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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第七十四回出其不意龔大砲當頭一炮攻其不備黃紹竑以退為進

桂系演義 黄继树 13677 2018-03-16
卻說孫科在蔣介石的強有力支持下,遂公開宣布參加副總統競選。他以南京最豪華的龍門酒家為大本營,以CC系所控制的各級黨部和黃埔係為基礎,布起了一個聲勢浩大的競選陣營,果然給李宗仁造成了巨大的壓力。離正式開選的日子還有兩天,李宗仁帶著他的助手,象盤點庫房存貨一樣,到各助選人那裡去核實一下能掌握到手的選票。他驅車首先到考試院院長戴傳賢那裡。因為李宗仁為了取得戴傳賢的支持,曾專門派人給戴送去一尊金佛。據說這金佛非常名貴,是日本人由東京的本原寺移到北平,預備在北長街建寺供饗的。誰知寺還沒建,日本已宣布投降,身為北平行轅主任的李宗仁遂把這尊金佛和眾多的敵偽資產一併“接收”了過來。他知道這位戴院長平素喜歡拜佛,便差人把這金佛送到了戴府。果然戴傳賢一見這金光燦燦的金佛,便合什膜拜,意態虔誠極了。使者說明來意,戴院長一聲:“阿彌陀佛”過後,便說道:“德鄰先生配合蔣公,真乃黨國之福也!”又接著念了幾聲“阿彌陀佛”便慨然親筆作复,答應一定幫忙到底。不想,自從孫科上陣以後,戴院長便噤若寒蟬,在李宗仁面前再也不提幫忙之事了。及待李宗仁驅車到戴府,見過戴院長之後,又提到幫忙之事,戴傳賢卻不斷地搖著頭,再也不念“阿彌陀佛”了。李宗仁說得懇切,戴傳賢見推辭不過,便無可奈何地嘆道:“德鄰先生呀,你不知道我的難處喲,時局已弄到這般地步,我是愛莫能助啦,現在,我只能一切聽命於蔣公,他要我上天,我便上天,他要我入地,我便入地!”

李宗仁見戴傳賢白吞了他那隻金佛不算,還當面裝瘋耍賴,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恰在此時,何應欽來訪,才算打破了這尷尬場面。原來,何應欽在西安事變時,得罪了蔣介介石和宋美齡,抗戰勝利後,蔣介石把他派到聯合國去當軍事代表團團長,由陳誠接任參謀總長一職。他剛由美國回來述職,正碰上“國大”會議將要召開,他的許多朋友熟人都到了南京,因此他乘機四出訪友,很想活動一番弄個院長之類的官兒噹噹。他與李宗仁、白崇禧一向友好,今見李在戴府面帶慍色,想必是為競選之事弄成了僵局,便說道:“德公,我要喝了你當副總統的喜酒之後,才到美國去啊!” “敬之兄,多謝你關照。”李宗仁知何應欽這話是出於誠意的,當即表示感謝。 從戴府出來李宗仁便到山西省駐京辦事處去,因為閻錫山曾滿口答應將晉綏兩省的選票支持他。

“德公,關於選舉方面的事,我剛接到閻伯公的電報指示,情況……有些變化。”山西省國大代表領隊人梁化之吞吞吐吐地說著,向李宗仁出示了閻錫山的電報。 閻錫山的電報倒也寫得簡單明了:“晉綏兩省餉械悉仰給政府,選舉事項須聽命於蔣主席。” 李宗仁看了這個電報,心中不覺涼了半截。想當初,李宗仁派人到太原去見閻錫山,請求幫忙,閻錫山一口應允道:“我吩咐他們一聲,一致選舉德公。”並讓秘書寫了他的談話記錄交人帶回去給李宗仁閱。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不想轉背之間就變卦了。李宗仁只得向梁化之苦笑了一下,告辭出來,又去找張發奎。張發奎曾在李宗仁部下當過軍長,是北伐時代的風雲人物,曾與李宗仁在廣西共患難反蔣數年,彼此之間很有些感情。李宗仁曾派人去找過張發奎,請他幫忙,拉攏廣東代表為其助選。因張發奎在北伐時當過第四軍軍長,目下不少粵係將領是屬於四軍系統的,通過張發奎活動,李宗仁是很可能拿到廣東一大部分選票的。張發奎也滿口答應幫忙。李宗仁帶著助手,從山西代表的住處徑奔廣東代表的住處。見了張發奎,李宗仁還沒說明來意,張發奎那粗大的嗓門便震得屋子嗡嗡作響:“德公,論關係我應該幫你的忙,但我有一個地方的責任,我是廣東人,不投廣東人的票說不過去啊。薛伯陵和李伯豪他們也都是一樣的,請德公不要找他們說了。”

