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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2篇百年夢想——中國幾代偉人與三峽工程

中國治水史詩 何建明 61792 2018-03-16
你不曾聽說長江最初是由東向西奔流的吧?但這確是史實。 大自然的歷史和人類歷史一樣,充滿著辯證法,從來就不曾有一成不變的東西。已知的科學證明,人類的產生始於那麼一點微生物和蛋白質。江河也不例外。我們的母親河長江的初始形態,也是由一時一地的環境一點一滴的孕育而成的。江河屬於大地的一部分,並受大地不可抗拒的一次次地質演變的影響,才有了今天的流程與流向。 長江最初好似個靦腆的姑娘,是在歷經一次次驚心動魄的地殼運動後,才鑄造出今天那磅礴的氣勢和多姿的豐韻。 大約在距今兩億年前的三疊紀時代,今天的長江流域均在蔚藍色的波濤之中,西藏至雲南中西部和貴州西部等皆是一片汪洋,四川盆地和湖北西部也是古地中海向東突起的一個美麗海灣,這海灣一直延伸至今天長江三峽的中部,即重慶一帶。 1.8億年前的一場轟隆巨變,使大地又一次脫胎換骨,長江的雛形才開始呈現。那就是有名的印度支那造山運動,地球上從此有了崑崙山、可可西里山、橫斷山和秦嶺山脈。長江中下游南半部逐漸隆起並形成陸地,古地中海不得不大幅度後撤,雲貴高原開始露骨現眉。而此時東方大地的地理環境發生了一場決定性的變化:在橫斷山脈與秦嶺及雲貴高原之間,形成了斷陷盆地與溝壑巨道,遺下云夢澤、西昌湖、巴蜀湖和滇池等幾大水域,它們相互呼應和串聯,經云南西部的南澗海峽,奔突古地中海。這是長江的最初風貌,不過它的流向與今天恰恰相反——由東向西。

此時的長江並沒有完全發育,它依然頑皮地躁動著。 1.4億年前的又一場轟轟烈烈的造山運動,使唐古拉山脈形成,青藏高原緩緩隆起,褶皺成無數高山與深澗、窪地與裂谷,長江中下游的大別山和現今的三峽山脈形成,古地中海此時大舉後退。至白堊紀時,四川盆地迅速上升,雲夢澤和洞庭盆地不斷下沉,長江中部的身段發育已近豐滿。這時,躁動不停的大地突然變得沉靜起來,一覺睡了近億年,在距今3000萬年時才醒來。一旦醒來,它又一次出了個大手筆,這就是偉大的喜馬拉雅造山運動,其壯烈的場面非言語所能描述,青藏高原在古地中海不斷退縮的瞬間,猛烈抬起,勢如破竹,金沙江兩岸高山排列有序,整個中華大地西高東低的地形就此形成,長江的青春發育期驟然出現!

大江東流從此奔騰不息! 長江不僅一路接納和匯聚了千萬條河川共同構築起浩浩6300餘公里長的世界第三大河流,而且以其兩岸肥沃的土地和清澈的碧水給人類的生息繁衍構築了溫床。 關於人類起源有許多說法,但無論哪一種觀點,都認定長江流域是人類的發源地之一,而且是東方人類的主要發源地。 當一次次造山運動鑄造了長江的胎盤時,地處長江中下游的山川大地已經草茂林密,一群臘瑪古猿出現在大江兩岸的峽谷溝壑間,雖然它們的步履顯得有些緩慢,但畢竟開始了向人類歷史邁進的旅途。考古學家不止一次證實,中國早期的人類就是從雲貴高原出發,抵經長江中上游,然後再分途長江下游和黃河中游及涇渭流域與汾河流域。 1965年“五一”節,一隊地質學家在金沙江南岸的元謀縣例行性地進行第四次地質和地震考察,他們在上那蚌村西北的一個小土包下,發現了兩顆猿人類的門齒,這個發現讓在場的地質工作者們激動不已。經考古學家鑑定,這兩顆猿人類門齒距今已達170萬年!比周口店北京猿人還要早!最值得一提的是考古學家後來還在“元謀人”遺址現場,找到了許多石片、石骸和尖狀器,以及炭屑和炭屑堆中的幾塊燒骨,因此證明“元謀人”不僅奠定了自己作為人類始民之一的地位,而且證明了其用火的歷史遠比其他猿人類要早得多。

“元謀人”是迄今為止,長江流域可以證明的最早的一批“公民”。而在發現“元謀人”的前五六年,長江三峽的巫山地區,一個名叫“大溪”的小鎮同樣讓考古工作者吃了一驚,因為在這裡的考古發現,距今六七千年前,已經有人類在此進行著以水稻為農作物的大量經濟活動,輔以漁獵和採集及製陶等,建築和製陶皆已相當發達。 “大溪文化”使我們能夠看到祖先在長江三峽一帶安居樂業的田園生活和傳播文明的輝煌一頁。 長江被再一次證明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母親河的豐韻首先是她那奔騰不息的江水資源。據水利部門介紹,長江流域水系龐大,干支流縱橫交叉,江河徑流豐沛,落差5000多米!有關部門在1976年至1980年的五年中對長江流域1090條河流進行較全面的水能資源普查表明,全流域蘊藏的水資源能量達2.7億千瓦,為全國水資源的40%。可開發的水資源能量近2億千瓦,相當於12個我們即將建成的三峽水電站。長江平均每年流向大海的水量達9760多億立方米,而雨水充足的年份,長江流入大海的水量最多可達13600億立方米。

啊,富饒的長江,千百年來,你以自己雄渾的身影和咆哮的濤聲,帶走了多少寶貴的資源啊! 人類離不開水,離不開水的不僅僅是人類。沒有水就沒有萬千生物。月亮很美,但它永遠是個沒有生機的寒冷與寂寞的世界,太陽輝煌,但它永遠只能燃燒出烈焰。它們不可能像地球那麼驕傲,因為它們沒有水,沒有取之不盡的生命之源。 首先對長江那奔騰不息的生命之源引起重視的是20世紀的一位偉人,他就是中國革命的先驅孫中山先生。有意思的是,孫先生的一枕“三峽夢”,使20世紀中國的幾位偉人“夢”了近百年,儘管他的後來者在三峽問題上所傾注的熱情和出發點各不相同,但這部百年“三峽夢”幾乎與中華民族20世紀的歷史命運同悲同喜。 這是一部波瀾起伏、驚天動地的歷史!

這是一曲魂牽魄動、欲罷不能的壯歌! 1919年,當第一次世界大戰剛剛落下硝煙瀰漫的鐵幕,一切現代文明都處在朦朧之中的時候,一心追求“登中國於富強之域”的孫中山先生,用英文寫下了一部振興中華民族的著名論著——《建國方略》。在這部論著的第二部分“實業計劃”中,首次提出了在三峽建造水閘提升水位用以改善川江航道和水力發電的宏偉設想。作為20世紀振興中華民族的號角手,孫中山先生面對滿目瘡痍的華夏大地曾經沮喪過,但在付出血的代價之後,他依稀地看到“實業救國”之路的那片曙光依然燦爛時,便如此激情地描繪了長江三峽之夢: “當以水閘堰其水,使舟得溯流而行,而又可資其水力……水深十尺之航路,下起漢口,上達重慶。”

“……其所以益人民者,何等巨大,而其鼓舞商業,何等有力也!” 在那一段時間裡,孫中山作為國民革命的創始人,在製定《建國方略》與規劃民族復興的偉業時,其目光已經深情地留在了長江三峽上。 1924年8月,他應廣州國立高等師範學校之邀發表演說,對開髮長江三峽水力資源作了更加抒情的描述:同學們,中國是窮,沒有大不列顛一樣滿地跑的火車,也沒有美利堅一樣橫貫東西的鐵路大通道,但我們有長江,有長江三峽那樣取之不盡的水力資源!那時我們不但可以供應全國的火車、電車和各種工廠之用,而且可以用來製造農民用的化肥!到那時,我中華民族哪有不屹立於世界之林的道理? “萬歲——中華民族!” “萬歲——長江三峽!”

