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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獻給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勇士》

1966-1976的地下文學 杨健 7379 2018-03-16
《獻給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勇士》是“文革”中流行比較廣的“手抄詩歌”。這首政治幻想詩,集中體現了當時老紅衛兵的狂熱。此詩產生的背景是整個社會對毛澤東的極度崇拜。 《人民日報》以通欄篇幅不斷登出世界各國人民熱愛毛澤東,手舉毛主席語錄、畫像的大幅照片和事蹟。 南越、印度、緬甸、泰國的革命戰爭勝利捷報頻頻傳來。 1968年5月,西歐、北美爆發了廣泛的學生運動,巴黎大街築起了街壘,與軍警連環“浴血搏鬥”(《人民日報》語)八天,用棍棒、石頭、燃燒瓶……這一運動波及紐約、波恩和羅馬等城市。在羅馬的街頭貼出了毛主席語錄:“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都要反對。”整個中國對此的反映是欣喜若狂,5月25日全國1700萬人舉行聲勢浩大的示威,聲援西歐、北美人民鬥爭。 《人民日報》載文說:美帝國主義和一切害人蟲“他們被埋葬的日子不會太長了”。

不僅是狂熱的中學生,包括當時社會上的許多人,都確信自己正生活在“帝國主義走向全面崩潰,社會主義走向全世界勝利”的時代。當時的造反組織有的就起名為:世界革命紅衛兵造反總部、國際紅衛兵中國支隊。 有一段最高指示,在當時的青年人中影響很大:“我們這一代青年將親手參加埋葬帝國主義的戰鬥。任重而道遠,有志氣,有抱負的中國青年一定要為完成我們的偉大歷史使命而奮鬥終生。為了我們的偉大歷史使命,我們這一代要下定決心,一輩子艱苦奮鬥。” 《獻給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勇士》就是對完成這一歷史使命而作出的熱烈而不切實際的浪漫幻想。它的出現不是偶然的,具有巨大的社會思潮背景。為了讓讀者廣泛了解《獻給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勇士》一詩的時代背景,有必要將當時一些中國紅衛兵的越國界進行“世界革命”的行動,作一些簡要介紹。

1966年9月,在全國政協禮堂召開了一次紅衛兵大會。就在這次會上,北京市第100中學(這實際上是一所飛行員預備學校)的高二學生趙建軍、任熱河與北京市第56中學的高二學生孫智忠、北京航空學院附屬中學的瞿紹東相識了。接著,他們又把各自在“串聯”和造反中結交的朋友王菊生、李小倩等六人一一介紹。 趙建軍提出,紅衛兵不但要拿起筆批判舊世界,而且要拿起真槍真刀去“埋葬帝修反”。身高一米八二的大個子任熱河是這些人裡的“長者”。他認為,毛主席接見紅衛兵後,“文化大革命”的烈火已經燃遍全國,紅衛兵要繼續在革命路上打先鋒,就應該到國際舞台上經風雨、見世面。那麼到哪兒去呢?十個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越南。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陣線成立五年多以來,那裡的游擊戰越打越猛,規模越來越大。國內的報紙、廣播,幾乎每天都要報導游擊隊的戰績,這不由得使他們心裡發癢——“對,到越南南方去,到叢林游擊戰中大顯身手!”

十個人開始了緊張而簡單的啟程準備。每個人買了一塊指北針,天天晚上學著在夜間根據星座辨別方位。請人教幾句必要的越語,把“同志”、“繳槍不殺”這些詞背得滾瓜爛熟。趙建軍不知從哪兒搞來一張標有中越邊境的軍事地圖。王菊生、李小倩採購了麵包和十幾斤糖。任熱河、孫智忠帶上了幾把鋒利的匕首,以便防身。當時已近深秋,大家顧不上天涼水冷,一星期幾次到頤和園、八一湖去練習負重泅渡。 10月30日,這十名紅衛兵把所有物品塞到背包裡,帶上幾十塊錢和百多斤糧票,登上了北京去南寧的列車。 出發前,誰也沒有告訴父母,連一件換洗的衣服也沒帶。 臨行前,十人聯名給周總理寫信,表示“不怕死在戰場上”。 趙建軍當時就攤開日記本寫道:“再見了,年邁的父母,等到越南統一之日,再回來見你們!”