李宗仁一臉尷尬之色,只得向張發奎說道:“啊啊,向華,不要緊的,以後我們還有合作的機會!” 戴傳賢作用已失,閻錫山、張發奎中途變卦,李宗仁又硬著頭髮走訪了幾處原曾答應幫忙的地方,但情況與山西、廣東相似。他心中惶然不安,急忙趕回自公館來,又遇金城銀行經理來報告,說剛才有人奉命來秘密立帳,要弄清北平給李宗仁彙來多少競選經費。 形勢對李宗仁越來越不利,他不得不專門召集他的謀臣策士們商討緊急對策。 “諸位,自競選活動開展以來,形勢對我們一直是很有利的,無奈老蔣嫉恨,中間放出孫哲生這匹'黑馬'來衝陣,事態已頗為嚴重,諸位看有何良策可以出奇制勝,挽此危局?”李宗仁焦急地看著他的一班高級謀士,請他們快獻妙計。

這些謀士們對於孫科出馬後競選形勢的急轉直下,了解的比李宗仁還要多,而且他們還不同程度地受到軍統和中統人員的威脅利誘,整日里提心吊膽,深怕什麼時候突然不明不白地“失踪”。因此,李宗仁要他們出謀獻策,無不一個個地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甚至連那位足智多謀的小諸葛白崇禧也感到束手無策,頗為悲觀地說道:“德公啊,我們只好力盡人事罷了,選上選不上,只得聽天由命啦!”其實,白崇禧並非力盡智竭,他是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因為蔣介石剛在不久前才把三十個師的指揮權授與他,他深怕把李宗仁抬得太高觸怒了蔣介石,而收回那三十個師的兵權,到時他又成了光桿司令,即使把李宗仁捧上那有名無實的副總統高位上,對團體又有什麼好處呢?因此,孫科一上陣,白崇禧便感到形勢不妙,在他的眼中,三十個師的兵權遠遠勝過李宗仁去競爭那無權的副總統的作用。白崇禧對力挽危局不那麼熱心,更直接影響了其他謀士們的信心,沉默了半天,竟無人說話,更無人獻計獻策,李宗仁見了好不著急,他忙向參謀長黃紹竑說道:“季寬,事已至此,總不能吃夾生飯呀,你這參謀長是怎麼當的啊!”

黃紹竑兩眼一直盯著天花板出神,他聽李宗仁急得責備他,便笑道:“德公,心急吃不得熱粥啊,這事我心裡有數,你想一次就當選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那也總得跟他們拼一場,反正我不會認輸!”李宗仁倔強地說道。 “只可智取、不可力敵。”黃紹竑還是笑道。他離開李宗仁麾下已經十多年了,性格和脾氣都已有了很大的改變,在蔣介石傾軋的官場中,他變得更加老練和圓滑了。但是,有兩點他始終沒有變,就是與李宗仁一直保持著良好的私人感情和在多變的時局中顛來倒去。在蔣、桂雙方多年的角逐爭鬥中,哪一方形勢有利,他就往哪一方倒。由於他為人機警又善於周旋,在蔣、桂兩方營壘中他都有良好的人事關係,遇事容易轉圜,兩方都需要他。可以說,他是個在蔣介石政權林立的派系鬥爭中的特殊產物。他不認定一個死理,他也不忠於某一個人或某一派系——儘管他和他們都保持著良好的關係,甚至曾是他們派系的一個重要成員。在中國,只要派系鬥爭存在著,便會有黃紹竑式的人物存在。本來,蔣介石免去他的浙江省主席後,他一直在上海呆著表示消極,其實是在看政治行情,看著該往哪一邊倒。國民黨與共產黨在國內是兩大派,目下國、共雙方以軍事鬥爭為主,國民黨到處吃敗仗,形勢很不妙。李濟深已經與共產黨拉上了關係,黃紹竑是李濟深扶植起來的,兩人關係一直也很好,黃紹竑在國、共雙方掂量了一下,感到共產黨的分量越來越重,他是絕不會頑固地做國民黨政權的殉葬品的,因此暗中與李濟深緊緊地拉著關係,以便在國民黨政權最後崩潰的時候,及時投到共產黨方面去。在國民黨內,蔣介石與李、白的桂係是最大的兩派,他既是桂系的人,也是蔣介石的人,他既幫李、白的忙,也幫老蔣的忙,哪一方有利他幫哪一方,但從不把事情做絕,總留有很大的餘地。當他正在上海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的時候,忽聽李宗仁要競選副總統,開始他對這事並不重視,可後來他和李宗仁密談時,得知美國政府有傾向於支持李宗仁的意圖。他眼睛一亮,似乎在紛紜複雜的局面中,看到了自己的希望。當然,從他內心來說,並不希望國民黨政權崩潰,他希望這個政權能有所改革,能為國人所接受,蔣介石是做不到這一點的,他覺得李宗仁則有可能做到。如果李宗仁能夠選上副總統,在美國的支持下逐漸過渡取代蔣介石,在國內創立一個開明的國民黨政權,那麼這對挽救行將崩潰的國民黨政權將是有積極意義的,對桂系,對他本人也都將有利,所不利的只能是蔣介石。因此在權衡利弊之後,他欣然接受李宗仁的邀請,出任李的競選參謀長,在離開李宗仁十七年後又重新回到了李的麾下——李宗仁那句話說得真準:“我相信季寬還會回來的!”