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民國原來是這樣:1912-1949

第16章 十六、原來馮國璋也是個複闢派

馮國璋,字華甫,出生於咸豐八年(1859年),家鄉直隸省河間縣西詩經村,等到他出名後,按當時以籍貫替代人名的慣例,人又稱他“馮河間”,如袁世凱籍貫河南項城,人稱“袁項城”;黎元洪籍貫湖北黃陂,人稱“黎黃陂”,以此類推。 詩經村,據說是漢學大儒毛萇傳授的地方,後人遂以此為村名。馮國璋祖上一度很發達,但到了馮國璋的父親這代,家中開始敗落,馮國璋雖一度就讀於保定蓮池書院(當時極為有名的書院),但終究因為家境困窘而去津投軍,當了一個大頭兵。最開始的時候,馮國璋先從炊事兵幹起,但多年的學習經歷讓他顯得十分機敏聰明,因而很快便被營管帶發現並將他提拔為自己身邊的親兵。 馮國璋當普通一兵的時間只有一年,在他從軍的第二年(1885年),李鴻章在天津設立武備學堂,最初的幾期學員都是從淮軍低級官佐及有文化的士兵中選拔,馮國璋在當時那些大字不識一籮筐的粗笨士兵中當然是鶴立雞群,由此順利地進入天津武備學堂並成為步科首期學員(段祺瑞與王士珍均為炮科)。

值得一提的是,馮國璋在就讀期間還對功名念念不忘,他後來還曾回原籍應試併中了秀才,因為鄉試落第而重新回到學堂就讀。馮國璋之舉得到了李鴻章的批准並受到了表揚,因為李鴻章本人是文人將兵,而當時武人大都不重視文化學習,馮國璋中了個秀才倒可以起到表率作用。 在武備學堂畢業後,因馮國璋的學業優秀,總辦蔭昌將他留校任教。由於當時淮軍並不重視軍校畢業生,而馮國璋急欲立下軍功升遷,後來便再次投入聶士成的部隊並參加了甲午戰爭,其間在摩天嶺一戰中表現優異,為甲午陸戰中難得的亮點。戰後,被聶士成推薦為中國駐日本大使裕庚的隨員前往日本,由此留意考察日本軍事,並著有兵書數冊,回國後獻給聶士成。可惜的是,聶士成對近代軍事了解有限,因而馮國璋精心編寫的兵書明珠暗投,並未得到重視。

1895年袁世凱小站練兵後,馮國璋被老校長蔭昌推薦前去擔任教習,於是他再次獻書,這次歪打正著,遇上一位大大的伯樂。袁世凱見書後如獲至寶,並連連稱讚馮國璋是“軍中學子第一人”,由此馮國璋也受到了袁世凱的極大重視,並在新建陸軍擔當重任。在此期間,小站新軍的步法操典均出於馮國璋之手,而馮國璋也找到了施展身手的好地方,並先後任督操營務處幫辦、總辦等職,成為北洋軍政集團的骨幹。 1899年底,袁世凱出任山東巡撫,馮國章亦隨軍入魯,並奉命將山東舊軍改編為武衛右軍先鋒隊20營。隨著袁世凱勢力的不斷膨脹,馮國璋也隨之步步升遷,先後出任各類軍事學堂的總辦、練兵處軍學司司長等職。 1903年,慈禧太后親臨保定視察新軍,馮國璋因練兵有功而由從三品晉升為正二品武官;1905年,馮國璋與鐵良等人再度赴日考察軍事,在國內軍界的地位也日益重要;1906年,馮國璋任正黃旗蒙古副都統兼陸軍貴冑學堂總辦,這在當時可是個極大的恩典,因為陸軍貴冑學堂的學員均為滿人貴族,包括載灃三兄弟(載灃後為攝政王,載洵後為海軍大臣、載濤後為軍諮府大臣)也都成了他的學生,而漢人出任八旗副都統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由此可見清廷對馮國璋的重視與籠絡;1907年,馮國璋調任軍諮處軍諮使;次年,光緒皇帝與慈禧太后相繼去世後,馮國璋受命為清西陵梁格莊值班大臣;軍諮處改為軍諮府後,馮國璋繼續擔任軍諮使,並一度擔任陸軍留學畢業生主考大臣。