一向受到抑制的同學們,被孫中山先生的慷慨演說感動了,他們從先生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中彷彿看到了“三峽大壩”矗立的那一幕! 那一幕到來之時,必定是中華民族振興之日! 中國人對“三峽夢”的情有獨鍾也從此開始。然而20世紀初的中國,千瘡百孔,哪有錢來修建三峽這一世界水利史上最宏偉的工程?孫中山先生也只能空有一腔熱血,更何況他這個“臨時總統”的寶座也一直處在風雨飄搖之中,內訌與外攻,使這位偉大的民族領袖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後,便過早地結束了他的“三峽夢”。 但孫中山畢竟是想讓長江之水變成富民強國之源的第一人。他的“三峽夢”永遠閃爍著光芒,激勵著後人繼往開來。 繼他之後的蔣介石口稱自己是“孫先生的學生”,可在實際行動上卻背叛先生。他一度大權在握,真要繼承孫先生的遺志,在三峽建設問題上是能有所為的,但他太熱衷於經營自己的蔣家王朝了。共產黨領導人民鬧革命,他蔣介石便舉起反革命的屠刀,逆歷史潮流而動,於是一場場血腥的鎮壓成了他夜不能眠的主業。

然而我們還得感謝蔣介石先生,正因為他的精力過多地花在了對付共產黨和人民的解放事業上,所以沒能全力阻止一大批在“五四”運動影響下高舉“科學救國”大旗的愛國知識分子癡情的“三峽夢”。特別是這位獨裁者還沒有來得及解散孫中山先生主政時成立的礦務司地質科。這個只有幾個人組成的地質科後來在20世紀的中國建設史上立下了汗馬功勞,孫中山先生親自任命的地質科長章鴻釗是一代教育學家和地質大師,正是這位貌不驚人的“小老頭”,帶領一批有志青年冒著被貶被殺的危險,繼續編織著孫中山先生的“三峽夢”。章鴻釗先生作為中國第一位“地質長官”,他在蔣介石提著屠刀追殺南昌起義的部隊時,曾向國人大聲疾呼:“謀國者宜盡地利以民財。欲盡地利,則舍調查地質蓋未由已!”並說:“亡羊補牢,或猶未晚,失此不圖,而尚談富國者,則吾未知之也!”

“孫先生的三峽之夢,也是我章某人的畢生之夢!不在長江三峽上有所為,就枉為中國一介書生也!”章鴻釗每每背誦到孫中山的《建國方略》第二部分第四小節時,總會抖動那束美麗的山羊鬍鬚,癡情而高聲地說道。 頗有遠見卓識的章鴻釗在任地質科長的第二年,就親自批准成立了中國第一個地質調查所。這個調查所當時只有章鴻釗、丁文江、翁文灝等幾個人,但後來迅速發展成中國最完整最健全也是擁有科學家最多的一個機構,其科學研究水平和實際工作業績均處世界同行前列。 在章鴻釗時代,中國不曾有其他像樣的科學研究機構,直到共和國成立,地質調查所仍然是中國最強的科研機構。那時中國的基礎科學特別是地面科學,不像現在分得那麼細,地質科實際上還承擔著考古、水利、礦業開發及環境保護等諸多科學研究工作,如周口店的“北京猿人”發現、玉門油田的開發等等,都是地質調查所的功勞。而三峽工程開發研究始終是地質調查所的一項重要工作。

丁文江、翁文灝、黃汲清、李春昱先後擔任過地質調查所的領導。這些名字對現在的年輕人來說是陌生的,但假如誰要想真正了解20世紀的中國歷史,特別是20世紀中國科學史的話,如果不了解這幾位人物,那必定是不完全的。 20世紀70年代哈佛大學出版社出版了美國學者夏綠蒂寫的一本《丁文江——科學與中國新文化》一書,書中這樣評價丁文江:“……他是一位中國的赫胥黎,是二三十年代中國提倡科學,促進新文化發展的代表人物……作為一名科學家,他是第一位這樣的中國人,既從技術觀點又從哲學觀點研究西方的科學,感到根據科學的思想原則教育同胞是自己的責任。丁文江所發揮的這種作用——科學家作為文化和政治的領袖——在中國的歷史經驗中是前無古人的……” 丁文江以其中國新文化的旗手和科學家的雙重身份,曾經影響過一大批日後在中國科學與文化舞台上的風雲人物的命運選擇與政治主張。魯迅在他的影響下學過一段時間地質學專業,所寫的第一篇學術論文就是礦業方面的。科學家李四光受丁文江的影響更不在話下,他初到日本留學念的是造船專業,丁文江學的是地質學,因此李四光轉學到英國後專攻地質學,並且成為了中國一代地質大師。 “長江三峽是中華民族的一個拳頭,早晚要顯威的。”具有政治家素質的丁文江,激勵著所有心懷“科學救國”之志的熱血青年們。 1924年,李四光帶著助手趙亞曾,第一次以一名科學家的身份,實地考察了三峽,寫下了《長江峽東地質及峽之歷史》的論文,對三峽地區的地質情況及周圍環境進行了準確的論述。也許正是李四光先生這一貢獻直接回應了孫中山先生編織的“三峽夢”,所以在次年孫中山先生去世的盛大儀式上,李四光被推薦為抬靈柩者之一。這個殊榮在當時可以認為是後輩“繼承人”的某種象徵,其身價可想而知。 丁文江死得太早,當他準備親自到三峽繪製一幅工程圖時,在途經湖南湘潭煤礦幫助勘察工作時,不幸煤氣中毒,猝然與世長辭,年僅49歲。 翁文灝博士是丁文江的密友,也是地質學界的開拓者之一,他做過好幾年蔣介石政府的行政院秘書長和行政院院長。這位老先生一生走過些彎路,但多數時候是以一名科學家的身份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三峽工程實質性的工作,是在他手下開始的。 1932年,在翁文灝和另一位愛國科學家孫越崎先生的奔走下,國民政府正式成立了一支長江上游水力發電勘測隊,並於次年10月完成了一份《揚子江上游水力發電勘測報告》,在這份報告中第一次將葛洲壩問題提了出來。當時的科學家關於建設三峽水壩的設想,不像現在這樣建一座超級大壩,而是在三峽流域建若干個中小壩,所以翁文灝時期的“三峽夢”是在長江的三峽水域段攔腰切它幾塊,建幾個不同類型的發電壩。葛洲壩地段好,水頭高12米多,設想中的發電裝機容量為30萬千瓦。同時提出的另一處建壩地址是黃陵廟,水頭高20米左右,發電裝機容量為50萬千瓦。據測算,兩處工程費用為1.65億元。 “20萬移民怎麼辦?這筆錢沒有算進去呀!”當助手們將《報告》遞到翁文灝手中時,他想到了一個誰都沒有考慮的大事。 是啊,移民問題怎麼辦? 這話不知怎麼傳到了蔣介石那裡,蔣先生哈哈大笑,“有用有用”,轉身對站在一旁的翁文灝說:“娘希匹,不就是20萬人嘛!都讓他們充軍,給我去打共產黨!” 向來膽小的翁文灝一聽政府“首腦”這麼來安置“三峽移民”,嚇得當即命令交通部門有關人員:“三峽工程那份報告,先給我鎖起來,沒有我的批准不能動!” 