在廣西邊境憑祥,他們被扣留,送回北京。只有趙建軍、任熱河、孫智忠、瞿紹東最終越過了邊境線,穿越叢林,深入越南。 在去河內的公路上,四個人截住一輛卡車,一個勁兒地說:“巴亭、巴亭。”越南司機立刻明白這四個中國人要去的是河內巴亭廣場。巴亭廣場就像中國人熟悉的天安門廣場一樣。趙建軍、任熱河、孫智忠、瞿紹東一上車,不顧車廂的劇烈晃動,呼呼大睡了起來。 第二天晚上10點,河內到了。藉著路燈,他們看見了巴亭廣場、主席府和隱在樹後的高射砲。 街上行人稀少,四個人用學過的幾句越語問路,又費了一番周折,總算來到了中國大使館。望著使館上的五星紅旗,他們又高興,又懊喪。正在想著,使館二等秘書走出來,親熱地握著他們的手說:“歡迎!歡迎!你們到家了。”

趙建國、任熱河向駐越大使朱奇文陳述了越境過程,然後不厭其煩地重複說:“我們一定要去南越,不管路多遠,困難多大,我們都能堅持下去。”朱大使聽後有些激動,按照這些娃娃們的說法,可以算出,他們三天之中只吃了一頓飯。他一面讓廚師趕快去準備飯,一面耐心地勸說他們先休息幾天,等使館向國內請示後再說。 第二天上午,聽使館的同志說,朱大使特地為此事約見越南總理,並向越方表示了歉意。四個年輕人這才感到了問題的嚴重,一整天坐臥不安。 11月8日,使館機要員忽然闖進他們的房間。 “有好消息,快到大使辦公室去!” 原來是周恩來總理打來了專電。根據任熱河、瞿紹東的回憶,電文大意如下: 朱大使並告四位革命小將:

他們未經中越雙方批准,私自到越南,使我們感到為難。但他們援越抗美的精神可嘉。建議先到我援越部隊鍛煉一個時期,待部隊輪換時回國。如胡主席接見革命小將,請大使陪同。另外請將他們的出身、姓名、家庭及住址一併報來。此事下不為例。 經過幾天集訓,趙建軍、孫智忠分到316大隊2分隊,任熱河、瞿紹東分到320大隊2分隊。四人都是預備供彈手。 經過兩個月的訓練,師長批准他們的參戰。當天晚上,趙建軍向連黨支部遞交了一份入黨申請書。 1967年1月19日,天空晴朗。上午9時,指揮所接到敵情通報,美航空母艦北移,溫縣防區可能會出現“大型攻擊波”。下午4時11分,刺耳的防空警報撕碎了空氣,大地也微微顫動起來。 20多架敵機向交通線撲來。為了壓倒高炮火力,四架F-105雷公式飛機對我砲兵陣地瘋狂轟炸。

戰鬥結束後,在一班砲位上,二砲手、三砲手、五砲手倒在血泊裡,預備砲手趙建軍滿臉滿身的泥血,倒在砲輪裡側。在他汗涔涔的臉上,一雙失去光澤的眼睛凝視著遠方…… 趙建軍犧牲後,師黨委決定追認他為中國共產黨正式黨員,並追記二等功。中國人民解放軍總政治部通電全體援越部隊,號召所有指戰員向趙建軍烈士學習。 不久,趙建軍的父母收到了兒子生前所在部隊的一份紀念品:一個用有機玻璃做成的盒子裡,放著一架用美製F-105飛機殘骸製成的小飛機。在用越南的彩色石子舖成的底座上,鐫刻著一行小字。上面寫著:“父輩英雄兒好漢”。 趙建軍的父親是我軍某部司令員,母親也是一位部隊幹部。兩位身經百戰的老軍人含著淚給部隊回了一封信:

“……建軍是我們最疼愛的大兒子,我們老了,組織上不會批准重返前線。為烈士報仇,為千百萬越南人民報仇的重擔要由你們挑起來。孩子們,勇敢地戰鬥吧!我們要在越南統一的那天,等候你們的凱旋。” 幾個月後,兩位老人又把趙建軍的弟弟趙奠軍送到了哥哥曾戰鬥過的部隊。在友誼關南面63公里處,弟弟把一個燦爛的花圈放在了哥哥的墓前。 時隔多年,當那最後的音符在邊境那邊的山地叢林漸漸沉落,有人才在一份舊日的檔案裡讀到有關部門的統計數字:1969年6月,因各種原因逾境參加緬共游擊隊的紅衛兵達300餘人,他們的籍貫包括雲南的昆明、保山、潞西、騰沖、施甸,其中昆明知青略佔一半。也有少數原屬建設兵團的北京、四川知青。