1911年武昌起義後,袁世凱重新出山並督軍南下,馮國璋隨即率第一軍的李純、王占元、陳光遠等部猛攻漢口,並在激戰四晝夜後加以佔領,由此馮國璋也被清廷授予了二等男爵。據說,馮國璋在得知自己封爵後,竟然感動得大哭起來,說:“我一個窮小子,現在竟然封了爵了,這真是天恩高厚,一定要為朝廷效力……”倒也發自內心,並非笑談。 在攻下漢口之後,馮國璋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袁世凱請命,要求一舉拿下漢陽和武昌,建立不世功勳,但令他沒有想到的是,袁世凱此時卻將他調回京城,出任禁衛軍統領。 袁世凱將馮國璋調任禁衛軍統領,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原因一是馮國璋一意主戰,將影響到袁世凱與革命黨的談判大局;二是馮國璋練兵多年,又曾做過貴冑學堂的總辦(當時禁衛軍的各級軍官大都是他的學生或屬下),這有利於袁世凱通過馮國璋之手控制這支特殊的軍隊,保持京城的安全和穩定。

當時禁衛軍,共有兩個步協(即步兵旅),每協轄有兩個步標(步兵團),另外還有炮標、馬標和工程營等。其中,除了步兵第四標是由漢人士兵組成外,其他均為旗人,而原統領良弼是知名的宗社黨領袖之一,其誓死保衛大清的態度也讓袁世凱覺得非常為難,因為這支軍隊一旦不穩,很有可能讓京城陷入險境,或者中了日本人和宗社黨的計,將清帝護送出京城並成立獨立的滿洲國,這將導致中國分裂並讓東三省最終落入到日本之手。 在馮國璋剛立下赫赫戰功的情況下,袁世凱將他調任禁衛軍統領既名正言順,又具有“一石二鳥”之功效。所幸的是,原統領良弼在被排擠出禁衛軍不久被革命黨人彭家珍炸死,袁世凱也就順利地通過馮國璋加強了對禁衛軍的控制。

當然,當時禁衛軍之所以服從馮國璋,其中的一個主要原因還在於他們覺得馮國璋是忠於朝廷的,譬如在段祺瑞發表贊成共和的通電後,馮國璋最初的反應是不能理解也不予贊同的。據他的幕僚回憶說,馮國璋在看完電報後,非常生氣地道:“芝泉怎麼會發出這樣的電報?他本人現在保定,這個電報到底有人捏造,還是他的本意,我一定要問一下。”直到後來,段祺瑞親自派人來向馮國璋解釋,並透露這是袁世凱的意思,馮國璋這才默然許久,此事作罷。 在清帝接受優待條件並答應退位後,馮國璋便遇到一個棘手的問題,那就是如何去向禁衛軍的官兵解釋並加以安撫。禁衛軍大都是滿族人,他們一是忠於清廷,二是擔心清帝退位後軍隊會被解散,從而影響到自己及其家人的生計。由此,要是馮國璋處理不好,很有可能會引發兵變,甚至影響到清帝退位的進程和京城的穩定與安全。

據馮國璋當時的幕僚惲寶惠的回憶,在1912年2月初的某天,正當禁衛軍的官兵議論紛紛的時候,馮國璋來到駐地並命令吹號集合,他要親自向官兵們宣布清帝退位的優待條件和禁衛軍的安置問題。吹號後,全體官兵集合在操場,操場的前面則擺著三張大方桌,其中一張疊在上面,並在旁邊放了接腳的椅子,以臨時搭一個高台,方便馮國璋向官兵們講話。 在全鎮官兵按照步、馬、炮、工程、輜重營的順序列隊後,馮國璋便拿著一張紙捲上了台,他先掃視了一下列隊的官兵,隨後開始講話:“我今天來,是和大家說一件要緊的事。大家知道,袁總理是主張君主立憲的,我也是向來贊成君主立憲。但現在獨立的省份太多了,要打起來,兵力不敷使用,軍餉也沒有著落,外國人又不肯借給我們錢。現在隆裕皇太后下了懿旨,說要將國體問題交給國民大會公決,但現在的局勢已經是萬分危險了,就算我們禁衛軍的官兵拼著性命去打,那護衛皇宮和保衛京師的責任又交給誰?”

