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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面抗日戰場2·烽火大地

正面抗日戰場2·烽火大地

关河五十州

  • 中國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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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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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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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從巷戰到野戰

日本海軍陸戰隊的士兵素稱比陸軍都強,可是卻屢戰屢敗。下元親自上陣,他的運氣會比海軍陸戰隊更好嗎?在淞滬會戰中,實力強悍的“兩師一總隊”屬中央軍精銳,卻劃歸作為地方軍的19路軍指揮,其中到底有何玄妙? 在下元眼裡,吳淞要塞似乎完全不值一提,但實際上海軍陸戰隊已經在這裡吃過苦頭了。 佐世保特別陸戰隊提前一天登陸。他們上岸後想起久留米旅團馬上要來,就打算給後者開一條寬敞一點的道——倒不是雙方一下子變得親密無間了,而純粹是面子問題,要證明自己在上海灘是吃得開的。 他們本來一度也佔領了張華浜,可是佔領之後虛榮心膨脹,又準備把吳淞給順勢拿下來。 現在把守吳淞的,是19路軍勇將翁照垣和他的156旅。

老翁原來是守閘北的,自從副師長譚啟秀接任要塞司令後,他就奉令帶著人馬來到了吳淞和寶山。 佐世保陸戰隊得知對手是在閘北一戰成名的翁照垣,自然不敢小覷。 先打炮,嚇嚇他們。 陸戰隊集中40門火砲,“咣當咣當”地朝守軍陣地就是一頓亂轟。 這招叫做殺威棒。 砲擊之後,前方濃煙滾滾,為進攻提供了極好的掩護條件。可就這樣,他們還是覺得不牢靠。 坦克車呢?快上來,我們跟著你走。 陸戰隊一共3000人,派出2000,跟在坦克車後面,一步步地前進。 陣勢這麼隆重,你猜最前沿陣地上的守軍有多少? 一共才一個連(趙金聲連)。 雖然才一個連,可這是翁照垣帶出來的連,猛得很。 當然,再猛,也不是變形金剛做的,都是血肉之軀。經過一個小時的苦戰,趙金聲連傷亡過半,不得不向後轉移。

按理說,陸戰隊以眾敵寡,儘管勝之不武,但也可以見好就收了。未料這幫傢伙大概以前就沒怎麼贏過,竟然還想“擴大戰果”,在後面一個勁兒地窮追不捨。 連長趙金聲跑著跑著,火了。 給你三分顏色,就要蹬鼻子上臉,準備開染房了是吧。 不撤了,回去! 趙金聲從剩下的40個人中抽出幾個人,迎著日軍又回來了。 去拼命? 才沒那麼傻呢。 他們藉助於對地形的熟悉,繞了一個圈,轉到陸戰隊的旁邊來了。 到了那裡,趙金聲二話不說,端起一挺輕機槍,眼睛眨都不眨,朝著日軍就掃了過去。 要不怎麼說是翁照垣帶出來的呢,骨子裡都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猛張飛勁頭兒。 就是這一梭子,打倒了一排鬼子兵不算,還把陸戰隊給打成了兩截,前後分離開來。

中埋伏了! 這是佐世保陸戰隊的本能反應,隊伍亂成了一鍋粥。 說起來,這群小子真是給海軍丟臉,2000人,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跟我們印像中的武士道精神完全對不上號。前半段的尚未完全反應過來,後半段的已經腳底抹油,拼著命逃了。 被他們“追擊”的戰士一看,還等什麼,配合著“伏兵”一起追啊。 陸戰隊一路狂奔,把到手的張華浜又丟了。 40個人,打退了以坦克車開道的2000人陸戰隊,特大新聞啊。當天,上海的英美報紙就用醒目標題進行了報導,英雄趙金聲一時名揚海內外。 這就是久留米旅團上岸後,連陸戰隊的影子都沒看到一個的原因。 可以說,在下元還沒來之前,野村已經兜頭挨了一棒,也難怪他會在“不服管”的陸軍面前變得低聲下氣了。