黃堯在《最後音符》一書中追憶當年的越國境行動時寫道: 1969年春天,由一些山地民族青年(他們出境幾天,返回中國時就身著簇新的草綠色緬共游擊隊軍裝,軍帽正中嵌著用薄氈製成的紅色五星),帶來了一份“緬甸共產黨黨章”。這份油印的《黨章》迅速地在知識青年中傳播,成為中國紅衛兵了解異國共產黨的第-份有憑有據的材料: “……緬甸共產黨的指導思想是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緬甸共產黨認為,必須堅決沿著建立農村根據地,以農村包圍城市,最後解放城市,廣泛地進行游擊戰爭,消滅敵人壯大自己的持久的人民戰爭道路前進。 “緬甸革命戰爭正在經歷著長期的艱難困苦,高潮和低潮,曲折不平的道路,向著勝利前進……”

這些文字,對一個中國紅衛兵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了:這是純粹的馬列主義! 選擇的困難消失,剩下的只是行動。 黃堯、趙力、毛昆明、寶章在乘車前往中緬邊界的途中,被扣留在保山縣。保山專署安置辦公室姓藍的軍代表宣布:“你們有嚴重政治問題,按規定不能到邊境五縣插隊……”並派民兵看押他們。黃堯回憶說: 當晚,我們認真策劃:由趙力即刻與芒市長途電話接上聯繫,速派一名緬共人民軍戰士帶軍裝及證件趕到保山接應。四人分兩批走,以免引起注意,只要喬裝一番,相信可混過關卡。如若接應失敗……把行李都扔了,泅過怒江。 怒江已到洪水季節,聽說有知青“無證”過橋被阻,不得已泅渡怒江,已被淹死。但那是別人。各自報了一下情況,水性都還不錯。如果空身泅渡,加上選好灘頭,測準流向流速,估計有六成以上把握。 第二天,在已加入緬共人民軍的中國知青紀隆帶領下,黃堯等四人偷渡成功,到達緬共游擊隊兵站。 “我們一腳踏在那濕潤的土地上,空氣是綠色的,遠處的大青樹上有成群的白鷺飛過——夢中自由的領地。” “瞧,都來了!”紀隆點了一支煙。 都來了!沿著公路,在濃濃的林蔭裡,在中央大道陽光潑灑的路面上,成百弟兄呼擁而來,喊著、叫著…… 時間:1969年7月5日。 黃堯記錄下了幾個中國紅衛兵陣亡時的情景: 他背著槍消逝在黑色土丘之後,當他再次走出來時就是一個死者——戰爭的魔法變幻似乎只間隔了一秒鐘! 他的兩條腿自腹股溝下血肉模糊,密集的槍彈打斷了兩側動脈,幾乎整個地截斷了他的腿——敵人使用的是達姆彈,彈口處撕去大塊肌肉,他的綠色軍用挎包和衝鋒槍彈夾上塗滿了他自己的皮肉和碎骨。 他的血頃刻就流光了,在將近二百米的山坡上,血像湧泉一樣噴灑。那樣地慷慨、無私、迅疾。 在馬恒昌犧牲後,游擊隊軍中曾有這樣的流傳:是兩個克欽族戰士(其中一個是救護員)將他從槍彈下搶出來的。馬恒昌當時還清醒。他的上身還在拼命掙扎,要挺起來向前衝。過後他明白自己不行了,安靜地依在一棵小小的紅木樹下,他伸手往下一按,整個下肢完全浸泡在血窪裡,被槍彈撕碎的破布筋下,熾熱的血柱突突地噴湧,像由他無端地捧著的血的泉眼——“我的血!我的血!”他興奮地大叫,兩頰出現淡淡的紅暈。他從未見過這麼多血!這是他的血!中國的血——只是由他一次地奉獻了。 “衝啊——” 躍出戰壕,向濃煙滾滾的坡下撲去。看不清敵人,只管摟死了扳機,潑水般潑出子彈。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中國人的喊聲,一個戰士將槍一扔,摀住眼睛在陣地上亂撞——一發敵軍的槍榴彈在他的槍體上爆炸,他兩眼一黑,沒有倒下,他往左側衝,又往坡下衝,他高舉著兩隻血淋淋的手去撲殺看不見的敵人…… 一個紅衛兵在越南作戰犧牲的故事,在1968年就已在北京紅衛兵中間悄悄地流傳,在這個傳說中還有一段,關於烈士墓前擺放著一個血染的紅袖章的細節。這個故事令紅衛兵們為之神往。昆明、北京的紅衛兵越過中緬邊界,在緬共人民軍中作戰的事情,也確實曾經在“文革”中在全國范圍流傳。 關於當年投身“國際共運”的紅衛兵是否有什麼文學創作,還不得而知。但據當年廣州中山大學學員陳建軍(原雲南軍區某醫院護士)提供的情況,1968-1972年間由緬甸遷至國內醫傷的緬共游擊隊員中,有不少中國紅衛兵。