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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33篇河源水傳奇

中國治水史詩 何建明 26396 2018-03-16
2009年9月5日,當我聽到河源市市委書記陳建華緩慢而堅定地說出“人類是要順從自然還是要馴服自然,這是存在爭議的。而我認為,人類理應順從自然!”的時候,我腦海裡閃出的是萬綠湖波光粼粼的萬頃水面。 河源市是保持自然生態的典範。它擁有華南地區最大的人工湖——舊稱新豐江水庫,現在叫做萬綠湖。水庫四季常綠,洗練如碧,湖水常年保持國家地表水Ⅰ類標準,這意味著可以直接飲用,被喻為廣東最後的生命線。 2004年,當浙江農夫山泉公司的董事長兼總裁鐘睒睒在河源考察時,他站在新豐江大壩上發出感嘆:萬萬想不到,廣東工業化、城市化程度這麼高,還能有這一湖淨水! 廣東無疑是中國經濟最發達的地區之一,改革開放三十一年來,粵人敢為天下先,創造了讓世人驚嘆的奇蹟,為中國成為新興的崛起中的大國做出了巨大貢獻。我們有著冉冉上升的綜合國力,然而,在生態環境方面許多地方卻蛻變得無比脆弱。這其實是“同一個世界”面對的人類困境。進入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後,全球氣溫明顯上升。降水量重新分佈,冰川和凍土消融,海平面上升,生態失衡的警報再一次拉響,人類的食物供應和居住環境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如今從空中往下看,被嘆譽為“世界工廠”的珠三角地帶,密密麻麻的廠房、煙囪櫛次鱗比,土壤重金屬污染偏重。

可近在東江中上游的河源,居然還有最後一顆“綠色明珠”,儲蓄了139億立方米可以直接飲用的天然水,在我們驚異廣東這些年創造財富騰飛的偉業之際,人們終於認識到:這才是廣東最珍貴的財富,這才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偉業! 這一池清水並非一代人努力的成果。從建國伊始,廣東省、河源縣歷任領導人就對廣東這條“生命之線”呵護備至,葉劍英、陶鑄、陳郁、趙紫陽、習仲勳、梁靈光、任仲夷、林若、李長春、葉選平、張德江、朱森林、汪洋、黃華華、梁偉發……萬綠湖水擁有著萬年長綠之勢,在這種氣勢背後,是這些領導人傾注的大量心血和關懷。 2007年,這個榮耀的接力棒交到了時任河源市市委書記陳建華手中。 在陳書記首倡和大力推動下,最近河源已經與廣州、深圳、東莞三市簽訂《萬綠湖直飲水項目合作框架協議》,這不僅將極大保障三市數千萬民眾的飲水安全與生命健康,還使“水為財”終於成為現實。這意味今後萬綠湖將成為河源地方財政綿延不絕的財源。

讓河源人民滿意的還不止這些。據環保部門的數據顯示,河源市大氣環境質量常年保持在國家一級標準,東江新豐江等江河水質始終保持國家地表水Ⅰ—Ⅱ標準;境內森林覆蓋率高達70.6%。河源是廣東惟一沒有下過酸雨的地區,也是全國為數不多的同時擁有一流水質、一流空氣、一流森林的地級市,也是中國的“生態環境保護最佳範例”城市。 她沒有愧對她的名字:河源! 河之源,生命之源!永恆之源! 水。這個僅僅四畫的象形字貫穿了一個文明古國的興衰史的書寫一部中國歷史,也是一部治水史、護水史、文明史。他說:你看,尼羅河一次又一次的水患和一次又一次的不斷治理產生了埃及文明;恒河年年的水患和治理產生了古印度文明;黃河無休止的水患和歷代名賢對黃河的治理產生了黃河文明、中華文明。當我們推測地球之外的天體有無生命存在時,想到的第一個條件就是水。人類自古就擇水而居,古往今來大凡有村莊的地方,都會有一眼汩汩的泉水;而一座城市,旁邊往往都會伴著一條浩蕩的河流。

千百年來,人與水,既相互依存,又相互博弈!當大禹將河山走遍,把龍門劈開,將那條怒吼的黃色巨龍馴服之後,一個璀璨的文明開始在東方開枝散葉。從華夏最早的治水以疏導代堵塞的做法,就說明:治水首先要順其自然,不能逆天而行。但人為地提升自身生存環境的質量,總難免要局部地改變水文的形態,在五千年的歷史長河中,水利事業在朝代的更替和家國的興亡中彰顯出“一將功成萬骨枯”的力量,於是,李冰父子的都江堰為秦國的崛起埋下富庶的基石,至今仍澤被西蜀;而京杭大運河,襯托著隋楊氏天下淒愴的落幕背影。 在我們古老的國度裡,河源是個不算響亮的名字。這是一片遠離人們視野的土地,在煙波浩渺的帝國史中,她只能孤獨地偏安一隅。即便這裡是侏羅紀時期恐龍群雄爭霸的疆域【河源市館藏恐龍蛋化石已突破14000枚,獲得吉尼斯世界紀錄,位居全球第一】,即便這裡早在商周時期就已經香火興旺。直到一座大壩在這裡拔地而起,直到一片碧水在這裡汪洋瀉地。一座豐碑在此築起,這喧囂時代的世外桃源,方埋下了一段“聚寶盆”的佳話。

建大壩,造水庫,這是馴服自然;守護一湖綠水,建設生態文明,這是順從自然。二者存在悖論麼? 河源是怎樣做到的? 陳書記又說:“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決定,就一直幹下去!既然開始,就要完善一點,科學一點。” 在這個堅定而蒼涼的表述下,隱藏著多少世代糾纏的故事呢? 2009年9月,我再度走訪了客家古邑廣東省河源市,遊覽了河源人引以為傲的萬綠湖,參觀氣勢巍峨的新豐江大壩。當我在萬綠湖的碧水艷陽里感受天高雲闊時,當我在雄奇的大壩上把整個河源市放眼盡收時,我似乎看到一個仍在訴說的傳奇。 傳奇是一個模糊的名詞。沒有人知道他們犧牲了多少,沒有人知道他們貢獻了多少。那個激情過剩的“大躍進”年月,那些顛沛流離的移民生涯;還有新時期的勵精圖治,新世紀的萬綠守護。外人無從知曉,但河源人懂得。 1958年伊始,犧牲與奉獻這兩個看似互不相干的名詞上演了一段相互糾纏的歷史。

歷史是人民寫的!一切要從新豐江大壩說起。時光回溯到1958年。 從共和國60年的編年史往回看,1958年是風雨如晦的一年。在那個荒唐的“大躍進”年代,每天都有許多“驚天壯舉”在上演:農業生產頻頻放出畝產萬斤的“衛星”,當時最著名的宣傳畫是,一個小姑娘坐在浩浩湯湯的麥浪上笑臉開懷;村和鄉取消了,成立了“組織軍事化、行動戰鬥化、生活集體化”的人民公社,村民歡天喜地地吃大鍋飯,吃光了糧食等著挨餓。其中最讓來人瞠目結舌的還屬“大煉鋼鐵”,各家把鍋碗瓢盆、門上鐵環、祖傳銅器等等一切金屬都拿到村頭的土高爐裡“煉鋼”,用鐵疙瘩充報鋼鐵產量…… 在“頭腦發熱”的歲月裡,新豐江水庫是那個年代里為數不多的“清醒”、“理性”的產物之一。

