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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馬背詩篇——內蒙古牧區知青文學創作

1966-1976的地下文學 杨健 7275 2018-03-16
“文革”期間,在內蒙古草原上曾集合了一個數十萬人的知青群體,他們大多是來自北京、天津、上海、南京、呼和浩特等城市的中學生。 內蒙知青的文學創作,基本集中在1967-1972年之間,此時作為知青群體總體的情緒比較高昂、向上,生活也相對單純、充實一些,產生出不少的小說、散文、詩歌。在1972年之後,知青紮根思想已基本上動搖,不少人已回城,這是一個思想、情感比較動蕩的時期。不少知青在當地成了家,朋友分裂,命運波動,男婚女嫁。生活複雜錯綜,艱辛、迷茫的內涵,在知青面前有了更深入的展示,可是,當時絕大多數知青迫於生存,已無暇著筆寫作。所以,作品的數量也大大減少。 在內蒙牧區知青中,產生了一批記錄知青生活的優秀散文和舊體詩。特別是舊體詩的創作,有比較豐厚的收穫。

就目前有限的材料,在牧區有兩部夭折的長篇小說《疾風勁草》(北京王琪)、《雄鷹展翅》(北京趙兼嫵)。兩位作者都是北京女知青,高二、高三學生。 這兩部小說代表了一類作品,為了能公開發表,被迫按照“文革”中的創作模式,塑造高、大、全的英雄的形象。小說內容為知青在內蒙牧區接受貧下中牧教育,鍛煉成長的經歷。 《疾風勁草》小說寫出後,王琪曾在知青中徵求意見,大家反映,拔得高了,有一點玄。作者拿到北京某出版社編輯部,編輯卻說拔得還不高,還要拔高。 王琪在回憶文章中說:她為了寫這部長篇小說《疾風勁草》,牧羊時抓空寫作,把馬韁繩挽了個結套在自己腳上,正在寫作中間,一隻牛虻叮咬馬腹,馬趕蠅時將馬嘴插進了馬鐙子,馬狂怒打轉,王琪被拖倒在地,馬蹄亂踏,韁繩越纏越緊,王琪急中生智下死勁地將靴子掙脫,才算僥倖逃生,可是肋骨已被馬蹄踏斷。

王琪等人的創作經歷,反映出當時知青進行創作的艱辛和屈辱。 《一年》約四萬字,作者:王維本,阿巴嘎旗北京知青。當時知青對時間很敏感,所以用時間命名的小說不少。 (如:老鬼在內蒙兵團時就已動筆的長篇小說《血色黃昏》,原名《八年》)這部小說,比較真實地反映出了當時內蒙知青複雜的內心世界。 小說《一年》,以幾名男女知青去“趕考”為線索展開。為了參加招考工農兵大學生的考試,幾個知青在北京至張家口之間的一個小車站等車,一直等到天亮火車才來。在車站之夜,幾名知青的交談,展示出理想主義、注重實際和自私自利等思想的交叉、衝突。但是,所有的人都有一種失落感。其中有一句對話,“知青是大地的流浪者”。招考的結果,一對男女知青,女的上了大學,男的因為出身問題沒有上成。

男知青大關在孤獨、失落中把感情轉移在一隻狗身上。為了救狗,在一次大火中,他被燒傷住進醫院。女友小靜去醫院看望大關,但終因兩個人的地位已有天壤之別而分手。大關最終傷重離世。 在小說中,塑造了大關這樣一個具有理想主義精神,經過現實嚴酷打擊變得比較成熟、冷靜的青年。大關數學很好,渴望知識,卻無法邁入學校大門。一腔熱血報國無門。他內心的矛盾、孤獨、迷惘,特別是內心燃起的憤世情緒,都具有典型意義。與此同時,作者還對比地寫了自私的“大個”和內心痛苦、徬徨又不敢跨越現實的小靜。 這部小說在阿巴嘎旗知青中流傳,讀過這部小說的知青說,《一年》反映出了1971年後,內蒙知青普遍的思想動盪。 在內蒙知青創作中,散文佔有很大比重。其內容主要反映知青在邊疆的生活場景。