看到下面已經有動靜後,馮國璋趕緊拿出那張紙捲開始念:“現在,總理大臣已經和民軍商定了優待條件:皇太后和皇帝的尊號、滿族和蒙古族的待遇,還有我們禁衛軍的一切,一概不動……” 當馮國璋念到“大清皇帝辭位”的時候,隊伍裡立刻出現了不小的騷動,一些旗兵嘴裡雖然沒有說什麼,但臉上無疑是那種又驚又愕的表情;而一些人乾脆就抹開了眼淚。隨著馮國璋越往下念,隊伍的騷動情況就越嚴重,很多官兵都已經脫離了原本整齊的隊列,開始相互議論並發表自己的意見,其中也不乏憤怒的舉動。唯獨屹然不動的,是由漢人組成的步隊第四標,他們仍舊整齊地列隊站著,絲毫不為所動,表現出無動於衷的表情。 馮國璋在念完優待條件後,見隊伍已經凌亂,便大聲宣布:“我剛才所說的事情,不論官長士兵,有什麼話都可以跟我說,你們大家可以推選幾個代表,請代表上前五步,由他們代大家申述意見。”

過了一會,隊列裡走出幾個代表,他們提了兩個問題,一是皇太后和皇帝的安全,馮總統(禁衛軍的統領當時稱總統)是否能夠擔保?二是禁衛軍今後歸陸軍部編制了,會不會被取消?馮總統能不能對此擔負完全責任? 馮國璋聽後,立刻上台答复說:“兩宮的安全,我馮某敢以身家性命擔保!並且,我敢擔保兩宮決不離開宮禁,仍舊由我們禁衛軍照常護衛。至於我們禁衛軍,不論我今後調任什麼職務、走到任何地方,我保證永遠不和你們脫離關係!” 在代表們歸隊後,隊伍的騷動仍舊沒有完全平息下來。這時,馮國璋急中生智,他再次跳上高台,大聲對下面說:“我還有話跟大家說!”這時,協統姚寶來、王廷楨趕緊對自己的隊伍高喊一聲:“立正!” 在隊伍稍微安定了一點後,馮國璋便大聲道:“現在你們不管是目還是兵,趕緊推選出兩個人來,今天就發給他們每人一把手槍,並且從今天起就跟隨在我的左右,以後不論在家出外,只要發現我和革命黨有勾結的情形,准許這兩個人立刻把我打死,並且不許我的家屬報復。”