為什麼說她“理性”?再把鏡頭往前拉就能一窺究竟。 1849年,新豐江決堤。洪水肆虐,老百姓拖兒帶女背井離鄉,舉家逃難。斗米千錢,逼得人心惶惶,度日如年,再也過不下去了。大批農民靠行乞為生,街旁道上哀鴻遍野。稍稍大膽的或落草為盜以搶劫為生,或參加饑民搶糧暴動,除此之外就只能坐以待斃,活活餓死是惟一的命運。這是河源縣發生在一個半世紀前的的慘劇,此年洪水決堤,上千個家庭遭到滅頂之災。 事實上,由於缺乏一座調節水流的大型水庫,新豐江隨著雨季暴漲的洪峰就成了一頭頭暴虐的猛獸,每年都如期而至耀武揚威一番,這樣的慘劇曾經屢屢發生。據有關史料記載,自1462年至1949年,河源縣一共發生過21次傷亡慘重的洪澇災害。河源是廣東省5個暴雨中心之一,每逢雨季當地百姓都過得心驚膽戰。

新中國成立不久,在廣東省河源縣興建一個大型水庫就提上了議事日程。在國家第一個五年計劃中,新豐江水電站是位列其中的重點工程,受到了中央的極大重視。 1956年初,發展國民經濟第二個五年計劃通過之後,中央水利部立即派出一支由多位成名已久的專家組成的勘探隊,對新豐江流域進行全方位的勘測。 新豐江這條頑劣難馴的“小白龍”,俗稱“河源小江”,發源於新豐縣小正鎮七星嶺,東流經西坑,與連平忠信河匯合入河源境內半江,納河源縣船塘河、洛湖河、燈塔河,再集治溪、立溪、古嶺、南湖諸水,繞河源市區匯入東江。新豐江全長163公里,其中河源境內主河長為84.1公里。順河而下,水邊山林豐茂,溪流縱橫,地暖魚肥,一派魚米之鄉的盛景。千百年來,勤勞善良的南粵人民在這裡男耕女織,豐衣足食。大多時日新豐江就像一位慈祥的母親,含辛茹苦地哺育著河源子民。可一旦洪澇肆虐發起威風來,卻又像狼外婆那樣可怕。

勘探隊經過多次復查,最終確定在新豐江下游,距河源城區6公里的東埔鎮雙下村亞婆山峽谷為大壩地址。只有親自見到“亞婆山”的鬼斧神工之勢,你才能體會到此地實乃築壩的得天獨厚之址——兩山間距約千米,一條怒流從山下躍過。而下游,就是安居樂業的河源縣城。只需在山間豎起一座大壩,奔流至此的河水將被攔腰斬斷,彷彿將一個漏了的桶補上一般,一個由群山環抱的“天然水盆”渾然生成! 7月15日,轟然齊鳴的禮炮正式宣布修建新豐江水庫的戰鬥打響!新豐江水庫由廣東水利設計院設計,國家水電部新豐江水力發電工程局負責施工,預計次年建成,同年10月開始蓄水。在戰天斗地的大躍進年代,物質匱乏、資金短缺、技術落後、設備簡陋,可以說是除了意志和人力之外樣樣短缺,這將是多麼悲壯而熱烈的戰鬥啊。那個激情燃燒的年月,那些不計其數的奉獻和犧牲,理應鐫刻在共和國的水利史上!

如果說新豐江大壩是一座巍巍豐碑的話,這座豐碑就是由成千上萬人的脊樑和汗水澆築而成!新豐江水庫工程的施工人員達三萬人之巨,這個數字在動輒“與日月爭輝”的大躍進年代不算什麼,但正是這一個個鮮活的個體在這片土地上灑下的青春和血汗,匯聚成大壩背後的碧水藍天。在他們之中,解放軍0462營是先頭部隊,他們負責修通進場公路和開挖導流明渠;廣州、惠陽、佛山、韶關等各大專區派來的民工是主力大軍,他們開挖壩基、開山碎石,並將這些石頭填築於上下游圍堰之處;從廣州市建築公司調來的技術人員和流溪河工地轉移而來的技術人員則是專業骨幹,肩負木模、鋼筋製作安裝、大壩和廠房的混凝土澆注等任務。尤為讓人動容的是,一批愛國同胞為了支援新豐江大壩建設,特意從香港和澳門回來,投身建設祖國的滾滾大潮!

試想,在窄窄的兩面山坳間,三萬人在山頭安營扎寨是何等的壯觀。奮戰的夯聲號子,休息時的歡歌笑語,做飯時的裊裊炊煙,很容易讓人把勞動的疲勞忘卻,甚至會總是處於一種激昂的戰斗狀態。那個年代的後勤供應是異常粗陋的,粗糧淡飯足矣,可人的精神並非是貧瘠的,他們為祖國建設添磚加瓦的決心不容置疑,這一顆顆與生俱來的紅心總是那麼的真誠和急切,似乎每一個細胞都凝聚著無限的熱情。 在這熱火朝天的汪洋大海中,一個人的容顏很容易被淹沒,但每一個坑都是由每一雙手挖出,每一鏟土都是由每一雙手掀動,歷史的宏大敘事往往由群體書寫,可是我們不該忘記一張張無私而堅定的面目。 1959年2月23日,年輕的肖強和黃慎榮在工作中不幸犧牲。當時狂風暴雨肆虐了一天一夜,水庫上下游圍堰才砌起不久,根基不牢,隨時都有被洪流沖決的可能。此施工段由臨時從河源縣外各大專區調來的工人負責,怎麼辦?搶修還是不搶?不搶的話眼睜睜看著功虧一簣,搶修則意味著得冒著生命危險。搶!對於被戰鬥英雄和勞動楷模激勵著成長的一代,對於集體主義的崇高遠遠大於個人的年代,這兩難選擇只有一個選項。負責圍堰工段的工班傾巢出動,在洪峰巨浪裡來回出沒,砌體決了,補上!圍堰塌了,撐起!這時災難發生了,一道兇猛的激流撲來,年輕的肖強和黃慎榮由於躲避不及被生生捲走。兩個風華正茂的生命永遠定格在這個日子,從此日夜看守著這道奉獻了他們無悔青春的巍巍大壩。 新豐江水庫的元老賴岩先跟我說,他1956年畢業於武漢華中工學院電力係發配電專科,一心想回廣東老家的電廠工作,不想陰差陽錯進了廣州的罐頭廠。也難怪他與新豐江水電廠有緣,不久後有同學告之在河源山區新建了一座大型水電站,不過很艱苦,問他想不想去。沒絲毫猶豫,他立馬就來了。 “進廠後我才發現新豐江的艱苦程度超出了我的預料。一開始,新豐江只有一條山路與河源老縣城相通,交通、生活十分不便,為了買點日用品,常常要走上兩三個小時;遇到搶修任務,哪怕是半夜三更也只能靠兩條腿,常常是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土。” “為有犧牲多壯志,敢叫日月換新天”。在那個人的意志大過天的年月,偉大領袖的吟哦是激勵他們奮發的精神食糧。 沒有推土機,也沒有挖掘機,新豐江大壩是個靠手挖肩扛活生生砌出來的大工程。 “水電建設三種苦,風鑽出渣混凝土;水電建設三件寶,土箕撬棍十字鎬。”這是賴岩先這樣的老電業人追憶當年艱苦歲月時常嘮叨的話。用現今的施工條件再去看50年前那場戰役,新豐江水庫簡直就是一個不能完成的任務。除了發電機,機械工具少之又少。有的,是一雙雙粗糲的手和一隻隻鐵打的肩膀。我在位於新豐江水電站的大壩博物館見過當年勞作場面的照片,你很難不為那些堅毅的面龐和因重負而搖搖欲墜的軀體動容:在泥漿堆成的山坡小徑上,一排挑土的工人在魚貫行走。站在前列的是一位女工,她左肩上擔著兩大籃泥漿,重物將她的肩膀壓得低低,很用力地斜向了一邊。她咬著牙關小心在走,卻努力地擠出微笑,用那雙粗糙大手緊握著扁擔上的吊繩。手背緊繃,五指蜷曲,凸起的血脈隱隱可見。我終於可以確信,正是靠著這幾萬隻手和幾萬隻肩膀,一座巨人般的大壩被生生築起! “亞婆山”下就是戰場,搏鬥的雙方是三萬軍民和一條桀驁不馴的怒流。憑藉“人海戰術”,憑藉鋼鐵意志,眾將士酣戰淋漓,戰場上沸騰不息,大壩在一天天地往上長,河水在一天天地往上揚。當三萬人的能量匯聚在“抽刀斷水”的一刻,那條怒流也只能垂下驕傲的頭。 