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民國原來是這樣:1912-1949

第39章 三九、哀憤之戰台兒莊

1937年12月,日軍在攻占國府南京後,氣焰極為囂張,其後續作戰計劃為打通津浦線,將平津到長江以北地區連成一片,而這一中間地帶,正是李宗仁將軍所負責的第五戰區。 面對日軍的南北夾擊,李宗仁手裡可以指揮的部隊卻少得可憐,其中又大都是一些雜牌部隊,“三四等的貨色”,如龐炳勳的第三軍團,其出身為原西北軍,名義上為一個“軍團”,實質上只有五個步兵團而已,作戰能力十分有限;原屬東北軍的於學忠第五十一軍及繆澂流第五十七軍,裝備尚可,但算不上什麼勁旅;韓德勤的第八十九軍,原是江蘇保安隊改編,非正規軍出身,戰鬥力薄弱;韓復榘手下的第十二軍(軍長孫桐萱)與第五十五軍(軍長曹福林),雖說訓練及裝備還可以,但蔣介石都指揮不動他,何況是李宗仁呢?

唯獨可靠的,是廣西調來的第三十一軍(軍長劉士毅,下轄三個師),因為這個軍是李宗仁在家鄉親自徵調成立的,各級幹部多為北伐期間的老班底,雖然新招募的士兵訓練不足,也無作戰經驗,但指揮起來終歸要強於其他部隊。 李宗仁在擔任第五戰區司令長官後,指揮部便設在了徐州。從軍事上來說,徐州屬四戰之區,歷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在之前的短短十年間,徐州已經經歷過多次重大戰爭,如1925年奉軍南下、1927年北伐軍北上及1930年的中原大戰(包括後來的淮海戰役),徐州都是各方力爭的重點,因為控制徐州後,北上可以直逼濟南、平津,南下可以直達蚌埠、南京,其戰略意義毋庸多言。 日軍在攻下南京後,隨即以八師之眾分別從鎮江、蕪湖、南京三路北上,光進攻津浦路正面的就有三個師。對此,李宗仁令第三十一軍在明光一帶進行阻擊,日軍在遭到頑強抵抗後大為驚異,只好從南京調來野炮、坦克進行支援。但日本援軍到後,第三十一軍卻突然讓開津浦路正面,等日軍進占蚌埠之後,於學忠的第五十一軍前來防守淮河沿岸,而之前撤退的第三十一軍轉從側後出擊,將津浦路截成數段,從淞滬戰場上撤下來的廖磊第二十一集團軍(同為桂系軍隊)也增援到合肥,日軍首尾不能相顧,雙方隔著淮河對峙,陷入了膠著狀態。

但在津浦路的北段,情況就不容樂觀了。山東軍隊與日軍甫一交戰,便損失了三個團,韓復榘在自知不敵的情況下,為保存實力而下令將手下兩個軍撤入魯西北,致使津浦路北面門戶洞開,日軍在攻下濟南後迅速南下泰安、濟寧、兗州,離第五戰區司令部所在地徐州已經不足200公里。 韓復榘也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價。據李宗仁回憶,蔣介石隨後召集軍事會議,散會後,正當眾人紛紛離去之時,劉峙突然起立大呼道:“韓總司令請慢點走,委員長有話要同你講!”韓復榘聞言留下,離去的眾人遂議論紛紛,齊說:“韓復榘糟了,韓復榘糟了!”據李宗仁所說,散會的時候他走在最後,“只見會場內留有委員長的便衣衛士四五人。劉峙便指著衛士對韓復榘說'韓總司令,你可以跟他們去',韓氏臉上頓時發青,低著頭,蹣跚地隨衛士去了”。韓復榘最後未經軍法審判便告槍決,死得很不光彩,但也令軍中為之一震,起到了殺一儆百的作用。

