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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三章新界租期已近

中國1997·香港回歸 邢军纪 25566 2018-03-16
轉眼一個世紀過去,新界的租期已近——1997年6月30日就滿99年了。 此時是1979年3月的一天,確切時間是該月的29日。就在春意漸濃的時日,香港的第25任總督麥理浩爵士,應中華人民共和國對外貿易部部長李強的邀請,來北京進行訪問。 1978年12月,李強曾經訪問過香港,這是自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新中國高級官員第一次訪問香港。訪問期間,李強部長向麥理浩發出了邀請。麥理浩出生於1917年10月16日,早年就讀於牛津大學。二戰時,他是一名梳著偏分頭的皇家海軍中尉,他所在的艦艇曾在大洋深處和德國的海狼進行過殊死的戰鬥。戰爭結束後,他開始外交生涯,並於1948年被派往中國漢口,擔任代理總領琪。 60年代初,他曾擔任過英國駐香港政治顧問。 1971年起任香港總督。他是英國外交部任命的第一位外交官出身的港督。

麥理浩是幾天前踏上訪華之路的。他先在廣州進行了短期訪問。在那個有著高大喬木和果樹掩映的秘密賓館裡,他會見了當時廣東方面的最高官員——廣東省革命委員會主任習仲勳和廣州市革命委員會主任楊尚昆。 當時中國正在與越南打仗。同是軍人出身的麥理浩已經從空氣中嗅到了它特殊的戰爭氣息。在他下榻的賓館裡,儘管院內竹影婆娑,梅影橫斜,小橋流水,但他仍可以從頭戴鋼盔,荷槍實彈的一隊隊衛兵的身上得到這個準確的信息。戰爭時期,一切事件難分鉅細。即使很小的事件也會釀成很大的國際爭端,因此,中共廣東方面對麥理浩的到來加強了安全保衛工作。 關於中越戰爭的密報英國情報部每天都以專電的形式向麥理浩傳遞。香港既是英的經濟重鎮,也是它伸向亞洲的軍事手臂。香港的位置是國際性的,是世界各國在亞太地區的晴雨表。中國和香港雖然分開了百年,但畢竟是連體連心的特殊關係,香港人民關注這場戰爭,作為香港總督的麥理浩尤其註意它的勞端發展。

對於越南,麥理浩是熟悉的。他曾於1967年就任過駐越南大使。老實說,他和越南並無感情。一是因為越南曾是法國人的殖民地,那是浮躁的法國人經營的地盤,沉穩的英國人沒有染指的興趣。二是越南是個極不穩定的國家,雙方沒有什麼共同語言,因此,在就任大使的那些日子裡,麥理浩通常只是孤守一隅,睜著自己那雙略帶陰鬱的藍眼睛,靜觀越南變幻不定的天空。那是一段奇異而令人內心亢奮的日子。這個彈丸之地,卻吸引了全世界的目光。先是阮氏集團和胡志明的共產黨交手,後是美國和蘇聯、中國的鬥法。越南不僅是新式武器的實驗場,也是意識形態交鋒的陣地。它。的負載委實太重了。就像熱空氣和冷空氣,就像高壓脊和低壓帶。氣象學上的名詞最適用於這個國家多變的時局。只是麥理浩還沒看夠雲卷雲舒,就離開了這個國家。他去了丹麥,在那裡任大使。就在他擔任香港總督之後,越南的西貢集團垮台了,共產黨在那裡取得了政權。這是個不可思議的土地,以美國那樣一個世界第一強國,竟在越戰中折戟沉沙,敗得一塌糊塗,至今令美國人痛心疾首。但是,越南的河內政權轉瞬間又拋棄了昔日的朋友,擊敗美國的勝利使它們忘乎所以,開始對昔日的盟友大打出手,結果,它遭到了來自北京的重創。

具體說就是受到了北京的政治家鄧小平的重創。這個時候,恰逢鄧小平執政。面對來自河內的挑釁,中國此時最有實力也最政績卓然的鄧小平,以他特有的果敢和決絕態度,立即宣布對越自衛反擊,從1979年2月17日起到3月5日宣布撤軍止,僅僅半個月時間,就將不可一世的越南打翻在地,從雲南和廣西兩個方向的鐵流蕩滌了越南三分之二的主力,使它僅剩一個加強師孤獨地守候在河內聽天由命。 從個人感情而言,麥理浩是傾向中國的。他畢竟是香港總督。在中越發生戰事的那些天,他的那些華人朋友常談越戰,就像品嚐一杯昧醇綿厚的龍井茶。當然,所說的都是中國軍隊向南挺進的消息。 餵,今天打到諒山了,嗄,推進真快,嘖嘖……呀,再往南就是一馬平川的平原,越南人無險可守,僅有一個師的兵力怎能抵擋中國大軍呢,呀,這下河內完了……

鄧小平真厲害,這人可不敢惹。他既會打政治牌,又會打經濟牌,更會打軍事牌,還會打橋牌…… 麥理浩附和著他們,不時也談點個人看法。但是到後來,他不再說話了。 因為他從這些人的話語中品出了另外一層深意。這些人雖然是他的個人朋友,也算至交,但他們卻是中國人。黃皮膚,黑頭髮,黑眼睛。他們是龍的傳人。而自己卻是英國人,是客居此地的外國人。雖然他是這裡的總督。他們的話裡有話:現在的中國人,可不是從前了! 美國人都惹不起的越南,被中國教訓得俯首帖耳,若是他們打香港,那還不是張飛吃豆芽,小菜! 新界租期已經臨近,中英關係再一次到了微妙關頭。作為英國人,作為香港總督,該如何面對這個世紀之結呢?他不由想起了香港的軍事實力。

和中國的軍事實力相比,香港等於沒有設防。由於多年的和平生活,香港的駐軍一直沒有發展。 香港最大的一次危機是1949年春夏之交。當時中國人民解放軍正在長江北岸待命渡江之際,英艦紫石英號不顧中共軍隊的勸阻,強行溯江駛過解放軍的防區,引發了一場嚴重的武裝衝突。紫石英號和前來馳援的另外三艘英艦受到了懲罰。這個事件說明,時代已經發生了變化。香港的華人報紙說,英國人無法和共產黨軍隊抗衡,如果共產黨人願意奪取香港的話,英國將無力保衛它。這應該是一句實在話。但是英國並不甘心,它們立即向香港派遣援軍,在中共軍隊攻占香港之前增至如下實力: 陸軍:2個步兵旅(4個英兵營、2個外籍兵營)。反坦克炮24門。野戰炮36門。重型高射砲16門。輕型高射砲12門。坦克16輛。

空軍:噴火式戰鬥機16架。蘇打蘭飛船5架。 海軍:3艘巡洋艦。 6艘驅逐艦。 5艘快速艦。若干小巡邏艇。英國軍界估計,如果中共軍隊向香港發動大規模進攻,其陸軍將在4萬人左右,將會得到百架左右戰鬥機和轟炸機的空中支援,而上述英軍根本不可能抵擋中共軍隊,因此還應該抽調大批的海陸空作戰部隊支援香港。 但是,中共軍隊並沒有奪取香港。 老子言:將與奪之,必面與之。誰都清楚,中共有數百萬軍隊,有世界上最優秀的陸軍,有這樣一支打擊力量在香港的身旁,還不是說奪就奪,說取就取。不奪不取,是有它們的意圖。一切主動權操在中共領導人的手裡。 多少代香港總督就是這樣從心驚膽戰中過來的。這種沒有安全感的時代是從新中國成立後開始的。從第22任總督葛量洪起,然後是第23任柏立基、第24任戴麟趾,到他麥理浩,這種沒有安全感的接力棒就這樣傳了下來,尤其是到了八十年代末,眼看九十年代就要來臨,所有居住香港的英國人都開始惴惴不安。從本質意義上講,他們都是客居異國他鄉的英國浪人。他們是居住在別人的國土上。現在,他們的大限到了,就像租借寓所的房客,到了1997,房東要收回他們的居住權了。香港總商會董事麥格雷戈就很憂鬱地說:各銀行在貸款給一些較大的開發者時,開始認識到為期超過15年的貸款不能按常規的條件進行談判,因為有錢人已為1997年的期限感到擔憂。