交通部的官員便以“5116”號指令“暫不宜實施”之名,“哐當”一聲,把它久久地鎖在了鐵皮櫃裡。 “真是一群書呆子,不除江山社稷之患,建一百個三峽工程也是白搭!”蔣介石暗暗嘲笑翁文灝這樣的知識分子。他的戰刀繼續揮向毛澤東領導的工農紅軍…… 翁文灝憑著對科學和救國大業的執著,利用自己的行政院院長之職權,盡可能地瞞著蔣介石,做著圓“三峽夢”的小動作。其中有兩個“小動作”後來對20世紀的中國水利事業和三峽工程起了重大影響。一是選派青年水利專家張光斗等人到美國深造,學習大型水利工程技術;二是邀請美國著名水利大師薩凡奇博士到中國。這兩個“小動作”做得都非常漂亮,可以說這是翁文灝和另一位愛國科學大師錢昌照等人在蔣介石眼皮底下做的日後對中國水利事業和三峽工程起到最重要影響的兩件歷史性大事。 張光斗,中國科學院和中國工程院院士。曾任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副主任,清華大學副校長。現年91歲的張教授與愛妻錢玫蔭女士,居住在清華大學的一幢教授住宅樓,二老健康而幸福。有人說,中國當代水利史如果離開了張光斗先生,就將無法寫下去。這是有道理的。這位中國水利泰斗出生在江南水鄉的蘇南名城常熟,與我的出生地僅有二三十分鐘的步行路程,他和另一位常熟人——“中國兩彈之父”王淦昌院士都是我的大老鄉,所以關於張光斗先生的傳奇經歷我早已熟知。 大千宇宙,輪迴自然,離開了誰都照樣轉動。但一項事業,如果真的少了某一位天才人物,歷史將可能是另一種寫法。中國的當代水利事業,特別是三峽工程,如果沒有了張光斗先生,將一定是另外一種情況。 讓我們稍稍將鏡頭搖向另一個角度。 這裡是著名學府上海交通大學。震驚中外的“九一八”事變,使原本平靜的校園異常熱鬧。蔣介石政府對日本侵略者採取的“不抵抗”政策,激起了全國人民的極大憤慨,空前的學生救國運動此起彼伏,上海交大的學生們更是不顧國民黨軍警的鎮壓,組織了一批又一批“請願團”赴南京向蔣介石政府示威。在這支隊伍中間,有一位青年學生以自己的行動發誓要“為人民做事”。他在一名地下共產黨員的啟發下,通讀了革命導師馬克思的經典著作《資本論》,雖然當時他還不太懂得這本理論巨著的深刻含義,但面對蔣介石政府的喪權辱國的行徑,他決意用自己的行動為民族貢獻一份力量。 “老師,我要選學土木工程專業。” “為什麼?” “因為我的志願是當一名水利工程師,水利總是為人民的。” “說得好!水利總是為人民的。”教授非常高興地拍著學生的肩膀,勉勵道,“我們的人民日子過得太苦,政府又那樣腐敗無能,我支持你的志願!” “謝謝老師。” 這位學生就是張光斗。當時他是上海交大二年級的學生。那時大學二年級後就要分專業了,“九一八”事變,使他的靈魂發生了一場震盪,“水利總是為人民的”成了他一生追求科學救國真理的座右銘。 大學畢業後,張光斗懷著一腔“科學救國”熱情,報考了清華大學留美公費生,並一舉成功。按照規定,去美國留學之前必須在國內對自己的本專業實習半年。這半年對張光斗來說,更加堅定了他要為自己的國家在水利事業上貢獻力量的信仰。 “那次實習,學了一些工程技術,更重要的是看到了我國水利建設的落後,水旱災害的嚴重,人民生活的困苦,增強了為水利建設、為人民服務的決心。”張光斗在實習期間,每月向清華大學寫一份報告,其憂國憂民之心躍然紙上。 1935年7月,張光斗在美國加州大學土木工程系註冊,成為美國著名土木工程專家歐欠佛雷教授的研究生。其間有同為中國留學生的伙伴對他說,憑你的聰明和能力,應該攻讀其他專業,土木工程沒前途。張光斗沒有動搖自己的理想,而且學習成績優秀,導師給了他雙份獎學金【其中一份是清華大學給的】。這時國內正發生著一件大事:毛澤東領導的工農紅軍勝利走完了二萬五千里長征,張光斗從美國的報紙上看到消息後受到極大鼓舞。雖然當時的他還沒有任何的政治傾向,但他彷彿看到了東方的一縷曙光,情不自禁地給國內一位地下黨的同學寄去了自己積蓄的美金。 僅用一年時間,張光斗拿到了土木工程的碩士學位。而此時他的心頭有個強烈的願望:要當一名水利大壩的設計師,將來好為國家建設像美國波爾多大壩那樣的偉大工程。波爾多大壩當時不僅在美國而且在全世界也是最大的水利大壩,張光斗在讀土木專業時曾經實地考察過。當他站在高高的波爾多大壩前時,心潮澎湃,熱血沸騰,“那一刻我想起了自己的祖國,想起了我們的長江,想起了長江三峽,想起了孫中山先生在《建國方略》中的話……”張光斗請求歐欠佛雷導師介紹自己到美國最著名的權威機構國家墾務局學習。 “OK,我給你介紹世界上最偉大的大壩設計師薩凡奇博士,他是我的好友,對你們中國也十分友好。”導師的話,令張光斗欣喜若狂。因為薩凡奇的名字幾年前就在他的心中佔據著重要位置,能夠當這樣一位國際大壩設計師的學生,對從事水利專業的人來說,是再榮光不過的事了。 “你是一位水利天才,將來定能大有作為,我給你專門設計了一個實習計劃。”薩凡奇博士對張光斗倍加欣賞,特意根據張光斗的情況為他設計了一份三個月的學習與實習的計劃,安排他到混凝土壩、土石壩、洩水建築物和渠道等部門工作,並要求各部門的技術專家指導張光斗做正式設計,薩凡奇還親自檢查張光斗的學習與工作情況。 “張,薩凡奇博士這樣寵愛你,讓我們好妒忌!”美國工程師們不無羨慕地對張光斗說,而他們也對這位謙和好學的中國留學生十分友好。至於與薩凡奇博士之間的關係,用張光斗自己的話說,他們已經成了友情深篤的忘年之交了。 “我贊同你去哈佛大學學習土力學,這對一名水利專家來說,是必須努力掌握的一門專業知識。那兒的威斯脫伽特教授是這方面的權威,你把我的這封推薦信交給他,威斯脫伽特博士會盡力幫助你的。”薩凡奇將信交給張光斗後,用雙手拍拍自己學生的肩膀說,“你讓我看到中國水利的希望,你們中國有一條長江,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江河之一,聽說那兒有個最迷人的風景險灘叫三峽?” “對對,長江三峽特別地壯觀美麗,而且水急灘險,可以修建世界上最偉大的大壩!”張光斗說起自己的祖國時,那份情溢言表的樣子讓薩凡奇深受感染。 “我一定要去長江三峽看一看。” “歡迎先生去。” 就這樣,張光斗再次轉學到了哈佛大學,師從威斯脫伽特教授,一年之後,他獲得第二個碩士學位。 正當張光斗學業輝煌,名師們紛紛向他招手,哈佛大學的博士獎學金也已經確定給他時,中國國內發生了一場更加嚴峻的民族危機——“七七”事變,民族恥辱強烈地刺痛了這位愛國學子的心。 “尊敬的薩凡奇博士,我的民族正在危急之中,我要回國參加建設,用自己的專業知識為我的人民效力。”張光斗從哈佛領到碩士學位證書後再次回到薩凡奇身邊,他對導師說此話時,語調深沉而悲切。 “放棄攻讀哈佛的博士學位了?” “嗯。” 薩凡奇久久不語。最後,他說:“我尊重你的選擇,只是希望我們能夠有機會一起建設偉大的三峽水利工程。” “謝謝,我一定在中國等待您的到來。” 師生倆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回國後,張光斗看到滿目瘡痍的國家,心情異常複雜,一方面到處呈現抗戰的烽火,一方面國民黨軍隊在戰場上節節敗退,蔣介石政府的無能和腐敗,以及無心搞建設的現實,讓他不知所措。於是他打電話給當時任南京政府國防資源委員會副主任的錢昌照教授。錢教授同張光斗是同鄉近鄰,聽說張光斗是學水利專業的,在美國獲得雙科碩士學位,且師從薩凡奇,便十分高興地邀張光斗見面。之後,又任命他到當時的一項重要水利工程——四川長壽的龍溪河水電工地當工程師。那時能當上工程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張光斗以自己的才識和學問當之無愧。 在赴龍溪河水利工地的行程中,張光斗第一次與美麗壯觀的三峽擁抱。當輪船經過三峽險灘時,張光斗無比深情地默默祈求:此生此世,一定要在這兒為國家建一座世界上最偉大的大壩! 然而在那個國破山河碎的歲月裡,張光斗空有一腔熱血,只能竭盡所能,參加和主持了像龍溪和下清淵峒等五六個小型水電站的建設。 1942年,國民政府國防資源委員會決定派一批青年工程師赴美國學習大型工程的建設經驗,張光斗理所當然地被首選了。 “張,我們終於又見面了!我真高興!”張光斗赴美國實習的地方正是他的恩師薩凡奇博士當顧問的方坦那水利工地。分別6年,師生再次相會,留著美麗小鬍鬚的薩凡奇高興得直把高徒緊緊抱住。 “明年我要到印度的巴黑拉水利工程當顧問。”薩凡奇告訴自己的學生。 張光斗眼睛一亮:“印度離我們中國很近,先生應該到我們中國去一趟嘛!” 薩凡奇摸著小鬍鬚,樂了:“我也非常願意去你的偉大祖國,可這得由你們的政府邀請。” “那當然。先生是國際權威,理當由政府出面邀請。” “不不,是因為我要到你們中國去,必須以工作和考察的名義,我才好多走走看看,再說我還要去看看那個偉大的長江三峽呢!”薩凡奇幽默道。 “先生說得對。” 張光斗馬上寫信給錢昌照,轉告了薩凡奇的意見。 “那當然好,能請薩凡奇先生來中國訪問,是件大事。政府方面的邀請手續我來負責辦理。”錢昌照得知後非常高興,很快辦妥了邀請薩凡奇先生的有關手續。 不日,薩凡奇告訴張光斗:“美國國務院已經接到中國政府的邀請,並同意此事。” 張光斗好不高興,他為自己促成此事而感到榮幸。 20世紀40年代因薩凡奇先生的到來,中國的“三峽熱”簡直有如我們申奧成功一樣的熱度。 1879年出生於美國威斯康星州的一個小農場主家庭的這位國際水利大師,從大學土木工程系畢業後一直供職於美國內務部墾務局,他的勤奮敬業使他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到了總設計師的高位。他先後主持了美國及世界各地60多座大中型水利工程建設。第二次世界大戰前,薩凡奇提出要在美國西部的哥倫比亞河上建造全世界最大的大古力水壩,發電量為197萬千瓦,投資3億美元。這樣的工程,這樣的投資,在當時的美國也是了不得的事。為此美國國內掀起了一浪又一浪反對浪潮,連薩凡奇的同行美國土木協會也組織集會,憤怒地聲討薩凡奇:“他是老了還是瘋了?為什麼要在那片不毛之地修一個花費如此大的水壩?把薩凡奇從水利權威的位置上拉下馬!他已經不配了!”最後還是羅斯福總統獨具慧眼地把關鍵的支持票投向了薩凡奇。大古力水壩用“美國精神”完成了美國歷史上最偉大的工程,創造了幾個“世界第一”。大壩的建成,為美國在戰後的生產力發展起到了積極作用,其充足和寶貴的電力資源巨大地推動了美國的迅速崛起,特別是西部的繁榮。薩凡奇因此成了美國人民心目中的英雄,也從此奠定了他在世界水利界的崇高地位。 1944年5月5日,薩凡奇飛抵中國重慶。翁文灝和錢昌照等政府官員為他舉行了隆重的歡迎儀式。 當晚,就有一份關於“三峽工程”的報告送到了薩凡奇先生的案頭。這份報告是在翁文灝和錢昌照等人的努力下,由國民政府戰時生產局出面請美國經濟學家潘綏寫出來的,潘綏先生沒有到過三峽,他是從工程經濟學的角度對修建三峽工程提出了一份建議書。此提議有美國利益的考慮,標題為《利用美國貸款籌建中國水力發電廠與清償貸款方法》。建議書中就有關三峽工程建設問題這樣說:由美國貸款9億美元並提供設備在三峽修建水力發電廠,裝機容量為1056萬千瓦,同時建造年產500萬噸化肥的工廠,利用發電廠所發的一半電力來製造化肥,出口美國,以此作為償還貸款,貸款還清後水電廠與化肥廠歸中國所有。 太好了! 1000多萬千瓦的偉大工程!中國第一!世界第一!薩凡奇當夜就向翁文灝先生表示:明天我就去長江三峽! “不行啊,薩凡奇先生,此時的宜昌尚在日本軍隊的控制之下,三峽靠近前線,到三峽是很危險的,先生的安危我們可擔當不起呀!”翁文灝一听就著急了。 “尊敬的主任先生,我薩凡奇一生視水利重於生命,生死在所不惜,此番三峽非去不可!請不用為我多慮。”薩凡奇堅定地告訴中國官員,“我連遺囑都寫好了,如果我不能從三峽回來,請將此事轉告我的家人,一切責任與中國政府無關。” 這是一位年屆65歲的老科學家的秉性。關於薩凡奇先生的為人和對事業的執著,可以從許多美國同事和中國的科學家那兒獲知。張光斗就說過這樣的故事:薩凡奇在美國墾務局的年薪為8000美元,這個數字在當時的公務員中是不高的,比起那些生意人就更不用說了。因此有人建議,以你薩凡奇先生的權威和名氣,自己開個公司,一夜間就可以成為“百萬富翁”。薩凡奇對此一笑:我對金錢的興趣等於零,只有水利是我的全部愛好。美國政府為了表彰他的功績,決意請他出任內務部墾務局的局長。薩凡奇搖頭道:“我學水利而未學做官,上帝託付我的使命是造大壩!我的本領因此只能是造大壩!” 多麼好的一個老人!他對中國、對三峽與中國人一樣,同樣熱忱,同樣執著。 一位外國專家對三峽如此痴迷,讓國民政府第六戰區副長官兼江防司令吳奇偉感動了,他親自出馬陪同,並派重兵隨團與薩凡奇一行乘“民康號”輪船專程前往三峽考察。