不過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棒其實還不算重,前面還有更大的棒在等著他哩。 日本海軍之所以在陸軍面前說話一直硬不起來,或者換一種說法,野村為什麼始終指揮不動下元,歸根結底還是自身太軟的緣故——別的不說,由海軍陸戰隊擔綱的閘北一線就始終打不開局面。 陸戰隊本應該比陸軍更有料嘛,可真打起來就是不濟事,怎麼回事呢? 但是野村並無多少選擇,所謂“作為決定地位”,要想不被陸軍看扁,還得繼續打呀。 一朝天子一朝臣,原先直接指揮陸戰隊的是鮫島具重大佐,野村一上來就把他給換掉了,繼任者為植松練磨少將。 大佐不行,少將怎麼樣? 民國二十一年(1932年)2月8日,閘北守軍壓力陡然增大。 在植鬆的指揮下,日本海軍陸戰隊把大砲都搬了出來,數一數,有20多門,瞅准19路軍陣地就是一頓猛轟。

轟完了,坦克掩護,步兵衝鋒。 戰法還是老一套,但雙方的情況已經大不一樣。 此時由於老蔣以近衛師守衛南京,19路軍在上海以外的另外兩個師終於被置換出來,並全部被部署到了上海戰場。其中,原駐蘇州的第60師(沈光漢師)直接進入閘北,與區壽年師一部協同防守。 對手更強了,日本海軍陸戰隊卻仍無多大起色。 從博恭到野村,都太看得起他們的陸戰隊了,以為此輩平時看上去威風凜凜,很像那麼回事,其實大謬不然。 這個世上,沒有誰是生下來就會打仗的,都是打來打去才學會的。海軍陸戰隊外表是很漂亮,槍法也不賴,但他們常年住在船上,陸地作戰的實戰經驗很少。 那時候打仗,都是要拼命的,所謂“野蠻生長”是也。可是陸戰隊這幫傢伙自從套上海軍軍服後,也染上了其他海軍的毛病,認為自己天生就屬於坐在椅子上喝咖啡的,怎麼能和那些吃大蒜的陸軍一樣,齜牙咧嘴地端著刺刀往前衝呢?形象太難看了,成何體統,又能體現什麼技術含量?

陸戰隊,就應該由坦克車“呵護”著,慢慢地向前運動,或者端著槍像平常訓練一樣找目標射擊。 經過前面的交鋒,幾乎由清一色老兵組成的19路軍倒是越打越順,已經把海軍陸戰隊的進攻模式和弱點所在都摸透了。 看到坦克車過來,沒一個怕的。 不管是維克斯,還是那種英國坦克,只要掌握了攻其命門的訣竅,它們跟玩具車又有什麼區別。 區壽年師的官兵這時候還想出了新的辦法,他們派人從周圍農村背來一捆捆稻草。 不是用來睡覺,而是去“餵”坦克。 晚上,只要你把這些稻草鋪在馬路上,等到白天就有好戲看了。 坦克車不是大街上的清掃車,輪子或者引擎很容易就會被稻草纏住,馬上就動彈不得了。這個時候,事先埋伏好的敢死隊乘勢殺出,把一捆捆集束手榴彈塞入車內,好好一輛坦克車眼看著就這樣報銷了。

那坦克車後面不是還跟著陸戰隊嗎,他們就乾看著? 沒錯。 不光幹看,這些沒膽的傢伙竟然還掉轉屁股跑了。因為手榴彈不光炸坦克車,也炸他們。 按照19路軍的回憶,當時的日本海軍陸戰隊表現得可不像他們的陸軍兄弟那麼有種。作戰時,“極怕我軍之肉搏”,隔遠了打打槍沒事,等到前面作為遮擋的坦克車中了招,立刻就慌了神。 守軍就看準了陸戰隊這一缺陷,你不是槍法準嗎,我偏不和你比槍法。 在進攻日軍一個勁射擊的時候,他們都鑽到工事下面去了。等到日軍逼近防守陣地(“俟其較近”),兜頭就是手榴彈,炸完了,上刺刀,肉搏。 陸戰隊怕的就是肉搏,光嚇就能把他們給嚇回去。 如是者三,儘管日軍當天攻勢很猛,“反复衝鋒,前仆後繼,”但總是光開花不結果,閘北這邊愣是沒有被敲開過一個口子。

