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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回風捲殘雲東路軍掃蕩浙江坐收漁利白崇禧單騎入滬

桂系演義 黄继树 12699 2018-03-16
總司令蔣介石在辦公室裡轉著,軍靴磕碰著花階磚地板咚咚直響,他的火氣,在胸腔中凝聚著,像一個被扣得緊緊的盛滿水的罐子,被猛火烤著,那氣找不到地方出,眼看就要爆炸了。 “娘希匹!”他狠狠地咒罵了一句,仍然找不到可以出氣的對象。他的辦公室門窗都關得緊緊的,那羅馬式的壁爐中,火燒得正旺,整個房間裡,像個密不透風的大鍋爐。蔣介石感到里里外外都是火。他走到窗前,一把推開玻璃窗,凜冽的北風撲入室內,他這才感到一陣清爽。外面,下著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院子裡的幾株松柏樹,被白雪重壓,枝垂得很低,但樹幹卻依然挺拔,顯得更加傲岸。蔣總司令不是文人,自然不會吟詩賦詞,但這大雪中挺俊不屈的松柏,卻也觸動了他的一種政治上的靈感。

“娘希匹,難道你們都不知道大雪是壓不彎松柏樹的嗎?” 他頗得意地罵了一聲,心中的火氣,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他忽兒感到有些遺憾,過去為什麼不學做詩,如果能做一首賦雪的詩登在明天的《南昌日報》上,那一定是很有意思的,便是連那“娘希匹”也會帶有某種特殊詩意的了。可惜他不會作詩!他平生最得意的一部傑作,乃是他的登龍術《孫大總統廣州蒙難記》,這部書,他還請人作了很大的“潤色”呢。他一邊賞雪,一邊回想著進入南昌以來所發生的使他惱火的一連串事情。 參謀長白崇禧所擬訂的《肅清江西計劃》,執行得十分順利,十一月八日,北伐軍即再度攻占南昌,九江亦被克復,至此,江西之敵均被肅清,孫傳芳的主力喪失殆盡。蔣總司令即遷總司令部於南昌城內。入城不久,就接到唐生智由武漢發來的電報,呈請將所部擴編為四個軍,由該部原有師長李品仙、葉琪、何健、劉興升任軍長。蔣總司令拿著那電報,真像握著一團炭火似的。唐生智佔領武漢之後,擁兵自重,儼然與總司令部分庭抗禮,其勢已難駕馭。蔣總司令捏著電報,正在發楞,軍長李宗仁恰來司令部敘談,見了唐生智那電報,便不以為然地說道:“國民革命軍的擴編,應由總司令部統籌辦理,決不可由各軍長恣意自為。唐孟瀟的電報總司令應予批駁,以儆效尤!”

李宗仁的話當然是對的,但是蔣介石卻沉默不語,武漢方面的黨政軍首腦,鄧演達、唐生智、張發奎等,皆不是他的心腹。他如果拒絕唐生智擴軍,很可能激成事變,這對他這位地位還不穩的總司令將是很不利的。他不聽從李宗仁的勸告,批准了唐生智擴軍的請求。此時,蘇聯援助的一批武器裝備已運抵廣州,蔣介石把它全部撥給了他的第一軍,令第一軍在湘、粵兩省同時擴編,反正“水漲船高”,你唐生智擴軍,我蔣某人也擴軍。李宗仁、程潛、朱培德等幾位軍長見了只能乾瞪眼,氣得在背地裡直罵娘。 使蔣總司令惱火的最大一件事,便是關於國民政府的北遷問題。原來,自北伐軍肅清鄂、贛之敵後,廣州國民政府便決定北遷,以配合迅速向北發展的軍事形勢。就地理位置來說,國民政府遷武漢最為適宜。但是,蔣介石卻堅持要國民政府和黨的中樞遷往總司令部所在地的南昌。不久,國民政府和國民黨中央要人宋慶齡、徐謙、陳友仁、吳玉章及蘇聯顧問鮑羅廷等一行十餘人,由廣州抵達南昌。他們並不是到南昌來與蔣總司令合署辦公的,他們的目的是要說服這位個性倔強而又挾持私心的總司令,要他接受國民政府和黨的中樞只能遷往武漢的決定。蔣總司令親自出面招待這批黨國要人,為了便於會談,第二天便邀請他們上廬山開會。蔣介石首先說道:“諸位由粵到贛,長途跋涉,十分辛苦,唯在此軍事時期,本總司令招待難週,望多見諒。”