殺了韓復榘,戰爭仍在繼續。當時沿津浦路正面南下攻打徐州的是日軍磯谷廉介的第十師團,另外還有從青島、濰坊方向西進的第五師團(由當年策劃“九一八事變”的板垣徵四郎率領)。磯谷廉介、板垣徵四郎與土肥原賢二當時被稱為日本的三大“中國通”,這三人,與後來的“中國派遣軍”總司令岡村寧次以及荒木貞夫、本莊繁、松井石根、阿部信行等人,都是日本士官學校第16期畢業(與中國留日士官生第三期蔡鍔、蔣百里、許崇智、曲同豐等人共同上課、同期畢業)。 磯谷師團與板垣師團都是日軍中最精銳的機械化部隊,其兵力和火力也遠遠超過了中國軍隊。從編制上來看,日本的師團、旅團、聯隊、大隊、中隊、小隊可分別對應中國的師、旅、團、營、連、排,但當時中國一個基準師的兵力大約為一萬人左右,而日軍一個常設師團的兵力超過兩萬人;從火力上看,日軍在輕重機槍、榴野山炮等武器配置方面都遠遠超過了中國軍隊,而日軍擁有的飛機坦克及機械化程度也都是中國軍隊所不可比擬的,因此,就戰鬥力而言,一個日本甲種師團可能比中國軍隊一個王牌軍還要強大。

日軍的作戰計劃是,磯谷師團由北向南,板垣師團由東向西,與北上的日軍彼此呼應,最後合圍徐州,一舉消滅該戰區的中國軍隊。 1938年3月12日,坂垣師團猛攻徐州東北方向兩百里的臨沂,當時防守的部隊是只有五個團兵力的龐炳勳軍團。龐炳勳從戎多年,當時已經50多歲,他在之前的內戰中曾腿部受傷,腳有點拐,人送綽號“龐拐子”,但其屬下的子弟兵卻極為團結,因為龐炳勳本人一向廉潔愛兵,能與士卒共甘苦,因此龐炳勳在之前的戰爭中雖然數經敗陣,但隊伍仍舊得以不散。 論年紀和資歷,李宗仁恐怕還比不過龐炳勳,但李宗仁善於察言觀色,知人善用,他對這位老前輩也是優禮相待,並推心置腹地說,我們這些人,打了二十多年的內戰,現在仔細回想那種生活,實在是太沒有意義了。黑白不明,是非不分,敗不足恥,勝不足武,所幸現在有一個抗日報國的機會,可以為國家、為民族而戰死沙場,能夠真正地死得其所,如此,才不愧做一軍人,以終其生。

龐炳勳一向以保存實力而聞名,他聽了當即表示為了抗日,“絕不再保存實力,一定同敵人拼到底”。李宗仁問起他們有什麼困難時,龐炳勳嘆了口氣,說中央要將他們的特務團裁去,五個團歸併為四個團,但他們的部隊兵額都是足額的,不能歸併就只有遣散,那弟兄們怎麼辦呢?可要是不歸併的話,中央就要停發整個部隊的糧餉,這可如何是好?李宗仁聽後當即表示要為他們解決此事,最後龐炳勳軍團得以保留原建制;與此同時,李宗仁又令兵站總監盡量補充龐炳勳軍團武器彈藥,令全軍上下士卒歡騰,隱然已成一支勁旅。 日軍進攻臨沂後,龐炳勳果然沒有保存實力而是與敵力拼,號稱精銳的板垣師團竟然在數日間不能得逞,一時中外哄傳,贏得了各方的交口稱讚。板垣徵四郎被挫於一支名不見經傳的“雜牌部隊”,臉上很掛不住,隨即加強攻勢,龐炳勳軍團這時傷亡過大,有點吃不住了。

好在這時一支新部隊開到了第五戰區,這就是張自忠的第五十九軍。張自忠也是西北軍出身,但他不太願意去援救龐炳勳,因為他倆在之前的內戰中有過私怨,張自忠曾遭遇龐軍的襲擊,險些丟了性命。在李宗仁的勸說下,張自忠最後服從了命令,迅即開往臨沂前線。 說到這裡,還有一段小插曲。馮玉祥在中原大戰失敗下野後,西北軍四分五裂,韓復榘、石友三等人在山東等地獨立門戶,另一些較為忠誠的部隊如孫連仲、張自忠等部則在宋哲元的整理下,分駐在華北、西北等地。在日軍策劃“華北特殊化”時期,張自忠被宋哲元任命為北平市長,很長一段時間為人所誤解,其忍辱負重被民眾目為“漢奸”,特別是“七七事變”北平失陷後,張自忠被指責為“擅離職守、不事抵抗”,其本人來京請罪,而有輿論竟要求對其進行軍法會審。