不管怎樣,這時候他們畢竟還是攻的一方,等到這一天一過,竟然只有守的份兒了。 2月9日。 沈光漢師忽然抽調兵力,迂迴到了閘北以北的江灣。 在那裡,19路軍打出了一記華麗的勾拳。他們從北往南,猛擊陸戰隊的右翼。 其動作之迅速,攻勢之猛烈,完全出乎植松少將的意料之外。 原先陸戰隊雖然進攻無法,但還能保持起碼的隊形,遭此痛擊,又是他們最怕的集團式肉搏打法,短時間內就陷入了一片混亂,哪裡還支持得住,只得倉皇后退。 蔡廷鍇打出這一記鐵拳,可不光是為閘北守軍解圍那麼簡單。在19路軍的對日作戰計劃上寫得很清楚,是要“乘機將敵壓迫於黃浦江釁而殲滅之”的。 你們不是喜歡玩火嗎,現在我一個都不落,統統滅了你們。

野村也是懂戰術的,植鬆一告急,他就知道大事不妙。趕快把佐世保特別陸戰隊調過來。 本來大家說好,這個寶貝是留給下元打吳淞要塞的,可是如今到了火燒眉毛的時候,野村就顧不得那麼多了,一再催促對方趕快到閘北進行增援。 一秒鐘都不要耽擱,急速趕到。 佐世保陸戰隊乘著汽車來了,總算挽救了閘北陸戰隊的“悲運”,使後者沒有被“殲滅之”,可經此重創,海軍陸戰隊整體已成強弩之末。 再進攻已變為不可能,連坦克車都快被炸完了,還怎麼衝鋒? 幸好大砲還在,還可以向閘北方向打打炮彈。 於是,原先曾經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陸戰隊便成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每天就拿這個混日子,交差事。至於火砲發射的效果怎樣,誰也顧不得再去理會了。