蔣總司令說過這幾句客套話之後,“嗯”了一聲,接著說道:“關於國民政府和本黨中樞的北遷向題,依鄙人之見是政治應與軍事配合,黨政中央應與總司令部在一起,方能提高黨政軍之職權威望及工作效率,以促進北伐之最後成功……” 蔣介石剛說完,宋慶齡便質問道:“依蔣總司令見,政治應與軍事配合,黨政中央應與總司令部在一起。請問蔣總司令奮你為何不把你的總司令部遷往武漢呢?” “嗯,這個嘛,這個,”蔣介石不敢正視宋慶齡,但又不能不回答她這個一針見血的間題,“這個,總司令部設在南昌,南昌是前方,便於指揮作戰,目下當務之急,乃是軍事問題。” 蔣介石說完之後,頗為得意地瞥了嫻靜而端莊的宋慶齡一眼,因為宋慶齡是不懂軍事的,他這句話便可足以封住她的口。

“請問蔣總司令,總司令部如設在武漢,不是更接近前方嗎?目下,張宗昌率直魯聯軍進兵東南援助孫傳芳,奉軍張學良部由河北進入河南,督促吳佩孚反攻湖北。總司令部遷往武漢,北上可指揮平漢線,東下可指揮長江下游。南昌之地理位置和交通,皆不具備以上條件。蔣總司令之意見,實在令人費解!” 想不到蔣介石認為不懂軍事的宋慶齡,竟說得他這位懂軍事的總司令瞠目結舌,他“嗯”了幾聲,胸中的怒火卻無法吐出來,要是換上別的什麼人當面這樣使他難堪,他不摑對方兩記耳光才怪呢,然而對方是宋慶齡——神聖而莊嚴的孫夫人。蔣總司令一向自稱是孫總理最為虔誠的信徒,他怎敢對她發火呢?蔣介石“嗯”了幾聲,便不再說話了。 “蔣總司令,這次我們從廣東走到江西認一共走了十六天吶!”善長演說而又精明的總顧問鮑羅廷,見蔣總司令被問得無辭以對,便想緩和一下氣氛,他說道:“我們走了旱路,也走了水路,看見許多做買賣的人,把江西的紙擔到廣東去,把廣東的鹽又擔到江西來,這就是中國現在的交通與貿易的方法,比之歐美各文明先進國工業至少落後一百年!所以諸位要知道國民黨及革命政府的環境是如何困難,及其責任是如何重大,應如何的讚助國民黨國民政府與國民革命軍之合作。同志們,我們要努力向前去解決種種問題,大家要趕快下決心團結起來,才能達到我們的目的……”

鮑羅廷慷慨激昂地演說了一通後,會上卻出現了令人難堪的沉默。國府委員徐謙為了打破沉默,說道:“既然絕大多數同志都主張國民政府和黨的中樞北遷武漢,蔣同誌之意見是少數,理應少數服從多數……” “本總司令堅決反對黨政軍領導機構遷往武漢,因為唐生智很不可靠,要去你們去好了,反正我不去!”蔣介石固執地打斷了徐謙的話,會談至此便不歡而散。 第二天,宋慶齡、鮑羅廷等人便不辭而別,下山徑往武漢去了。他們到了武漢不久,便開會組織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和國民政府委員“聯席會議”,公推徐謙為主席,葉楚傖為秘書長。唐生智、鄧演達、張發奎等實力派都表示服從“聯席會議”,身在南昌的蔣總司令,不覺有顧影自憐之感。

“娘希匹!看誰鬥過誰吧!”蔣總司令狠狠地咒罵了一句,“別看你們現在鬧得兇,將來看我一個個收拾你們!”他看著那在大雪重壓下的松柏,抒發著他那具有鮮明個性的壯志,仍在懊惱自己不會做詩。 “報告總司令,王師長回來了!”副官進來報告道。 “嗯,是哪位王師長?”蔣總司令麾下有好幾位姓王的師長,他不知副官說的是哪一位。 “是王柏齡師長。”副官答道。 蔣總司令一聽這位在南昌妓院中失踪了多時的王柏齡,現在居然回來了,他不禁勃然大怒:“他還有臉來見我嗎?叫他到日本去,娘希匹!” “是!”副官正要退出,蔣總司令卻又喚住了他。 “總司令還有何吩咐?”副官問道。 蔣總司令卻不言語,他走到辦公桌前,用毛筆寫了一個手令,交給副官道:“你去找俞飛鵬,給王柏齡五千塊錢,叫他到日本去,不要再來見我了!”