富有的人每天都向麥理浩嘮叨:尊敬的麥理浩爵士,您能保證我們在香港未來21世紀的利益嗎?如果不能,您能保證我們的企業搬回到英國本土嗎?如果都做不到,身為香港總督的您,您不感到難為情嗎? 更為深刻不安的是英國政府。隨著世紀末的臨近,所有的內閣成員都感到莫名的煩躁。這種症狀最後得到確診,這一切都是因為香港問題的臨近。 現在是文明社會。一切歷史的漂浮物都已撥去。西方經過反思在混沌的殖民湖泊澄清之後,終於認清了自己污濁的嘴臉。一些有識之士開始攻擊一百年前殖民者侵略的惡行。 於是,即使是一年級的小學生,也會知道英國曾經因為向中國販賣鴉片而引發了鴉片戰爭,並旦從中奪取了香港。他們前輩的手是不太乾淨的。

面對英國兒童的追問,誰也不好意思再把謊言說下去。倘若一個民族無法面對道德和公理的審視,它就很難成長下去。英國的決策人物不想使自己的民族和國家萎頓和衰落下去,它們就必須大膽地將這顆東方明珠歸還失主,從而擺脫這道沉重的夢魘。 可是,這顆明珠又委實太璀璨,太可愛了,它養在中國南粵一隅,百年滋潤,百年玉成,已是風華絕代了。 據有關資料顯示,八十年代,香港的國民生產總值從136.4億增至2918.97億美元,年遞增16.55;人均國民生產總值由666美元增至6768美元,增長116倍;外貿總值從176.6億美元增至5633.35億美元,增長309倍。香港已是世界級的現代化城市,它卓然挺立在世界經濟發展的前列,成為國際上重要的工商貿易中心、金融中心、交通運輸中心和旅遊中心,被稱之為亞洲的四小。

對於英國來說,香港仍是它殖民統治王冠上的明珠。儘管連續擁有它將會在道德和聲譽上付出代價,但因為它太重要了,英國政府仍不打算捨棄它。 這種意圖曾給麥理浩以深刻影響。 之所以說英國關於繼續擁有香港的企圖給麥理浩以深刻影響,是因為他本人是很難受到外界影響的人。從一個人的角度去考察麥理浩,他應該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人。 麥理浩是來自英國外交部的第一位外交官出身的港督。大概是他想和殖民地部的那些港督有所區別,所以他上任伊始就著手推行英式民主,對立法局進行改革。 麥理浩之前,立法局和行政局中非官守議員都必須是英籍人士。麥理浩卻大量吸收各階層華人進入兩局。比如委任工團總會的英文秘書梁達誠和曾任過九龍小巴汽車售票員的王霖為立法局議員,委任從下層百姓工作的教會人士、社會工作者為議員,委任反對派人士如張有興、胡鴻烈為議員等等,雖然這種民主和真正的民主相差甚遠,但總比殖民者的鐵腕政治要開明許多。麥理浩任期內獲得讚譽最多的還有他推行的廉政風暴。他特設了總督特派廉政專員公署,擔負肅貪倡廉向政府官員貪污行為開砲的任務。這個部門不受任何政府部門管轄,其主管是廉政專員,直接向總督負責。

建立這一機構的直接動因是1973年香港著名的總督司葛柏貪污菸件。葛柏利用職權嚴重貪污,銀行存款竟高達1400萬港元。 1973年6月,葛柏在接受調查期間逃離香港。香港市民對葛柏書件非常不滿,在社會上掀起了反貪污,捉葛柏的運動。為了平息民憤,麥理浩在首次立法局會議上宣布,將成立一個廉政公署專門負責這樣的貪污案件。後來,葛柏終於被捉,被判入獄4年。公署成立之後,因屢屢用嚴厲手段打擊警務處的英籍及華籍高級警官的貪污行為,使廉政公署名聲大振,為此,香港電影界還以此為題材拍攝了電影《廉政風暴》,創下了香港上座率最高紀錄。麥理浩更是政聲遠播。 在他任職期間,香港在住房、交通、法律和社會治安、醫療、教育、文化、環境保護諸方面都發生了顯著的變化,經濟發展尤為驚人,他使香港獲得了空前的繁榮,人稱麥理浩時代。 麥理浩作為一位精明的外交家,多年來,他一直謹慎而友好地處理著與中國的關係。由他制定的港府政治大要這樣寫道:第一條:要禁止和壓制蘇聯及越南利用香港反華;第二條:禁止台灣政府利用香港搞兩個中國的政治活動,禁止台灣利用電影在香港進行反共宣傳;第三條:要積極鼓勵香港投資者支持中國的四化建設;第四條:香港要成為中國外貿中轉港口的重要基地;第五條:要積極利用大陸的後勤條件,解決好香港的飲水和副食問題…… 而英國政府多年來也格外留意同中國的外交關係。它是西方國家第一個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家。中英兩國由1954年以來的代辦級關係升袼為大使級的完全建交關係,英國放棄了它一貫在台灣問題上所持的立場,承認中國政府關於台灣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個省,並關閉了存在112年之久的英駐台領事館。自1972年3月13日由中國外交部副部長喬冠華和英駐華代辦艾錫思在北京簽署兩國互換大使的協議後,由於兩國正式外交,使英保守黨領袖希思訪華,從而大大改善了中英長期敵對的關係。 本來,作為老牌的發達國家,英國給世界的印像是牛氣沖天的。當年國民黨執政時,儘管蔣介石曾小心翼翼地和英國攀上同盟國的伙伴關係,但英國人是看不起這個窮親戚的。第二次世界大戰時,香港被日本人佔領。英國人曾受到日本人的胯下之辱。為了挽回面子,紅著臉的英國首相丘吉爾對中國駐英大使顧維鈞說:倘若日本戰敗,它佔領的全部中國領土,將由中收復。這話雖然有些閃爍其辭,若明若暗,但仍給當時的國民政府一些希望。此時,美國也曾直言不諱地質問英國,為什麼至今不把香港歸還中國?美國人此時是一身輕,因此它的輿論也鼓譟得更兇。國民政府受到種種鼓舞,於是藉商討廢除治外法權之餘勇,列出要求終止1898年新界租約的條款,當即遭到英國外交大臣艾登的拒絕,他說,新界問題不屬於被除治外法權條約的範圍。蔣介石本人也曾遭遇拒絕。 那是在1943年11月的中美英的開羅會議期間。會上,蔣介石見到了叼著大煙斗的丘吉爾。丘吉爾身穿深色西服,目光深邃而傲慢。蔣介石一身戎裝,舉止威嚴而略帶拘謹。當兩個人相握時,丘吉爾發覺自己的幽默感飄逝了。 