如此沒有上進心,把個一旁的下元看得嘿嘿冷笑。 我早就說過,江灣的問題一定要解決。要是江灣已在我手,19路軍又如何能夠順利完成迂迴? 野村啞口無言。 其實他不是認為江灣不重要,而是擔心久留米旅團兵力太少,恐怕不能成事,想等金澤師團到滬後一道打。 讓下元攻吳淞要塞,實際上也是希望先揀軟柿子捏,以免大部隊到來之前就先傷了元氣。 人家真的是為你好啊。 可惜下元並不理解他的這番“苦心”。 陸軍和海軍那種根深蒂固的矛盾,使他很自然地產生了一種逆反心理:除了瞎指揮,恐怕還是怕我搶了你的風頭、奪了你的功勞吧。 既然給臉不要臉,下元就決定拋開領導鬧革命,帶著自己的久留米旅團直奔成功之路而去了。 巷戰逐漸轉向了野戰,作戰雙方都將經歷更大的考驗。 等到真正打起來,下元才發現野村確實是個好人,至少是個不會說謊的人,因為人家真的一點都沒忽悠他。 久留米旅團的對手是駐守江灣的19路軍第61師(毛維壽師),此前一直戍守南京。 這個師不強。 不強的意思是——不是一般的強。 19路軍有三個師,能把它單獨挑出來去拱衛都城南京,當然不是沒有道理的。 這是19路軍的頭塊牌子,第一主力師,部隊裡清一色都是廣東老兵。有的人跟著部隊一路打過來,究竟打了多少仗恐怕連自己都搞不清楚了,作戰經驗那是相當豐富。 前面的78師(區壽年師)算已經見識過了吧,跟61師還差那麼一點。 與此相對應,久留米旅團的運氣就不是一般的差了。一開場就遇上了這麼強悍的對手,也真夠它受的。 再回頭跑到吳淞去打炮台?或者等第9師團來幫忙? 還不得讓海軍的那幫傢伙笑掉大牙,以後還怎麼出來混。 下元終於明白進退維谷、逼上樑山是什麼意思了。 閉著眼睛打吧,打到哪裡算哪裡。 和19路軍官兵大多數為粵籍不同,61師師長毛維壽是江西人。這個人打仗還是有兩下子的,否則憑他一個外地人也不能在極重鄉情的粵軍部隊裡混得順風順水。 不過他當時正好生病,不得不由所屬122旅旅長張炎代替指揮。 在連戰四天都無法取得一點進展的情況下,下元決定強渡蘊藻浜。 為了讓大家看得更清楚一點,兄弟我自己動手,畫了張《日本久留米旅團折戟蘊藻浜》圖。 在這張手繪圖上,我們可以看到,久留米旅團在江灣的正面一直打不開缺口,他就不得不從北邊想辦法,但北邊有蘊藻浜攔著呢。 浜是南方對江河湖泊的一種稱呼,比較典型的就是那個聞名遐邇的沙家浜,而蘊藻浜則是上海除黃埔江、蘇州河之外的第三大河,與滬寧鐵路、淞滬鐵路正好構成一個等邊三角形。 蘊藻浜上本來是有橋的,比如從淞滬鐵路上的蘊藻浜站到吳淞橋,中間橫跨一座蘊藻浜大橋,佐世保陸戰隊開始就是通過這座橋向翁照垣發起進攻的,可陸戰隊不是不濟事嗎,他們被打退了。 翁照垣不傻,還能讓你們日本人第二次過河啊,炸藥包往橋下一堆,轟隆隆一聲響,索性把橋給炸了,這下,就算下元自己想通,願意按照野村的部署直接攻吳淞也不行了,因為無橋可過。 你看看這個倒霉的傢伙,早點聽野村的話不好嗎,那樣還有一座橋可資憑藉,現在就得游過去了。 不過即使要遊,下元也不打算從吳淞那裡游,他看中的是張炎防守的紀家橋。 當然,名為紀家橋,那裡也早就沒橋了,所以非得強渡不行。 按照下元的設想,這次如果能夠強渡成功,雖然仍然不能拿江灣正面怎麼樣,但可以在通過張炎的防區後,從側麵包夾吳淞砲台——退而求其次,江灣拿不下,還是攻吳淞吧。 至於怎麼從野村那裡重新找臉,自然有的是辦法。比如可以這樣說,你以為我真的是去打江灣嗎,嘿嘿,才不是呢,我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打江灣是假,攻吳淞是真,這不是幫你把吳淞砲台給一舉拿下了嗎。 這種說法也不是一點根據沒有。野戰在前面就留了埋伏,他說他進攻江灣,是為了給第九師團開闢登陸點,當時這個藉口讓野村聽得云裡霧罩,你直接拿下吳淞砲台不就得了,那是多好的一個登陸點啊。現在繞了一圈,下元又可以理直氣壯了,你們海軍就知道直來直去,我要開闢的登陸點其實就是吳淞砲台,但要用迂迴戰術知道吧。 這個世界上,也許只有下元一個人心裡明白,他選擇強渡蘊藻浜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已經沒有其它更好的選擇了。 就在發起行動的前一天,下元向正在海中航行的第9師團師團長植田謙吉中將發出一份急電。 在這份給自己人的電報中,他說了一句實話:“上海方面告急!” 