在《草原啟示錄》(內蒙知青群體回憶錄)中收入的李三友《放羊第一天》,就是一篇優秀的散文。這篇文章選自《阿巴嘎的春天》中的一章。原文有十章,寫於1974年。過了18年,再讀此文,其文學水平仍然是一流的。 在同一回憶錄中收入的李大同《雅幹錫力日記》,寫於1973年夏。說是日記,實際上是散文。其中“賽馬”一段,在“文革”中曾被旗內知青加以傳抄。它顯示出了內蒙知青在文學上的堅實功力。 《阿巴嘎的春天》生動、細膩地記述了草原生活的一個個奇妙的瞬間。 “天已亮,包裡蒸汽騰騰,一柱金光透過門窗,斜在我的炕旁,一看表,8點,就呼地一下坐起來,把正喝茶的老頭嚇了一跳,'睡得好嗎?'他轉過頭對我笑著。我邊穿衣服邊應著,隔著白氣聽到淖爾金彷彿又在用勺不住翻騰鍋裡的茶。這個動作真成了她的嗜好,彷彿會從攪出的白氣裡見到極樂世界似的、我順著光柱摸到門,淖爾金喊:'喝茶!喝茶!'我說了兩聲'知道','嘭'地關上門出去了。裡面根登很自信地對老婆說'人家解手'。

“呵,多好的天!晴空萬里,太陽已經老高了。白茫茫的草原晃得人睜不開眼,遠處胡偉的額爾登烏拉山蒙著一層淡藍色的霧氣,小鳥藏在四面八方不停地唱著,根登的牛群臥在前面霜雪閃亮的草叢裡吐著白氣,有幾頭站著伸懶腰。我的馬在東樑上吃草,嘴巴粘在地上一動不動,像雕像一樣。”—— 《阿巴嘎的春天》 《雅幹錫力日記》記述了知青同一匹青馬的感情。講述了一匹野馬經過馴養、訓練最後成為全旗那達慕大會第一名的故事。其中知青與草原、與牧民血與肉的親情滲透紙背。 “我抖擻起精神牽著青馬走向主席台,只覺得全場所有目光和議論都集中在青馬、馬上的孟克和我身上,我渾身燥熱…… “附近最有名的唱馬人那木吉拉老漢騎上一匹高大的白馬,站在授獎馬隊的面前開始為大會唱馬。當老人用富於音樂性和節奏感的蒙古語盛讚幹青包勒和北京思赫騰(知識青年)時,我把臉緊貼在青馬粗壯的脖子上,熱淚奪眶而出。”——

《雅幹錫力日記》 在阿巴嘎旗寫散文(一般為記述文)的知青不少。當時傳閱的散文還有:《小青馬》、《打狼》、《五年》等。 在錫林郭勒盟東烏珠穆沁旗滿都寶格牧場,有一個寫詩的知青小圈子,由北京二中知青邢奇、施小明、劉玉平、陳達實、董士芳五人為骨幹。在1971-1972年期間他們曾將自己所寫的“半舊體詩”(邢奇語)編在一起,命名為:《馬背上的歌》,共出了三集,合71首。詩集都是用複寫紙複寫的,裁紙釘成一本。 《馬背上的歌》逐漸流傳開來,在東烏珠穆沁旗後來又出現一本知青詩集《扎洛集》(80首)(注:扎洛——蒙語知識青年)。主要以原《馬背上的歌》為主,又收入旗內其他生產隊知青的半舊體詩若干首。 《扎洛集》是油印的,數量多,流傳的也就更遠了。