威嚴端莊不苟言笑的蔣介石提出了香港問題,其目光如劍。他說,我和羅斯福總統就中國領土問題已達成共識,在戰爭結束之後,英國必須歸還香港和九龍。 丘吉爾輕蔑地一笑:這要看我們英國同意不同意。有什麼不同意?香港是中國領土!不對。至少它現在不是。 自古以來香港就是中國的領土,是你們用暴力用武力入侵中國,從清廷手裡割佔而去。現在是國民政府了,我們概不承認……不是你們承認不承認的問題,主要是我們英國承認它是英國的領土。 丘吉爾想用調侃的口吻表達自己的意思,但他看到蔣介石那帝王般的目光,輕鬆的語調立時變得輕蔑。他的語詞裡充滿嘲諷。就你蔣介石?就你們所謂的國民政府?在我們眼裡,還不和當年的滿清政府一個模樣?你們文官愛財武將怕死政治腐敗國力孱弱民不聊生,你們怎麼敢和我們英國叫橫? 蔣介石說,鑑於此,我們待戰後隨時可以收回香港……丘吉爾只是聳聳肩,不置可否。 丘吉爾對支持中國的羅斯福說:不通過戰爭就休想從英國手中奪去任何東西。 蔣介石沒有聽到丘吉爾這句話,但卻感受到了他的輕蔑。在開羅宣言中,英國對香港、九龍、西藏領土問題聲言決不放棄。丘吉爾對別的首腦說,他自始至終認為中國並不是戰時必不可少的伙伴,有它沒它一個樣。丘吉爾在會議上絕口不談中國的地位和中國提案。 《開羅宣言》公佈之後,在德黑蘭會議上,蘇、美、英三國領導人斯大林、羅斯福、丘吉爾竟背著同是同盟國的中國商議決案,事後又不通知中國。這既是對中國的無禮也是對蔣介石個人的侮辱。所幸的是,這一頁已經翻過去了。 新中國的迅速崛起,以及它各方面的成功早已令世人目不接,特別是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改革開放,經濟發展,使中綜合國力實力大增,中國的國際威望和聲譽日益提高。中國已今非昔比。 所以,英國才格外留意同中國的關係。在這十分小心和十分殷勤的外交姿態裡,還有一層羞答答不便明說的企盼。這就是對香港的迷戀。英國不想丟舍香港。 英國人向中國頻送秋波,常做一些畫眉深淺入時無的媚態,目的就是想再打一把香港牌。可是,香港牌還能打下去嗎?於是,英國人開始伸出秘密觸手—— 1979年3月,英國工業大臣埃理克瓦利訪問中國。 3月4日,兩國政府簽訂了一項長期經濟合作協定。在今後7年時間裡,中英兩國經濟活動總額高達140億美元。同時,英國還向中國提供50億美元貸款互換了文件。 訪問期間,埃理克瓦利曾試探華國鋒總理,華說,中國將保護外國在香港的投資。這是不是承諾? 怎樣保護?倘若香港被中共收回,它還能保護投資者的利益嗎? 因為沒有確定的語言,英國人心裡仍不踏實。現在,由於中華人民共和國外貿部李強的邀請,麥理浩將去中國北京訪問。這一消息立即在英國政府引起注意,議員們紛紛發表意見,其中心語詞都是讓麥理浩再次充當秘密觸手,讓他試探一下:中國能否再次出讓香港? 就這樣,麥理浩帶著沉甸甸的使命來到了北京。 麥理浩是兩天前到達北京的。 兩天的訪問日程安排得很滿,他會見了李強,會見了英國駐華大使珀西柯利達和夫人,還會見了新華社香港分社社長王匡,還有外交部部長助理宋之光。 這使他第一次有機會全面了解這個共產黨國家。麥理浩過去是從字面上了解中國的,是從香港的華人居住區了解中國文化的。他雖然是外交官,但卻並不精通漢語。他年輕時當兵打仗,大好年華都空擲在血與火之中了,他錯過了學習的好時機。但他仍不失是個愛學習的人。他向駐華大使柯利達交換了許多關於北京的看法。 麥理浩被人稱之為新殖民主義者,作為他個人,他並不喜歡這樣的頭銜。他和柯利達談了一個過去從沒想到過的問題,即身為一個外國人,卻在一個東方國家生活了這麼多年,這是不是上帝的旨意?麥理浩說,他從年輕時就來過中國,後來竟在這裡生活了若干年,現在,他真的喜歡上了它,從心裡愛上了它。他問柯利達,這種情感是真的嗎? 柯利達明白麥理浩正處在迷惘和矛盾的境遇中。他負有英國政府的使命。但他本人卻是一個寬容和具有愛心的入,他正在進行哲學方面的推演和靈魂上的拷問。他在受著煎熬。話題是從丘吉爾身上切入的。 丘吉爾是英國政界的成功者。他是世界公認的反法西斯勇士,是英國人心目中的英雄。但在中國問題上,他卻是個十足的殖民主義者。這就是說,他生活在一個悖論中,他的理論支持是扭曲的。因為法西斯是人類兇惡的敵人,難道帝國主義就比法西斯主義優越?丘吉爾並沒有審視他的立足點。他那雄獅般的戰鬥姿態之所以給人留下難忘印象,是因為他的祖國正在遭受法西斯侵略的脅,他是正義之吼。誰知他轉動頭顱,面向東方的時候,他卻站在了侵略者的立場上。這樣他的人格就受到了懷疑。因此他曾受到中國人民的強烈反對。 丘吉爾宣稱:我們也有我們的傳統,只要我在白廳一天,我就要保衛英國傳統並保住大英帝國。 丘吉爾這種強硬的殖民主義立場,使他成為後人恥笑的話柄。他的威嚴,他的執著,他的勇敢和堅毅,他的好鬥,他的權威,都被蒙上一層歷史的泥垢。他很快就會被時間剝蝕得體無完膚。他將會被歷史掩埋。 即使是同代人,即使同樣貴為總統,羅斯福就比丘吉爾先進一個時代。羅斯福就枇評丘吉爾說,他採取的是典型的帝國主義立場。羅斯福還恥笑英國人參加太平洋戰爭的目的不純,是為了要收回新加坡才打仗的。 中國人民對丘吉爾的殖民言論給予了有力批判。著名作家林語堂在《亞洲之命運》中懷疑丘吉爾鼓吹打敗德國是殖民主義的陰謀。因為他一再強調歐洲第一,即一切為打敗德國。打敗德國後英國就可以繼續它的殖民統治了。因為丘吉爾曾在1942年3月對世人說:英國的殖民地,包括印度、緬甸、馬來亞、新加坡、香港,必須繼續由英國統治,這是大英帝國唯一的責任。林語堂不無挖苦地說:維多利亞女王的大英帝國缺乏一位有才幹的首相和更多有獻身精神的官員。丘吉爾輩缺乏洞察力、勇氣、遠見卓識和較好的政治素養。 丘吉爾在開羅會議期間曾對蔣介石不恭的態度也得到了報應。只不過替蔣介石復仇的是他的夫人宋美齡。這位傑出的中國女性因為訪美的成功而風頭出盡。她像會使魔法那樣,使千千萬萬美國人都熱愛和崇敬她。她的笑容就像蒙娜麗莎那樣令人著迷,而她的淚水也可以使眾多美國人民揪心裂肺。眉頭緊顰的宋美齡發表演說,公開抨擊丘吉爾首相領導的政府在遠東抗戰中大耍滑頭,並且對中極盡殖民主義之能事,使許多美國人一聽見丘吉爾的名字就噓聲一片。 麥理浩和柯利達都認為時代變了,以頑固的殖民態度處理國際事務是不明智甚至是愚蠢的。丘吉爾的教訓是深刻的。 麥理浩說,以丘吉爾這樣的人,他應該是傑出的。但因為他沒來過中國,他就很難理解中國。 麥理浩遊覽了故宮。在紅牆碧瓦的宮闕里漫遊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清代末代皇帝溥儀的英文老師莊士敦。 