在發出電報後,這位陸軍少將就準備在蘊藻浜實現他最後的機會。 渡河,特別是在敵方部隊已有充分準備的情況下強渡,實際上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如果對方傾全力半渡而擊,河中間的人一定會死得很難看。 成功的例子不是沒有,只是微乎其微,失敗的例子倒不勝枚舉。 作為一個久經戰陣的指揮官,張炎也很清楚蘊藻浜的得失在江灣防守體系中的分量,因此特地在蘊藻浜北岸放置了一個連(人太多了也擠不下),同時在其後進行了多層設防。 但是下元選擇偷渡的時機非常好。 那兩天忽然起了大霧,並逐漸瀰漫了整個河面。 這時候,中國守軍嚴陣以待的心理多多少少都有了一些鬆懈:好天鬼子都渡不過來,何況這麼惡劣的天氣? 而這正是下元所想要的。 利用夜晚和大霧的交相掩護,他派出一個工兵中隊在河面進行架橋。 到凌晨4點,浮橋架成了。 2月13日清晨,久留米旅團先鋒部隊越橋渡河。 為了更好地困擾守軍,在強渡的過程中,日軍又施放了大量煙幕彈。 等到守衛部隊發現時,對方已經到了面前。 最有利的阻擊時機一錯即過。 等到短兵相接,守軍並不佔優勢。原因是在蘊藻浜岸邊建工事,與在閘北路口建工事完全是兩個概念。 河邊又濕又潮,由於地面無足夠支撐,你就是在上面再多堆幾層沙包,也談不上有多麼牢靠。這也成為河岸工事的一個致命傷。 畢竟是九州這個鬼地方出來的,強渡成功後的鬼子們好像子彈打在身上不會透眼一樣,一個個亢奮得不行,哇啦哇啦地怪叫著,橫著就一路衝殺過來,沒有肯輕易退卻的(“勢如摧山排海,呼聲動天地,數里之內,血肉橫飛”)。 短短幾個小時之內,據守蘊藻浜的那個連就全部陣亡了。不久之後,紀家橋、姚家灣、鍾家宅等幾道陣地也先後被日軍突破。 19路軍前沿部隊傷亡很大,形勢岌岌可危(“勢瀕危”)。 眼看陣地將要不保,張炎以代理師長身份親自督戰,整師壓上,拼著老命才奪回了鍾家宅。 為了一個鍾家宅,雙方肉搏達七八次之多,從手榴彈互甩一直發展到直接拿刺刀互捅,讓人恍然以為又回到了過去的冷兵器時代。 入暮,下元鳴金收兵,命令部隊暫時停止進攻,就地駐紮於姚家灣。 從發起強渡到現在,日軍一路狂飆,也需要喘口氣了。 作為指揮官的下元本人還是很篤定的。 他知道強渡蘊藻浜是一個關鍵。如果照今天這個樣子打下去,不僅能擊敗張炎,而且離包抄吳淞也不遠了。有什麼必要再急吼吼地往前趕呢? 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如果大家都能這麼安心睡覺,當然沒事,問題是有人睡不著覺。 張炎睡不著覺,全師官兵也都睡不著。 白天折了一個營長,傷了一個團長,蒙受很大損失,但仍無法完全擊退敵軍。怎麼辦? 看來只有採用19路軍的鎮宅之寶了:夜襲。 這是當時中國軍隊在戰力明顯弱於對方的情況下,經常使用的一招——乘你不備,咬也要咬死你。 扭轉戰局,只在今晚。 隨後成立敢死隊,有60個人自願加入(“慷慨請決死”)。 我曾經看到過有的描述上,把敢死隊說成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是大把撒袁大頭起的作用。 我獨不信。 捧一堆錢在你面前,買你的命,讓你立刻去死,你願意不? 誰無父母,誰無兄弟,誰無妻兒老小,誰無活著的渴望。螻蟻尚且貪生,而況人乎? 但是眼下要想取得勝利,已別無他法。 只有抵死一拼,才有希望。這是一個無奈的決定,也是一個悲壯的抉擇。 敢死隊員在出發前全部用炸藥槍彈纏滿全身,人人視死如歸,義無反顧。 他們是一群無畏的勇士。 晚上7點半。 在夜幕的掩護下,敢死隊摸掉崗哨後,分批潛入姚家灣日軍營房。 危險襲來,這幫九州鬼子卻還毫無察覺。 白天打累了,睡得很香是吧,正好收拾你們。 雖然只有區區60個人,但這是60個猛人。 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大不了把身上的引線一拉,跟你們這幫龜兒子同歸於盡。 一場暴風雨過後,60個勇士無一生還,而且沒有一個留下姓名。 遭此“飛來橫禍”,尚睡眼矇矓的久留米旅團頓時炸了窩:自己營裡到處都在爆炸,這陣勢,十面埋伏啊。趕緊跑吧(“以為大軍襲至,遂大潰”)。 正在觀察動靜的張炎見敵軍陣腳大亂,遂令旗一揮,命令全師從外圍對日軍發動總攻。 