1959年10月,大壩落成。壩高105米,頂長440米,最大底寬102米,頂寬5米,壩身由19個中距為18米的大支頭墩和兩端重力壩支撐。大壩將遙遙相望的亞婆山峽谷連成一體,形成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霸氣十足。身後,浩浩蕩蕩的新豐江水被攔腰截斷,水越長越高,淹沒了平地淹沒了山頭,漸漸變成一面巨鏡。鏡子裡,有碧水藍天,有青山秀水,有鳥語花香,新豐江水庫就像一個聚寶盆,將一個桃源仙境環繞起來。 這是河源人民獻給共和國十週年的厚禮! 一年零三個月,他們創造了一部偉大傳奇! 1944年張愛玲在其生平第一本小說集中寫到:此書意在“傳奇中尋找普通人,在普通人中尋找傳奇”。從這個意義上說,新豐江大壩又何嘗不是一個傳奇——人到底是渺小還是偉大?當你站在斬斷新豐江的“巨斧”面前,你會感嘆人類是多麼的渺小;當你想到這座讓你自慚形穢的大壩是由一雙雙渺小的手築起的時候,你又會覺得他們是何等偉大。 不想,這只是傳奇的起點,河源至此開始了一段城和水交相輝映又反复糾纏的歷史。 大壩一落成,新豐江水庫就迫不及待開始蓄水。是年10月,終成華南地區最大的人工大湖澤。其總水域面積達363.8平方公里,跨新豐、龍門、連平、河源4縣的部分山地、河流、村莊,總集雨面積達5734平方公里,總庫容量為140.7億立方米,正常蓄水位116米。詳細列舉這些數據無非想說明,以河源縣4413平方公里的版圖面積來看,一個新豐江水庫,已佔去全縣大小的十分之一;當你泛舟水面之時,靜臥舟下的正是從前高高在上的峰巒疊嶂。這不禁讓人唏噓,有多少良田沃土、阡陌民居被埋葬在湖底。 新豐江水庫的一大功能是防洪。該庫的調洪容量為31億立方米,當東江中下游發生洪水時,只要及時與周邊的水庫聯合調洪,分流洩水,就能夠避免或減少災害。大壩按千年一遇洪水設計,萬年一遇洪水校核,洩洪能力經得起大災考驗。洩洪時,壩頂三個溢流孔閘同開,每個孔寬15米,高10米,最大下泄流量為每秒3800立方米。一旦洪澇肆虐,及時調控,就能穩保河源的安全。 事實上也不負眾望,新豐江水庫的作用在1966年的特大洪水中發揮得盡善盡美。 當年,一股洪流從東江上游咆哮來襲,據博羅水文站顯示,天然洪峰流量已達14290立方米每秒,河源縣城岌岌可危。緊要關頭,新豐江水庫及時關閘調洪,僅流出320立方米每秒的流量供發電用。當萬余立方米的“水魔暴龍”被囚困在水庫中後,博羅洪峰流量驟減,東江中下游圍堤安然無恙,河源躲過一劫。一場危機消弭於無形。然而要是沒有新豐江水庫的話,結局將又是另一番境況。 10年前的1959年6月,同樣大小的洪水【據博羅水文站實測歸槽流量為12800立方米每秒】湧到河源,那時在建中的新豐江水庫尚未具備調洪功能,無奈中只能任憑洪魔咆哮。災害過後一盤點,惠陽、博羅、東莞三個縣的25條防洪圍堤,其中20條溢頂或衝決,受浸農作物面積高達142.23萬畝,4.3萬間房屋被沖毀,河源、紫金、博羅和惠州部分地區已成澤國。倘若要將新豐江水庫的功績史載碑刻,其中最有說服力的一條應該是,自從水庫建成後,河源縣城再也沒有出現過洪澇災害! 由患至福,從災到幸,新豐江水庫就是河源水傳奇的一個見證。水利部一位專家曾動情地說過,在歷次洪澇災害中由於新豐江水庫發揮了極為重要的防洪減災作用,挽救了東江中下游城市的經濟損失逾百億!每一天,從城市裡向西邊遠望,巍峨的大壩永遠像一位列兵勤勤懇懇地站立著,人們知道,是他在堅守著河源市的生命防線,是他讓人民的幸福安康有了保障。 新豐江水庫的另一個功績要記在發電方面。 新豐江發電廠設置在大壩前方左側,在大壩的襯托下略顯矮小。廠房長102.7米,寬19.6米,高42米,4台豎軸立式水輪發電機組同時開動,總裝機容量29.25萬千瓦,設計年發電量為11.72億千瓦小時。水電站建成是日,時任中共中央中南局第一書記陶鑄欣然命筆,為大壩題寫“新豐江水庫”六個大字。如今無論你驅車還是信步走上新豐江大壩,這六個氣勢恢宏的大字總能立馬映入你眼簾,攝人心魄。 1960年6月15日,新豐江電廠第一台發電機組開始試運轉發電,裝機容量為7.25萬千瓦,10月25日正式並網發電。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轟動,因為創造了當時國內同類水電工程建設工期最短的記錄。次年,第二台相同容量的發電機組開始發電。其後不久,隨著第三、第四台發電機組的陸續發電,新豐江發電廠的總裝機容量達到了令人振奮的29.25萬千瓦。這是個怎樣的概念呢? 1957年,就在廣東省決定要修建新豐江水電廠的那個年份,整個廣東省電網的總裝機容量才9萬千瓦,如今僅僅一個新豐江水電站把全省發電能力提高到1957年的三倍之多!再以1960年為例,是年廣東省電網的總裝機容量為60萬千瓦,這就是說,供全廣東省的工業和民用電力中,其中的一半由新豐江水電廠輸送! 當年有這樣一個順口溜——“停一機,牽一線,黑一片”,說的就是新豐江電站,其“江湖地位”可見一斑。老電力人賴岩先清晰地記得,有一年廣交會期間,這裡的一個機組發生故障停機,結果百里外的廣州羊城賓館的用電被牽累:一位外賓被困在賓館電梯內,很長時間出不來。這個小序曲發生之後,每到廣交會召開期間,河源發電廠都會接到確保機組安全運行的命令。 “可往往是越擔心越出事。由於機組建造於50年代末'大躍進'時期,受那時技術和製造條件限制,機組缺陷較多,安全生產形勢很不穩定。”儘管新豐江電站獨占廣東發電量“半壁江山”的輝煌讓老電人倍感驕傲,可是技術的落後仍讓他耿耿於懷。 新豐江水電站的回報遠遠大於投入。從1960年到1987年期間,電站4台機組共發電231億千瓦小時,產值14.8億元,這是水庫全部工程造價的7倍。發電量在“文革”結束後突飛猛進。 1977年至1987年的十年間內,發電量為95億千瓦小時,平均年發電量為9.5億千瓦小時,最高發電年份是1983年,達14.9億千瓦小時。電力由新豐江源源不斷地往廣州、汕頭、惠陽等地區輸送,無論是工農業生產,還是千家萬戶的城鄉照明,新豐江電站的貢獻居功至偉——上個世紀60、70年代,新豐江電站是廣東電網的骨乾電站,承擔著至關重要的基荷發電任務! 然而再輝煌的偉績也終會落幕。進入80年代之後,隨著廣東電力事業的不斷發展,隨著核電能源的進一步開發,新豐江電站逐漸退居二線。不再負責基荷發電,轉而承擔全省電網的調峰、調頻和事故備用、負載備用任務,成了廣東電網調峰、調頻的主力水電站。即便如此,沒人會忘記它當年“半壁江山”的卓著功勳,為了教育孩子們飲水思源,新豐江水電站被寫進了廣東省的小學教材,成了廣東人民心中不朽的豐碑。 從茹毛飲血到物寶天華,從愚昧黑暗的洪荒時期到今日高新科技的一日千里,人類文明的誕生和發展,從來都是以對大自然的駕馭為標誌的。