副官拿著手令去了。蔣總司令心中的無名業火又升了起來:這王柏齡也太不知趣了,你這時候來,叫我蔣某人如何下台?按軍法辦了你吧,彼此又都是老關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又何能服眾?想來想去,蔣總司令只好以五千元打發走這位老關係,讓他到日本去暫避一下。果然,後來王柏齡從日本一回來,他就委王當了江蘇省主席,這是後話。 “報告!” 副官剛走,又來了一位作戰參謀,遞給他一份電報。蔣總司令接過電報一看,那兩條又短又黑的眉毛倏地擰成兩小團,似乎誰在他那高聳的眉骨上放了兩小撮火藥似的。他的火氣已從胸膛衝到喉嚨了——近來不順心的事實在太多!這電報是劉峙從浙江衢州發來的。原來,江西全省平定之後,北伐軍兵分三路,指向東南,以何應欽指揮東路軍從福建進攻浙江;以程潛為江右軍總指揮,沿長江南路,直取南京;以李宗仁為江左軍總指揮,由長江北岸進出皖北,截斷津浦鐵路。蔣總司令的戰略重點是佔領江、浙和上海,這是東南富庶之地,那十里洋場的上海,又是他早年闖蕩過的地方,有很大的潛勢力,只要把這大片地區掌握在手,他便可以在南京建立政權。南京是中華民國發祥之地,孫總理在那裡宣佈建立中華民國,並當選為民國臨時大總統。他蔣總司令既是孫總理獨一無二之信徒,自己到了南京一掛上中華民國的旗幟,友邦一承認,便不怕武漢的那些人再唱對台戲。論軍事實力,唐生智、張發奎雖然能打兩下子,但他只要抓住李宗仁這位猛將和白崇禧這位“小諸葛”,再以黃埔學生為基幹擴大嫡係部隊,便西可敵唐生智、張發奎,北可拒張宗昌、孫傳芳。到那時便無敵於天下了。當然,對李、白二人,他並不相信他們,但目下得利用他們為自己打江山,而李、白與共產黨格格不入,卻又和他氣味相投。為了配合伺應欽的東路軍在浙江作戰,蔣總司令命令他的嫡系第一軍之第一師薛岳部和第二師劉峙部,沿浙贛路東進。孫傳芳令他的精銳孟昭月部迎擊,兩軍在衢州激戰,薛岳和劉峙受挫,薛、劉急電蔣總司令派兵增援。蔣總司令拿著電報,心中涼了半截,如果他不能盡快地佔領浙江,進入上海,軍事上失敗,他便鬥不過武漢方面,到那時一切都不會有他的份了。眼下必須盡快地扭轉戰局,這件事,非靠白崇禧不行。

“你馬上把白參謀長請來!”蔣總司令命令作故參謀。 “白參謀長說有病,這電報他命我送總司令處理。”作戰參謀說道。 “娘希匹!”蔣總司令心裡暗暗罵了一句,他知道準是這“小諸葛”拿架子,但他也沒辦法,眼下只有白崇禧才能扭轉被動的戰局,他不得不依靠他;蔣總司令只好忍氣吞聲去“三顧茅廬”。 “健生,哪裡不舒服,唵?”蔣總司令進了白崇禧的房間,很關切地問道。 “我這腿在貴州時受過傷,一到冷天就疼,哎喲!”白崇禧從床上坐起來,捶了幾下大腿骨,皺著眉頭說。 “嗯,這個,”蔣總司令在房子裡踱著步,“這個,浙江戰事不利。這個,並非兵力不足,而是指揮不當,你我兩人必須有一個前往前線指揮。”

白崇禧一聽,蔣總司令把他們兩人的位置擺在一個水平上了,心裡又喜又惱,喜的是一向唯我獨尊,剛愎自用的蔣介石現在不得不移樽就教了,惱的是不善長指揮作戰的蔣介石,卻還硬要在他面前說大話。白崇禧又把他那條大腿骨捶了幾下,這才說道:“總司令乃全軍統帥,豈宜指揮局部戰爭,不如由我去吧。” 蔣介石見白崇禧願去指揮,心裡一塊石頭才算落了地,說道:“那就辛苦你了,腿腳不便,我命人用綠呢大轎抬著你去指揮好了。” “不必。”白崇禧搖頭道,“戰將豈有坐轎上戰場的,我還是騎我那匹白馬去吧。” “嗯,很好,很好,我馬上任命你為東路軍前敵總指揮!”蔣介石說道。 白崇禧一聽蔣介石授與他前線指揮權,心裡十分高興。