莊士敦是英國蘇格蘭人。他畢業於牛津大學,專門研究東方古典文學和歷史。畢業後,他被派到香港任港督的私人秘書,後又到山東任威海衛殖民地行政長官。 1918年夏天,莊士敦來到北京任溥儀的英文教師。 從此,故宮毓慶宮裡,一個穿著馬褂長袍的外國人就常在這裡出現了。莊士敦用英語導引著末代皇帝,使他在、《金河王》、《阿麗斯漫遊奇遇記》中漸漸長大,用來自遙遠國度的語言慢慢觸摸這個令人悲傷的世界。 莊士敦在這裡教了溥儀五年英語。一直到溥儀被馮玉祥驅逐出宮。到後來,莊士敦發現,溥儀並沒有迷住大不列顛,而是他自己被中國的博大精深迷住了。 莊士敦深研過東方的佛家釋典,他感到東方的佛教理論要比西方的基督教聖經不知高出多少倍。他在安定門外張旺胡同的家裡堆滿了古今中外的書籍,更多的是四書五經之類的書籍,他每天都深陷在裡邊難以自拔。他說,這些書就如同他的妻子,它們能和他作無聲的談話,也能忠實地陪伴他。他因此而終身未娶,一直獨身。他被中國迷住了。他甚至還迷戀中爵人的名字,號,他在自己的名片上印著莊士敦,且還印上老道的別號。他學著中國人的禮節,與人見面並不握手,拱手為禮。 這就是被中國迷住的一個英國人的故氕。引人聯想的是,當年,莊士敦也是從港督府裡走出來的人。 麥理浩對柯利達說,倘若是我,如果也在北京的故宮裡住上幾年,我能不能成為又一個莊士敦? 柯利達說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你不像丘吉爾,你會全身心地熱愛這個國家…… 麥理浩笑了,說,是不是就像爰英國那樣愛中國?柯利達沒有回答他。他們都知道,這道題實際上就橫亙在麥理浩面前,他馬上就要做出回答。他無法繞過去。 3月27日下午,李強部長和麥理浩舉行了座談。當時在座的有柯利達大使,有中國外交部的官員宋之光。麥理浩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 他請宋之光轉達他——第25任港督的意願,能否在《拓展香港界址專條》祖借新界99年之後,中國繼續租讓給英國呢? 但是中國一直沒有回答。 3月29日上午,中國最有資格回答麥理浩的人回答了。鄧小平副總理會見了麥理浩。陪同鄧的還有人大副委員長廖承志,外貿部部長李強。 鄧小平身著中山裝,步履穩健。他和麥理浩相握時,麥理浩感覺到了他的力量。 自從麥理浩向外交部正式提出續租要求後,外交部有關人士曾委婉地回答麥理浩:中國不打算將香港再租給你們,中要收回香港。 但是,富有經驗的麥理浩一直認為這只是一個國家部門的聲音。他還不太甘心。他還抱有一線希望。他認為他了解中國。當下最能代表中國的是國務院副總理鄧小平。他想听到鄧小平的聲音。 在沒有會見鄧小平之前,老成持重的麥理浩看了許多關於鄧小平的有關材料。他認為,無論從哪方面看,他都是一個世界級的傳奇人物。在中共第一代領導人中,他卓然不群,自有一席之地;在當下的第二代領導人中,他的威信正如日中天,將會成為真正的領袖人物。材料上介紹,他是一個嚴厲的人,是一個頗具性格的人。他早年留學法國,16歲即出門遠行。他那時的名字叫鄧希賢。 1925年,鄧小平成為中國旅法支部的負責人,被法國政府迫害,後轉學到莫斯科中山大學就讀。在這所學校裡,他結識了蔣經國。現在,作為海峽兩岸兩大政治對手,他和他的同學彼此幽幽相望,至今不能釋懷。 麥理浩是從一件小氕上認識鄧小平的個性的。在蘇聯上學時,鄧小平的脖子上常圍著一方圍中。蘇聯的冬天是漫長的,因此,這方圍巾就成了他的醒目的標誌。但是,他卻少有時間戴帽子。通常人們認為,在寒區生活,帽子是重要的。但鄧小平卻不。他寧可不栽帽子也要佩上圍巾。他那時才20出頭年紀,這方圍巾成了他的美學追求。他說這圍巾是從法國帶來的,那裡的清潔工人揀馬糞時每人都佩戴這樣的圍巾。鄧小平勤工儉學需要錢,而清潔工人掙錢最多,於是鄧小平就加入清潔工人的行列,每天凌晨星斗闌干時即起床,在闃無人蹟的大街上俯揀馬糞。巴黎的大街給鄧小平的印像是深刻的,即使是那些馬糞,也和他的家鄉四川的馬糞不同,巴黎的馬糞帶有工業時代熱氣騰騰的信息。鄧小平認為法國的清潔工人是美的,是他最親近的朋友,也是他賴以生存的保障。所以,當他別離巴黎,抽身而去的時候,他捎走了一方巴黎的圍巾,做為永久的紀念。他不在乎別人說什麼,只要他自己認為美就行。所以,他是獨特的,也是固執的。最初,他的固執給他以幫助,圍著一方法國巴黎圍巾的鄧小平在莫斯科中山大學贏得了一個姑娘的愛情,她的芳名叫張錫瑗。後來,他們回國在上海結了婚。文革期間,鄧小平的固執使他幾乎家破人亡。他本人被送至江西南昌勞動改造。後又几上幾下,被人喻為打不倒的小個子。現在,各種跡象表明,鄧小平時代已經到來。 麥理浩想,這是有著個性魅力的人。 不久前,鄧小平剛剛去了美國訪問。麥理浩通過衛星電視曾看了美國記者採訪鄧小平的實況轉播。 1979年1月31日下午三時半,美國哥倫比亞廣播公司、美國廣播公司、全國廣播公司、公共廣播公司的記者在華盛頓布萊爾大廈採訪了鄧小平。當時,美國人只提問了有關台灣的一些問題。但儘管答者和問者都沒提到香港問題,麥理浩仍認為這次答記者問同樣也是針對香港的。 記者:如果台灣人民和政府拒絕自願和你們重新統一,而美國甚至在共同防禦條約廢除後,繼續向台灣人民提供防禦性武器,那你們除了使用武力外,還有什麼選擇求得統一? 鄧小平:我們力求用和平方式來實現台灣回歸國和完成我國的統一。 記者:副總理對一旦放棄和平手段,美國就會使用武力進行抵抗有懷疑嗎? 鄧小平:不,問題是如果我們承諾我們根本不使用武力,那就等於將我們的雙手捆縛起來,結果只會促使台灣當局根本不同我們談判和平統一。這反而只能導致最終用武力解決問題。 麥理浩注意到最終用武力解決問題這句話。他當時心頭一顫。 現在,這位中共的鐵腕人物就坐在自己身邊,以他意料之外的表情看著自己。此時的鄧小平和顏悅色,如一個慈祥的長者。鄧小平很家常地詢問起香港的基本情況。麥理浩就很簡約地說了香港的基本概況。他說這些話時很有些自,很富激情。但他突然意識到香港這些年有如此成就,是和它的外部環境,也就是大陸給予它的支持分不開的。他談起了香港和大陸的關係。 香港和中國大陸的關係是個很值得研究的命題,別人不知道研究過沒有,反正麥理浩曾經很深入地探究過。中國有句話叫唇亡齒寒,有句話叫皮之不存,毛之焉附,有句話叫骨肉親情,有句話叫兒行千里母擔憂,似乎都說的是香港和中國大陸的關係。比如說香港的吃水問題。香港沒有大的河流和湖泊。