當橫行的野獸將人類逼得無處藏身之時,西方的普羅米修斯從天庭盜回火種,東方的燧人氏教會黎民鑽木取火,火焰照亮了人類文明來臨前的黑暗;當洪水的浩劫要將人類帶入萬劫不復之時,西方的諾亞帶領著動物躲到了一艘大船,東方的大禹開山劈嶺分洩洪現出一片片沃土,人類從此有了棲息之地。可見人類的進步確實是建立在某種對自然的征服之上,大壩和水庫就是這一理論的見證——新豐江則是另一個完美的註腳。它遏制洪流、造福百姓,它興利除弊、變廢為寶,悠悠歲月在靜靜流淌,被新豐江澆灌的河源越來越顯得韻味十足。 如果你以為大自然像匹羔羊般任人宰割那你就錯了。馬克思曾經說過:“文明如果不是自覺的,而是強行的發展,那麼留給自己的則是荒漠。”恩格斯說得更加直接:“我們不要過分陶醉於我們對自然界的勝利。對於每一次這樣的勝利,自然界都報復了我們。” 現代社會的發展,人類的環保意識和生態文明觀念,更是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當初尚沉浸在大壩落成勝利喜悅裡的河源人民想不到,大自然的報復來得如此迅猛和出人意料。 就在水庫開始蓄水的次月,1959年11月,河源地區發生誘發性快速響應型地震。誘因者,即是新豐江水庫。雖說震級較輕,尚不至於導致人畜傷亡,但一時人心大駭。因為這種水庫誘發性地震的破壞力量極強,不僅能導致房屋破壞和人員損傷,一旦大壩決潰後果將不堪設想——百億立方米的儲水足夠將東江中下游淹沒! 果然,人們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這只是主震來臨的先兆。 隨著新豐江水庫蓄水水位的繼續上升,地震活動相應加強。 1960年5月,當水位蓄至81米時,有3~4次地震活動被監測到,面波震級為3.1;同年7月18日,水位達到90米時,面波震級4.3的地震活動發生,震中烈度已達5度。 有的群眾心理承受能力弱,拖家帶口地準備搬遷;有的地震工作者坐不住了,但一籌莫展無可奈何。情況被一級級地上報給中央領導,鑑於震情危急,事關東江下游百萬群眾的身家性命,週總理親自批示:要盡快採取措施加以解決!事實上,水庫在建造之際並非沒有預料到誘發性地震的,當時根據新豐江曾發生過的四次有感地震的史料,認定壩址的地震基本烈度標準為6度。然而這樣的事情在共和國沒有先例,廣大水利專家和地震工作者夜以繼日地加以攻關。形勢火燒眉毛,河源人心惶惶,山雨欲來風滿樓。 大地震還是來了。 1962年3月19日04時,當水庫水位接近高為110.5米的庫峰時,一場6.1級的大地震被誘發。震中在大壩下游1公里處,震源深度5公里,震中烈度約為8度。地震給13—18號壩段高程108米附近產生了長達82米的上下游貫穿性裂縫,在2、5、10號壩段,同一高程附近也出現了不連續的水平裂縫。萬幸的是,大壩無恙。 但是地震仍然帶來了巨大的損失。據親歷的老人回憶,在地震來臨之時響聲轟鳴,山搖地動,一時暗無天日。瞬間死傷85人,房屋倒塌1800餘間,嚴重破壞10500間,損壞13400間。在水庫附近,水電廠廠房和高壓變電站遭受了嚴重破壞,電廠報廢。最讓人驚駭的是,河源縣城皮革廠門前一對重達3500公斤的石獅,底座反時針扭轉了11°! 3500公斤的石獅猶是如此,人何以堪。幾十年之後回望當時的情境,仍舊讓人覺得後怕。 地震活動在1962年3月19日達到高峰後逐年減弱,但餘震強烈,來襲頻繁,此時大壩的警報尚未解除,人民的身家性命還在老天爺手中。中央和省委下達死命令,要不惜一切代價確保百姓安危,先對大壩進行抗震加固。經國家水利部批准,從1962年11月開始,國家特派施工隊先後對大壩進行兩期加固,其中地震設防標準為6.5級,抗震標準為9.5級,按水位116米荷載情況組合進行施工加固。另外,想盡一切辦法增強各壩墩縱向穩定和壩踵應力的抗滑能力,並增設一條內徑為10米,總長為808米的洩洪隧洞。 1965年,施工任務完成,水庫抗震能力大大提高,即便再一次的地動山搖,新豐江水庫亦能巋然不動。 即便如此,加固的大壩亦不能平息大自然的怒氣。到1964年底,新豐江大壩附近記錄了超過18萬次微震,以後的22年裡,又增加了12萬次,其中大於2度的有1.3萬次。雖微震不斷,但影響幅度不大,人心漸寧。 河源的水傳奇進行至此,說明人在與自然的博弈中還是輸了一籌。在改造新豐江的自然流瀉中人獲得了發電效益,也受到了懲罰。儘管電站為廣東和國家創造了財富,而河源所付出的生命代價並非財富能夠彌補的,新豐江水庫染上了一層悲壯的色彩。人類是要順從自然還是要馴服自然,這個古老的命題又反复在人們心中迴盪。所謂傳奇,有過歡欣,有過悲戚,河源領教了大自然的威力,也用血的教訓找到了命題的答案:人類理應順從自然。然而,這並不意味著盲目地順從,就像大洪水也是自然的一次清洗,但人類不能坐以待斃。如何找到平衡點,從地震發生的第二天起,河源人民就在孜孜不倦又小心翼翼地尋找。 47年後,當河源市市委書記陳建華說出“人類理應順從自然”之時,他用的是一種找到平衡後自信的口吻,一種人和大自然平等的口吻。在人類和自然博弈的這張棋盤上,一次次經驗教訓使今天的領導者更成熟了,他們的思維方式不再強求於改變大自然,而是尋找一種新的模式,如何開發利用現有的資源,使之更符合自然生態規律來服務於人,他們胸中自有溝壑。 與自然的搏鬥告一段落,新豐江里的水又在靜靜流淌,她還是那麼的清甜、冷冽,守護她的大壩還是那麼的巍峨、高聳,這不再是初出茅廬的驕陽似火,而是一種曾經滄海的從容氣度。 50年歲月如磐,風雨倉皇,人來了又往,喜怒悲歡。 老天的怒氣平息了,人的怒氣卻與日俱增。伴隨著大壩和水庫的輝煌落成,一個棘手的問題橫亙在河源政府面前:為建庫而遷徙的移民該如何安置。和地震問題相比,這是一個長期的灼人神經耗人心力的問題,簡直就是一張龐大的網,千絲萬縷卻毫無頭緒。無論如何,只能直面。河源的水傳奇經歷了勝利史、教訓史之後,現在到了辛酸史。河源人為新豐江水庫,做出了極大的犧牲與奉獻! 古往今來,無數騷人墨客圍繞著水利工程吟詩誦文,將江河湖海吟成了一曲政通人和琴瑟和諧的歡樂頌,卻很少有人想起,那些為了成全工程而離家去國的黎民百姓。我們記得了李冰父子功蓋千秋的都江堰,卻無從記得當初岷江河畔萬戶人家為大壩毀家紓難的艱辛;我們記得蘇堤春曉的繁花似錦和蘇軾大人“我來錢塘拓湖綠”的功績,那些挖淤泥的杭州百姓的不幸只是蘇堤的註腳而已。或許歷史偏愛“一將功成萬骨枯”的英雄敘事,可是對於為了新豐江水庫舉家搬遷的萬千移民,他們的辛酸血淚和無疆大愛需要青史和我們每一個人的銘記。 1958年,河源縣城附近居民接到通知,庫區600平方公里範圍內,凡在水位120米高程以下的民房建築、豬牛欄、廁所和樹木、竹子、果樹及墳墓等物體,要在1959年蓄水發電前,全部清除乾淨和消毒。