李宗仁在得知情況後,他親自把張自忠請來,勸他不要灰心,將來要將功贖罪,並表示願意向蔣介石進言,讓他重新回去仍帶他的五十九軍(當時有人想瓜分張自忠的部隊)。張自忠聽後極為感動,表示中央能夠寬恕他的罪過的話,他必將戴罪圖功。在李宗仁的努力下,蔣介石同意將張自忠放回去。 張自忠在返回之前,特意到李宗仁處致謝,他至為激動地說:“要不是李長官一言九鼎,我張某縱不被槍斃,也當長陷縲紲之中,為民族罪人。今蒙長官成全,恩同再造,我張某有生之日,當以熱血生命以報國家,以報知遇。”(後來張自忠為國捐軀,恐怕也是出於自洗清白的“孤憤”之舉。) 正因為有這段機緣,張自忠在李宗仁“捐棄前嫌”的勸導下,二話沒說就以急行軍的速度開赴臨沂前線。張自忠的部隊裝備較好,士氣也很旺盛,每一士兵還按西北軍的老傳統配有一把大刀。在接敵之後,張自忠的先頭部隊出其不意地突入敵陣,並使用大刀、手榴彈與之短兵相接,直殺得日軍落花流水,驚呼:“馮玉祥的大刀隊來了!”

由此,張自忠不但解救了龐炳勳軍團,而且打了一個不小的勝仗,迫使日軍撤去臨沂之圍,前往台兒莊會師的計劃也就成了泡影。此戰之後,張自忠與龐炳勳重歸於好並成為莫逆之交,也是抗戰史上的一段佳話。 在臨沂大戰的同時,日軍磯谷師團也從兗州南下,在攻克鄒縣後直撲滕縣,此地離徐州只有百里之遙。這時,川軍鄧錫侯部沿隴海路趕到徐州增援,李宗仁急調其第四十一軍(軍長孫震)的第一二二師(師長王銘章)及第一二四師(師長稅梯青)前去堵截,因日軍已佔領鄒縣,川軍二師便分別在滕縣城內外布防,王銘章率一二二師駐防滕縣城內,一二四師則在城外策應。 磯谷師團是日軍中高度機械化的重砲部隊,其攻打滕縣的火砲力量更為強大,計有一個野砲兵聯隊、一個野戰重砲兵聯隊、一個榴彈砲大隊及兩個山炮中隊,另有一個機關槍大隊及兩個輕型裝甲車中隊,而川軍一二二師和一二四師的兵力不足7000人。在日軍的重砲轟擊與坦克衝鋒下,王銘章率全師官兵與強敵血戰三晝夜,王師長身中七彈,屬下2000多人壯烈殉國。 3月17日,滕縣失守。滕縣之戰,也是台兒莊戰役中最壯烈的一幕。

七十二年後,滕縣之戰中的唯一在世者、89歲的老兵葉光文,凝望著成都“川軍陣亡將士紀念碑”上的雕像說,“當年我們出川抗日,就是這個樣子。我們就這樣踩著戰友的屍體,抱著必死的決心向前衝鋒……”紀念碑上矗立著一尊無名戰士的雕塑,他腳踏一雙破爛的草鞋,身上穿著一身破舊的軍衣,肩上背著一桿老舊的步槍,戴著斗笠,插著大刀。這就是當年川軍的形象。 從民國建立以來,四川就不曾安靜過,各路軍閥你爭我奪,戰火不斷,四川幾乎就是中國連綿內戰的一個縮影。這一次,川軍激於民族大義,奮然請纓出戰,但川軍因為地處偏僻,加上多年內戰的緣故,其裝備極其窳劣,士兵使用的步槍老舊不堪,有些膛線都已磨平,有的干脆就是土作坊製作的。