因為自北伐以來,他只能當總司令的幕僚,不能指揮軍隊,而蔣總司令又對司令部的工作干預過多,身為參謀長的白崇禧常常閒得無聊,他雖對戰局作過一些具有戰略意義的計劃,但對具體的戰事,他無權指揮,向總司令建議策略和戰計,又不大被採納,如武昌攻城、南昌攻堅等重大戰役的挫折,都是蔣總司令不採納他的建議所遭到的失敗。對蔣總司令的為人作風,他亦多有看不憤的地方,在蔣介石身邊,地位雖然高高在上,但他卻感到受人冷落,鬱鬱不得志。不久前在肅清江西戰事中,蔣總司令命白崇禧追殲逃敵,白崇禧追到馬口,正值河內水漲,孫軍不能渡河,遂俘敵三萬餘人,繳獲步槍三萬余文,其他器械、彈藥不計其數。這是北伐以來北伐軍俘敵繳獲最多的一次。白崇禧將所獲戰利品命人運返牛行車站,堆積如山,蔣總司令及各軍長均往視察。白崇禧便麵請蔣總司令將這些戰利品酌量分發補充北伐軍在贛作戰的各軍。蔣總司令只“嗯”了一聲,便沒有再說什麼。白崇禧以為蔣總司令已經默許,便通知全軍前來領取。誰知蔣總司令竟大發雷霆,弄得白崇禧十分尷尬,便稱病不出。總司令部副官長張治中見了,忙向蔣總司令進言:“健生這人很硬,也很能幹,我希望總司令對他要特別看待,結以感情,並且使他安心才好。此外,健生的態度,還會直接影響到第七軍軍長李德鄰,因此,請總司令從長計議。” 蔣總司令之任命白崇禧為東路軍前敵總指揮,將自己的嫡係部隊薛岳、劉峙、嚴重等三師統統交與白崇禧指揮,便是他“從長計議”的一種表現。 “健生,你看浙江戰事要多久才能結束?”蔣總司令問道。 “總司令是說我們退出浙江,還是佔領浙江?”白崇禧反問道。 蔣總司令最討厭別人不直接回答他的問話,而進行反詰,在廬山會議上,他被宋慶齡質問得瞪目結舌,現在白崇禧又明知故問,弄得他心中老大不高興,說實在的,在這方面他太喜歡劉峙了,因為劉峙在他面前只會說“是”。 “我派你去的目的,難道是讓你退出浙江嗎!”蔣總司令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反問白崇禧,話說得又冷又硬,要換上別人也許不敢再多言了,偏偏白崇禧也硬,他搖了搖頭:“難說呀,總司令!” “嗯?”蔣介石兩眼盯著白崇禧。 “我到前線去,如果總司令在南昌又直接用電報指揮薛岳、劉峙和嚴重,則浙江我們非退出不可。”白崇禧竟明目張膽地警告蔣介石不要干預他指揮作戰,蔣介石心裡儘管氣得直罵“娘希匹”,但臉上還得堆起乾笑,說道:“有你去,我就不用管了。你放心指揮吧!” “好,我一個月內給總司令拿下浙江全省!”白崇禧霍然而起,從床上跳下來,穿上戎裝,叫副官通知衛隊、馬弁備好坐騎,不到一個小時,便向蔣總司令辭行,奔赴前線去了。蔣總司令看著白崇禧和他騎的白馬消失在風雪中,不由慨嘆一聲:“脛大於股者難以步,指大於臂者難以把!” 卻說白崇禧受命於敗軍之際,匆匆奔赴前線,他在組織東路軍前敵總指揮部時,調總司令部參謀處長張定璠為參謀長,總司令部機要秘書潘宜之為政治部主任。張定璠是江西人,潘宜之是湖北人,他們與白崇禧都是保定軍校同學,私誼頗深。東路軍前敵總指揮部匆匆組成,白崇禧便由衢州督率各軍反攻。他親率薛岳、劉峙、嚴重三個師為中央軍,由衢江指向蘭溪,以周鳳歧之第二十六軍為右翼軍攻金華,以薛岳指揮的第二軍為左翼軍攻開化、遂安,並電東路軍總指揮何應欽,請其令在閩各部兼程入浙,分攻合擊孫軍。激戰半月,北伐軍克復遊埠、洋埠、湯溪。孫軍主力退往桐廬、諸暨,一部退入安徽。東路軍又收復金華、蘭溪,追敵至桐廬。白崇禧的前敵總指揮部進駐蘭溪。 蔣總司令果然恪守諾言,並不插手東路軍前敵總指揮白崇禧的指揮工作,到了蘭溪,白崇禧召開各軍、師長軍事會議,討論下一階段的作戰計劃。參謀長張定璠在一張很大的浙江省地圖前,介紹敵情:“敵軍在遊埠被我擊敗後,主力退往桐廬、諸暨,孫傳芳嚴令浙軍總司令孟昭月向我反攻,孟昭月現已到富陽、桐廬指揮。為了增強孟昭月反攻的力量,孫傳芳又派自己精銳的衛隊旅和段承澤旅前來增援。目下敵軍主力齊集桐廬,而桐廬北臨子水河,東枕富春江,山水相連,形勢十分險要,易守難攻……” 張定璠介紹完情況後,白崇禧說道:“這一戰關係全局,如我們不能克敵制勝,則浙江戰事必曠日持久,勢必影響到江左軍和江右軍向長江下游用兵,請諸位發表高見。” 第二師師長劉峙在軍事會議上一向不發言,過去蔣總司令召開軍事會議,一切由蔣總司令說了算,大家不過是帶著耳朵來聽罷了,嘴巴的作用,就是在總司令說完之後,說一個表示絕對服從的“是”字。白崇禧召開的軍事會議,他能發表什麼“高見”呢?南昌城下白崇禧那一手挽救全軍的高招,使他感到敬畏,進軍浙江以來,他和薛岳、嚴重一開始吃了敗仗,白崇禧一到,便扭轉了戰局,他相信,白崇禧這“小諸葛”一定有出奇制勝的妙計,自己何必動腦筋?