李宗仁競選副總統,是蔣、桂之間一場新的鬥爭,隨著孫科的上陣,這鬥爭變得更加尖銳複雜了,對此,黃紹竑早有思想準備。反正他政治上的這一寶這回是壓在李宗仁這邊了,他既不能掉以輕心,也不能莽魯從事,當然也不能像白崇禧那樣表示某種消極情緒——白崇禧有蔣介石給的三十個師啊,可他黃紹竑連三個衛兵都沒有!對於李宗仁所面臨的困境,他比誰都清楚,也比淮都更有辦法。他這些年來在蔣介石的官場中生活,對爭權奪利、挖人牆腳、明哲保身、嫁禍於人、夤緣時會、逢場作戲等等這一大套高深莫測的做人和做官的決竅,已經玩得滾瓜爛熟,遠非李宗仁和白崇禧可比。民國二十六年一月,黃紹竑奉蔣介石之命去當湖北省主席。他的前任楊永泰是在任上被人刺死的,因楊永泰當湖北省主席,不但湖北人反劉,CC和黃埔係也極力反對。楊永泰雖然才智超群,但仍不免一死,據說這事與CC係有關。黃紹竑知道,蔣介石調他去當湖北省主席,是要用他來抑制湖北人,還有一個想當湖北省主席的何成濬,以及CC系和黃埔系。他要在這眾多的矛盾糾葛中,不但要生存下去,而且還要把省主席做下去,做得使蔣介石滿意,使湖北人、CC系和黃埔係都滿意。他像關雲長單刀赴會一樣,隻身一人到武昌上任,一個自己的人也不帶去,用的全是楊永泰那個班底的人馬。後來,建設廳長李范一提出辭職,他才把自己的老部下伍廷颺補上去。他雖然在湖北省主席任上時間不長,但蔣介石及各方面對他反應還算不錯,別人問起其中的奧秘,他笑哈哈地答道:“這是我在蔣委員長那裡摸出來的做官訣竅,只要不到處打破人家的飯碗,就到處都受人家歡迎,自己也免去下台後的許多累贅。”總之,現在的黃紹竑早已不是二十多年前那個留著一腮剽悍的大鬍子、目光冷峻的黃紹竑了。他練出了一手好字,練就了賦詩填詞的功夫,他出入舞場,風度翩翩,無論在宴席上或牌袋上都堪稱應酬好手。他能縱橫捭閩,隨機應變,練就一身適應性很強的保護層。在蔣介石的各級政權中,有著形形色色的干練官僚,黃紹竑可以算得上是一種典型人物。李宗仁請黃紹竑出任他的競選參謀長,真可謂甚得其人矣。

“德公,必須馬上與程頌云、於佑任建立攻守同盟。” 果然,黃紹竑望了一陣天花板之後,主意便出來了。雖然打著的是民主選舉的旗號,但這仍是一種官場鬥爭,怎麼應付,黃紹竑是很有經驗的,總離不開縱橫捭闔、隨機應變八個字。 “嗯。”李宗仁點了點頭,眼望著黃紹竑,想詳細聽他到底如何攻、如何守法。 “德公與程、於相約,三位競選人無論是誰在初選中得票較少時,都要以所擁有的選票支持得票較多的人。”黃紹竑說道。 “行,好!”李宗仁滿口答應,他很欣賞黃紹竑這套既不失朋友義氣,又能吃掉對方的選票的高明手法。因為照他看來,程潛、於佑任初選得票是決不會比他多的,只要把程、於二人的選票拿過來,便可打垮孫科。

“還有一個關鍵人物,我得馬上去拜訪他。”黃紹竑神秘地說道。 “哪個?”李宗仁問道。 黃紹竑忙將嘴對著李宗仁的耳朵,悄悄說道:“《救國日報》的社長兼主筆龔柏德——就是那個有名的龔大砲。” “啊?”李宗仁開始疑惑不解,聽黃紹竑如此這般一說,才明白其意,但他感到有些難為情,“這……這……恐怕……”他不知怎麼說才好,因為黃紹竑所說的確是一著妙棋,只是覺得實行起來不怎麼光明正大。 “德公,想吃羊肉就不怕羶啊!你以為競選就是那麼民主、自由?那麼光明正大?這不過是老蔣從美國人哪裡借過來的一塊遮羞布,其實,就是在號稱民主進步的美國,競選場中的齟齬事情難道還少嗎?”黃紹竑似乎對一切都看得很清楚,他的話像一根棍子,掀開了那藏污納垢的社會的一角。但是,他並不是告訴人們朝那潑去湧捅清水進行沖汾打掃,而是誘使人站進去同流合污。

“那……就這麼辦吧!”李宗仁只得點頭表示同意。 民國三十七年四月二十三日上午,世人瞻目的國民大會選舉副總統的帷幕拉開了。四月十九日,蔣介石在沒有競選對手的情況下,己當選為“行憲”後第一任總統。副總統的競選,之所以引人瞻目,是因為四天前——即蔣介石當選為總統的當日,國民大會第十三次大會公告第一屆副總統候選人為六位:孫科、於佑任、李宗仁、程潛、莫德惠、徐溥霖。這六位候選人中,除民社黨的徐溥霖和社會賢達莫德惠外,孫、於、李、程四人均各有自己的優勢和基本力量,因此副總統無沉書爭眾這四個入中產生,然而到底誰能當選,卻誰也說不准了。民主選舉國家領導人,這是資產階級共和國民主的象徵。