更鬱悶的是,這些川軍因為倉促出師,遠道跋涉的途中又無糧草補給,因而難免發生一些強買強賣的糾紛。在開赴太原戰場後,川軍尚未上陣便在潰敗的大軍裹挾之下狼狽後退,兵荒馬亂之中更無物資供應,於是川軍遇到晉軍的軍械庫便自行補給,惹得主人閻錫山大為震怒,電告統帥部稱“川軍是一群'抗日不足、擾民有餘'的'土匪軍'”,蔣介石接電後將他們調到第一戰區,誰知司令長官程潛一口回絕:“閻老西不要的東西,你們要送給我?我不要這種爛部隊!” 此時正值南京失陷,蔣介石正在氣頭上,他大怒道:“沒人要就把他們調回去,讓他們回四川稱王稱霸去吧!”好在這時副總參謀長白崇禧在一邊為之緩頰:“他們都不要,不如問問第五戰區李長官,看他們那邊怎麼樣?” 李宗仁接到白崇禧的電話後,說:“好得很,我們這裡正缺人,你把他們調到徐州來!”白崇禧說“這些部隊作戰力可能要差一點”,李宗仁說:“諸葛亮扎草人為疑兵,他們總比草人好吧?” 於是川軍便被調到了第五戰區,而對於其中的原委,川軍將領也大多知曉,但凡有點愛國心和自尊心的,都無不為此感到羞愧。是啊,天下之大,竟無處容身;有心殺敵,豈料報國無門!可這又能怪誰呢? ! 李宗仁在見到鄧錫侯總司令及孫震軍長後,安慰他們說:“咱們在中國內戰中打了二十餘年,回想起來太無意義。如今總算有一個機會讓我們各省軍人停止內戰,大家共同殺敵報國。希望大家都把以往忘卻,從今之後大家一致和敵人拼命。”由於川軍的裝備實在太差,李宗仁又立刻從第五戰區的庫存中撥給一些新槍、迫擊砲和大量彈藥,川軍上下,無不感奮,在滕縣之戰中,川軍將士奮勇殺敵,死而無憾,書寫了川軍抗戰史上最光彩、最光榮的一頁。 滕縣的犧牲決不是無謂的,因為它為其他部隊增援台兒莊贏得了時間和空間。在北上日軍被困淮河、板垣師團受阻臨沂後,磯谷師團仍舊十分囂張,其在攻占滕縣後繼續南下,試圖與板垣師團會師台兒莊,最後總攻徐州,大有“先入關者為王”的氣焰。 但是,正因為這種驕橫的心態,為日軍的失敗埋下了伏筆,滕縣失守後,第五戰區也有兩支勁旅被調到,一是湯恩伯的第二十軍團,該軍團系國民黨軍隊的精銳之師,下轄兩個軍(關麟徵第五十二軍和王仲廉第八十一軍),下屬五個師(鄭洞國第二師、張耀明第二十五師、陳大慶第四師、張雪中第八十九師、張軫第一一○師),這個軍團的裝備很好,步兵均配備捷克式步槍,重機槍、大砲等重武器也很齊全,還有一德製重砲營,實力不容小覷。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湯恩伯系黃埔軍校畢業後保送日本士官學校並於次年(1926年)畢業。 另一支勁旅是孫連仲的第二集團軍,這支部隊原系馮玉祥西北軍的隊伍,雖然實力比不過湯恩伯的第二十軍團,但至少也可以被列入“第二等”。第二集團軍名義上有兩軍(田鎮南第三十軍、馮安邦第四十二軍),但因為之前剛參加山西會戰,當時可參戰的部隊實際上只有三師(黃樵松第二十七師、張金照第三十師、池峰城第三十一師)。 正因為日軍的驕橫,李宗仁決心要打一個“不大不小的勝仗”,在他的計劃中,善於防守的孫連仲部被派往台兒莊,將日軍主力誘至該處並予以打擊後,再乘日軍疲憊之時,由湯恩伯所部及其他外圍軍隊出擊包圍,實施殲滅。後來戰局的發展,雖如他的所料,但其中的艱難與犧牲,取勝的時機間不容髮,實在來之不易。 台兒莊是徐州東北方向六十里的戰略要地,其北連津浦路,南接隴海路,西臨大運河,正好位於津浦路台棗(莊)支線和台濰(坊)公路的交叉點上,當磯谷師團攻下滕縣後,計劃與繞道台濰公路的板垣師團在此會師,最後合攻徐州。因此,台兒莊也成為保衛徐州的最後一個門戶。 