那時日本軍隊為打通中國內地的南北交通要道,在三峽一帶與國民黨政府軍展開了拉鋸式的激戰。薩凡奇一行的三峽考察團幾乎天天處在敵我雙方的戰火之下,情況非常危險。然而薩凡奇竟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似的,直奔三峽地區。 “薩凡奇先生,我們不能再往前走了,那邊是敵人的防區,他們天天都派飛機出來轟炸,輪船無論如何不能靠近三峽了。”吳奇偉一次次地警告道。 薩凡奇抬頭看看天上飛過的太陽旗敵機,風趣地說:“它是專打輪船的,那好,我們就改用'11'號車。”他讓輪船靠岸,並令隨行考察隊員沿山道步行前往三峽一帶。 “帶著重機槍和手槍隊,一旦出現敵情,要以自己的生命保護好薩凡奇先生!”吳奇偉只好向部屬下此死令。 就這樣,薩凡奇用了整整10天時間,對三峽兩岸的地形地貌和江河流域進行了全面的考察。 10天后,他獨自躲在四川長壽的龍溪水電工程處完成了著名的《揚子江三峽計劃初步報告》,即“薩凡奇計劃”。 “揚子江三峽計劃為一傑作,事關中國前途,將鼓舞華中和華西一帶工業之長足進步,將提供廣泛之就業機會,提高人民之生活標準,將使中國轉弱為強。為中國計,為全球計,揚子江三峽計劃實屬必要之圖也!”薩凡奇在把計劃呈給翁文灝前特意寫下了自己對三峽工程的近萬字的看法,那字裡行間充滿著激情,使翁文灝等中國官員看後興奮不已。 “委員長先生,我看薩凡奇先生的計劃值得好好研究,國民政府應該全力支持之!”翁文灝帶著“薩凡奇計劃”親自來到重慶的蔣介石官邸。正被全國各地抗戰烽火弄得焦頭爛額的蔣介石隨意看了一眼“薩凡奇計劃”,對翁文灝說:“眼下戰局緊張,建設上的事我哪有心思過問。如果你們覺得可以,就看著辦,不過我的國庫可是空的呀!千萬別向我說錢的事!” 翁文灝的心頭如同被一盆冷水澆潑:沒有錢建什麼三峽大壩嘛! “我的計劃說得很清楚,靠向美國政府貸款嘛!中國政府是有償還能力的嘛!”薩凡奇聽了翁文灝轉達的蔣介石意見,不由激動地站起身大聲說道:“對三峽這樣偉大的工程,國家應該全力關注和支持,因為它能夠將一個國家建設推向全面發展的航程,尤其像中國這樣的落後國家,更需要將這樣偉大的工程建設推進和發展。當年我在美國的哥倫比亞河上主張修建大古力水壩時,正是羅斯福總統的支持才使這項偉大工程獲得成功,美國國家和美國人民才從大古力水力發電站上獲得了巨大的經濟發展與好處的。長江三峽的自然條件比美國的哥倫比亞河更好,它在中國是惟一的,在世界上也是惟一的。上帝賜給了你們如此福分,實在太理想了!我現在65歲,如果上帝能假我以時日,讓我將三峽工程轉為現實,那麼請你們中國人同意我一個心願,在我死後埋在三峽。那樣我的靈魂將永遠得到安息!” “謝謝!謝謝您,尊敬的薩凡奇先生!”翁文灝深深地被這位赤誠的美國專家的“三峽情”所感動,“我會盡我所能,全力促成先生的宏願。因為這也是我們中國人和中國水利官員的夙願!” “好啊,翁,我們終於想到一起啦!”薩凡奇伸開雙臂,與翁文灝緊緊擁抱。 薩凡奇回到美國後,即著手與政府方面商洽共建中國三峽工程事宜,而且特別建議國務院成立一個水力發電統一管理局,還推薦他的同事柯登先生出任中國三峽工程總工程師一職。 “薩凡奇計劃”讓中國和美國一起刮起了一股強勁的“三峽熱”,這在20世紀中葉是很少見的一個歷史現象。 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戰已接近尾聲,日本軍隊在中國戰場上節節敗退,勝利的日子已在眼前,全國上下都在準備戰後的大建設,中國人的“三峽夢”到瞭如痴如醉的狀態。 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有一個人站出來反對此時興建三峽工程。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薩凡奇的學生,中國青年水利專家張光斗。 當中美兩國一起為“薩凡奇計劃”瘋狂之時,張光斗還在美國考察和實習。一日,他接到國內錢昌照的來信,告知中美兩國政府已協議合作修建三峽工程,並讓張光斗陪同他的恩師薩凡奇推薦的柯登工程師回國參加三峽工程建設。 “三峽工程耗資如此巨大,國家這麼窮,萬萬不能在此時興建啊!”張光斗接到錢昌照的信,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不行,他決定以一位科學家的負責精神,制止這種盲目行為! 張光斗連夜揮筆向錢昌照寫信陳述四大理由:一是三峽工程太大,國力原本貧乏,加上抗戰,國力已盡,此時修建三峽大壩極不適宜;二是美國政府貸款難以滿足全部工程費用,因為美國國內還在為10年投資10億美元的田納西河流域開發工程爭吵不休,三峽工程遠比田納西河流域開發要大得多,如此大額的貸款在美國國會也未必能通過,一旦美國的貸款不到位,三峽工程半掛著,那時我們中華民族將面臨一場比抗戰更可怕的毀滅性打擊;三是即使三峽大壩建成了,還要有等量的工農業生產來使用其等量的電力,而中國目前尚沒有那麼大能力在短期內使自己的工業和農業同步跟上,三峽工程的發電量無法充分利用,這是另一種巨大浪費;四是三峽工程位於宜昌,是我中華民族的中心地區,對整個國家的建設和政治命運影響極大,如果三峽工程的成敗命運掌握在另一個國家手中,這對國家的主權和未來建設必定有害無益。 幾十年後的今天,張光斗對自己當年的這番意見頗有感慨道:“那時我是一個熱血青年,雖然對政治不甚熱情,但卻說了真話,現在看來這四點意見仍然是對的。” 是啊,假如三峽工程在20世紀40年代那個傷痕累累的中國開始興建,中國的今天將不知是個什麼樣! 長江三峽,你多麼讓人魂牽夢縈,又多麼讓人思慮不安啊!然而國內的“三峽熱”已經被美國的薩凡奇弄得不知所向,甚至連原本對三峽工程一點不感興趣的蔣介石也認為應該利用修建三峽來“光復一下民族熱情與乾勁”了。 張光斗的反對信發出不多久,又接到錢昌照的回信,說興建三峽之事是國家大事,而且是已經定了的事,囑張光斗只管執行任務便是。 張光斗不服,再次寫信陳述反對意見。 錢昌照又一次回信,而且乾脆說:這是蔣委員長定的事,要張聽命回國。 此事關係國家生死存亡,不能這樣草率。張光斗第三次寫信陳述自己的反對意見。 這回是國防資源委員會發來的電報,不再與張光斗理論了,命他陪柯登先生回國。 