他雖然知道白崇禧這位廣西佬不是總司令的嫡系,但總司令把他倚為股肱,委以重任,他劉峙還能說什麼呢?他正襟危坐,目不斜視,一雙嘴唇緊閉,只待說一個“是”字。會議上沉默了一下,薛岳開始發言:“武昌、南昌這樣高城堅壘,尚不能阻擋我軍,小小桐廬何足掛齒,我願率本師攻打桐廬。” 白崇禧問道:“不知伯陵兄準備如何攻城?” “親麾死士,奮勇攻堅!”薛岳答道。 白崇禧聽了皺著眉頭,他深怕遠在南昌的蔣總司令用電報給嫡係將領傳授機宜,干預他的指揮,因為薛岳這個意見,是蔣總司令在武昌和南昌攻堅戰的翻版,如果照搬到桐廬來,還得再遭一次慘敗。他為了察明虛實,便不動聲色地說道:“伯陵兄精神可嘉,不知此意圖是否得蔣總司令首肯?” 薛岳本是一勇之夫,打仗肯賣命,所部官兵頗受革命思想影響,因此作戰勇敢,全師尚稱善戰。他聽白崇禧如此說,深怕白追究他越級上報作戰計劃,因在此之前蔣總司令曾分別電他和劉峙、嚴重三位師長,浙江戰事,要絕對服從白崇禧指揮,否則軍法從事。薛岳忙說道:“此乃個人鄙見,請總指揮訓示。” 白崇禧這才微微笑道:“好,請諸位繼續發表高見。” 軍長,師長們紛紛發言,有贊成薛岳強攻意見的,有正面佯攻,側面偷襲的,有引敵出城殲滅的。只有劉峙仍一言不發。白崇禧又問道:“經扶兄,你對攻桐廬有何高見?” “我以總指揮之意見為意見!”劉峙一句話,說得白崇禧和各軍、師長都笑了起來。 “經扶兄,我準備把攻取桐廬的任務交給你的第二師。” 白崇禧看著劉峙說道。 “是!”劉峙從座位站了起來,轉而又不放心地問道:“不知總指揮將我師置於正面還是左、右一翼?” 原來北伐以來,劉峙師多次擔任預備隊,沒有單獨打過硬仗。在武昌城下第三次攻堅時,蔣總司令以為吳佩孚的主力已被消滅,武昌城唾手可得,遂命令劉峙率部從後面趕到武昌城下參與攻城。準備在得手之後,任命劉峙為武漢衛戍司令,以發展自己的勢力。誰知劉峙在攻城中並不賣力,卻又異想天開要搶頭功,他發現葉挺獨立團進攻的地方戰鬥最激烈,估計獨立團已攻進武昌城內,他便打電話向右翼攻城軍司令陳可鈺報告,慌稱自己師的敢死隊在雞叫前就已攻入武昌城內。陳可鈺正為攻城受挫而焦慮,一聽劉峙報告第二師已攻入城,他不禁為之一喜,即令第十師和軍總預備隊第三十五團,隨第二師進城擴大戰果。誰知第三十五團行至長春觀附近,即遭敵火猛烈轟擊,損失慘重。陳可鈺派人察明,方知劉峙師並沒有攻入武昌城,只是為了爭功圖賞,竟大膽慌報軍情。四、七兩軍官兵,聽了無不義憤填膺,紛紛要求嚴懲劉峙。一向治軍嚴謹的副總參謀長白崇禧,聞知此事氣得髮指,他命人將劉峙押到總司令部來,問蔣總司令怎麼辦?沒想到蔣總司令只是哼了幾聲。便沒了下文,為了平息眾怒,他把劉峙由武昌帶到江西來,白崇禧對蔣總司令如此庇護嫡係將領,一直耿耿於懷。劉峙因有蔣總司令做靠山,自然不把這位廣西佬白崇禧放在眼裡。但是,現在蔣總司令遠在南昌,面對足智多謀的白崇禧,劉峙深怕有殺身之禍,因此不得不多問一句。 “正面和左、右翼都是你這一個師負責。”白崇禧說道。 “總指揮,敵軍可是五個精銳旅近兩萬人呀,我一個師怎玄對付得了呢?”劉峙一下慌了神,那聲音簡直比哭還要難聽。 “經扶兄,這可是你建功立業的大好機會啊,在武昌城下你不是想立首功嗎?現在可以滿足你的願望了。”白崇禧臉上帶著微笑,那笑容使人很難看出到底是善意還是惡意。 “總指揮,那……那……伯隆兄他們幹什麼啊?”劉峙越想越不對頭,準是白崇禧要出在武昌城下那一口氣了,他要藉孫傳芳的刀來殺人,劉峙心裡害怕極了,他希望薛岳出來幫他說說情。 “經扶兄,你不要擔心,我只要你在桐廬城外牽制敵軍,並非要你攻城奪地。”白崇禧見劉峙那模樣,不由得感到好笑,但為了戰局,他又不得不安撫劉峙,“我親率薛、嚴兩師和第二軍之譚道源師,從敵軍左翼向新登進行大迂迴包抄。”白崇禧指著地圖說道。 “敵軍總司令孟昭月的司令部在新登,我軍直搗敵之總司令部,敵必不敢戀戰而逃,桐廬無需攻堅,而孫傳芳精銳的衛隊旅和段承澤旅都將變成甕中之鱉!” 