邢奇、施小明等人,為北京二中初三學生,分在一個生產隊。當時分到內蒙牧區的二中學生有389人,邢奇所在隊有39名知青,二中的有15人,因為邢奇等人以前有些古文底子,加上放牧時的極端孤獨、寂寞,邢、施、劉、陳、董五個人常湊在一起寫詩,周圍生活中的任何事情,無不能入詩,如施小明對上面領導人對知青冷暖、死活不顧不問,寫出的打油詩:“囊中有米寥寥可數,零肉碎骨暫充飢腸……甚嘆也,便如何敦促,重開新章。” 邢奇對團長下隊向蒙古老鄉要羔皮、黃油一事,寫有打油詩“百里迢迢,團長駕到,吉普串包,……喇叭響,載壇壇罐罐,得勝還朝。” 邢奇在支邊時(1975年)曾寫有長篇散文,記述知青在牧區的生活,這篇散文的一小部分後來在編輯《草原啟示錄》時,曾被收入啟示錄。在這篇文章中,邢奇介紹了幾段北京知青寫打油詩的情形。

小Q蒙語很差,便去請教一個學得較好的“大公”。大公給他提供了不少蒙文詞,小Q受益匪淺。大公得意之餘說道:“本人最近做了首蒙文詩。”於是大公搖頭晃腦將此詩慢慢吟將出來: 俄諾吉勒握拉碼 加斯依和奧布斯巴嘎 烏呼魯也布怪 浩尼更埃那 翻譯成漢話就是: 今年真不得了,雪大草少。 牛走不動,羊更害怕。 蒙文詩如此朗朗上口,使小Q不勝欽佩,便寫了一首打油詩,呈給大公。詩曰: 我與牧民話不通,忙去請教高材生。 此人住處不算遠,他的外號叫大公。 找上門去一攀談,名聲果然不虛傳。 見我虛心來求教,便開腹貯示愚頑。 日常蒙語無不知,而且能做蒙文詩。 搖頭慢慢吟出來,此時意態頗矜持。

劈頭一個感嘆詞,突兀不凡露天資。 如此大才誰不贊,不由弟子不尊師。 “哈哈哈”,大公得意地笑了。 後來小Q碰見了一個懂漢語的蒙古族幹部,給他背了大公的蒙文詩。那人聽了,仰天大笑。 “怎麼樣?不錯吧?”小Q急著問。不料那人說“這叫什麼蒙文詩!蒙文詩不是在句後,而是在每行頭一個詞的頭一個音節上押韻的。” 春節的聚餐是很熱鬧的,放羊的各包留下一個下夜的,其餘的都參加了。羊倌、牛倌、馬倌,濟濟一包,湊了十幾個人,這在牧業隊已經很難得了…… 最後吃的是炸糕,紅糖餡,用牧民給的黃油調的。由幾個公認擅長烹調的操持,他們壟斷了案板和油鍋,不容他人插手。於是閒著的人就天南海北地聊著。當第一批炸糕出鍋的時候,人多糕少,一個人提議作寶塔詩,誰先續上誰就吃。大家齊聲說:“高!”這個“高”字就作為寶塔頂尖定之韻。立刻有人叫出“炸糕”,同時伸手就去抓。當寶塔續到第九層的時候,炸糕已經出了第二鍋,足夠吃上一輪的了,而且大家已經滿足了寶塔的高度。於是在對寶塔詩極其興奮的回味中共進炸糕。