無奈,張光斗只好聽命於政府之令,因為他赴美國實習也是“政府決定”的。他感到非常痛苦,一路上,與柯登先生也沒什麼話可說。害得柯登先生懷疑地問他:“你是薩凡奇先生的學生,怎麼不僅不支持他的計劃,反倒反對興建三峽大壩?” 張光斗不想在美國導師面前說明自己的想法,因為他深知包括薩凡奇先生在內的美國水利專家們對幫助中國修建三峽工程的動意都是善良的。但作為一個中國人,在美國朋友面前他不便將美國政府利用貸款,插手中國三峽工程背後所有的政治目的說得那麼透,所以對柯登的問話,張光斗只好繼續保持沉默。 秉性耿直的張光斗以科學家的真誠,在之後的幾十年水利生涯中始終堅持自己的這種性格,使他在中國水利史上成為不可動搖的泰斗!也正是由於他一絲不苟的專業精神和堅持原則的性格,使中國在一次次關係到國家命運和人民生命財產的重大水利工程建設上減少了無數的損失! 柯登在張光斗的陪同下來到中國,開始了與中國水利人員一起籌備建設三峽工程。張光斗被任命為柯登的助手。國防資源委員會成立了三峽工程委員會,錢昌照任主任,委員包括了政府部門的領導和高等院校等單位的專家,張光斗兼任該委員會的秘書,後升任該委員會水電總處的副總工程師兼設計組主任工程師,時年34歲。 沸騰了一段時間的三峽工程建設問題,此時已經開始進入到具體的工程前期準備了。在三峽工程建設委員會的指令下,張光斗所在的工程總處重點將三峽工程的勘測和規劃工作放在首位,那時除了工程自身的問題外,並沒有提出移民等問題。 “蔣介石政府才不管這些,他歷來不把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更何況三峽工程的建設其實根本沒有真正放在他的心上,那時老蔣想的是如何搶占抗戰的勝利果實,然後再一舉消滅毛澤東領導的共產黨。”一位老水利這樣對我說。 建三峽首先要確定大壩建在何處,故張光斗接受的任務是配合美國專家,對三峽地區進行實地勘測,確定大壩壩址的最佳位置。當時派往三峽地區的有兩支隊伍:一支是張光斗他們的水利技術隊伍,主要是負責收集地形與水文資料;另一支是中央地質調查研究所技術隊伍,主要負責三峽壩址和水庫庫區的地質情況。張光斗身為水利工程技術隊伍的上級管理人員,仍然堅持認為,此時在三峽建設水利工程是不適宜的,時下的工作充其量只能進行一些原始資料的收集與準備而已,故向美國專家柯登和中國同行提出了自己的建議,並得到他們的同意。兩支技術隊伍隨即根據各自的工作任務到三峽地區進行實地勘測,當時圍繞建設三峽工程的一個首要問題是大壩將建在何處。薩凡奇曾經提出過6個大壩預選地。 1945年冬,薩凡奇再次來到中國,並同柯登等人再次到三峽的南津關查看,這位水利大師才有了自己的傾向性的意見:大壩建在南津關。 “南津關的自然條件不錯,大壩建在那兒,可以將水庫蓄水提高到200米,那樣發電就更多!”薩凡奇鍾情於自己的意見。 “三峽大壩舉世矚目,又那麼高,誰也沒有建過,更何況在中國這樣一個遠比美國經濟和技術條件差的地方建設,應當對大壩壩址的地質情況進行全面的勘測。”在研究和確定大壩壩址的討論會上,張光斗提出自己的主張。 “當然,我的張,三峽大壩的地質情況必須經過嚴格的鑽探勘測。我已經想好了,建議中國政府請美國的莫里森克努特蓀公司來承擔這個重任,他們可是世界有名的鑽探公司,質量絕對有保障。”薩凡奇欣賞自己的學生所提出的問題。 張光斗點點頭,他敬佩薩凡奇先生不僅是國際級的水利大師,而且是位傑出的工程管理天才。 中國政府將與美國莫里森克努特蓀公司的三峽鑽探談判任務交給了張光斗。經過一陣商討,最後達成協議,由美國公司派來8台鑽機,20名技工,助工全由中方負責。 不久,浪濤呼嘯的三峽峽谷裡,響起了轟鳴的鑽機聲…… 正當薩凡奇和其他中國工程技術人員滿懷憧憬地戰斗在三峽工地時,蔣介石統治集團徹底撕毀國共兩黨簽訂的停戰協定,全面內戰正式爆發,三峽建設者們的美好願望被蔣介石的戰車軋得粉碎。 翁文灝的“實業救國”心願再次受到打擊,他辭去了政府經濟部長和資源委員會主任一職,改由錢昌照出任政府資源委員會主任。三峽工程建設委員會仍由錢總負責。在政治上主張自由民主的錢昌照,是三峽工程主上派和積極推動者,但卻無法與蔣介石的主張相吻合,所以上任不到一年便也辭職不干了。蔣介石只好又找到翁文灝,力勸他再度出山。但時隔不久,翁文灝發現已經全面啟動的“薩凡奇計劃”根本沒有列入政府的年度計劃,而行政院的“政府年度報告”裡除了“做好與共產黨全面作戰”的字眼外,沒有別的內容可言,他憤憤地找到蔣介石責問道:“三峽工程到底幹還是不干嘛?” “我的翁大先生,這工程一開始就是美國人想幹的事,你知道美國人是些什麼東西?說好了要幫助我打垮共產黨的,說好了要給多少武器多少裝備,可眼下我碰到麻煩了,他們就開始甩手不管我了!你說我還起什麼勁跟他們玩什麼三峽工程?通知你們的人,別乾了!”蔣介石煩躁地手一揮,接著又忙他的戰事去了。 翁文灝極度懊喪,從“總統府”出來的那一刻,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老天爺,如此龐大的工程就這樣一甩手不干了?!我如何對得起大家?如何對得起薩凡奇先生?如何對得起參與本工程的千百名工程技術人員?又如何向國人交代?” 翁文灝從此再也沒有找過蔣介石,趁戰亂時機,獨自流亡法國。這位被人民解放軍列為“甲級戰犯”的科學家,在新中國成立半年後,得到了人民政府的寬大和關懷,重新回到祖國懷抱,開始了他新的人生。只是他再也沒有回到心愛的地質工作崗位上,更沒有參與過三峽工程方面的事。他於1971年1月27日病故於北京,享年81歲。 國民黨政府時期的三峽工程建設,就這樣在轟轟烈烈中開始,在悲悲切切中收場。這不是一種偶然,而是歷史的必然。三峽工程不是孤立的水利工程,實在是國家的政治工程。中華兒女的百年苦思,百年追求,哪一天才能夢想成真? ! 蔣介石的一聲“別乾了”並不等於三峽工程就此了結,下馬後三峽工程的遺留問題很讓人頭疼。首先是合作方的美國人惱火,負責三峽壩址鑽探任務的美國莫里森克努特蓀公司堅持要求中方賠償。政府本來就沒有什麼錢,賠啥?時任資源委員會主任的孫越崎找到張光斗,說你是他們的老朋友,又是薩凡奇的學生,這事由你全權代表解決,不過說好了,除了同意給他們回家的路費,其他的錢我一個子兒都沒有! 這叫什麼事嘛!張光斗叫起來了:“你讓我給人家擦屁股,可連張手紙都不給!讓我怎麼辦?” “你看著辦吧。”孫越崎拍拍張光斗的肩膀,把門一關,走了。 