中國在皇帝的長期封建統治之下,當然沒有民主之可言,直刊一九一一年的辛亥革命,孫中山先生領導革命黨人推翻了污朝皇帝的統治,建立了資產階級共和國——中華民國,才在他制訂的長時約法中第一次以法律的形式闡述了他和他的同志們從西方學來的資產階級民主制度。可是,中華民國開國至今已三十七年,不僅偉大的孫中山先生沒能給中國人民爭到真正的民主,便是整個的中國資產階級也沒能使多災多難的中國走七民主政治的軌道。而北洋軍閥曹錕以五千元一票賄選來的中華民國大總統,卻給中國資產階級的民主政治創造了空前的醜聞。仁人誌士們並沒有絕望,孫中山改組了國民黨,實行了“聯俄、聯共、扶助農工”三大政策,民主的曙光在珠江之濱閃亮,大革命的洪流波濤滾滾,民主政治的希望在中國人民的心目中又燃燒了起來,可是,曾幾何時,“四·一二”的腥風血雨,又把這一線希望毀滅了,大地仍是那麼黑暗。世界上正是因為有黑暗的籠罩,所以才有人去奮鬥追求光明;哪裡有獨裁的統治,便有追求民主自由的鬥士的抗爭。中國的民主在哪裡?中國的希望在哪裡?延安城頭的嘿光吸引了無數為民主自由而奔走的人們。然而,許多的人卻仍把目光投向美國,投向國民黨內,他們希冀美國幫一把忙,國民黨爭一口氣,在中國建立真正的資產階級民主共和國。也許,對於國民黨來說,這是它的最後一次機會了。這便是國民大會選舉副總統成為全國各界、乃至外國新聞機構所瞻目的原因。

上午八時,國民政產大禮堂門口,掛著莊嚴的國旗,數名衛兵持槍站崗,二千七百六十名國大代表,步入會場,行使選舉權。會場正中,掛著孫中山總理的遺像,孫總理像兩旁各掛一而國旗。孫中山仍象過去那樣,用那神采奕奕飽含希望的目光,在看著每一位入場的國大代表,似乎要叮嚀他們一番,訓導他們一番,告誡他們一番。整個會場,顯得莊嚴而肅穆。蔣介石及國民黨約要人們,對競選副總統這一幕是十分重視的,他們要製造一個民主政治的局面給美國人和中國人著,使他們相信,中國確已走上民主政治的軌道,中國共產黨反對國民大會的召開,便成了十惡不赦,應該舉國討伐的對象了。蔣介石已當選為總統,他沒有出席今夭的選舉會議,會議由國民大會主席團臨時推選的執行主席主持。

可是誰也沒有料到,這象徵民主令世人瞻目的莊嚴大會,帷幕剛剛拉開,便發生了亂子。 “丟那媽,系吔個搞的鬼?” 在廣東省代表的座位上,陸軍上將、國民政府參軍長薛岳拍著桌子,用白話大聲叫罵了起來。 “這太不像話了!太不像話了!” “他們這樣攻擊孫哲老,手段太卑鄙了!” “這是光天化日之下向人潑污水,可惡了” “……” 隨著廣東代表們的怒罵、抗議,廣西、安微和其他一些省的代表卻在嘻嘻哈哈,搖頭擺腦,有人甚至大聲叫喊著:“蘭妮!蘭妮!”整個會場,叫罵聲、拍案聲、頓足聲、嘻笑聲、朗讀聲,匯成一股奇怪異樣的氣氛,像被捅了巢的蜂群一樣,亂轟轟的,與這莊嚴肅穆、標榜民主自由的副總統競選極不協調。大會主席團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執行主席忙從座位上站起來,嚴肅地呼叫著,維持秩序:“代表們,請安靜!請安靜!選舉馬上就要開始了。” 但是,底下依然一片混亂,執行主席的威望無法壓得住陣腳,咳喊了幾聲,見不起作用,便只得任其鬧嚷下去。也許,他早已有經驗了,因為這一屆國民大會自開幕以來,便沒有平靜的日子。開幕的那一天,就有數十人抬著棺材到大會場前面大鬧大嚷,要衝入會場參加會議,弄得上上下下,好不緊張。原來,這些鬧事的人本是已當選的國大代表,因蔣介石為了標榜民主,臨時把青年黨和民社黨兩個黨拉來作陪襯,以表示已經結束一黨專政,總統、副總統是由多黨共同選舉出來的。可是,這事辦得晚了一步,各省代表早經選出,並且各代表已經領取了當選證。蔣介石無奈,只得用國民黨中央的命今,要各省由國民黨代表名額中,讓出若干名額給青年、民社兩個黨的代表。殊不知,這些已當選的各地代表中,都已在競選中花費了大量人力和金錢,他們如何肯讓,便如期到京,向大會報到。國民大會秘書處當然拒絕他們登記。這些“代表”便聯合起來,在國民大會堂門口大吵大鬧,有的聲言絕食,有的抬出棺材,他們大聲叫喊著:“如不認可我們是正式代表,今天就在這裡自殺!”因為要“行憲”,蔣介石不敢下令鎮壓,只得默認他們為“額外代表”,讓其參加大會。想不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抬棺抗議的事件剛平息,臨時提請斬陳誠的鬧劇又發生了。