旗兵們聽了這話後,當場便推選出兩個人,這兩個人都是步隊裡的正目(即班長),一個叫福喜,一個叫德祿,兩個人來到馮國璋面前後,馮國璋對隨從幕僚說:“今天就到鎮司令部擬兩份命令,委派這兩個人做本處的副官,領兩支手槍,並按每月50兩銀子支餉。” 這事辦好之後,隊伍才安靜了下來,馮國璋也算是鬆了口氣。他回到鎮司令部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只“噯”地長嘆了口氣,一言不發。情勢所逼,馮國璋既覺得自己對不起清廷,又不得不做了袁世凱的馴服工具……袁世凱對他也是有知遇之恩的啊! 在沉默的氣氛中,馮國璋隨後便離開了鎮司令部。從此後,馮國璋的身邊便多了兩個拿手槍的旗兵,他們不但跟著馮國璋回煤渣胡同的私宅,而且真的是馮國璋去哪裡都跟著,這種情形一直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據稱,當時禁衛軍的軍心確實是不穩的,特別是在宣布優待條件的時候,旗兵們覺得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如果不是馮國璋的靈機一動,當時發生什麼事情還真不好說。 清帝退位之後,馮國璋對前朝的官服和官帽都是十分珍重的,他的官帽仍舊掛在客廳的四足帽架上,為了防止落塵,他還特意讓人做了一個帽袱子蓋在官帽上。馮國璋身後的小辮,也是1912年8月去天津上任直隸都督時才剪掉的。這也許是為了維繫禁衛軍的軍心而有意為之,但一直到馮國璋死,禁衛軍也確實沒有和馮國璋脫離過關係。 在清帝退位時,禁衛軍被改編成陸軍第16師,仍舊由馮國璋遙為領制,而且這個師也一直派出一個營給馮國璋作衛隊,馮國璋到哪裡,他們就跟到哪裡。後來,馮國璋做上了大總統,第16師也分拆成了第15師和第16師,兩個師仍舊派出隊伍輪流到總統府擔任守衛工作。在馮國璋卸任回河間老家後,第16師還派出一個連跟著下去,以示特殊關係。 馮國璋的保守並不是沒有原因的。首先,在袁世凱失勢之後,他在北洋集團中是最受重用的,馮國璋有報恩的心理,這與當時的傳統觀念相符,也是為人所稱道的;其次,馮國璋在當年的“北洋三傑”中年齡最長,他比王士珍大兩歲,比段祺瑞大六歲,與袁世凱倒是同庚,卻還要大上半歲,因而,如果沒有武昌起義的意外的話,他取代袁世凱的地位並不是沒有可能(後來他也確實當上了代理大總統)。 在袁世凱稱帝后,馮國璋是不贊成的,他認為袁世凱沒有這個天命。但由於馮國璋的續弦是袁世凱子女的家庭教師週女士,加上袁世凱對他有多年的知遇之恩,馮國璋也不好跟袁世凱鬧翻臉,只能在背後消極對待。等袁世凱死後,黎元洪繼任為大總統,馮國璋則成為副總統。一年後,大辮子張勛闖入京城搞起了復辟,他本以為會得到馮國璋的支持,誰知道馮國璋卻通電錶示反對。 在復闢失敗後,老張動不動就聲稱自己掌握了其他督軍大佬們贊成複闢的簽名筆跡或函電,那到底是有還是沒有呢?從一些當事人的回憶來看,張勛似乎並沒有撒謊,其中馮國璋便是主要嫌疑人之一。據馮國璋的秘書惲寶惠回憶,在袁世凱死的時候,張勛的幾個謀士來馮國璋處活動,而馮國璋確實給張勛寫過一封信,這封信還是惲寶惠親自草擬的,內容是:“項城長逝,中原無主,義旗北指,此正其時。兄若鋒車先發,弟當部屬所部以隨其後。事貴速斷,敢布胸臆”。 這封信,馮國璋當時交給了惲寶惠的六叔惲毓昌送遞張勛,而惲毓昌本就是張勛手下的複闢健將。可惜的是,由於這封信被送到張勛那裡的時候已經是時過境遷,這次策劃也就只好作罷。隨著時間的推移,馮國璋與張勛的關係也逐漸拉遠,再加上馮國璋見黎元洪正處於風雨飄搖之中,由此也萌發了自己做總統的念頭。可笑的是,張勛卻仍舊認為馮國璋是支持復辟的,真可謂是寓言中說的“刻舟求劍”。逃進荷蘭使館避難的張勛,事後見到惲寶惠,還以極不滿意的口氣抱怨說:“就是你們總統,也給我有信!”殊不知,這封信本就出自惲寶惠之手,他豈有不知? 張勛復辟失敗後,馮國璋倒是撿了個大便宜,他入京成為代理大總統。對於清室的行為,馮國璋主張不予追究,理由是溥儀年幼,完全是被張勛脅迫的,因而民國的優待條件仍舊不變。馮國璋代理總統一年期滿後,便回到老家河間詩經村居住,直到1919年的10月,馮國璋為了調解15師和16師向陸軍部爭餉的問題再次返回北京。 沒想到的是,馮國璋竟然在北京病故,再也沒有回到詩經村了。事情是這樣的,在調解的過程中,由於馮國璋已經退職,雙方的利益關係沒有擺平,第16師的師長王廷楨突然以陸軍部的命令為藉口,把跟隨馮國璋這一連的士兵調回,馮國璋十分氣憤,他覺得自己剛剛下台不久,而且當年曾許下諾言要和禁衛軍的官兵永不脫離關係,而王廷楨作為自己多年的部屬,如何能做出此等絕情之事。在惱怒之下,馮國璋在家裡洗了一個冷水澡,結果引發了急性肺炎,沒有多久便於當年12月28日去世,終年62歲。 馮國璋是“北洋三傑”中去世最早的,他也就比袁世凱多活三年而已。應該說,馮國璋本是民國初年政局的穩定力量之一,他的去世對當時的政局穩定乃是一大損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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