新界的幾條河流中,以深圳河為最長,發源於廣東省寶安縣,由東向西流入后海灣,還有城門河、錦田河、元朗河、屏山河、林村河等,大都為澆灌農田所用。由於缺乏大的河流和湖泊,地下水缺乏,隨著香港的發展,人口的增多,食用水和工業用水一直是困擾香港的大問題。第5任總督羅便臣曾懸賞1000英鎊,徵求開闢香港水源計劃,此後,自1863年建成香港第一個山塘始,至今120年,相繼建成薄扶林水塘、大潭水塘、黃泥湧水塘、九龍水塘、石籬貝水塘、城門水塘、大欖湧水塘、大嶼山石壁水塘等等。但是,與香港崛起的速度相比,仍有杯水車薪之慮。 1960年,香港人口已達300萬,吃水問題成了香港的頭號問題。初時,港府用每天限制用水的辦法,每天僅供三小時的用水時間,但久而久之,市民們怨聲載道,如不妥善解決,就會釀成大的政治危機。 當時的港督柏立基不得不考慮別的思路。能不能向大陸求助呢? 思路向大陸一轉,立時有柳岸花明又一村之感。他立即向中閏政府請求,由大陸出面幫助解決香港居民的用水問題。 1960年4月15日,柏立基的代表被邀請到深圳,就供水問題與廣東寶安縣正式會談。當地政府馬上答應,1960年由深圳水庫向香港居民提供50億加侖(約2300萬立方米?的食用水。柏立基的請求引起國務院總理周恩來的關注。1963年12月,周恩來總理出國訪問回國路過廣州時,專門詢問了廣東省政府有關部門關於香港缺水問題的處理意見。他當即指示:一定要全力以赴,想方設法解決香港同胞的困難,關心香港同胞的生活,盡快採取措施解決香港用水難問題。 在周總理關懷下,廣東省政府開始興建東江——深圳供水工程,即把東江河水通過八級提水站,倒流83公里注入深圳水庫,再由深圳水庫輸水至香港,解決香港居民的食用水問題。 1965年,供水工程全線竣工,當年就向香港供水6000萬立方米。當清冽甘甜的東江水注入香港的千家萬戶時,人們回眸大陸,內心該激盪著怎樣的親情潮汐呀! 麥理浩充滿深情的敘述著,鄧小平和廖承志饒有興味地傾聽著,像聽著一個家庭的親情故第。 麥理浩說:中國有句話叫吃水不忘打井人。我們飲水思源,忘不了中國政府對我們香港的支持和幫助。鄧小平和廖承志對視一笑。 廖承志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們從來沒有將香港同胞當作外人。 鄧小平說:是呵。我們希望香港繁榮富強,這對我們都有好處嘛! 麥理浩:我們特別感謝周恩來總理。鄧小平點點頭。 麥理浩說:我一直認為,香港的存在和繁榮,並不是英國政策的結果,而是中國政府的政策所致…… 鄧小平說:這也與閣下的勤政和努力分不開。自從閣下任職以來,中國和香港的關係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好。香港的經濟取得了很大發展;政府興建了全部住房的40,解決了住房危機;人均收入以比英國高幾倍的速度增長;香港的失業率通常低於,是英國本國失業率的零頭…… 麥理浩有些吃驚。鄧小平已經75歲高齡,竟然對香港的情況瞭如指掌。尤其是他對香港經濟的細微末節竟如此明晰,這不能不讓他肅然起敬。他甚至還形容香港是一個霍雷肖,阿爾杰式的社會。麥理浩知道,這是美國兒童文學作家所創造的靠艱苦奮鬥發家致富的社會,而香港正是給平民許多機會的社會。但鄧小平這番話的潛台詞麥理浩也解讀了出來,那就是,香港是以華人為主的城市,占城市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中國人是這座城市的靈魂和脊梁。正是有了勤勞勇敢智慧的中國人,香港才有了今天。在英國的所有殖民地城市裡,香港的成就是獨一無二的。它甚至超過了英國本土的城市,其經濟地位一直名列前茅。香港是因為有了中國人才偉大。 麥理浩說:香港還要繼續繁榮下去。它還要發展。廖承志說:是的,它的人口越來越多,經濟上隆起的山脊越來越高,它的地位越來越重要。它將會成為國際大都市…… 麥理浩說:剛才鄧副總理說了,香港繁榮對我們和中國都有好處。現在我有一個問題…… 麥理浩欲言又止。他不得不說。他畢竟是英國政府任命的港督。他想起了自己的使命。但這使命卻多少有些令他難為情。所以他欲言又止。 鄧小平平靜地註視著麥理浩,等待他把話說下去。麥理浩:我這次訪問貴國,還想知道一件啦情,新界的租約1997年到期,如果英國政府提出續約的要求,中國政府能否同意? 鄧小平說:我們的外交部不是已經回答了你們嗎?麥理浩一時語塞。旋即,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似的又補充說道:據有關學者認為,1997年新界土地契約的年限規定不太準確,應改為在英王管治此地區內一直有效。副總理先生,您認為可以嗎? 鄧小平以很快的速度回答說:不可以。我們歷來認為,香港主權屬於中華人民共和國。 麥理浩點點頭說:是的,我個人也是這樣認為的。問題是香港一直是在資本主義體制下成長的,發展的。而中國是社會主義國家,一旦香港回歸中國,能否…… 鄧小平把手一揮,說:噢,這個嘛,我說香港主權屬於中華人民共和國,但它又有其特殊地位。將來我們可以把香港作為一個特殊地區來處理。我可以給閣下交一下底兒,在相當長的時期內,香港還可以搞它的資本主義,而我們搞我們的社會主義。 廖承志說:是呀,香港和內地可以搞一個比學趕幫,搞一個競賽嘛! 說著,廖和鄧笑起來。麥理浩受到感染,也笑起來。 麥理浩說:只是香港和國外的投資者有些放不下心來,似乎覺得不踏實…… 鄧小平說:讓他們儘管放心,請你回去轉告香港的投資者,讓他們放心好了,我的話可以拿回去發表,公開聲明。會見接近尾聲。窗戶紙終於搗破。 麥理浩儘管心事浩渺,但他巳不再為失去香港遺憾了。事已至此,應該以達觀的態度面對它。 他想起對柯利達說過的那些話。剛才幾分鐘內,他確實覺得英國的份量還是要比中國重些。但對方已明確答复,他反而心情輕鬆起來。他覺得中國的選擇是對的。他應該為中國這個正確的選擇而高興。 因為他說過他愛中國。 而中國也確實該富強了,它的付出太多太多了。它將很快強大起來,這是一定的。 鄧小平、廖承志和工作人員都站起來,雙方熱烈握手。麥理浩激動地對鄧小平副總理說:以往,我們之間似乎隔著什麼東西。隔著英中兩國的友好往來,隔膜正逐漸消失。今天,由於有了我們之間的會議,我認為我們之間已經沒有隔膜了。然而,麥理浩的估計有些太樂觀了。 就在麥理浩訪華不久,也就是當年的6月3日,英國下議院就麥理浩訪華一靠展開充分辯論。英國外交大臣卡林頓說:香港並非時代錯誤的產品,而是一個成功的例子。麥理浩訪華並非意味著英方想通過談判解決香港問題,因為這並不是討論香港問題的適當時機。 