這天,國防部長白崇禧向國大代表們作軍事報告,他本善辭令,又最痛恨身為參謀總長的陳誠處處以蔣介石之勢壓人。現在正值陳誠在東北吃了大敗仗,於一個多月前託病悄然從瀋陽飛回南京,為了平息東北人士之憤,陳誠奉蔣介石之命,曾電邀東北籍的將領和官紳會商。陳誠在會上力為自己的戰敗責任辯護,以期得到東北人士的諒解。誰知,東北人士不但不買陳誠的帳,還聲色俱厲地妥追究陳誠丟失東北的罪責。陳誠無奈,只得跑到上海去躲起來,對外聲言準備到美國去“治病”。陳誠的這一招如何瞞得了白崇禧?白知道陳誠此時絕不會出國,他之躲在上海只不過為了逃避社會輿論的指責而已。白崇禧覺得此時乃是治一治這個飛揚跋扈的陳小鬼的最好時機。因此,他在以國防部長身份作軍事報告時,重點放在東北戰局,力言陳誠以參謀總長身份馳往東北剿共,無端撤換遼寧省主席、四平街守將、東北保安支隊司令多人,造成人人自危,軍心不穩。那些保安支隊司令被撤裁之後,便率部投向共軍,乃使共軍實力大增,東北戰局急轉直下,無可挽回…… 那些東北籍的國大代表,見東北易幟己成定論,他們無家可歸,本就痛恨陳誠,現經白崇禧如此一說,更是火上加油。東北代表和山東代表首先發難,他們振臂高呼:“殺陳誠以謝國人!”“不讓陳誠逃到美國去!”接著便是幾百名代表起而響應,立刻簽署了一項臨時提案,要求蔣介石效法諸葛亮揮淚斬馬謖,斬參謀總長陳誠,借陳誠之頭以謝天下,以平民憤。恰巧這天蔣介石出席會議,他端坐主席台上,任憑代表們叫罵呼喊,只是一言不發。也許,這種場面也可作為一種民主自由的點綴罷。但蔣介石是決不會向陳誠開刀的,他怕代表們跑到上海去找陳誠的麻煩,便下令要陳誠到台灣草山“養病”去了。一位七十餘歲的東北籍代表湯某,聞訊竟憤而溢死旅邸,以示屍諫。總之,這屆國民代表大會自開幕以來,便波濤迭起。險象頻生,它不僅沒能給腐敗的國民黨注入民主政治的生機,卻給四分五裂的蔣家王朝敲響了沒落的喪鐘! 卻說大會執行主席見代表席位上一片混亂,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心中惶惶不安,忙派秘書下去查詢。不一會秘書從代表席上拿回一份當天南京出版的《救國日報》,呈到執行主席面前,並報告說事情全是因為這份報紙引起的。原來,今天代表們一進入會場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便發現座面上擺著一張《救國日報》,開始誰也不在意。廣東代表薛岳卻把報紙瞧了瞧,他不看則已,一看立即氣得眉毛倒豎,拍案大罵起來。薛岳這一叫罵,等於給大家報了個信,於是代表們便不約而同地看起這份來歷不明的《救國日報》來。只見報紙頭版的通欄大標題印著“敝眷蘭妮”四個大字,甚是引人注目。這蘭妮何許人也?為何竟引得薛上將暴怒起來?傾刻間便能在代表中掀起一陣動蕩的波瀾?這蘭妮乃是孫科的情婦,抗戰時與孫科在重慶兩浮支路旁的園廬同居。後來不知何故,她由重慶龍到仁海、南京,與大漢好陳公溥、週佛海往來,私下里卻又做著顏料買賣,這是一個使人感到神秘莫測的女人。抗戰勝利後,中央信託局在上海沒收了一批由德國進口的顏料,德、意、日是戰敗國,因此該批顏料便作為敵偽財產處理。立法院長孫科卻聲稱此批顏料乃“敝眷蘭妮所有”,要中央信託局發還給她……此事當時曾作為一段醜聞,在京、滬的小報上登載過。不想,正值今天要選舉副總統的當兒,《救國日報》卻把這件事登在顯要的版面上,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份報紙人手一份預先送到了各位代表的座面上,這對作為副總統候選人的孫科來說,不啻於挨了一個當頭悶棒,這如何不使全力以赴支持孫科的廣東代表們氣得七竅生煙?這件事不僅使李宗仁的支持者感到揚眉吐氣,便是一切對於蔣介石政權不滿的代表們,以及屬於於佑任、程潛圈子裡的人也無不感到幸災樂禍。這些人一哄鬧起來,這大會堂裡如何還能安靜得了了不說大會執行主席壓不住陣,便是蔣介石親自在場,也只能乾著急,生悶氣,無計可施。因為這是“行憲”的年頭,新聞是有自由的,前些日子,京、滬的報紙上曾以大量事實揭露孔宋兩家的醜聞,蔣介石也只得硬著頭皮,不予干涉。因為美國大使司徒雷登正催促他發布一個有關新聞自由的新規定。這個新規定雖然直到現在還沒有發布,但對於《救國日報》此時發表的這篇揭露孫科醜聞的文章,政府是不敢輕易動它的。 “各位代表,請安靜!請安靜!”