在得知中國軍隊布防颱兒莊後,磯谷師團沿津浦路突入棗莊,隨後又沿著臨棗支線佔領嶧縣,據當地游擊隊員的報告:“磯谷師團約三四萬人,配有山炮、野炮、重砲不下百餘門,上有飛機掩護,下有坦克、裝甲車七八十輛開路,並有騎兵部隊擔任兩翼搜索,殺氣騰騰,直奔台兒莊方向前進。” 此時,孫連仲所部的池峰城第三十一師已於3月21日渡過運河,布防颱兒莊,其他部隊則佈置外圍,湯恩伯的第二十軍團讓開津浦路正面,撤入臨近的姑婆山區隱蔽,待機而動。 3月23日,磯谷師團的瀨谷支隊已開至台兒莊外,以超過一個旅團的兵力展開進攻,炮聲幾乎傳到了六十里外的徐州(據李宗仁所敘)。 日軍自以為有強大的砲火支援,可以摧毀前進道路上的任何阻礙,但在台兒莊卻碰到了一塊堅硬的石壁,因為台兒莊一帶盛產石塊,房屋大都是疊石而造,因而每一棟房屋都是一個堅固的堡壘,儘管日軍以炮火強轟、以坦克開道,但進展遠不如他們想像的那樣順利。池峰城所部官兵則發揮了大無畏的精神,他們沒有強大的砲火掩護、沒有坦克車,更沒有空中支援,只能身綁手榴彈群,用自己的生命去摧毀敵人的裝甲戰車,前赴後繼,視死如歸,以血肉之軀同日軍展開了殊死的搏鬥。在小小的台兒莊寨內,一方依恃強大的砲火和精良的裝備,一方憑藉頑強的精神和堅固的壁壘,並輔以夜襲、反沖鋒等激烈戰法,雙方在此展開了反复的拉鋸戰,戰況極為慘烈。 日軍磯谷師團步兵第十聯隊的《戰鬥詳報》中說,“敵自昨日以來之戰鬥精神,其決死勇戰氣慨,無愧于蔣介石的極大信任,憑藉散兵壕,全部守兵頑強抵抗直至最後。此敵於如此狹窄的散兵壕中,重疊相枕,力戰而死之狀,雖為敵人,睹其壯烈亦為之感嘆。曾使翻譯勸其投降,應者絕無。屍山血河,非特日軍所獨有。”這裡說的,是黃樵松第二十七師於4月2日在台兒莊外圍的戰鬥。 當時任第三十師八十八旅一七六團三營營長的德厚老人後來提起這場慘烈的戰鬥時說,“敢死隊中,我們一個營的八個人,五個人被炸死了。人頭落到我懷裡,腸子掛到帽子上。嘴裡、臉上、手上都是鮮血。就是這樣,我們把人頭一放,抱著機槍再跟敵人打。日本人並不是多麼頑強,只要我們不怕敵人,那敵人就怕我們。” 在經過數晝夜的血戰後,孫連仲的第二集團軍傷亡過大,城內的池峰城所部已經傷亡殆盡,台兒莊也已被日軍攻占了三分之二,形勢十分危急。這時,第三十師的一個團全部投入城內,第三十軍軍長田鎮南、第四十二軍軍長馮安邦也分赴左右兩翼督戰。而此時,從臨沂方向增援的板垣師團坂本支隊在多重阻擊下也已經開到台兒莊,並決心一舉拿下。 在最緊要的關頭,池峰城請示孫連仲,能否轉移陣地,暫時退到運河南岸,孫連仲接電後,向李宗仁直接通電話:“報告長官,第二集團軍已傷亡十分之七,敵人火力太強,攻勢過猛,但是我們把敵人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可否請長官答應暫時撤退到運河南岸,好讓第二集團軍留點種子,也是長官的大恩大德!” 我軍傷亡大,日軍的消耗也不小,李宗仁此時已經向湯恩伯所部下達攻擊命令,並預計次日中午即可達到台兒莊北部,因而嚴厲地對孫連仲說:“敵我在台兒莊已血戰一周,勝負之數決定於最後五分鐘。援軍明日中午可到,我本人也將於明晨親來台兒莊督戰!你務必守至明天拂曉,這是我的命令,如違抗命令,當軍法從事!” 孫連仲聽後,只好說:“好吧,長官,我絕對服從命令,整個集團軍打完為止!”這時,據守台兒莊最後一角的池峰城師長再次來電請求撤退,孫連仲咆哮道:“士兵打完了,你就自己上前填進去!你填過了,老子就來填!有誰敢退過運河者,殺無赦!”