無奈,張光斗只好空著雙手跟美國公司談判。對方不干,張光斗說,要不你們把我押到美國當你們的義工去吧。 “張,我們可不敢,你是薩凡奇的學生,中國著名的水利專家,押你到我們美國當義工,肯定會招來麻煩,最後我們還不得不付你高薪,這事我們不干。” “那我就只能向你們說一聲'對不起'了。”張光斗雙手抱拳,做了一個中國式的道歉姿勢。 美國人也有上當的時候,不過是上了他們“最好最好的朋友”蔣介石的當。 此時的蔣介石早已顧不得什麼面子了,他已經跟美國人撕破了臉面,正忙著逃往台灣。一日,張光斗接到通知,說資源委員會已搬到台灣,要求他所在的水電總處做好準備一起撤到台灣,在人員撤離之前先把水電檔案特別是三峽工程方面的資料全部裝箱運到台灣。 這可怎麼辦?張光斗萬分焦急,不知所措。身為總處的總工程師,所有的資料全部在他手中,如果交出去運到台灣,那絕不是他想做的,因為張光斗此時已經做好留在大陸的打算,他知道到台灣去就不會有他從事水利專業的用武之地,而蔣介石要把大陸的國家水利資料運到台灣無非是給當家做主的人民的水利事業製造麻煩。可張光斗也知道如果他拒不執行命令,後果相當嚴重。就在這時,他的朋友、我黨的一位地下工作者給他出了個點子:“你不會給老蔣運點假資料去!” 對啊,張光斗茅塞頓開。 不幾日,在我地下黨同志的幫助下,滿滿噹噹的40箱資料全部裝好,20箱假資料被堂而皇之地運到去台灣的碼頭,張光斗在移交手續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20箱真資料則悄悄地在夜間被隱藏了起來,張光斗也在上面籤上了自己的名字。這些真資料,為新中國建設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張光斗、孫越崎,還有中央地質調查研究所的黃汲清【大慶油田的主要發現者之一】、李春昱【著名地質學家】等人,為完整地保護好水利和地質資料及一批優秀的技術人員,作出了歷史性的貢獻。 中國共產黨執政的社會主義建設事業,揭開了三峽工程建設的嶄新一頁。 中國人的“三峽之夢”開始了新一輪的苦苦尋覓、苦苦探求。 毛澤東第一個做了“夢”的主角。 毛澤東的這首《水調歌頭·游泳》為國人描繪了“高峽出平湖”的壯麗畫卷。這是位詩人氣質的大政治家,農民家庭出身,所以對水利建設有著特殊的感情,並且深諳水對中國這樣一個落後的農業大國的重要性。因此,當毛澤東的目光開始投向三峽的那一刻起,百年“三峽夢”必然會發生全新的變化。 “三峽夢”,成了真正意義上的中國夢! 毛澤東對長江、對三峽的關注,從他第一次踏上天安門城樓的那一刻便已經開始了。 1953年,他第一次乘“長江”艦出巡長江中下游,就帶上了人稱“長江王”的林一山。 “我們見過面?”毛澤東問林一山。 “見過。” “在哪兒?” “在延安。當時我在白區工作,'西安事變'後回延安開中央會議聽過您作報告。” 毛澤東笑了。 “你這樣的人才,其實我已經找了好久,現在算是找到了!”那天,林一山陪毛澤東在“長江”艦的甲板上,當他聽完毛澤東的話時,眼前不覺一陣眩暈。是自己聽差了?主席怎麼會對我這樣的人感興趣呢?還說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他找我做什麼? “主席,您……”林一山想證實一下自己有沒有聽錯,可是一見毛澤東這時完全沉浸在欣賞長江的滾滾波濤時,只好將嗓子眼上的話吞了下去。 “你的那個長江水利委員會有多少工程師?”第二天,毛澤東請林一山與自己一起吃飯,席間他不時提問。 “270個。”林一山答道。 “工程師在你那兒講百呀?”毛澤東好不驚奇,用筷子在空中點了點,不無興奮道。 “那技術人員有多少?”他又問。 “一千多。” “噢,技術人員講千囉!了不得!難怪有人稱你是'長江王',有實力嘛!”毛澤東歷來對部下說話特別幽默。 林一山低頭笑笑:“我哪敢稱王,只是主席的一個卒子而已。” “好嘛,你這個卒子我可是要派大用場囉。” “是,主席,我林一山和長江委全體同誌時刻聽從您的指揮和調遣!”林一山“刷”地站起身,畢恭畢敬地向毛澤東敬了個禮。 “坐坐,坐下慢慢說。”毛澤東滿意地看了一眼林一山,用手指指椅子,招呼道。 飯後,兩人再次走到甲板,毛澤東指著滔滔東去的長江之水,語氣中帶著幾分憂慮:“長江是我們中華民族的第一大河,它脾氣好壞,對國家和全體人民利益關係極大,你們可千萬不能馬虎啊!” “是,主席。”林一山堅定地回答道。 “要馴服這條江,這是個科學問題,你們一定要認真研究。我問你,現在長江的水文資料有多少?” “舊政府留下一些,我們自己也開始做了一些,加起來有一兩噸重!” 毛澤東來了興趣:“我說你這個'長江王'可真不簡單,論什麼事,都是用大數據說明啊!” “因為長江正如主席所說,它關係到國家和民族的生計大事,我們不敢絲毫鬆懈。” “做得對,應該這樣。”在談到上游特別是四川盆地的洪水洪峰到達三峽和長江中下游地區時,湖北、湖南及江西等下游地區同時下暴雨怎麼辦,毛澤東警覺地問:“長江洪水的成因到底是什麼?” “應該說主要是暴雨。根據資料,像1935年7月1日開始的那場暴雨,中心在湖北五峰縣,當時的降雨量達到1500毫米,一夜就淹死了漢水等下游12萬餘人……” “不得了,老天一次下雨就淹死那麼多人!”毛澤東聽後口中輕輕地“噓”了一聲,自言自語道:“可老天要下雨,我們沒得辦法制止呀!” 林一山不語。 “總得想點辦法。你這個'長江王'對長江洪水問題是怎麼想的嘛!”毛澤東終於把他最關心的問題提了出來。 對此林一山是有備而來的,他請主席在甲板上坐下,然後在他面前放上一張桌椅,上面展開《長江流域水利資源綜合利用規劃草圖》,他指著圖上大大小小的水庫說,擋住長江上游的洪水,主要辦法只能是逐步在長江乾流和大的支流上修建若干梯級水庫,通過這些水庫實現攔洪蓄水的目的。當然,修建這些水庫除了防洪外,還可以發電,長江是中國第一大江,世界第三大河,特別是天險三峽江段,一旦在那兒修建水壩,其發電量大得不得了,可以改變整個國家的工農業用電結構,滿足人民的生活需要。 “孫中山先生在他的《建國方略》中就提到建三峽工程一事。”毛澤東插話說,“我的老對手也請過美國人幫助建三峽水庫,只是他沒有真心想建三峽水庫,他的全部心思花在怎麼吃掉我毛澤東和中國共產黨人身上,所以他是注定搞不成的。” 林一山說:“對。