接到通知,河源移民縱使萬般無奈卻也體諒國家的建設需要一切為了水庫!一切為了發電! 而早在1956年水庫建設規劃之時,中共廣東省委、省人委根據水文資料確定,凡集雨匯入庫內的新豐、連平、龍門、河源四縣隸屬的山地、鄉村、河流等,均為新豐江水庫區域,歸屬河源縣管轄。初步預計,水庫將淹沒河源縣、新豐縣管轄的鄉村區域,和部分屬於連平、龍門縣管轄區域。河源縣全淹區包括迴龍、南湖、錫場和半江林場4個人民公社,半淹區和部分淹區有澗頭、雙江、順天、燈塔、船塘等公社的部分村莊。共計淹沒11個大小圩鎮,389個村莊,需要外遷2.56萬戶人家,共10.64萬人。 命令下來,勢如山倒。 5月,廣東省人民政府成立廣東省新豐江清理水庫工作委員會。 6月,省、地、縣三級抽調人員組成新豐江清理水庫工作委員會辦公室,統一指揮。以下,縣成立河源縣移民安置委員會,庫區各社亦以民兵、公安、青年、婦女為搭配組成“移民清庫領導小組”。 9月,開始清庫。時值大躍進最紅火的時期,清庫行動按照軍事建制形式,依據各級清庫機構領導,全縣一盤棋,一切行動聽指揮。其中,以社、隊為單位,以營、連、排、班和戰鬥小組為建制,實行“三化”、“三結合”、“四統一”和“七固定”、“七先後”的方法。具體包括: “三化”——行動軍事化、作風戰鬥化、生活集體化。 “三結合”——清庫與奪當年農業豐收相結合、清庫與副業生產相結合、清庫與拆房材料及時運往移民新村相結合。 “四統一”——統一計劃、統一工作、統一出勤、統一收工休息。 “七固定”——定領導、定勞動、定戰區、定任務、定質量、定時間完成、定評比獎勵。 “七先後”——先清幹部後清群眾、先清河邊後清山、先砍大樹後砍小樹、先清低後清高、先清遠後清近、先拆毀石灰牆屋後拆毀泥磚屋、先清難後清易。 戰鬥隊各就各位,任務清晰,目標明確,一場大戰拉開序幕。 1958年秋收後,河源各人民公社、農業大隊抽調70%以上勞動力投入清庫,每天出勤2萬人。 清庫過程包括拆除、焚燒、砍伐、消毒四個步驟。拆除房屋,一律拆除至地面50厘米,拆下木材全部運出庫外;不能運走的舊房屋廢料以及118米高程以下的草木,一律進行焚燒;砍伐竹木,殘頭不應高於地面30厘米,木材由林業部和商業部進行收購;對豬牛欄和廁所放火焚燒,旋即加石灰消毒。 此時,一個意想不到的困難出現了,如何處理先人的墳墓讓村民左右為難。按照清庫的要求,墳墓應該在各家遷走後放火焚燒並加石灰消毒。但這是祖祖輩輩耕作的地方,祖先都葬在此處,對墓地如此暴風驟雨般地遷移讓人感情上難以接受。最後,政府出面用經濟補償的方法解決:墳墓遷移消毒每個地面金2元,5年以上的墳墓每座補助2.5元,5年以內的補助5元。 然而,“大躍進”時期的肅殺之氣還是讓清庫運動變得有些不近情理。幾個大隊幹部見老百姓處境太艱辛,說了幾句牢騷話,立即被打成現行反革命投入監獄,罪名是“拖群眾後腿”。是啊,谁愿意拖群眾後腿呢?這裡可是他們世代繁衍、生生不息的土地啊,讓他們遷走,就如同將他們連根拔起。在庫區人民的心中,一磚一瓦是如此的親切,如同親人般不離不棄;一草一木是如此的可愛,早已和他們的日常生活融為一體。 “離開這裡,叫我死後葬往何處?!”一位古稀老人的憤懣之言,道出了庫區人民和此處山川相依為命的血脈深情。 如果說以“重新安排河山”的豪邁氣概一舉攻克林縣缺水難題的紅旗渠象徵著新中國戰天斗地、百折不撓的頑強生命力的話,如果說依靠自己的力量設計施工建造的“中國第一橋”南京長江大橋代表了國人在建國後自力更生、開拓進取的發展要求的話,那麼,10萬名祖祖輩輩世居於此的村民戀戀不捨地拋棄祖業拋棄良田拖家帶口四處奔走居無定所忍飢挨餓卻又無怨無悔對國家給予了極大的理解的新豐江水庫,則代表了另一種精神的難度——“捨了小家為著大家”——這就是奉獻! 1959年5月,清庫結束,歷時9個月。據調查統計,在清庫運動中,共拆除房屋18.45萬間,豬牛欄、廁所4.22萬間;清除墳墓13.95萬座;清山20.81萬畝,砍樹10.71萬立方米,總投工450萬個工作日,耗費86.7萬元。另外,清除活動雖告一段落,但堆積如山的物資仍待搬遷,包括:房屋的舊木料7.85萬噸,農具4.19萬噸,口糧1萬噸,牲畜0.03萬噸,重中之重是,需運載老少人口3.77萬人。 要往何處運送呢?清庫運動結束,接下來要解決的是庫區人民的安置問題。 移民安置工作涉及面廣、難度很大,必須在廣東省委、省人委的統一下有領導、有組織、有計劃、有步驟地分期分批進行。 1958年,新豐江庫區第一個移民方案下達:埔前、東埔、縣城、義合、蘭口、曾田、船塘、燈塔和庫內9個人民公社居民安置河源縣,共計15680戶,67930人。附城、新作塘、柏塘、石凹農場、長寧、麻陂、小金農場等7地居民安置博羅縣,共2592戶10860人。梁化、稔山、平山3地1027戶5126人安置惠陽。凡口、曲江、乳源三地對口安置韶關鉛鋅礦、煤礦和林區,共2612戶10395人;安置新豐縣1891戶8433人,安置連平縣805戶3693人。全部合計24787戶106437人。 就這樣,為了水庫,10萬人的人生軌跡發生了劇烈的變化。有人拖家帶口、有人擔糧背桌,有人一步三回頭,有人罵罵咧咧心生怒氣…… 首先要解決的是住房問題。河源是安置移民數量最多的縣份,1958年河源縣人民委員會制定出《河源縣第一批移民基建初步方案》,規定移民人口每人平均建房14平方米,其中住房11.5平方米,廚房0.2平方米,食堂0.56平方米,廁所0.15平方米,倉庫0.2平方米,沖涼房0.28平方米,豬牛欄0.2平方米,學校0.81平方米,俱樂部0.1平方米,除住房外,餘下所屬的附屬工程一律採取集體共用。按此推算,為了安置6.739萬移民,河源應建住房面積78.1萬平方米,附屬工程面積16.9萬平方米,總共面積95.1萬平方米。 每個年代都有每個年代的氣質,身處大時代的個人無可避免的烙上時代的命運。而在1959年,從上到下的氛圍就是“大躍進”。在漫天的衛星,遍地的報喜聲中,河源也不甘落後。 1959年9月23日,河源縣喊出“苦戰100天,堅決完成移民建房任務”的口號,提出四項“緊急措施”:一、層層下達建房備料任務;二、增加基建勞動力,全縣集結1.8萬人,其中移民1.5萬,安置區民工0.3萬;三、抽調技術工150個,技術工帶徒弟1150人,再搭配缺乏泥水工經驗的村民3196人;四、開展勞動競賽。任務下達,建房工作快馬加鞭。 “大躍進”建起來的房子質量可想而知。百天之後,6萬多移民進住新房。不久群眾紛紛反映住房裂縫多,漏水嚴重,無法入住,甚至有的房子還搖搖欲墜。其實,這一切惡果都源於不依照事物發展的規律辦事。在“左”傾思潮影響下,領導一味想“放衛星”,有的地方不到10天搭起一棟房子,“放”出來的房子怎麼可能不是危房?