久留米旅團潰退,很多人都往蘊藻浜逃去。 這是自然,那裡近,又有河面隔擋,比較容易脫身。 可你倒是跟對岸的弟兄們打個招呼啊:我們回來了。 一聲招呼也沒打。 其實也不難理解,畢竟這是吃了敗仗跑的,又不是什麼好事,打什麼招呼。 當然也可能是根本沒來得及。 這邊的日軍白天打了一天,累得半死;那邊的卻不用打仗,精神還好得很。 他們沒輪到上前線,正在後方鬱悶著呢,忽然聽到對面人喊馬嘶,站起身一看,橋面上已經影影綽綽地出現了一大幫人。 看不清楚,但八成就是支那人。因為沒有接到任何通知或命令,說前鋒部隊又撤了回來。 那還等什麼,槍砲一齊上,給他們來個半渡而擊! 橋上的日軍慘了,糊里糊塗地就被南北岸的“中日聯軍”前後夾擊,包了餃子。 半江瑟瑟半江紅,用來形容這幫倒霉蛋的下場再恰當不過。 時任19路軍參謀長的趙一肩後來描述,說當天的蘊藻浜戰場,“倭寇之屍,有如山積,河水為紅”——岸上的日本兵屍體已經堆成了小山,而河水也變成了紅色。 此情此景,令這位見慣刀光劍影的將軍也生出了“慘不忍睹”的感慨。 當然說的是下元和他引以為豪的九州子弟兵。 19路軍在蘊藻浜一役中雖然也付出了重大犧牲,但在野戰中能轉危為安,擊退日本成建制陸軍,對於部隊士氣來說,無疑是巨大的鼓舞。 同一天,千呼萬喚的第9師團(金澤師團)終於登陸上海。 本來按預定計劃沒這麼快,是師團長植田在接到下元的急電後,命令所乘船艦加快速度才心急火燎趕過來的。 這邊剛癱倒在地,那邊人就到了,接力配合得倒還算默契,但是已經晚了那麼一點。 在蘊藻浜“意外”遭到重創後,久留米旅團已經一蹶不振,失去了單獨再戰的能力。 不管野村多麼冤枉,既然敗了,板子就還得打在他屁股上。 陸軍可不會說它的久留米旅團是不聽招呼才吃敗仗的。責任還在海軍,這幫人根本就不會打仗,自己打打不贏,給他部隊指揮吧,卻把我們給的那一份也搭進去了。 海軍的存在,真是帝國軍人的恥辱。 聽說上海那邊又敗了,軍令部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下去,這回連他們也沒了自信:是不是我們海軍真的陸戰不行?不會吧…… 打仗可不是請客吃飯,參謀本部一點沒客氣的,連思想工作也不做,就立即宣布走馬換將,任命第9師團師團長植田謙吉中將(陸大21期)接替指揮,成為日軍的第三任主帥。 在陸大畢業生中,植田謙吉比下元要高兩屆,算是他的師兄。此人在軍隊裡向有“陸軍長老”之稱,勁兒勁兒的,比較會擺譜。他引以為豪的業績,便是參加過一戰,作為隨軍參謀,到西伯利亞打過仗。 這位老兄走馬上任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威風八面地視察了一番陣地。 當眾秀了一把後,他讓人分別給19路軍和上海市政府送去了“哀的美敦書”(即最後通牒)。 內容是要求19路軍撤出原防線,並且必須離租界邊境有40裡距離。如果不干,就要亂來了(“不接受該項條件,日軍將有自由行動之事實”)。 植田還“通情達理”地留了兩天時間給19路軍,以便他們早點“自行撤走”。 軍長蔡廷鍇拿著通牒去給總指揮蔣光鼐看,問他怎麼答复。 蔣光鼐都懶得給植田寫回信,說就用大砲給這位牛哄哄的陸軍中將送個信吧。 我們19路軍可不是嚇大的,你儘管放馬過來。 站在植田的角度,能這麼鼻孔朝天地講話,倒也不全是做給對手看的。 那是相當有點底氣(盲目不盲目先不去說它)。 第9師團(金澤師團)雖不屬於一等老牌師團,戰史卻也很悠久,早在日俄戰爭時就參加過旅順口戰役。因此,該師團的到來,算是給已陷入困境的滬上日軍打了一針強心劑。 加上原有的久留米旅團和海軍陸戰隊,日軍總兵力已達到1.7萬人。 植田認為,這麼多人馬投入上海戰場應該綽綽有餘。 幾乎在久留米混成旅團來滬的同時,獲悉日軍將大批增援的消息後,老蔣也做好了孤注一擲的打算。 南京政府既已遷到洛陽,原先代替19路軍拱衛首府的近衛部隊就可以抽出來了。這就是第87師(張治中兼師長)、88師(俞濟時師)和中央教導總隊,可稱為“兩師一總隊”,共計3萬多人,作為總預備隊盡數調往南翔、崑山附近。 如果說19路軍是地方軍中的老大(老西北軍已瓦解,東北軍此時不提也罷),那麼這“兩師一總隊”則是當時中央軍中的絕對王牌。 裡面部隊的來頭大得嚇人。 兩個師的前身是中央警衛部隊,曾經作為政府的保鏢衛隊重點培養,此時已成為國內最早的德械師。 