根據專家們預測,像三峽這樣的大工程,即使蔣介石真心想搞,其結果肯定也是非常慘的,有可能弄到最後他逃往台灣的船票都買不起。” “哈哈哈……”毛澤東聽後開懷大笑。 “他真要那麼做了,還真連去台灣的船票都成問題喲!” 笑完後,毛澤東又回到了他最關心的問題上。只見他拿起紅筆,在圖紙上畫了一個大圈:“修許多水庫,全部加起來,你看能不能抵得上一個三峽水庫?” “抵不上!絕對抵不上!”林一山肯定地說。 毛澤東笑了:“這麼說你是三峽工程的'主上派'囉!” 林一山心頭不由得更加敬佩毛澤東,繞了一大圈,他終於挑明了主題。林一山此時不明白毛澤東對三峽工程到底是怎麼看的,所以試探性地說:“我們長江委當然很希望能夠修建三峽水庫,但就是不敢去想。” “為什麼?”毛澤東抬起頭,認真地看著林一山,問。 “因為……因為我們得聽毛主席您的話。” 毛澤東笑了:“可我想听你的意見嘛!你是'長江王'!” 林一山知道毛澤東在將自己的軍,只好如實招來:“只要條件允許,我當然舉雙手贊成建三峽水庫!” 毛澤東對這樣的回答表示滿意。但對期望能得到“最高指示”的林一山來說,這次在“長江”艦上他沒有聽到毛澤東關於上三峽工程的肯定回答。可憑他與毛澤東談話的直覺,林一山心裡已經明白一點,那就是毛澤東對長江三峽工程十分關注,而且心底已經有了一種傾向。 “三峽問題暫時不要公開,我只是摸個底,但南水北調的工作得抓緊。”毛澤東在與林一山分手時特意吩咐道。 “是,主席。” 林一山原以為跟毛主席在“長江”艦上的談話會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成為秘密,可不想僅隔一年,此次談話主題倒由他本人先說了出來。 這是因為1954年武漢的那場大洪水,使得毛澤東連續幾個夜晚沒有睡覺。當時江淮發生大水,武漢市被洪水包圍,隨時都有滅頂之災,幾百萬人的生命,只能聽天由命,這讓毛澤東經歷了一場不亞於對付蔣介石幾百萬軍隊的艱苦的心路歷程。雖然在他親自指揮和領導下,依靠各級政府和人民群眾的力量戰勝了洪水的包圍,但代價是慘重的,不僅造成了幾十個億的經濟損失,更有數以萬計的百姓死於洪災之中。毛澤東因此決定要把三峽工程提到議事日程上來。 同年12月中旬的一個晚上,林一山突然被中央警衛局的一輛小車接送到漢口火車站。他一看車站上停靠的是一輛專列,便知道肯定是哪一位中央領導同志要見他。果然,一進車廂,就看到了毛澤東、劉少奇和周恩來三位領導人。 此次直奔主題——三峽工程。 “修建三峽工程,技術上有什麼問題?”毛澤東開門見山地問道。 林一山頓了頓,說:“如果中央想早點上,我們自己的技術力量加上蘇聯專家的幫助,我想是不成問題的。” “有何依據?”毛澤東問。 “因為我們有像張光斗這樣的專家,他跟美國水利權威薩凡奇學過大壩設計,又獨立設計和建成過一些水庫,有能力承擔相應的技術。蘇聯老大哥雖然過去沒有像美國人那樣來華幫助修建中國的水庫,但他們自己建設的水利工程,技術和規模跟美國差不多。美國人能搞好的事,相信蘇聯專家也能搞好。”林一山回答說。 周恩來插話道:“蔣介石時期,他用的是美國人,而我們現在有張光斗這樣一批水利專家,他們掌握的正是美國技術,要是蘇聯專家能幫助,那麼我們正好用上了美國和蘇聯兩國目前世界上最好的水利工程技術了!” “那麼,大壩壩址你們的意見修在何處更合適?聽說美國的那個專家是主張在南津關的。”毛澤東關切地提出了這個核心問題。 “根據我們地質人員在解放前後十幾年的艱苦勘測和鑽探,他們認為最好的壩址不應該在南津關,而應是三鬥坪地區。”林一山說。 “三鬥坪的地質情況怎樣?” “三鬥坪的地質層是花崗岩的,風化比較嚴重。” “這可不是理想的好壩址啊!” “請主席放心,三鬥坪的花崗岩風化層只有30多米,對大壩壩址沒有多大影響。” 毛澤東問完話,直起身子,站在專列的窗口,不再言語了。倒是劉少奇和周恩來吩咐林一山回去後繼續抓緊對三峽地區的地質與水文方面的資料收集與分析工作。 1956年夏,毛澤東在廣州巡視,住在一個市郊的小島。南國的夏日,異常燥熱。老人家待不住了,提出“換換地方”。 “銀橋,我們到長江邊,去遊長江!”毛澤東對自己的衛士長李銀橋說。 “遊長江?主席,這是真的還是假的?”李銀橋吃驚不小。 “我什麼時候說過謊話?”毛澤東一本正經地說道。 可轉眼間銀橋發現他們到的不是長江邊,而是長沙。 “銀橋,我們先遊湘江,來個'熱身遊'。然後再……喲,天機不可洩露啊!” 在長沙的日子裡,毛澤東一邊巡視,一邊會見老同學、老鄉親,氣氛親和隨便,看不出他有什麼特別“暢想”。突然有一天傍晚,他提出立即起程到武漢。長沙到武漢,乘飛機僅一頓飯的工夫。毛澤東到武漢後心情特別好。省委書記王任重也一天到晚忙著給主席安排參觀或聽匯報。 “好像並沒有想遊長江的意思呀?”公安部長羅瑞卿對李銀橋說。 “主席的性格你還不了解?說不定明天就要遊了!”李銀橋說。 羅瑞卿搖搖頭,說:“這樣的事最好別出現。” 李銀橋看著在千軍萬馬面前從來都是威風凜凜的“羅長子”,此時卻是一副無奈的樣兒,直想笑,可他不敢,人家是堂堂公安部長。但李銀橋知道,在毛澤東面前,這位公安部長“大警衛員”常常被詩人氣質的毛澤東弄得無可奈何。 那一天毛澤東在省領導陪同下參觀完漢口棉織廠,正巧廠子距長江不遠,毛澤東便提出到長江邊看看。一到那兒,毛澤東就對李銀橋說:“銀橋,我們總算到長江了,準備一下,遊!” “主席,您真要游啊?”李銀橋雖然早知毛澤東的“意圖”,可還是吃驚地問。 “當然,長江是中國第一大河,我不遊它,就對不起中華民族喲!”毛澤東開心地說道。 李銀橋可著急了,連忙向羅瑞卿和王任重匯報。 “主席,長江是中國第一大天險,水情極為複雜,別看它比海小,可比海險一百倍呀!”王任重第一個反對。 “看來你王任重這個書記對長江還是有不了解的一面啊!”毛澤東幽默地衝湖北省委的“第一把手”說:“你只知其一,尚不知其二。這其二是,長江從來膽怯那些不畏懼它的人,據說在這些人面前,它還是挺溫柔的呢!” “不行不行!主席,我是不同意您遊的。我是您的大警衛員,我要對黨和人民負責。您要真去遊長江我可不答應!”羅瑞卿比誰都著急。 “你可以不負這個責任嘛!”毛澤東回敬道。 “那也不行。這是黨和人民交給我的任務,我對您的安全要負絕對責任。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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