卡林頓的話代表了英國上層人士關於香港的主流話語。中英雙方的立場相去甚遠。香港的回歸道路上充滿了霧障。 麥理浩的浪漫情懷受到了狙擊。 英國是注重理性的國家。一個政府官員在東方傳染了浮躁的法國式病毒,首先就應該在理論上廓清它。 香港的成功應該是英國式體制的成功。這就是說,在香港,唯有擁有英國這樣的政府它的花朵才不會凋謝。請看它們是怎樣讚美英國的政治制度的: 我國的政體是約定俗成的體制,這種政體的唯一權威性在於它的存在源遠流長。我們的國王,我們的貴族,我們的法官,我們的陪審團,不論是大陪審團還是小陪審團,這一切都是約定俗成的。約定俗成在一切權中最堅實,不僅對財產是如此,而且對保障該財產的權利,對政府,也是如此。它是支持任何既定方案以反對未經考驗的計劃的根據,一個國家正是以此為根據而長期存在並得到繁榮的。它甚至是一個國家作出抉擇的更好的根據,遠比通過現實的選舉作出突然和暫時的抉擇要好得多。因為國家並不僅僅局限於地方範圍的觀念,也不是個別的暫時的聚合體;它是一個連續性的觀念,既在時間方面持續,也在人數和空間方面延伸。這種抉擇不以一時或一部分人為轉移,也不是烏合之眾的輕浮選擇,它是經過若干世紀和若干代人的審慎選擇而成的…… 這個叫做柏克的英國傳統的擁護者,成了英國上層人士摧毀麥理浩理想主義的理論武器。既然香港是經過證明的成功城市,它的成長的秘密就在於它選擇了英國模式。現在,一旦它遠離開英國目光的注視,它還會一如既往的繁榮嗎?不能!不能!不能! 英國的保守的政府官員們在理論上佔了上風。它們覺得不能輕易地將香港歸還一個未被證明成功的政府。這是不負責任的表現,它有悖英國傳統。誰都知道,一個迅速成長的城市不僅僅會成長,它還會萎頓和停滯,甚至會死亡。就像中國西藏境內的古格王國,就像埋在火山灰塵下的龐培古城,就像成為廢墟的雅典遺址等等。既然香港由一個偏僻的荒涼漁村變成崛起世界城市之林的大都市,既然它是邂逅英國才有此鴻運,那就是說它僅僅屬於英國,離開英國,就像飛機偏離航道,火車離開鐵軌,人類離開地球,那還成何體統?不能!不能!不能! 麥理浩帶回來的關於中國準備收回香港的信息激怒了英國上層。矜持的英國貴族集團們說:要收回香港只是中國的廂情願。而英國從來不會答應! 但是,既然香港回歸問題已經提出,就由不得英國人了。由英國主宰世界的時代巳經結束…… 各國輿論紛紛發表中英香港爭奪之戰。英國衰落了。現在正是收回被它掠奪的領土的大好時機一一位阿根廷軍方人士說。 因為阿根廷和英國也存在著領土之爭。這是由馬爾維納斯群島的歸屬問題引發的衝突。馬爾維納斯群島,也叫福克蘭群島,位於大西洋南部,總面積11700平方公里,居民僅2000多人。 1833年英國人佔領了此島,從此便被標為英屬兩字。英國人派駐了部隊,委派了總督。此島離阿根廷近千公里,阿根廷一直認為該島應該是它們的,它的主權應該屬於阿根廷,英國人過去掠奪了它,現在應該把它歸還給阿根廷。 尤其是在該島海底發現了大量的石油儲藏,阿根廷就更加當仁不讓。國內政界軍界商界要求歸還馬爾維納斯群島的呼聲越來越高,它們認為英國人佔領該島是殖民主義的掠奪,是海盜行徑,現在是二十世紀了,是文明進步的時代了,英國應該無條件歸還阿根廷。 軍方人士強硬地表示:英國已是昨日黃花,再說,英國本土離該島萬里之遙,飛機和軍艦及軍隊的後勤補給線都受到製約,而阿根廷則以逸待勞,萬一雙方發生軍事衝突,相信日不落帝國就會變成落日國…… 阿根廷人的話語激怒了英國新任首相撒切爾夫人,這位女強人,以非常強硬的態度阻斷了阿根廷人試圖靠談判收回馬爾維納斯群島的企圖。 撒切爾夫人之所以強硬,有著種種原因,最隱秘的原因很有些殺雞給猴看的意思。 80年代,她上任伊始,似乎趕上了談判的年代,她一天到晚馬不停蹄奔波於談判會場之間,而且大都是領土邊界勢力範圍之爭。種種跡象表明,大英帝國今不如昔了。 這是她內心難以言述的感慨。她最相心的就是與中國的香港問題的談判。不談判似乎是不現實的。 自她1979年入主唐寧街以來,中英兩國上層的往來也頻繁起來。這並不僅僅是她作用的緣故,而是中英雙方河床春潮澎湃的結果,這是大勢所趨,也是世界潮流所致。 比如:1979年10月,中華人民共和國總理華國鋒訪問英國,這是中國政府首腦首次訪問英國。 1981年4月,英國外交大臣卡林頓訪問中國。 1982年1月4日,中華人民共和國總理趙紫陽在北京會見英國副外交大臣兼掌璽大臣艾金斯。趙紫陽再度代表中國闡述了對香港問題的立場。他說:中國對香港、九龍、新界全部領土享有主權。中華人民共和國於1949年成立後不久即宣布一切不乎等條約作廢。中國重視香港作為一個自由港的地位,重視香港作為貿易中心、國際金融中心的地位。關於將來香港地位的安排,中國政府主張: (工?在較近的將來,中英雙方進行討論;(之?中國方面的態度是有理有節合情合理的;在作出正式安排之前,希望雙方都不要做任何有損香港經濟繁榮的事。 中國政府在遙遠的彼岸向英國政府發出了正式談判的邀請。與此同時,香港境內的居民卻積極行動起來,民眾們紛紛派代表去港府遊說,表達它們盼望回歸的意願。香港輿論界也開始行動,為香港的未來籌劃開來。 1979年7月,香港《信報財經月刊》發表一組文章,提出解決香港問題的若干設想,這是香港報界提出解決香港前途問題的具體方案的始作俑者,此後,各新聞媒介開始競相炒作,把個香港回歸的消息搞得周天響徹,無人不知1997年。 顯然,以不成熟,時機不到為理由拖延歸期,阻擱談判進程是不明智的。 撒切爾夫人不得不面對現實。 香港問題一直是她的心腹大第。她的政府不想放棄香港,她的英國也不想放棄香港。 誰知正在這時,半道上殺出個程咬金,阿根廷這個南美小國竟也鬧事來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如果不使出大英帝國的威風,以後誰都會白眼瞧我瑪格麗特,撒切爾夫人! 於是她飛速運轉著大腦,計算著該怎樣走馬爾維納斯這步棋。當今世界充滿凶險。尤其是政治家的命運,通常是險象橫生,一著不慎,就會跌下塵埃,再無出頭之日。撒切爾是和平時期的首相,要想強硬,就必須和戰爭打交道。但是,英國已遠離戰爭多年,如今再重敲鼙鼓,英國還能打贏嗎?這確實是一著險棋。但這一仗卻非打不行。 阿根廷是小國,竟敢如此張狂,若是大國呢?難道讓英國從此臣服別人嗎? 不行。 正在這時,一場突髮變更堅定了撒切爾夫人的決心。 1982年4月1日午夜,阿根廷的警察部隊包圍了英國駐布宜諾斯艾利斯大使館和貿易機構,軍方封鎖機場。