大會執行主席弄明白了代表們暄鬧的原因後,怕影響當日的選舉,便用新裝上的美國麥克風喊著,按著宣布副總統選舉開始。還算好,會堂裡雖然鬧嚷不停,但選舉秩序尚能正常進行,代表們按要求填好了選票,並一一投入票櫃。投票完畢便由檢票員開櫃檢票。在五名監票員的監督之下,檢票畢,即由唱票員手持選票,站在麥克風前逐張報票。在檢票和唱票中,麋集在台前的中外記者不斷拍照,鎂光燈不停地閃動,令人眼花繚亂。選舉結果,李宗仁得七百五十四票;孫科得五百五十九票;程潛得五百二十二票;於佑任得四百九十三票;莫德惠得二百一十八票;徐傅霖得二百十四票。由於無人得到法定票數——超過代表總額一半票數,依照選舉法規定,次日將由李宗仁、孫科、程潛三名票數比較多的候選人,進行第二輪選舉。於佑任、莫德惠、徐傅霖三人均被淘汰。 在第一個回合的較量中,實力雄厚,又有蔣介石作靠山的孫科,竟被“鄉下姑娘”李宗仁擊敗,廣東代表們一個個氣得搥胸頓足,如喪考妣,他們轉而遷怒於那份《救國日報》的惡作劇上,代表們叫喊著,要去找《救國日報》社算帳。薛岳的地方觀念本來就特別重,孫科是廣東人,在競選中吃了敗仗,廣東代表無不感到丟臉,他揮舞著手杖,在大會堂門口攔住散會後返回旅邸的廣東籍代表,用白話大聲叫喊著:“我地廣東人是唔好欺辱的,馬上去找《救國日報》算帳,邊個晤去就係衰仔!” 另外兩位陸軍上將張發奎、余漢謀也揮舞手杖,起而響應,在三位勇武過人的上將軍的帶領下,廣東代表們紛紛揮起手杖,一支揭竿而起勇不可當的十字軍團遂怒氣沖沖地向《救國日報》大興問罪之師。他們來到花牌樓《救國日報》社門前,“噼劈啪啪”一陣手杖猛擊,首先把《救國日報》的招牌擊個粉碎,接著便衝入報館,油光閃亮的各式手杖頓時成了討伐輿論界最有力的武器。他們以戰場上沖鋒陷陣,肉搏拼刺刀,短兵相接的戰術,橫掃報館的一切。乒乒乓乓、擊打聲、粉碎聲、叫罵聲,匯成一股討伐的怒潮,他們搗毀了排字房,把架子上的鉛字到處亂砸亂扔,在新聞紙上踐踏,連門口那兩株正在盛開的梅花也不能倖免,兩個古色古香的花盆被砸碎,梅枝被折斷,花瓣零落。 卻說救國日報社社長兼主筆龔德柏,對廣東代表的討伐早有準備。他不知從什麼人那裡搞來一支小號左輪手槍,在廣東代表離開國民大會堂門口時,他已得到電話通報,立即下令將報館的印刷員工搬到樓上的編輯部去,與編輯記者們在樓上呆著。他獨自一人,手持那支上了子彈的小號左輪槍,守候在那螺旋形的樓梯口,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概。 在薛上將的得力指揮下,廣東代表們奮勇攻擊,一時間便將樓下的排字房和印刷機器,以及桌椅門窗、盆花打得落花流水,但他們覺得仍不解恨,因為打了半天尚未和《救國日報》的人員交手,薛上將舉著手杖,大呼一聲:“跟我來,殺上樓去,剝他們的皮!” 說罷,一馬當先,挺著那支黑亮的手杖,直奔那螺旋形的樓梯口,張發奎、余漢謀等人也都握著手杖緊隨登梯,吶喊之聲直震得樓板顫動。 “滾出去!誰敢上樓,我就開槍打死他!” 那龔德柏雖是個搖筆桿子的文人,卻也膽氣過人,他手握左輪槍,居高臨下挺立在那螺旋形的樓梯口上端,兩隻眼睛睜得和那眼鏡片一般大小,一身硬氣,凜不可犯,大有一拼而死的氣概。軍人拼命固然可怕,文人拼死則更為可畏。儘管薛、張、餘三位陸軍上將曾將兵十餘萬,身經百戰,名震華夏,但在龔大砲的一支左輪手槍的對峙下,也不敢玩命衝上樓去。 “丟那媽,不怕死你就下樓來!”薛岳朝螺旋形樓梯口上端大罵,企圖用激將法將龔大砲引下樓來揍一頓。 “薛岳,聽說你的外號叫老虎仔,你要真是員虎將,就衝上樓來試試我的手槍。否則,你就是狗熊!”龔德柏本是新聞界有名的大砲,以舌戰群儒著稱,打起嘴仗來,將軍們如何是他的對手。因此薛岳、張發奎除了重複那幾句粵語中的罵人話之外,再也拿不出有力的武器與龔大砲交鋒。雙方在上、下樓梯口之間對峙著,隔著楚河漢界,互相謾罵了一陣之後,薛上將只得撤兵而去。 真是民主世界,無奇不有,這一場武人與文人的對戰,立刻傳遍京城,成為街談巷議各種報刊的頭號新聞。其中,要算京、滬間兩家小報描寫得錄為生動,只看它那章回體的標題便引人入勝:“揭竿而起,三上將大鬧報館;一夫當關,龔大砲單槍禦敵”“三帥奪大砲、表演全武行”。卻說這一場混戰,《救國日報》雖然損失了若干設備物質,但卻提高了它的身價。而最得好處的,自然是李宗仁了。因為此事一出,《救國日報》更振振有詞地大罵孫科,對於欲爭得新聞自由的新聞界同仁,也都著文抨擊孫科,國大代表們則認為薛岳等人之行動,系孫科所指使,因此更不以孫科的行為為然,而把選票投向李宗仁一邊。