那首寶塔詩是這樣的: 高 炸糕 趕快撈 里嫩外焦 香氣往上飄 充滿了蒙古包 頓時肚裡饞虫鬧 饞得我口水往出冒 續不上詩你就吃不到 至今邢奇還記得那續第九層的,掰著手指一字一頓地數出那九個字時的得意樣子。當時,滿蒙古包都哄堂大笑了。 在內蒙知青中寫詩的人當有不少,但尚無法進行準確的估計。 《草原啟示錄》編委會(由內蒙知青組成)在編輯《草原啟示錄》時,徵集到當年知青寄來的馬背詩200篇,其中新舊體詩各佔一半。這些詩顯示出內蒙詩群一定的實力。但由於編委會的編輯方針,這些詩絕大部分未能發表。 新體詩,內蒙知青往往採用蒙古民歌方式寫作,風格獨特,優美抒情,讀後給人留下美妙難忘的印象: 《歡迎你》 李仲琪 歡迎你,親愛的朋友! 只要你帶著巴特爾的榮譽來到這裡,我會宰掉最肥的羯子,(注:巴特爾,英雄) 雙手捧出噴香的里脊。 我要用新鮮的牛奶, 注入鋥亮的鋁壺, 調進最好的黃油、奶皮子, 給你煮出噴香的奶茶。 牽出心愛的駿馬, 備上閃亮的銀鞍, 佩上精緻的小馬鞭啊, 把你駝進我們美麗的草原。 (作者原在錫林郭勒盟東烏珠穆沁旗道特淖爾公社) 《馬群下夜》(二首,選一) 李志偉(1968.12) 一、起程 夜光鬧鍾正指十點, 滿空星星還沒出全。 兒馬子一聲高鳴長嘶, 要把馬群領入明天。 備好馬鞍子, 紮緊長腰帶。 我們的馬倌, 這就跟群去下夜。 夜幕中, 馬群像一支神奇的快艇部隊, 向著草原雪海深處破浪起航。 北斗作羅盤, 群山是航標, 掌舵人就是風來雪去的阿都沁。 (注:阿都沁?蒙語,馬倌) 在內蒙知青的詩歌創作中,取得突出成績的還屬舊體詩。經過十年錘煉,這些詩作形成了雄渾粗獷、豪邁、淳厚的風格。知青們在運用古體詩表現當代人生活方面,做出了不少努力,在寫作“半舊體詩”方面,積累了不少珍貴的經驗。 限於篇幅僅介紹幾個成績比較突出的詩人及詩作。在這些詩人及詩作背後存在著一個具有相當實力的詩群。 首先介紹北京二中知青寫詩圈子(邢奇、施小明、劉玉平、陳達實、董士芳等)的詩作。限於篇幅,只從他們的詩集:《馬背上的歌》中摘錄四首。 沁園春·冬牧 施小明 草原冬色,莽莽蒼蒼,遍地皆白。 惟風撼乾坤,撕膚割面,雪掩曠野,滿目皚皚。 慘慘白日,瑟瑟羊群,陣陣狼嗥陣陣哀。 朝天嘯,盪深山幽谷,壯我胸懷。 縱馬獨上高台,看無數英雄盡沓來。 昔陳公下涕,感時傷景,千古絕唱,至今不衰。 天地幽幽,人生渺渺,此身何處展雄才? 驀回首,見夕陽殘照,馬嘶羊歸。 清平樂·冬遷 施小明 羊歸何處?漫漫牛車路。 茫茫雪原西行去,不知搬家幾度。 落日餘暉盡收,寒凝大地生愁。 遙望氈包新立,恰似海上孤舟。 放馬雜記(五則選二) 劉玉平 一、接馬群 驚驚顫顫,新倌上任三把汗。 一怕丟馬。狼吞虎咽吃晚飯。 二怕狼掏,聲嘶力竭通宵喊。 三怕混群,脖子直伸不停看。 交班之後燈下喘,渾身發酸四腳軟。 新接馬群沒經驗,必然要闖這一關。 有朝一日控千蹄,凌雲雙翅自由展。 二、找馬 正是陰曆二十八,暮色一降,如蒙黑沙。飯後急忙穿大哈。 (注:大哈,蒙語皮外套) 一丘一草將人耍,遠看似馬,近看沒馬。奔波一陣真抓瞎。 找遍山坡找山崖,北風沙沙,馬蹄唰唰。繞山一周又白搭。 主意不定真難拿,本想回家,不甘回家。催馬向南如風刮。 一聲馬嘶滋啦啦,馬蹄飛快,心情更佳。馬蹄似飛不用夾。 