第二天,阿根廷陸海空三軍一齊出動,幾乎兵不血刃,便佔領了馬爾維納斯群島。島上的英軍士兵全部束手就擒,總督雷克斯亨特似乎早就知道這一天會到來,就像辦理一次普通的調動手續一樣就把一切交給了剛從海上鑽出來的阿根廷軍人。他和那些英國守島士兵被送到烏拉圭首都蒙得維的亞,就像一次春季遊歷。馬爾維納斯就這樣被阿根廷佔領了!太不可思議了! 英國輿論大嘩。這是英國外交史上從沒有過的負件。由英國人守備的地方竟被個小國占領,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國內各界人士的目光都齊刷刷聚集在撒切爾夫人身上。 撒切爾夫人拍案而起:與阿根廷斷交。宣布對阿根廷進入戰爭狀態! 1982年4月5日,英國政府派出一支由36艘艦隻組成的龐大的特混艦隊,從朴茨茅斯港出發橫渡大西洋,帶著撒切爾夫人,一個複仇女神的全部希冀怒氣沖沖地出現在南大西洋。 撒切爾是政治家,又是戰略家。她一直認為,雖然馬爾維納斯群島離香港十萬八千里,但它們卻是有聯繫的。馬島好比是香港的前哨陣地,如果馬島失守,從英國人手中滑落而無人過問,香港就會重蹈它的路轍。任何精明的政治家都可嗅到它們共同的氣味。這是英國海洋霸權下的殖民氣味。現在馬島要掙脫英的控制,而英倘若無所作為,它很可能就是香港失落的序幕,這齣鬧劇的高潮就會在南中國海出現。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是大英帝國最後的輓歌。 因此,撒切爾夫人怒氣沖沖地說不。她要掙回英國的面子,同時也掙回自己的面子。她要殺雞給猴看。她要敲山震虎。她要挽將傾大廈給世人看看我鐵娘子手段如何。她要給中國人一次含義深遠內容豐富的暗示:談判桌上得不到的東西,我可以通過戰爭得到!英國人開始反擊。 4月25日,英國海軍陸戰隊重新攻占位於馬爾維納斯以東1267公里的南喬治亞島。 4月28日起,英軍全面封鎖馬爾維納斯群島周圍200英里空中及海面。 緊接著,英軍對馬島實行地毯式轟炸,並隨後發動攻擊。身穿偽裝服的英軍身背幾十公斤的軍事裝備竟然躍動自如,他們經受住了長途奔襲的考驗。戰前,他們經受了強化訓練和一系列模擬訓練,所以戰鬥之後進展異常順利。它們在東馬島登陸之後,三支突擊隊和空投的兩個傘兵營很快在沙灘上建起橋頭堡,然後向島內縱深處攻擊。 面對英軍的如潮攻勢,原本喜形於色的阿根廷總統加爾鐵裡害怕了。加爾鐵裡是個投機家,他是追隨豪爾赫拉斐爾魏地拉將軍發動的骯髒戰爭上台的。 1976年3月24日,他們發動政變推翻了政府,對總統伊沙貝爾馬丁內斯,德庇隆實行保護性監禁,並組成軍人政府。在他們執政期間,對自由派左派和政治恐怖分子進行無情鎮壓。任何涉嫌同情這些組織的人都被隨意逮捕,人們在街頭橫遭綁架,並從此不見踪影;獄中所謂的政治犯如同螻蟻,殘酷肉刑司空見慣,法律程序蕩然無存。據稱,自1976-1981年間,估計有1.5萬阿根廷人失踪。加爾鐵裡總統為轉移國內逐漸沸騰的民怨,便發動了這次馬島戰爭。誰知,英國人真的發怒了。 加爾鐵裡看到了撒切爾夫人斬釘截鐵的手勢。他自知不敵。倘這樣下去他的本錢就會輸得精光。他覺得應該舉起橄欖葉。於是他找人調停,想通過談判解決爭端。但是,撒切爾夫人並不搖動橄欖枝。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戰場形勢瞬息萬變。一枚飛魚式導彈擊中了英艦謝菲爾德號。這艘軍艦集中了英國現代科技的驕傲,具有第一流的抗干擾電子設備和反導彈技術。它被擊沉,使英國朝野震驚,輿論大嘩。 英國能打贏這場戰爭嗎? 英軍已死傷近二百人,艦船損失已近特混艦隊的十分之一。再打下去,英軍能頂得住嗎? 美國、意大利、法國、德國都出面規勸,似乎整個歐洲和美洲都對撒切爾夫人說,行了,適可而止吧。 聯合國秘書長佩雷斯德奎利亞爾也出面請雙方息怒,尤其勸撒切爾夫人息怒,誠摯地勸他們坐到談判桌邊來。撒切爾仍不為所動。 她再一次顯示出她的性格,她的意志。既然人們稱她為鐵娘子,那就是說她的一切,都是鐵的。她孤注一擲了。 她向遙遠的南大西洋拋下骰子,就像一個真正的賭徒。她口中哺喃,讓上帝保佑英國。勝敗在此一舉了。她勝利了。 英軍相繼攻占了索萊達島上的達爾文港和古斯格港。接著又向馬島首府斯坦利港推進。 1982年6月14日,英軍全部佔領了馬島苜府斯坦利港。阿根廷守軍無條件投降。 至此,英國取得全面勝利。 撒切爾夫人取得了成功。她以強有力的姿態顯示出她的戰鬥性格。她用鐵的手臂把阿根廷人演奏的回歸序曲打落在南大西洋,殘剩的音符濺落在波濤洶湧的洋面上,使其隨波逐流,向世界廣為擴散,擴散…… 1982年9月22日,中午1時22分,撒切爾夫人的專機平穩地降落在首都機場。 撒切爾夫人踏上了中國的土地。正是秋天,一個金色的城市被黑色車隊劃破。歷史就是這樣不可思議。一百多年前,英國人率先撞開了這個東方帝國的大門,一百多年後,英國人又將最後退出這個國家。 透過車窗,看到斑斕的城市快速地向後退去。車隊路過天安門,路過新華門,前來迎接她的使館官員不停地向她介紹著。她一一側頭看去,其神情就像個旅遊觀光者。 這個國家馬上就要了結和英國的百年恩怨了。而自己,似乎就是終結者。撒切爾隱隱有些傷感。這是一隊感傷的行旅。 馬島之戰勝利之後,撒切爾曾在首相府召開專門會議,研究香港前途問題。 不久前,前首相希思曾專程赴中國訪問,希思是作為她的特使去北京的。希思曾經在1974年在北京會見過中國的毛澤東主席和周恩來總理,同時還有陪同的鄧小平副總理。 毛澤東當時曾經對他說:香港作為英國管理下的亞洲貿易及金融中心,其地位是安全的,至少目前如此。 毛澤東去世了,他所說的目前已經過去數年。香港的問題該解決了。 希思來到了北京,鄧小平和趙紫陽都會見了他。數年前,鄧小平曾在希思告別北京時宴請了他,鄧小平對他說,香港問題將在適當時機解決。當兩位政治老人為重逢相握時,世界和平進步的鐘聲悠然響徹他們的耳際。他們為對方的國家祝福,為對方的健康祝福,更為人類世界擁有更加美好的未來祝福。 鄧小平對希思說:現在是解決香港問題的時候了。希思就這樣回到了英國。 希思在會議上介紹了訪華過程和他本人的看法。他以一個持重的有經驗的政治家的口吻告誡與會人員說,中國正在崛起,它將會成為真正的東方雄獅。我們過去曾說它是一匹昏睡的獅子,現在我向諸位報告,這匹獅子已經醒過來了! 希思接著說,鑑於此,我們應該慎重地調整我們的政策,繼續擁有香港般的優勢…… 希思的話引起大家的沉思。尤其是他說的擁有香港般的優勢這句話,耐人尋味。這就是說,香港真的不屬於英國啦,但還要想辦法像擁有它一樣,使英國仍然據有在亞太地區的優勢。 