李宗仁到底是個厚道之人,對於《救國日報》蒙受損失,心裡很是過意不去。他從保險櫃中拿出四根金條,交給程思遠,吩咐道:“請把這四根金條轉交給龔德柏先生,作為《救國日報》的一點補償吧!” 次日的再選,得票排列的次序結果依然是李宗仁、孫科、程潛。雖然於佑任、莫德惠、徐溥霖三人的選票為李、孫、程三方所極力爭奪,但這些選票還是分到三個方面去了,因此誰也無法達到法定票數而當選,不得不進行三選。三選結果,仍然沒有人達到法定票數。最後,按選舉法之規定,只得由李宗仁和孫科兩人進行決選,以票數比較多者為當選。這是最後的決戰,誰勝誰負,很快就要見分曉。蔣、桂雙方,無不勵兵秣馬全力以赴。蔣介石見李宗仁在幾次選舉中,不但沒有被擊敗,反而奪關斬將,一直處於領先地位,心中更加嫉恨。他在黃埔路官邸晝夜不停地召見能夠影響投票的文武官員,親自發號施令,面授機宜,為孫科拉票。宋美齡則在太太們之間遊說。蔣經國則在中央飯店設置機關,為孫科競選部署一切。李宗仁、白崇禧、黃紹竑、黃旭初、李品仙、夏威等桂系首腦人物,則齊集白公館,運籌帷幄,準備決戰。他們都曾經是統兵作戰的將帥,在戰火中馳騁了大半個中國,在國民黨軍界,他們都稱得上是第一流的戰將。可是,若說到在競選中角逐,他們都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哩。這些天,他們都絞盡腦汁,或策劃於密室,定計定策,或奔波於茶樓酒肆,到處拉票。他們都已感到精疲力竭,所付出的心血,簡直不亞於指揮一場龍潭大戰或台兒莊之戰。 “德公,你看!” 一位正從外面活動回來的謀士,急忙把幾張傳單遞到李宗仁面前,他的神色有些驚惶失措。 李宗仁接過傳單,看了幾眼,立刻便扔到地上,大聲叫罵起來:“混帳!混帳!混帳!” 黃紹竑卻從地上拾起那些還散發著油墨氣味的傳單,仔細看了起來,原來全是攻擊李宗仁和郭德潔的。 “台兒莊大捷的真相”——一份傳單煞有介事地揭穿李宗仁所指揮的台兒莊大捷是假的,矇騙了國人耳目。 “造謠不擇手段!”黃紹竑心裡罵了一句,因為抗戰中轟動中外的台兒莊大捷,不僅國民黨認為是自己的一次大勝利,便是中國共產黨和蘇、美等盟國也認為國軍在台兒莊打了勝仗,即使是交戰的日本軍方也供認了在台兒莊所受到的挫敗。 “北平行轅主任李宗仁勘亂不力”——另一份傳單指責李宗仁在北平飽食終日,無所事事。 “老蔣不給他兵權,他赤手空拳去勘亂呀!簡直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黃紹竑在心裡又罵了一句。 “李宗仁老婆郭德潔在北平大量侵吞敵偽資產,此次李氏競選副總統之經費,多由此而來。”——又一份傳單詳細地羅列了李宗仁縱容其妻郭德潔在北平收刮敵偽財產的清單。 “或有其事。但天下烏鴉一般黑,哪個螺螄不吃泥?”黃紹竑心裡嘀咕著。又看了幾份大同小異的傳單,便判斷出這些攻擊李宗仁和郭德潔的宣傳品係由同一個部門製造出來的。他不露聲色地問那位謀士:“這些傳單,你是從哪裡搞來的?” “在大街上撿來的。”那位謀士答道,“有人開著小汽車,沿街散發,新街口那一帶到處都是。” 正說著,李宗仁一位策士韋永成急忙來報告:“他們決定不惜採取任何手段攻擊和迫害德公,什麼勘亂不力,通共等等大帽子都用上了。還說,如果德公當選副總統,必將實行逼宮篡權。他們還以高壓和利誘的辦法對付其他國大代表,誰投孫科的票,要官有官,要錢有錢;誰投德公的票,便要他死在回家的途中,有的國大代表被嚇得連門都不敢出了。” “你是聽誰說的?”黃紹竑問道。 “華秀的二哥緯國對我們講的。” 韋永成這話,使舉座皆驚,黃紹竑皺著眉頭,一時說不出話來。李宗仁繃著臉,緊緊地咬著牙,彷彿戰事呈膠著狀態時,一支裝備精良的敵軍突然從後方包抄過來,而他手頭已無兵可調了。白崇禧則用右手不斷地摸著下巴,使人揣測不透他此時到底在想些什麼。黃旭初、李品仙、夏威皆面帶驚惶之色,因為桂系的首腦人物此時都齊集京師,如果蔣介石惱怒起來,把那民主政治的面具拉下,盡可把他們一網打盡,老蔣什麼手段都用得出來的。原來,韋永成剛才說的那位華秀,便是他的妻子蔣華秀,緯國便是蔣介石的小兒子蔣緯國。蔣華秀為蔣介石之兄蔣介卿之女,韋永成則是李宗仁的弟弟李宗義的內弟,是蔣介石的侄女婿。蔣、桂雙方勢不兩立,文爭武鬥幾十年,卻又結下了這門親事,說來也煞是有趣。