教導總隊雖然只是團級建制,論戰鬥力卻能抵得上一個師。因為它不是一般的教導隊,而是黃埔軍校教導隊,裡面都是黃埔軍校的優秀生。 當然作為一支學生軍,開始也是不怎麼太會打仗的。據參加過中原大戰的人說,那時的教導總隊穿的衣服跟其他中央軍不一樣,結果受到了老西北軍的“重點照顧”,被這些老兵們打得哇哇直叫,連老蔣看了都只有搖頭嘆氣。 可是仗就是這麼打出來的。 到這時候,教導總隊已經從“一年級新生”轉到“老生”了,在戰場上,不是別人“照顧”他們,而是他們“照顧”別人。 按老蔣和何應欽的意思,光這些部隊當然不夠,所以還要調兵。 何應欽致電江西,要把第9師(蔣鼎文師)調到上海附近,以增強中方縱深實力,但是這個命令卻遭到了時任江西省主席的熊式輝的拒絕。 他復電何應欽,希望對方重新考慮調兵決定。 理由是何部長明顯在為難他。 你們既然讓我跟紅軍作戰,那我就得一門心思地干好這個活兒,現在把部隊都調走了,讓我怎麼打? 誰都知道上海那邊缺兵少將,可我的部隊也不多呀(“江蘇兵力對倭固屬不足,江西部隊何嘗有餘?”)。 因此他說何應欽的這個命令純屬剜肉補瘡,最後只能落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何應欽是個有名的好脾氣,也沒跟他計較,只是在幾天后再次發去電報:意見保留,但第9師仍須調出。 熊式輝沒想到隔了這麼多天,何應欽還是不依不饒,拿調兵的事來煩他,簡直要出離憤怒了: 就你們會唱高調,就你們愛國,熊某人不愛。乾脆,你們把我也調到上海去,另派他人到江西來幹這個窩囊差事吧(“輝亦擬請纓抗日赴滬效力,地方之事將請中央另簡賢能”)。 這樣的話,也免得你們以後再說我是落後分子了(“今日而言抗日乃最光榮,不敢後人也”)。 情緒激烈到這個份兒上,就差沒甩烏紗帽了,但胳膊扭不過大腿,最後仍然只好剜自己的“肉”,同意在陳誠部隊接替後,蔣鼎文師可從江西抽出(“公既屢電,亦自不容攀轅再留,已令其迅速開拔”)。 與此同時,駐杭州的第47師(上官雲相師)、河南的第1師(胡宗南師)也都接到了電令,隨時準備赴援大上海參戰。 除這些老蔣可一手掌握的中央軍外,實際還有一支很少為外人知曉的“隱性”預備隊。不過這個我們可以留到後面再講。 2月14日,在得知金澤師團已經登陸後,作為總預備隊的“兩師一總隊”合編成第5軍,由張治中任軍長,開赴上海戰場,正式統歸蔣光鼐一體指揮(實際仍由蔡廷鍇負總責)。 張治中(保定軍校第3期)此前是中央陸大,也即黃埔軍校的教育長。無論資歷,還是級別,都不在蔣、蔡之下。 第5軍作為中央軍的絕對精銳,似乎也不應該歸地方軍的19路軍統轄。 看上去,這是一個有些讓人費解的安排,但卻稱得上是老蔣的得意之筆。 因為此時他仍然認為,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能冒跟日本全面開戰的風險。 對上海戰場,增援一定要增援,而且要把中央軍的主力派上場,但這個秘密不能讓外界知道。 19路軍作戰,你可以把它解釋成為廣東部隊和日軍的衝突,這個事情它就大不起來,也不可能擴大為中日間的全面戰爭。可要是中央軍明著參與進去,那性質和後果就大不相同了。 我們現在看看這個理由好像很牽強,那時候卻連日本人都深信不疑。因為在他們眼裡,中國一盤散沙,中央歸中央,地方歸地方,是可以不摻和到一塊兒去的。 第5軍歸19路軍指揮,既可以讓蔣、蔡高興一下,又能在增強軍事實力的同時,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何樂而不為呢。 事實上,在實際作戰當中,張治中和他的第5軍都擁有相當的軍事自主權,對於這種特殊的上下級指揮關係,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只是不予點破而已。 按照蔡廷鍇的部署,中國軍隊兵分兩翼。 其中,第5軍張治中位於左翼,在江灣以北(不含江灣)經廟行至吳淞一線作戰。 19路軍位於右翼,負責江灣(含江灣)至閘北一帶的防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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