除此之外,地方領導簡單粗暴的工作思路也脫離了群眾生產、生活的實際。按照政府安排,農民群眾和城市居民分配到了同樣構造的房子裡,城市居民尚可接受,農民反倒不答應了,因為他們發現,新入住的房子裡沒有養豬、養雞的地方,柴草什物也無法堆放!面對移民的紛紛怨言,河源縣委不得已只好對一部分房子進行拆遷維修。 此時又節外生枝。 1959年,惠陽地區撤銷,原屬惠陽地區的河源縣劃給韶關地區管轄。按照先前的方案,河源縣策略是“多移少留”,盡可能多地將庫區居民遷往惠陽縣。由於此時韶關地委正值大煉鋼鐵的狂熱時期,為保留勞動力,“多移少留”方案被緊急改成“多留少移”的第二套方案:原先準備遷往惠陽縣的1207戶5126人,全部留河源安置。如此一來,好容易安置好了6萬人,如今又要大動干戈。事實上,被淹沒了大量土地的河源已經沒有能力再消化這5千餘居民。最後採取的折中方案是:三地分流,部分遷往韶關,部分遷往惠陽,部分留在河源。 儘管諸事不順,移民最終還是安頓了下來。從1958年冬至1970年底,河源縣先後組織了三次庫區移民工作,共安置居民16519戶67930人。遷徙過程中,移民方案多變、運輸車船匱乏的缺陷給移民群眾帶來了極大的損失,有的家具沒有運完,有的家畜在途中遺失,還有的村民多次搬遷,怨聲載道,農具家畜等財物已經顧不上打理。據當時移民部門統計,河源移民總共丟失農具1.43萬件,耕牛死亡1056頭,共計價值3670餘萬元。 “不說別的,移民的老人過世後,下葬的墓地都難找到。”東源縣錫場鎮一位村支書忿忿地說。 河源的水傳奇,撥開那些光鮮華麗的頌詞,也有灰暗辛酸的一面,城與水的糾結和折磨在這一刻展現得觸目驚心。 一個更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發生了!由於對故土的眷戀,由於對新生活境況的不滿,移民出現了“倒流”風潮。 1959年2月到1973年9月的14年間,河源縣的各安置區出現了7次大規模的倒流回庫風潮,人數達1.2萬之多,佔了總移民人口的十分之一。 “逼退”移民的無非還是那幾個因素:住房緊缺、耕地不足、交通不便、醫療不保,以及移民子女入學困難等等。可是對那些欲求不多的農民來說,這些因素加起來,已經就是生活的全部。 發生在東源縣錫場鎮小學的一個真實情況是,整個學校加起來,只有17個學生,1名老師。移民生活資源之短缺由此可見。 回去並不意味著幸福。倒流回庫現象惡化了庫區的生活和生產秩序,回流的群眾為了生活,搭木棚、蓋茅舍,亂砍山林,甚至與原庫內安置的居民爭耕地,搶山林,庫區生活日顯混亂,從前和睦的鄰里如今怒目相向。縱然如此,千難萬阻也擋不了移民“返鄉”的決心——河源市移民辦主任黃谷新告訴過我們這樣一個心酸故事:有移民在庫區生活多年,常年蓬頭垢面,頭髮長如“飛流直下三千尺”。慰問移民的干部看見了心生詫異,問為什麼不理髮,他說:“理不起,太貴。理一次得幾十塊錢。”幹部不信,男子就算給他聽:搭船從庫區出來要多少錢,到鎮上要多少錢,理髮要多少錢,回家的路費要多少錢…… 對回流現象和移民安置後出現的問題,廣東省和河源縣的黨政領導極為重視。 1962年至1965年,省政府和縣政府從各部門抽調了一批領導幹部,專門解決移民安置的問題:深入庫區進行慰問,派出醫療隊常駐庫區,多次發放醫療、生活、生產救濟款,組織臨時學校……黨和國家始終沒有忘記這些移民,一直在致力尋求解決之道。 1961年,遷往韶關天井山林場的上百位新港烏洞移民倒流回來,在山腰搭棚住下,缺糧缺油,水腫病非常嚴重。為躲避追逼而來的韶關幹部,他們終日東躲西藏,既不敢進城幹活,亦不敢投親靠友。時任縣領導張東明和陳娘恩知道這種情況,連夜帶兩船物資前往慰問,移民辦幹部亦到20里外的雙田糧站借回15擔谷,分與眾人…… 黨和國家始終念念不忘為移民尋找一條安居樂業的出路,縱使這樣的念頭在那個“左”傾路線和亂動的極端年月,是如此的奢侈…… 1958年至1987年的20多年間,黨和國家為新豐江水庫移民做了大量的安置工作。到1987年止,國家總共下撥移民經費8449萬元,移民群眾的住宅問題基本得到解決,耕地生產得到了恢復,生活水平有了較大的提高,公共設施配套基本完善—— 住宅方面:人均住房面積達到了6.3平方米,“三代同房”、“全家一室”的現像已經解決; 土地安排:人均水田0.43畝,人均旱地0.16畝,人均山地1.28畝,做到了人人有田可耕、有地可種、有山可依; 生產發展:改消極補償為積極創業,變救濟生活為扶助生產,開荒造田,開發漁業,移民人均收入達到了全省山區縣人均收入水平; 公共設施:修路、架橋、自來水、交通船,“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生活福利水漲船高。 1993年,時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廣東省委書記謝非到東源縣澗頭鎮考察慰問移民新村,百姓日漸提高的生活水平讓他非常振奮,謝書記動情說道:“新豐江水庫為珠三角和廣東的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庫區人民做出了巨大犧牲!”圍在一圈的村民聽了,掌聲雷動。國家念茲在茲,百姓自然心生暖意。 城與水的傳奇糾纏至此,千般滋味,湧上心間。國家發展水庫的戰略需要驅動了時代的巨輪,在一念之間,數以十萬計移民的人生之路發生了極大的轉向。在個體渺小的時代,他們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於是在國家機器的帶領下,重新走上了篳路藍縷的複興之路。也許,當他們看到如今玉液瓊漿般的萬綠湖時,他們的犧牲會得以告慰,也許,當他們看到下一代在青山秀水間肆意奔跑時,他們胸中的塊壘將得以釋懷。 然而在強調責任和義務應該對等的當下,在以人為本、關注民生的執政理念日益彰顯的今天,我們對庫區移民、對河源的老百姓為廣東省最大水質最好的水庫數十年來的付出給予相對合理的補償,是應該提到議事日程上了。改革開放31年來,廣東經濟的快速發展以及人口的迅速增長,使得用水量暴增,加之現代生活造成水資源的水質性污染,使得這個中國水資源大省也倍感用水緊張。珠三角地區對優質水資源有強烈的需求,因而水權改革的必要性和緊迫性成了十分現實的問題,新豐江水庫的初始水權、水權再分配、水庫水權價值以及確認河源市對水資源有使用權、可交易權、收益權等,對加快山區特別是庫區移民脫貧致富的步伐,促進全省區域經濟社會協調發展和探索建立東江上下游生態補償機制具有重要的意義。 遊船行駛蕩漾在萬綠湖的碧波上,晴空如洗,豁然開朗,彷彿徜徉一片綠油油的海洋。