非但要死守,孫連仲還按照李宗仁的指示,要求池峰城組織敢死隊利用夜晚對日軍發動夜襲。日軍萬萬沒有想到,已接近絕境的中國守軍竟然還能發起進攻,而他們自己也已經精疲力竭,因而台兒莊反在當夜被奪回四分之三。 最終的勝利,往往取決於最後五分鐘的堅持。當晚午夜時分,李宗仁親率司令部前往台兒莊,指揮最後的總攻。黎明後,台兒莊北部炮聲漸濃,湯恩伯兵團已經趕到並對疲累的日軍展開包圍。在此情況下,日軍撤退不及,陷入了重重包圍,聚殲的時機已到! 4月6日,在李宗仁的命令下,台兒莊及外圍的守軍全線出擊,向敵人發起反攻。光榮的時刻到來了,戰場上殺聲震天,而日軍此時已成強弩之末,彈藥汽油也使用殆盡,最後不得不依靠殘存的裝甲車強行突圍,在遭到極其嚴重的打擊後,殘部退到了北部嶧縣,苟延殘喘。至4月7日凌晨,台兒莊會戰已取得決定性的勝利。 從外圍臨沂保衛戰、滕縣之戰算起,台兒莊戰役總共打了將近一個月。在這次戰役中,中國軍隊投入兵力二十多個師約12萬人,基本摧毀了磯谷、板垣兩個精銳師團的主力,據中國方面的戰報,此役殲滅日軍一萬餘人,俘虜700餘人,繳獲步槍一萬多支,輕重機槍930挺,步兵炮77門,戰車40輛,重砲50門。這是中國抗戰以來的最大一次勝仗,也是甲午戰爭後中日交戰的第一次大勝仗。日軍挾南京之戰的餘威,驕橫異常,沒想到在台兒莊卻被大多數為雜牌軍的中國軍隊打了個人仰馬翻(據1938年6月日軍華北方面軍參謀部編制的資料,第五師團與第十師團的傷亡數為:第五師團戰死1281人,負傷5478人;第十師團戰死1088人,負傷4137人,兩師團的總傷亡數在1.2萬左右,其損失不可謂不大)。 “二十七師血戰功,奮勇殲敵運河東。襲擊敵側背,攻占前後棚。微山湖畔麥青青,台兒莊上血腥腥。擊潰坂垣柳家湖,擊斃大坂燕子景。運河百折東南流,台兒莊十日建奇功。粉碎敵迷夢,洗盡民族羞。完成先烈未盡志,誓將大捷報國仇。恢復舊神州,豪氣壯千秋!”一寸河山一寸血,勝利之餘,這首豪邁的《台兒莊戰役勝利歌》更是令人蕩氣迴腸。 《老子》第六十九章中說:“禍莫大於輕敵,輕敵幾喪吾寶,故抗兵相加,哀者勝矣。”“哀”者,“沉痛”也,“悲憤”也,所謂“哀者必相惜,而不趨利避害,故必勝”,因而受壓而悲憤的一方,定能克敵制勝。南京之役,日軍屠殺我數十萬軍民,此等血海深仇,凡我中華男兒,無不義憤填膺,誓除強敵,即便是那些常年內戰的隊伍,也都激於大義,奮勇出擊,想和日軍一拼,正是憑藉著這種精神,雜牌軍才在戰場中成為了勁旅。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4月初的台兒莊依舊春光明媚,但硝煙散去的戰場上,沿途村莊人煙一空,越是接近台兒莊,看到的景象就越為慘烈。據目擊者的描述:“各村房屋幾乎全被摧毀,有的餘燼尚未熄滅,軍民屍體遍地可見。山野炮、迫擊砲、重輕機槍及砲彈箱、彈藥箱、手榴彈箱所在皆是。這時正是麥黃時期,順著麥壟望去,只要有一個屍體,就有一枝步槍一掛子彈,有的麥田被機槍掃射後只剩半尺來高的麥稈兒。台兒莊車站房屋皆毀,斷壁上彈痕累累。進入台兒莊北門,一片瓦礫,這是敵我往返爭奪,巷戰激烈的地點。街道上手榴彈碎片有三四寸厚。敵我兩軍逐屋相爭,每座牆上都有兩軍對峙的射擊孔。有的射擊孔伸出一支步槍筒,用手往外拉槍,竟然呼的一聲射出一粒子彈,原來死者的食指仍扣著扳機,往外拉槍用勁,所以擊發了。幾乎每屋都有陣亡士兵……” 他們並沒有白死,歷史永遠記下了這些英勇的愛國者和真正的戰士。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