奔去一看黑壓壓,馬群皆在,心才放下。持槍防狼待朝霞。 舊體詩作在內蒙兵團內,也有不小收穫。兵團六師五十二團的北京知青鞏如旭,是成績比較突出的一個。他在兵團曾寫有《七律·飲馬烏拉蓋河》(作於1974年春),《七律·夜過張小冬墓》(作於1975年秋,昌圖錫勒)等等。 飲馬馬拉蓋河1974春 天涯數載走紅塵,牧馬蕭蕭伴此身。 歲歲邊風吹綠野,朝朝冷月送黃昏。 清歌可拭英雄淚,濁酒難平壯士心。 最是無情烏河水,卷去男兒幾度春。 夜牧賀斯烏拉1974早春 寶格達山 看四野狂竄銀蟒,見九閔酣斗玉龍。 六合浩瀚幻弗窮。 想持節蘇武,思帶甲衛青。 揚鞭魏祖,擲筆班生。 大丈夫千古留名。 抖套桿呼嘯邊庭,縱鐵驤鑣騁三盟。 ① 慕宗懿有懷乘風、泣王勃無路請纓。 血熱,鬢青。 漫說道塞北群空。 舉大白,望七星。 聽紫騮又嘶西風。 有憤衝膺。 在內蒙知青詩群中,有三位成績比較突出的詩人:李向真(北京知青插隊在東烏旗滿吐寶力格牧場)、謝小慶(插隊在錫林郭勒盟本烏珠穆沁旗額仁高畢公社)、尹佔華。他們的詩作比較集中地體現了既珍視傳統,又推陳出新的努力,達到了雅馴與質實的融合。 插隊五年1972 李向真 京地草方芽,塞外雪未化。 五年氈包居,隱身草山下。 日食餐奶酪,暢語共蒙話。 游牧逐水草,終年數遷家。 長車緩慢行,牛喘氣噴沙。 青草黃且枯,秋羊肥似瓜。 山丹紅不長,堅雪白難化。 一覽千里豁,豈似隴徑狹。 牧羊空寂寞,行路身孤寡。 邊風吹臉黑,日曬精神颯。 勁腕掛玉鞭,捷身跨鐵驊。 俯手捉青煙,揚臂奪紫霞。 滿眸空遼闊,望山不惜馬。 草襯人更美,心紅志愈大。 樂人行 1972夏謝小慶 北方有樂土,樂土有良才。 聚會皆志士,往來無癡呆。 男兒求真理,女兒棄粉黛。 耕作齊努力,牧馭無惰怠。 膂力掀烈馬,巧手建新宅。 身凌塞外雪,怀揣棟樑才。 出門縱驊騮,入室溺書齋。 原野競騎射,廳堂品李白。 持桿長三丈,論史及五代。 濃醇仰頭盡,詩文拈手來。 攻讀無古今,涉獵及中外。 憂樂連赤縣,談笑多慷慨。 陶公今若在,也將徙其宅。 尹佔華,北京知青,在土默特左旗插隊。他是詩群中寫詩比較勤奮且水平較高的一位。在插隊時曾寫有:《鷓鴣天》五首(1972.4)、二首(1969.4)、《園地勞動時作》(1969.8)、《浣溪沙》三首(1972.6)等。限於篇幅,在其詩作中僅選錄二首: 春思1969 一字歸飛雁,高空過我呼。 天長歸路遠,過了幾長途。 爾雁聽我請,可有我之書? 八聲甘州·苦菜1972.5 苦菜苗,處處有留踪,綠影遍平川。 任灘前堤上,溝頭壟內,道側途邊。 雖是嘗來苦澀,亦可慰飢寒。 幼小誰家子,尋挑攜籃? 老農曾經教我,在沸湯煮過,拌辣調鹽。 正當今缺菜,掘得滿衣衫。 做將來,東鄰勸客,莫須嫌,努力望加餐。 吾知矣,不知味苦,怎愛甘甜! 在內蒙詩群中,還有不少出色的女詩人。她們的詩作,格調豪邁、飄逸,不乏英雄氣質。不僅沉實、老到,而且意韻幽長。 下雨1969.7.12 趙秉宜 天鋪灰煙雲簇墨,雷聲壓頂天欲墮。 飛砂走石電光閃,傾盆大雨從天落。 雨打氈包如鼓作,直到夜深勢不弱。 疑是天空裂縫多,女媧補天不負責。 (作者:女,插隊在錫林郭勒盟東烏珠穆沁旗都寶力格牧場) 詩二首 秉懿 五月天1969.5.22 冰雹打馬鞍,雪花飛翩翩。 雨濕皮得勒,正是五月天。 