不時劃過一座座湖中綠島,那是當年的巍峨疊嶂,如今偶露崢嶸,靜臥水中央。轉瞬50年過去,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然客家古邑,萬綠河源清新依舊。當年它的建造者已經漸漸老去,身邊又聚集了新的建設者;最初的移民也告別了流離失所的動盪年月,新生活紅紅火火地開展起來。斗轉星移,萬綠湖看著身邊的人來了又走,始終用她那一池玉液瓊漿滋潤著東江兩岸的萬千黎民。 1988年,河源廢縣置市;1994年,新豐江水庫改名萬綠湖。從此,一個全新時代正悄然來臨。 河源別名槎城,是東江河畔一座山清水秀的小城。其名據說還有來歷,城市三面環水——東江自北向南流經城中,新豐江從西向東繞城而過,兩江又東面交匯——乍一看,恰如一隻木筏浮於水面。 又河又源,自然與水分不開。河源市位於粵東北山區與珠江三角洲平原地區的接合部,屬山地丘陵地區,山嶺與盆地相間,境內地勢由東北向西南傾斜,東江、新豐江縱貫全境。因山地過多,地勢偏遠,河源並不適合發展工業,但也因此佔了一個得天獨厚的優勢——依山傍水,擁有豐富的水資源。 在河源境內,集雨面積達100平方公里以上的河流有47條之多,其中最大的河流東江——在河源境內流程為256公里,流域面積達13794平方公里,佔整個東江流域的51%。因此河源人擁有讓人羨慕的人均水資源佔有量,高達5400立方米,約為全國、全省人均水資源擁有量的2倍。更何況,他們還擁有華南地區最大水庫——新豐江水庫——因其四季皆綠、終年清澈,又名“萬綠湖”。 人類環境風雲突變的世紀之交,萬綠湖成了廣東水資源惟一的奇蹟! 2009年7月,南方日報與廣東省人大常委會環資委、南粵環保世紀行委員會聯合對廣東江河水進行了為期4個多月的實地調查,並將調查結果以大型報導《廣東江河水》的形式見報。該報導全面掃視了廣東省江河水污染的情況,調查結果顯示,廣東河流的污染情況不容樂觀,粗放型的發展模式嚴重損害了南粵的母親河。如果不盡快將江河治理與保護納入科學發展體系的話,污染勢必有惡化的危險,那時再來治理早已病入膏肓難以挽救。 《廣東江河水》是一組大氣而紮實的新聞報導,廣東水污染情況簡直可以用觸目驚心來形容,且看報導展示: 珠江:《珠江口之殤》——隨著地處珠江口的虎門成長為世界級製造中心,珠江口海域卻成為我省污染最嚴重的海域,魚蝦減少,數万漁民面臨生存困境;一個70多萬人口的小鎮雲集電鍍、染織等重污染企業,環衛工人卻屈指可數,重金屬污水裹挾大量垃圾、生活污水直排珠江口;受困污染之痛,省市行動投巨資鐵腕治污,但專家警示,僅靠“運動式”整改難以“長治久安”,持久計劃與出色執行力是關鍵…… 西江:《每年接納污水逾30億噸西江之患由緩變疾》——西江是我國第二大內河航道,還是粵澳最重要的淡水供應源,堪稱“生命水道”。它每年卻接納污水超過30億噸,深受交通運輸污染、盜沙、水量減少、鹹潮之苦;西江支流獨水河,距廣州西江引水工程取水口幾公里之遙,因污染最終被迫改道重填;而珠三角部分產業正加速向西江上游轉移,給西江上游水質帶來隱憂,行政區域限制增加了治污的難度…… 東江:《亟待拯救的東江源》——“為了保護東江,我們犧牲了自己的運河。”今年6月底,東莞市市長李毓全對來訪的香港環境局局長邱騰華說道。東莞東城樟村附近也能看到這樣的情景:一街之隔,泛著白色泡沫的烏黑運河與綠色的東江水形成鮮明對比,暴雨後運河水漲時,污水直衝入東江,威脅本已脆弱的東江水;而不向東江排水的後果是,漫過堤壩的大水已多次造成城市內澇…… 北江:《重金屬之患不能承受之重》——韶關的武水橋下,北江上游江水碧波蕩漾,婀娜的水草群舞;中游支流橫石河,河水呈強酸性,即使稀釋一萬倍,水生物也難在其間存活24小時;下游地區的清遠石角鎮,銅產業帶來的污染,造成附近河底沉積物中鉈含量嚴重超標…… 練江:《被人為污染毒死的母親河》——不能游泳的練江是什麼樣?散發著臭味的江水上泛著白沫,水面上漂著大量垃圾,塑料袋、水果皮、飲料罐,還有各種動物的屍體。江兩岸堆滿生活垃圾,墨綠的蒼蠅嗡嗡地低飛著,偶爾還能看到老鼠在岸上躥過。從2001年至今,練江水質一直被評為劣五類,河水已失去最基本的自淨能力,不再適合魚類生存。源起於揭陽普寧市,貫穿汕頭市潮陽和潮南區的練江,已成為粵東所有河流中污染最為嚴重的河流…… 鑑江:《“油河”魚蝦回游,兩岸偷排未止》——因鑑江大部分河段貫穿油城茂名,一段時間以來,鑑江與污染相連。其主要支流小東江,更因被油污覆蓋的河水一點就著而稱為“火水河”。經過當地人的覺醒和努力,小東江已擺脫“火水河”的惡名,水質整體狀況好轉,遺憾的是偷排事件仍不時發生。而城市生活污水和水土流失,也開始逐步侵蝕著這條粵西母親河…… 淡水河:《積重難返治污路漫漫》——16年來,淡水河見證了珠三角發展,如今部分河段卻已完全喪失自淨能力,並成為東江的主要污染源之一。今年以來,深圳、惠州對淡水河治污熱情高漲,巨額投入及合作新機制的建立,帶來了淡水河復清的希望。然而,積重難返的現實卻注定了治污只能如抽絲般的緩慢…… 在如此嚴峻的污染形勢下,萬綠湖對於水質的保持簡直是一個奇蹟。據環保部門的監測顯示,萬綠湖水質一直保持國家地表水Ⅰ類標準,水庫深層水經高壓自然濾浄,浮游物幾乎為零;水溫常年保持在16℃左右,水質穩定,呈弱鹼性,有利人體內酸鹼平衡;水分子團小,有利吸收,並富含鉀、鈉、鈣、鎂等人體必需的礦物質和微量元素。由於水生態環境優良,萬綠湖吸引了眾多“桃花水母”前來棲息,一個天然的“桃花水母”樂園悄然形成。 2004年4月,中國食品工業協會組織專家對萬綠湖水質進行專項權威鑑定,認為:“萬綠湖水質全面達到地表水環境質量Ⅰ類標準,是水域功能最高的源頭水,是難得的未受污染的清潔水源,符合飲用淨水水質標準,達到直飲要求,可以直供飲用。”同年,該協會授予萬綠湖為全國唯一的“中國優質飲用水資源開發基地”稱號。 陳建華說:河源東江上游,萬綠湖,楓樹壩水庫,仍保留一泓淨水。 【專家評估為一級地表水】這對廣東可持續發展具有特殊戰略意義。萬綠湖顯得一枝獨秀?這與廣東歷屆省委、省政府領導和河源歷屆市委市政府濃厚的生態保護意識有關。 孔子說過:“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所謂“知者”,“智者”也。聰明的人,性情好比水流,自然喜歡隨勢而動,“青山行不盡,綠水去何長。”從哲學上來說,就是用運動的、變化的、發展的眼光看問題。改革開放後,珠三角佔據天時地利的工業和手工業得到了“超音速”般的發展,然而最大問題也出現了——水污染越來越嚴重。 河源市委市政府擁有良好的保護生態的傳統,不僅因為河源一直青山綠水,人類天然的“鄉愁”使得河源人民有一種保護家園的情結,更源於市委、市政府的一種理性的科學思維——“再也不能走'先污染,後治理'的老路了!