據說韋永成長得一表人材,與蔣華秀在德國留學時相愛。蔣介卿本不願將女兒許配給一位廣西佬,無奈蔣小姐執意要嫁。抗戰時,韋永成正在安徽省政府當廳長,蔣小姐竟千里迢迢,冒險穿越敵占區,潛入安徽與韋永成結婚。蔣介石在國民黨內,雖被人指責為“中正不正,總裁獨裁”,但對哥哥卻非常敬重,自然,對這位頗有來歷的侄女婿也是愛屋及烏的了。由於韋永成有著這一層特殊關係,李、白、黃等首腦人物對他所說的這一切都非常重視,事態確已嚴重到了極點。 “蔣他們這樣出力為孫科捧場,是志在必得,什麼手段都能做出來的。我們同他們硬碰下去,不但副總統選不上,還會弄得一身臟。”黃紹竑憂心忡忡地說道。 “什麼?季寬你說什麼?”李宗仁見黃紹竑好像有點洩氣的樣子,急得差點跳了起來。郭德潔則更加著急,一雙眼睛睜得老大的,一會兒看看李宗仁,一會兒又看看黃紹竑。她雖然聰明伶俐,善於應酬交際,但是到底是女流之輩,在如此重大的決策面前,一時拿不出什麼好主意來,而傳單上列舉她在北平貪污的事,雖不盡確鑿,卻倒也有些事實根據,她又氣又急又恨,像一只掉進陷阱的小鹿似的,簡直不知所措了。 “德公,”黃紹竑喘了一口氣,彷彿肩上沉重的負荷壓得他直不起腰似的。 “你請我來主持競選工作時,我曾對你講過兩句話:要末成功的失敗;要末失敗的成功。照現在的情形看起來,最後是要失敗的。但切不可等到最後失敗了才收場。好在四個回合的戰鬥,我們已經勝了三個回合,我看,該適可而止啦!” “什麼?你不想乾了?”李宗仁那雙眼睛一向是很溫和的,很少閃爍逼人的光芒,今天卻似對待臨陣退卻的部下一樣,他瞪著眼,握著拳頭,緊緊地逼視著黃紹竑,似乎要把對方“軍法從事”。 黃紹竑心裡一愣,暗想這“李猛仔”又要拼命了,真是江山易改,秉性難移啊!他知道,李宗仁輕易不使性子,但倔脾氣一來,任你九條牛也拉不轉他,但是,這樣硬碰下去絕不會有好處。他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李宗仁的話,卻說道:“德公,我們不妨先來打幾圈牌吧!”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打牌?”李宗仁沒好氣地說道。 “這牌,還非打不可哩!”黃紹竑笑道,“聽說,德公在北伐的時候,指揮總攻武昌城的戰鬥,攻擊發起之前十幾分鐘,不是還與老蔣在前沿指揮所對弈嗎?” 黃紹竑也不管李宗仁答應不答應,忙命副官取來一副麻將牌,李、白、二黃各佔一方,李品仙,夏威,郭德潔及一班謀臣策士,不知黃紹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也都好奇地湊到牌桌前看熱鬧。李宗仁本無心打牌,連打三圈,都被黃紹竑贏了。打完第三圈,黃紹竑卻站起來說道:“諸位,我不打了。” 李宗仁將牌往前一推,不滿地說道:“成也肖何,敗也肖何,你要打牌,剛打三圈又不干了!” “嘿嘿!”黃紹竑笑道:“德公,論打牌,我是襲手了,往往前三圈贏了,打到第四圈卻輸個精光。我第三圈站起來不打了,也不收人家的錢,我豈不是贏家嗎?何必打完四圈又變成輸家呢?” 李宗仁明白黃紹竑說的是競選的事,但他卻忿然說道:“打牌為了贏錢,競選為了當選,為什麼要在勝利的中途退出呢?你打牌的時候肯這樣做嗎?” “打牌的時候,我當然不能這樣做,因為四家是約定要打四圈或打八圈、十二圈的。中途退出,除非發生了什麼事故,否則其他三家就不答應。競選是沒有約定的呢!你退出了,我們的代表鬱不入場參加決選,國民代表大會怎樣收場呢了老蔣、孫科怎樣收場呢?這就是我側一著妙棋老棄積孫科是絕對料不到我們會這祥幹的,這叫攻其不備。”黃紹竑這才將他的妙計和盤托出。 “對!”一直不說話的白崇禧眼睛一亮,果斷地說道:“這倒是一個好辦法。好似下棋一樣,將他們幾軍,緩和一下局勢,雖然將不死,打亂了他們的陣腳,辦法就好想了。我同意德公宣布退出決選!” “那就這麼辦吧!”李宗仁一拳打在牌桌上,好像一位正在揮師決戰的將軍,突然接到了撤退命令一樣,一腔怒氣無所發洩。 “嗚嗚……”郭德潔忍不住掩面傷心痛哭,充分暴露了她女流之輩的弱點。 白公館裡正在連夜部署一場扣人心弦的大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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