深秋白日1972.10.2 雲壓山欲碎,天縫見斜暉。 風勁黃草狂,羊兒頂雪回。 (作者:女,插隊在錫林郭勒盟東烏珠穆沁旗滿都寶力格牧場) 詩一首 葉小靜 平地一聲朔風起,攪昏茫茫幾萬里。 請君試看飛雪處,也有幾多牧羊女。 (作者:女,插隊在錫林郭勒盟東烏珠穆沁旗都寶力格牧場) 在內蒙知青的詩作中,“惜別”內容的作品佔有一定比例。知青們在草原極其艱苦的生活歲月中,結成了肝膽相照的真摯友情。在1971、1972年前後,不少知青離開草原,在留下的知青中引起極大震動。惜別時,有愧疚、有悲傷、有羨慕、有失落……酸鹹苦辣都有,可謂百感交集。知青的惜別,與古人詠嘆的惜別不同,它更猛烈地搖撼人心,更具有群體的共性。內蒙知青詩人們在“惜別”這一題材上,留下更多感人的詩篇也是情理中事。 前途知己知何在,傷愧又下一層樓—— 王石丞《惜別》1974.10.10 擲淚無言送友去,歸來空身對舊營—— 李向真《送別》 慟哭無聲動天地,解味之人唯獨有—— 王家元《贈李陽別離》1975.9.26 草堂簡宴餞君行,月灑冰窗雪滿庭。 莫嘆沉沉冬夜永,三星斜落是黎明! —— 王唏《送友返京》1972.11.14 在當年在一首“惜別”的詩在內蒙知青中輾轉傳抄,此詩迴腸九轉、細緻入微地表述了惜別的情懷。詩在傳抄中遺失了詩作者的姓名。現將此詩轉錄如下: 《惜別》佚名1972 金風吹盡兮,牧草皆黃。寒冬將至兮,生靈感傷。 寂空無限兮,風摧雲盪。雲聚雲散兮,不與人商。 草原生活兮,已涉五黃。生活戰鬥兮,越練越強。 團結友愛兮,互助互幫。今將眾散兮,好景不長。 已去欲行兮,各有主張。共同奮鬥兮,再不復常。 昔日之景兮,只現夢鄉。嗚呼哀哉兮,令吾徬徨。 如此而已兮,拋去幻想。戀群情深兮,枉自斷腸。 吾今亦去兮,將不還鄉。思離戰友兮,珠淚成行。 汝欲東北兮,吾去青藏。相隔萬里兮,不得重訪。 四載共同兮,深刻印象。夢寐重聚兮,覺來渺茫。 想而又想兮,傷之复傷。藉此紙筆兮,辭別此方。 吾之過錯兮,諸君原諒。但願眾位兮,百事如償。 內蒙牧區知青的詩作,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強烈的時代氣息,融合進白話詩的一些手法,使舊體詩顯出抒展、淺白的風貌。詩作往往突破格律,卻仍能天然地朗朗上口。特別是不少詩作具有“民歌風”,這是一個很高的境界。 當然,在探索中也有很多不足,如有一些蠻橫破律的地方,損害了音韻美。而且有些詩作失之粗疏,一揮而就,不再修改、斟酌,影響了詩作水平的進一步提高。 由於找到的材料十分有限,所以無法對內蒙知青的文學活動規模,及其成就作出哪怕是初步的總體估價。但僅就已蒐集到的材料看,在“文革”期間內蒙牧區知青所創作的散文、舊體詩已有相當可觀的成績。 在散文方面,主要是記述文,質量上乘,“文革”中沒有產生優秀散文的說法,是打破了。 在舊體詩方面,牧區知青詩人們做了大量的開拓工作。就目前積累、蒐集到的約300首詩作看,已形成內蒙知青詩作的共同風格,作為“內蒙牧區詩群”已具有衝擊舊體詩壇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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