軍、師長們見白崇禧提出這一異常大膽的軍事行動,無不感到驚駭,但又覺得這是一個冒險出奇制勝的好辦法,薛岳首先表示贊成這個辦法,但卻頗感憂慮地說道:“用遠距離迂迴包抄戰術,需要有良好的嚮導帶路方能有成功的把握。” 政治部主任潘宜之當即說道:“伯陵兄放心,浙江民眾非常支持我北伐軍,政治部已為各師各團物色了可靠的嚮導。” 會議結束,各師即按區分的任務行動,劉峙師在桐廬牽制敵軍主力,白崇禧率薛岳、嚴重和譚道源三個師從敵左翼秘密遷回。四天后,嚴重師順利佔領新登,白崇禧隨後亦到達,不久,電台即收到劉峙由桐廬發來的電報,報告敵軍於昨夜棄城逃離桐廬,他已率師進城。從桐廬退下來的大批敵軍,因後路突然被斷,皆逃跑不及,全部作了北伐軍的俘虜。 孫傳芳派來增援孟昭月的那個精銳衛隊旅,亦被包圍繳械,自旅長武銘以下無一漏網。白崇禧這一大迂迴戰術非常成功,浙軍司令孟昭月無法抵擋北伐軍的攻勢率殘部退往嘉興、松江去了。白崇禧佔領杭州,浙江戰事全部結束,東路軍總指揮何應欽率部由閩入浙,蕩平浙東,與白崇禧在杭州勝利會師。 “健生兄,杭州的雪景甚為奇美,我們何不去踏雪賞景,飽覽西湖風光?” 浙江省署,現在成了北伐軍東路軍的總指揮部,何應欽與白崇禧在室內圍著火爐談興正濃。北伐軍興,何應欽奉命率第一軍由粵入閩,獨當一面,倒也自由自在,白崇禧則在蔣總司令身邊當參謀長,每日不離左右,現在他率軍到了杭州,才覺得手腳鬆開些。何應欽邀白崇禧去西湖賞霓景,白崇禧卻搖著頭,說道:“天下未靖,哪有心思遊玩!” “到外面好說話,走!”何應欽也不管白崇禧願不願,拉著他便往外走。衛士們馬上從衣架上取下這兩位“老總”的黃呢軍大衣,跟著出了大門。 天上飄著鵝毛大雪,偌大的西湖,冷冷清清,湖岸旁的古柳,長長的枝條根根銀白,大地風雪瀰漫,平地雪深半尺,只有那古老的斷橋,一邊積滿白雪,一邊卻能看到橋上光禿的石板。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湖水里,悄然無聲。湖邊的雪地上,不時可見凍僵了的餓殍。衛士們忙上前,將黃呢軍大衣披在何、白二位總指揮身走,然後遠遠地跟著。 “健生兄,你在總司令身邊這些日子,有何觀感?”何應欽凍得紅紅的臉上,掛著那種好心腸老婆婆才特有的慈祥微笑,一邊走,一邊向低頭沉思的白崇禧問道。 “敬之兄,總司令的為人脾氣,你比我更清楚!”白崇禧淡淡笑道。 何應欽聽出白崇禧話中有不平之意,便嘆了一聲:“總司令這個人,唉!” 何應欽在蔣介石手下受的氣其實比白崇禧還要多得多,但何平素能忍耐,他的耐性,象黔桂一帶圩場上的老太婆,蹲在人群最為鬧熱的地方,廝守著一小筐雞蛋和菜蔬,默默地等著主顧,一直等到天黑,圩場上散盡最後一個人。何應欽內心對蔣介石亦不滿,但他膽小涵養也好,輕易不敢有所表露。何應欽也像一切握有槍桿實力的軍人一樣暗藏野心。他掌握著蔣介石的嫡係部隊,又當過黃埔軍校潮州分校校長,在軍隊中頗有影響,他很早就注意上了白崇禧這位“小諸葛”,因此,在遠離總司令部的杭州,他決心拉攏一下同是大西南鄰省的這位“小諸葛”。 “敬之兄,我寧願當你的前敵總指揮,也不願當總司令的參謀長!” 白崇禧的想法,正與何應欽的心思合拍,何是想拉白為己用,以增強他在蔣系中的實力和地位,有朝一日取蔣而代之;白則是想把何從蔣系中挖出來,使蔣介石失去臂膀,削弱力量,待時機成熟,由李宗仁取而代之。他們之間雖然最終目的各異,但在取代蔣介石這一點上,乃有異曲同工之妙。因此何之白一拍即合,他們的勾結實自東路軍佔領杭州始。蔣總司令那時在南昌忙於應付武漢方面的麻煩事,又還沒有戴笠一類的角色通風報信,因此何、白二人在杭州打得火熱,他竟還蒙在鼓裡。 雪越下越大,大地一片銀白,何、白二人,在湖邊漫步,軍靴在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深的印跡,很快,大雪又把這些腳印掩沒了,他們的秘密勾結,也像落在雪地上的印跡一般,無人能夠知曉。 東路軍在杭州一帶稍作休整,全軍編為六個縱隊,兵分兩路向上海攻擊前進。白崇禧率第一、二、三縱隊為右翼,自嘉興向淞滬推進;何應欽率第四、五、六縱隊為左翼,攻取常州、丹陽。