹諸國,都已經承認齊桓公的霸主地位。所以史書上一般都記載:“齊桓公始霸”,意思就是說,鄄地會盟才是齊桓公開始稱霸的標誌。相比之下,北杏會盟只是一次不太成功的嘗試罷了。從鄄地會盟開始,齊桓公才成為名副其實的諸侯霸主。 那個被齊桓公和管仲在野外撿到的名嘴甯戚,無疑是齊桓公的大功臣。可惜的是,今天我們了解他的故事,只能通過一些野史傳說了。作為正史的《國語》中,只是記載了甯戚的名字,他的具體事蹟已經很難去考證了。不過,即使是傳說,甯戚的故事也將一代代地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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