會上,外交大臣卡林頓談了香港地區目下的形勢。自從中國正式提出香港問題之後,香港的居民開始對未來焦慮不安起來,尤其是投資家們更甚。卡林頓曾於去年4月份訪問北京。那時,香港最大的商業銀行匯豐銀行就已萌生動意,它們開始大規模地集資套購,準備搬回英國。 匯豐銀行享有香港政府授丁的中央銀行的一些特權。因為港英政府沒有自己的銀行,於是它就把某些權利授給英辦的匯豐銀行。它可以印發鈔票,掌管著港英政府的金庫支出,負責替政府監督金融機構等等。匯豐銀行董事長是香港銀行公會的主席,被銀行家稱之為金融港督。 香港是名符其實的國際金融中心,它之所以如此,是與60年代以來國際金融業的急劇發展密切相關的,是全球性金融變革的產物。 香港目下的持牌銀行就有165家,分支行共1377家,外國銀行駐港代表辦事處就有158處,持牌接受存款公司36家。香港的外資銀行大多數是國際性大銀行,世界首位500家大銀行中,有117家在香港有分行,其中77家更在首100名之列。香港的銀行業對海外同業資金調撥頻繁,資金流入大於流出。據1981年統計,海外銀行存放香港同行的餘額高達257153億港元。 有人說,倫敦的貓比挪威的人還多,而香港的銀行比商店還多。 匯豐在眾多銀行中一覽眾山小,可見其在香港金融界佔有舉足輕重的位置。 據消息靈通人士透露,匯豐銀行曾打算與英國萊斯銀行合併。弄得撒切爾不得不出面解釋:匯豐銀行的舉動和英國政府無關,是純粹的商業考慮。然而,1989年,匯豐銀行仍然從香港的金融帝國里分裂而出,搬回到英國倫敦。 匯豐銀行曾是香港金融界的頭羊,如今頭羊西去,香港的金融帝國還能維持多久呢? 卡林頓大臣說,匯豐的出走香港,顯示出香港資產界和金融界對香港的未來信心不足。倘若這樣下去,香港將會垮台。這樣對英中兩國都將產生不利影響…… 撒切爾夫人禮貌地聽完了卡林頓大臣的話後,談了她對香港問題的看法。這是她深思熟慮許久才說出來的。她說她想起了偉大的英國傳統。 這個世上最完美的最古老的最顛撲不破的英國傳統告訴她: 不要理睬那些中國人! 當年維多利亞女王就是這樣對她的臣下說的;當年的大肚子丘吉爾就是這樣對他的議員說的;今天,她撒切爾也應該這樣說。 她說:英國擁有香港是基於19世紀與中國簽訂的三個眾所周知的條約。其中香港是寫明永久割讓,而九龍亦如是。只有新界是租借地。中國宣稱這三個條約是不平等條約,宣布無效。但是,依據我們英國理解的國際法,所有這三個條約都是有效的。中國政府若要提出收回香港,就必須與我們英國政府達成協議,修改那兩個割讓條約的相關條款,這是唯一的合法途徑。 駐華大使柯利達發表了不同看法。他認為,根據英國承認的條約,到1997年6月30日,香港的新界地區將交還中國。這是無條件的,因為有條約為據。新界的概念是什麼?是佔香港92的土地。而餘下的香港島和九龍半島只佔8。它們幾乎難以獨立存在。還有,它們在軍事上毫無防衛能力。如果中國發動進攻,它無半點周旋餘地,只能束手就擒。當年用武力奪取的土地別人就會再用武力奪回來。而英國若走到這一步,不但賠了夫人折了兵,還會信譽掃地。 外交部負責亞洲及太平洋事務的助理次官唐納德則給大家講述了香港過去一個悲慘的往事: 1962年秋天至1963年夏季,香港地區及深圳地區大旱。河水斷流,土地干裂,莊稼顆粒無收。水塘全部乾枯,深圳水庫和鐵崗水庫的水位已降到死水位以下。人們如泥裡打滾的魚,一天到晚在水龍頭前等著,等著。人們被水所困。到後來,連井里和水庫底部都擠滿了黑壓壓的老鼠,那是爭水而來的老鼠……這就是沒有引水之前的香港。 後來,中國大陸引來東江之水才解決了香港的燃眉之急。唐納德說:如果新界被中國收回,香港和九龍即使不交又有什麼用呢?中國大陸萬一把水源切斷,香港和九龍能堅持多長時間? 一年,還是二年?我們還能保持香港的繁榮嗎?恐怕只能讓老鼠來管理那個城市吧! 會議廳裡議員們轟一聲笑起來。 唐納德繼續說道:問題不在於是否歸還香港,而在於歸還的條件。我們的理由是,如果中國的方針未能為維持香港的商業信心提供令人滿意的基礎,這就需要同中國談判。我認為,香港決不是馬島,而中國也不是阿根廷。以英國現有的實力很難對付中國。我們再不是鴉片戰爭時期的那個英國啦,而中國也不是清王朝的中國。時代變了。我們不如理智地坐下來,通過談判來達到我們的目的。 柯利達說:簡單拒絕中國的主權要求,在短期內可能維護了英國的面子,但對香港則會產生長期的負面影響。如果中國強行收回香港怎麼辦呢?我們也只能望洋興嘆。當今世界力量對比已經發生根本變化,我們英國距離香港萬里之遙,在那裡的駐軍難以和中國的攻擊部隊抗衡。倘若為此發動戰爭,很可能會出現美國人在越南那樣的災難性後果。我認為,最理想的結局就是在承認中國主權的基礎上,與中國締結某種形式的繼續管理香港的合同,就像當今中國盛行的承包製度,我們對中國說:香港由我們承包好啦! 會議廳裡又一次飛起笑聲。 撒切爾夫人仍不同意柯利達和唐納德放棄主權的思想。但她表示,既然無法通過戰爭撈得便宜,那就必須想盡一切辦法在談判桌上獲取利益。 撒切爾夫人又一次做出決斷:英國擁有能力和實力在談判桌上開出高價,中國將會再一次就範於大不列顛…… 於是,撒切爾夫人親率談判大軍來到了中國。 前去迎接撒切爾夫人一行的中國外交部長黃華及夫人、外交部副部長章文晉及夫人、中國駐英大使柯華及夫人將尊貴的英國客人們送到了北京西部的釣魚台賓館。 北京的秋天是最迷人的。尤其是這裡有綠樹掩映著的宮闕,有金菊環繞著的紅牆,有被將盡蟬聲裹著的塔影,有秋水殘荷相伴的孤舟,人們最能讀懂秋天的意趣。但北京的秋天乏所以迷人,就在於人們可以感受到它雄渾凝重的王氣。它的氣蘊可以延綿到市郊很遠的山野,可以籠罩那裡的一簇蘆花,一蓬衰草。因了這王氣的照耀,即使普通的沙石微塵,再平常不過的黃泥小屋,也會昇華為美不勝收的意象。 但是,真正能讀懂的是它的陰鬱。 陰鬱是個高貴的字眼。它是由無邊無際的歷史感和文化感組成的,是由說不盡的興衰故事和人間離愁組成的,是由日月盈缺冬去春來逝水東流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人生無常組成的。陰鬱同時也是一種能量。 中午休息時,當撒切爾憑欄瞭望時,她認為她讀懂了北京的品質。 她住下的賓館樓號是12號,這是外國元首或總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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