白崇禧以風捲殘雲之勢向上海前進,攻松江,克青浦,下崑山,接連消滅敵軍兩個混成旅,白崇禧一馬當先,親率薛岳師攻占龍華。何應欽帶領的東路軍左翼則佔領蘇州。中國最大的都市——上海,已經在望。 “山雨欲來風滿樓”,上海正在醞釀著一場巨大的革命暴風雨。 中共中央派黨的中央軍事委員會書記兼浙江區委軍事委員會書記周恩來,到上海組織武裝起義。民國十六年三月二十一日上午十二時,上海八十萬工人總同盟罷工開始,同時舉行武裝起義。白崇禧是三月二十二日上午抵達龍華的,上海市區,槍砲連天,火焰騰空,英雄的上海工人糾察隊正與裝備精良的北洋軍閥畢庶澄部在浴血奮戰中。恰在這時,蔣總司令派人給白崇禧送來一道密令和一封密函。那密令寫道:“我軍如攻上海,至龍華、南翔、吳淞之線為止,不得越過此線為要。”關於北伐軍的口號,蔣總司令亦下令取消“打倒帝國主義”的口號,改為“和平奮鬥救中國”。那封密函乃是蔣總司令致他的一位老友——上海商界聯合會會長虞洽卿的,要白崇禧親自送達,並與虞密談有關北伐軍進入上海的行動。白崇禧看了那密令,不得不佩服蔣總司令手腕的高明,北伐軍在龍華、南翔一線按兵不動,讓共產黨領導的工人糾察隊去和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北洋軍閥拼搏,待他們打得兩敗俱傷時,北伐軍便可不戰而得上海。白崇禧雖然和蔣介石有矛盾,但在對待共產黨和工農運動方面,卻又有著共同的觀點。在北伐的進軍途中,共產黨和工農群眾以最大的熱情支持了北伐戰爭,無論是蔣介石和白崇禧都清楚地看到了這一點,但是,他們的思想卻又與共產黨和工農群眾格格不入。他們要打倒北洋軍閥,只不過是為了要取其而代之,他們不主張觸動舊制度的基礎,他們要在那基礎上蓋自己的樓房。還在南昌的時候,在一次總理紀念週上,白崇禧就指責政治部的一些革命做法:“北伐軍所到之處,秋毫無犯,而政治部所到之地,則雞犬不寧。北洋軍閥統治多年,地方上當然不可避免地與他們有許多關係,不應對地方士紳多所打擊。”政治部主任氣不過,便和白崇禧針鋒相對地頂撞起來:“政治部不過採取了一些打草驚蛇的辦法,使一些土豪劣紳,封建勢力銷聲匿跡,再不敢出頭露面,張牙舞爪罷了。如果要使這些封建勢力原封不動的話,那還叫什麼國民革命軍呢?我們乾脆改換口號旗幟,叫'南洋軍閥'好!”白崇禧又氣又恨,呈請蔣總司令,把那位政治部主任一腳踢開了。現在,面對數十里之外上海市區的槍砲聲,他無動於衷,堅決執行蔣總司令的命令,讓那些共產黨人流血犧牲吧,上海的果實,只能由蔣總司令和他白崇禧來消受! “報告總指揮,上海工人糾察隊派了十幾名代表攜帶慰問品前來勞軍,並請我軍迅速進軍上海,支持工人糾察隊作戰!” 薛岳師前哨連的一位連長,帶著十幾位上海工人糾察隊的代表來見白崇禧總指揮。工人代表放下肩上擔著的香煙、酒和果品,其中一人將一封信遞交白崇禧,說道:“白總指揮,這是上海工人糾察隊致北伐軍的慰問信。周恩來先生在上海,他希望東路軍立即進軍上海市區,與工人糾察隊並肩戰鬥,徹底消滅北洋軍閥!” 白崇禧一聽周恩來在上海,心裡不禁一怔,因為他知道周恩來曾在第一軍和黃埔軍校當過政治部主任,東路軍中有周恩來不少學生和舊部。雖然心中不安,但他臉上裝得十分熱情友好,他過去與那十幾位工人代表一一握手,笑容可掬地感謝他們對東路軍的慰問,最後才說道:“敝軍甫抵龍華,情況尚不明了,待查明敵情之後,一定立即進軍上海市區!”那些工人代表見白崇禧態度頗誠懇,留下慰問品便走了,白崇禧看著他們離去,臉上浮起幾條狡黠的笑紋。不久,師長薛岳打來電話:“總指揮,我師官兵紛紛要求向上海市區進擊,支持工人糾察隊作戰,你看,是否可以先派兩個團打進去?” “嘿嘿,”白崇禧對著話筒冷笑了兩聲,“伯陵兄,一定要沉住氣,不可輕舉妄動!” “官兵們都沉不住氣了,為什麼放著北洋軍閥不打呢?”薛岳還真有些沉不住氣了。 “伯陵兄。不管官兵們怎麼沉不住氣,你是師長,一定要沉住氣,沒有命令,任何人不准向上海市區前進!”白崇禧說話口氣很硬。 “為什麼?”薛岳問道。 “這不是我現在所能告訴你的,軍人以服從為天職,你執行就是了。此外,從現在起,全軍一律取消'打倒帝國主義'這個口號,換上'和平奮鬥救中國'的口號。”