緬共派過來慰問傷員的文藝宣傳隊,也大部分由中國紅衛兵組成,當時,就有護士發現說:“報幕的不是昆明×中的××嗎?”演出節目全是中國“文革”中的節目:《×部隊戰士想念毛主席》、、《遠飛的大雁》和《望北斗》等。不過歌詞有相應改變,也許這就是他們的“創作”吧。 《望北斗》一歌出自歌舞劇《井岡山的道路》,在1966-1968年,是紅衛兵中最走紅的歌曲之一。歌曲中有這麼一段歌詞:“贛江邊你領導我們反圍剿,打敗蔣匪百萬兵……”在演出時被改為:“伊洛瓦底江邊你指引我們反圍剿,打敗奈溫百萬兵!” 自云南省革命委員會1968年8月成立之後,江青、林彪直接下令搞清查運動,大批老幹部及紅衛兵被判為“站錯隊”,僅昆明地區的中學生紅衛兵兩萬人,被判“站錯隊”。到處“劃線站隊”,刑訊逼供,街上貼滿“槍斃”佈告。在緬共部隊中有不少“黑幫”子弟,因為無法洗刷掉自己身上的罪名鋌而走險。在游擊戰中陣亡的紅衛兵,許多沒有留下父母姓名、家庭地址,一些留下姓名的則發一紙陣亡通知給其家庭,政府對其家庭並不給予“軍烈軍屬”待遇。 陳建軍向中山大學的朋友描述了當時一些傷愈出院,重返緬共游擊隊的紅衛兵含淚向她們道別時的情景。還有人讓昆明籍的護士向家人轉告自己還活著的信息。 以上這些事實及各種傳聞,是否直接影響和導致了《獻給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勇士》一詩的創作,現在還不得而知。但這一切,必然與此詩的誕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早在《獻給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勇士》之前,已有不止一個、兩個紅衛兵詩人,發出了“世界革命”的吶喊: 呵,涅瓦河,你為什麼這樣歡騰,你看見, 克里姆林宮當年的紅星閃耀在中南海。 …… 讓阿芙樂爾的砲口再對準新沙皇的寶座, 開火,轟出新蘇維埃的河山—— 《涅瓦河之歌》 四川趙荷華 井岡山的土鋪出中國革命勝利的大道呵, 全世界革命列車都在這條大道上奔走! —— 《捧一捧井岡山的土》北京?夏春華 當代,我們的毛主席立在馬列主義的珠穆朗瑪峰巔, 文化大革命的號角調遣了全世界無產者的革命大軍, 從中國這塊紅色根據地出發,向舊世界舉行全面圍殲! …… 整個地球必將在斗爭的烈火中煉得紅光閃閃! —— 《神聖的十月》河南東方 《獻給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勇士》(政治幻想詩)不過是這些詩歌的登峰造極之作。 《獻給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勇士》的作者是北京101中學老紅衛兵藏平分,至少在1969年秋,就已經從北京傳出,開始在全國各地流傳。 全詩共240餘行,共分5段。在詩的開頭,詩人——一位參加了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毛澤東的戰士,在戰後向自己的戰友、紅衛兵、老同學的墓前獻花: 摘下發白的軍帽, 獻上素潔的花環, 輕輕地 輕輕地走到你的墓前。 用最誠摯的語言啊, 傾訴我深深的懷念。 北美的百合花開了 又凋謝 你在這裡躺了一年又一年, 明天 朝霞升起的時刻, 我們就要返回那親愛的祖國, 而你 卻將長眠在大西洋的彼岸 異國的陵園。 詩人由此回憶起和“勇士”共同的往事:在“公園裡一起'打游擊',井岡山一起'大串聯'。”並一起“在那令人難忘的夜晚”,收聽國防部的宣戰令。 “在這最後消滅剝削制度的第三次世界大戰”,“編在同一班。” “在戰壕里,我們分吃一份麵包;含吮著一把咸鹽,低哼著同一支旋律,同蓋一條舊軍毯。……” “在沖天的火光中,我們肩並肩突進敵人的三百米防線,衝鋒槍向剝削者噴吐著無產階級復仇的子彈。” 還記得嗎? 我們曾飲馬頓河岸, 跨過烏克蘭的草原, 翻過烏拉爾的高峰, 將克里姆林宮的紅星再次點燃。 我們曾沿著公社的足跡, 穿過巴黎公社的街壘, 踏著國際歌的鼓點, 駛騁在歐羅巴的每一個城鎮、鄉村、港灣。 