國家那麼重視環保,對一條江、一個湖、一個城市的治污費,動輒二三百個億,效果如何還不得而知。如果拿二三百億元的十分之一投到河源來建設,那又是什麼情況?我們要算這個賬啊!所以,打基礎,謀長遠,堅持科學發展觀,是我們要走的康莊大道。否則,我們就對不起河源人民,就會成為歷史的罪人。孰重孰輕一目了然!” 河源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長期以來河源歷屆市委、市政府堅定不移落實科學發展觀。 梁偉發同誌任河源市委書記時提出河源“既要金山銀山,又要綠水青山。”把環保的重視和呵護,提高到與政府層面最為重視經濟發展一視同仁,平等看待。陳建華主政河源,只把前任提出的口號改了一個字:“既要金山銀山,更要綠水青山。”一字之差,一字之別表現出陳建華對環保和水資源的重視置於超乎經濟之外的高峰,這是陳建華對綠水青山新的解讀和全新的價值觀。河源要的是“雙贏”,是“可持續”,是“在呼吸著新鮮空氣,喝著清甜安全的淨水奔小康”。 這種“雙贏”理念落在實處,就體現在對萬綠湖水質近乎苛刻的保護措施上。 萬綠湖建庫以來,對於這湖淨水的呵護,河源人民表現出了強烈的大局觀念以及強烈的社會責任感,市委、市政府更是以“清水”為先,哪怕犧牲急功近利的發展速度也在所不惜,這從一系列為保護水質而嚴格製定的措施就能窺見一斑: 一、投資8億在省內率先開展全市林業體制改革,目標是切實改變過去砍樹養人的模式;並出台《關於加快林業發展建設林業生態市的決定》,河源是全省第一個出台該條例的城市,以盡快推動林業生態市建設。 二、投入巨資改造環保設施。包括開始全面啟用日處理污水8萬噸的市生活污水處理廠;建成運營日處理能力6萬噸的城南污水處理廠,這是全省產業轉移園中首個完成的污水處理廠,其能夠對園區內污水進行深度處理後全部達標排放;此外,總投資超過10億元的縣區11座污水處理廠正加快建設,今年底可投入使用。 三、嚴防死堵森林火災,出台嚴格的森林防火問責制。 四、全市範圍內暫停了速生豐產桉種植、暫停新的木材加工企業審批、暫停萬綠湖環湖路建設。 五、嚴禁在萬綠湖周邊接污染類項目開發,嚴控在萬綠湖集雨區的開發項目。務必做到“三個一律”,即:一律禁止在萬綠湖上游集雨區內進行工業開發——從2005年至今,河源市先後拒絕了近300個、投資總額達400多億元的有污染的工業項目;一律禁止在萬綠湖周邊區域進行破壞生態的農業和畜牧業開發;一律關閉庫內所有有污染的賓館酒店和旅遊景點,對可能產生污染的遊船進行全面環保改造。 六、專項整治高耗能、高排放行業,關停小鋼鐵企業15家,小水泥企業2家。在去年淘汰落後煉鋼產能225.5萬噸和落後煉鐵產能3萬噸的基礎上,河源市在2009年1-7月繼續淘汰落後鋼鐵產能78.5萬噸,合計共關停和淘汰落後鋼鐵產能307萬噸。 七、嚴肅整礦產資源開發秩序,共查處關閉非法礦點462個。 …… 這樣的措施還可以繼續列舉下去。 陳建華提出,優水優用的新理念。他說:河源的優質水,造福東江流域幾千萬人民,其中包括灌溉用水、工業用水、城建、景觀、動力,無不與東江水有關。但從優水優用這一理念詮釋,東江優質水應該首先向東江下游人民特別是廣州、東莞、深圳三大城市市民提供清潔水,直飲水。為了人類更美好的生活,最好的水必須用在最高級的用途,灌溉生命之水。一切為了人類的健康和美好的生活。它完全超出GDP的概念。這和犧牲環保,損害人民的健康和破壞人類地球攫取財富的行為,絕對不能相提並論。 在“唯GDP”論風行中國官場的情況下,這些措施體現出來的反“發展”其實是更科學的發展氣質,不得不讓人肅然起敬。關於GDP,陳書記說過一段令人沉思的話:“發展是為了什麼?GDP?生活得更好?吃更多的豬肉?更多的魚?幾千年來我們生活得已經很好,因為吃的都是健康食品。如果發展的結果是吃到不安全的豬肉和被污染魚,這樣的發展是否已經背離了初衷?”河源不是不想發展,而是不願在損害環境的前提下發展;河源不是不想發展,只是不願千辛萬苦走到中途的時候忘了最初的夢想。犧牲的GDP讓人惋惜,但也正是如此,才顯出河源人的擔當和勇氣——對於這一池被稱作廣東最後淨地的聖水,河源人明白自己的使命! 新時期,河源的“水傳奇”再續新篇章! 回想起河源的採訪之行,可以用“處處見綠,處處環保”來形容。乘船的時候,很吃驚地發現如此大型的遊船竟然是用天然氣來驅動的,成本之大可想而知;在偌大的湖上馳騁、在綠島間流連忘返的時候,感嘆為避免污染而禁止在湖區內建賓館,這要損失多少商機。河源的城市名片叫做“客家古邑,萬綠河源”,一個“古”字——河源歷史悠久,完全配得上這個字——新石器時期已有人來居住,商周時期已有部落和村莊;一個“綠”字——在古老的文化體現出一種全新的文化訴求,是這座城市不忘的環保使命。河源人民早已達成共識,人與環境的和諧是一切和諧的基礎,也是河源市生存和發展的前提條件。城市口號由“既要金山銀山,又要綠水青山”自然過渡到“既要金山銀山,更要綠水青山”,除了再次突出了環境保護的重要性,更豪情萬丈地喊出了出一種“河源決心”—— “再也不能走'先污染,後治理'的老路了!” “污染的核心問題是乾預自然,人類理應是順自然的!” “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開始了就要完善一點,科學一點!” 時至今日,陳建華書記的話屢屢在我耳邊響起。 說,“善”的最高標準是“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老子推崇“水性”,認為高尚的品格就像水一樣,一柔,二謙卑,三是澤被蒼生而不爭名利。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河源”這座城市多少有點仙風道骨。 先說柔。客家人的根在中原,其原本是為躲避戰亂而遷往平靜富庶的南方的,因為,客家文化的內核是中原大陸文化,即漢唐氣象的精髓——胸懷博大,以和為貴。但客家人在千百年來輾轉的遷徙生活中,不斷與異鄉的地方風物或民族文化摩擦、碰撞乃至融合,自然會在吸收異域文化的同時,養成一種克制、容忍的氣度。克制才能夠交流,容忍則意味著消化。至此,以“柔”為外在形式的克制和謙卑就如同生存智慧般紮根於客家文化當中。 再說謙卑。在“列強”林立的珠三角,河源並不起眼。不起眼是因為相對貧困和經濟滯後——河源有這樣直面困境的勇氣。但公平地說,河源之所以發展緩慢是因為背上了“環保”這個緊箍咒:務必保護好萬綠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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