白崇禧以命令的口吻對薛岳說道。 “啊?是……” 電話中傳來薛岳惶惑不解的聲音,白崇禧又“嘿嘿”笑了兩聲,這才把電話放下。這時,蘇聯軍事顧問尼基京拿著一份限一小時到的急電來見白崇禧,尼基京說道:“白將軍,這是總軍事顧問加侖將軍發來的急電,我們應該立即向上海市區進軍。否則上海工人將被軍閥屠殺。” 白崇禧接過電報一看,這是加侖將軍致東路軍蘇聯軍事顧問尼基京及其他軍事顧問的電報:我們如不及時進軍上海,罷工工人有被鎮壓的危險,務必說服白崇禧將軍趁敵人混亂之際開展對上海的攻勢。總司令的進軍令隨後下達。 “好,只要總司令向上海進軍的命令一到,我立即下令向上海前進!”白崇禧因已得到蔣總司令停止前進的密令,心裡不由暗暗好笑:你們連蔣總司令和我白崇禧的脾氣都摸不准,還當什麼顧問囉! 到了下午六點多鐘,上海市區的槍砲聲已漸呈稀疏,白崇禧估計上海工人被殺得差不多了,臉上頗有幾分得意之色。 誰知總指揮部派出的偵察人員回來報告:“上海工人糾察隊經過三十個小時的血戰,已將上海市區全部攻占,現時,僅有上海北站尚被北洋軍閥畢庶澄和他的衛隊佔據著,工人糾察隊正在攻打這最後一個據點。” “啊!” 白崇禧那雙眼睛一下睜得老大,他那一向以“小諸葛”自居,總是顯得自負而又沉著不慌的白淨臉孔上,頓時被驚慌和惶然之色所取代。他實在沒料到那些“烏合之眾”的上海工人糾察隊,竟有如此強大的戰鬥力,一晝夜之間竟將中國最大的都市奪到手中。他想到北伐軍全力以赴用了四十多天才將武昌攻克,而打南昌則打了三次,前後也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上海比武昌和南昌要大得多,外國租界林立,各種問題都非常複雜,以何應欽和他所指揮的東路軍這兩支部隊,要攻占上海最快也得用一個月的時間。而臨時組織起來的根本沒有經過軍事訓練和毫無作戰經驗的上海工人糾察隊,僅用三十個小時便取得了全局性的勝利。白崇禧對此無論如何不敢相信,但事實又使他不得不信。對於上海工人的巨大勝利,白崇禧感到的不是歡欣鼓舞,而是沮喪和一種不可名狀的恐懼。他想了一會,局勢發展如此之快,蔣總司令那密令已經沒有必要再執行了,現在應當機立斷,迅速向上海進軍,把上海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他馬上拿起電話,向薛岳下達命令:“伯陵兄,請立即派兩團部隊進攻上海北站!” “是!我親自前去督戰!”薛岳正為部下急切要求參戰,白崇禧不准而在發脾氣,現在一聽要馬上進攻上海北站,他高興得一拍大腿,立刻下令出發。 第二天早晨,白崇禧得知薛岳率部到上海北站後,上海市民和工人糾察隊歡聲如雷,北伐軍一個衝鋒便將上海北站攻克,畢庶澄隻身逃到法國租界裡去了,白崇禧坐收漁利,不戰而得上海。他想起蔣總司令託他轉交虞洽卿的那封密函,事不宜遲,他決定化妝隻身進入上海,去拜訪蔣總司令的這位老友,以求得他的支持。關於這位聞名遐邇的虞洽卿,白崇禧亦略知其人。據說蔣總司令當年在上海交易所鬼混時,曾得虞洽卿之介紹,拜黃金榮為師。後來蔣介石投機失敗,在上海無法立足,曾以敲詐手段索取虞的資助,去廣東投奔孫總理。臨行時,虞洽卿怒氣沖沖地命人前去碼頭,警告蔣不准再來上海搗亂。蔣在廣東發跡後,當了國民革命軍總司令,虞洽卿聽了且喜且憂,乃派其女婿去廣州探明蔣的態度。後得知蔣頗重鄉誼,並未忘記過去的舊情,這才使虞感到放心。白崇禧知道,這位虞洽卿在上海有很大的勢力,蔣總司令無論過去、現在和將來,在上海都得依靠他。白崇禧雖然瞧不起流氓幫會一類人物,但他要想在上海立足,控制住中國這個最大的國際觀瞻的大城市,沒有虞洽卿之類的人合作幫助是不行的。 白崇禧脫下戎裝,換上西裝革履,頭戴一頂巴拿馬呢帽,顯得風度翩翩,儀表不俗。他跨上坐騎,隻身進入上海市區,到坐落在霞飛路上的三北公司秘密拜訪虞洽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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