瑞士的湖光, 比薩的塔尖, 也門的晚霞, 金邊的佛殿, 富士山的櫻花, 哈瓦那的烤煙, 西班牙的紅酒, 黑非洲的清泉。 這一切啊: 都不曾使我們留戀! 因為我們有, 鋼槍在手, 重任在肩。 經過了無數“不眠的日日夜夜”,“浴血的南征北戰”,我們不可戰勝的隊伍“緊跟紅太陽,一往無前!”星星之火,在全球燎原。最後,世界一片紅,只剩下“白宮一點”。 “夜空中升起了三顆紅色信號彈,你拍拍我的肩膀:餵!伙計,還記得不,'中美戰場上見娃娃們的紅心'——這20年前,一位政治局委員的發言?” “記得!”我說:“這是最後的鬥爭,人類命運的決戰!”軍號響了,我們紅心相通,疾步向前…… 一手是綠葉, 一手是毒箭—— 這橫行了整整兩個世紀的黃銅鷹徽, 隨著人們勝利的歡呼, 被扔進熊熊的火焰。 金元帝國的統治者,—— 一座座大理石總統的雕像, 那僵硬的假笑 緊舔著拼花地板。 衝啊! 攻上白宮最後一層樓頂, 佔領最後一個制高點。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你撲在我的身上,用身體擋住從角落射來的一顆罪惡的子彈,你的身體沉重倒下了…… 白宮華麗的台階上 留下你殷紅的血點斑斑 你的眼睛微笑著 是那樣的安詳坦然 你的嘴唇無聲地蠕動著 似乎在命令我 向前! 向前! 看啊! 摩天樓頂上 一面赤色的戰旗 在呼啦啦地迎風招展 火一般的紅旗 照亮了你目光燦爛 旗一般紅的熱血 濕潤了你的笑臉 “我將你緊緊抱在懷裡,痛苦直滲進我的心田,空間——消失了,時間——停止了,胸中仇恨在燃燒,耳畔雷鳴電閃。山岳沉默、大海嗚咽,秋葉飄落,濕雲低緩……” 在第三次世界大戰勇士的墓前,詩人向戰友告別:“安息吧,親愛的朋友!戰後建設的重任有我們來承擔,共產主義的大廈,有我們來創建!” “海洋上,天水相連;胸懷中,激情萬千。毛澤東的戰士們返回祖國。他們將向祖國莊嚴匯報:母親啊,你優秀的兒子,為了人民的幸福、歷史的必然,而長眠在大西洋的彼岸、那異國的陵園”。 《獻給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勇士》一詩,充滿了對共產主義“新世紀”的美妙、純真的憧憬。 太陽啊 從來沒有這樣暖 天空啊 從來沒有這樣藍 孩子們的笑容 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甜 毛澤東的教導 尹里奇的遺囑 馬克思的預見 就要在我們這一代手中實現 這是一種聖潔的情感。整整一代青年人把馬克思的《共產黨宣言》當成他們的紅色聖經。毛澤東早已向他們發出了號召;“我們這一代青年人要親手參加埋葬帝國主義的戰鬥。”“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他們相信“文化大革命”中國的今天,就是世界的明天。相信共產主義的勝利會在有生之年到來。他們滿懷著對世界上三分之二受苦人民的同情,蓄積起自己的全部勇氣,準備迎接一場隨時會到來的戰爭。他們盼望著這一天。 《獻給第三次世界大戰的勇士》集中表現了整個群體在1967-1978年期間的一種“夢境”:迫不及待、浮躁、革命飢渴、興奮、渴望犧牲與自我昇華、期望從運動困境中解脫、純而又純的世界、永遠年輕……各種情緒都曲折地折射在這首並不復雜的長詩中。所有不同的種種願望和解脫,都可以通過“世界革命”——國際間戰爭的方式達到。希望打仗,在眾多青年心中往往是一種“下意識”。反映出他們對周圍環境開始產生出一種焦慮、拒絕、憤怒。 《獻給》一詩適合了當時的思潮,它應運而生,並且紅極一時。形式上,它吸收了賀敬之政治抒情詩的手法,韻腳綿密,朗朗上口。它的忽發奇想,它的敘事性,它的通俗風格,都注定了它會是一首走紅的詩歌。 它作為一個思想標本留存下來,已超出了它自身原有的文學上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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