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殘陽如血·長征前後內幕大寫真

第35章 1、陳濟棠與周恩來言和的秘密使者

出瑞金城往西走三十里,有個林木參天、石山環抱的地方,這便是梅坑。 梅杭原本是個名不見經傳、閉塞貧寒的小村莊,1934年夏天,這裡卻日見光彩,不可小視,成為中央蘇區史上值得一書的地方了。 1934年7月,中革軍委巡視員孔荷寵、中革軍委總動員部部長楊岳彬相繼叛變投敵。蔣介石根據孔、楊提供的情報,下令在南昌機場的航空隊出動機群,接二連三地對以瑞金沙洲壩為中心的中共中央、中革軍委機關駐地進行瘋狂轟炸。 黨中央和軍委得悉孔、楊叛逃,立刻下達了疏散隱蔽與修建防空洞的命令。 儘管敵機投下的炸彈命中率較低,但也造成一定破壞,對正常的工作秩序構成嚴重威脅:開“二蘇大”的禮堂一角被炸壞;烏石壟村軍委駐地周恩來、朱德辦公室三米處,也落下一顆五百磅的炸彈。雖未爆炸,但叫人捏一把冷汗。

於是,中央決定:馬上將所有中央機關全部撤出沙洲壩,遷往沙洲壩以西三十里外的梅坑區。 中央機關遷梅坑後,毛澤東、張聞天等所在的中央政府駐梅坑高圍鄉雲石山,博古等所在的中共中央機關駐梅崗鄉馬道口,周恩來、朱德等所在的中革軍委機關駐梅坑田心鄉岩背廳下。 9月下旬的一天,軍委周恩來、朱德駐地來了個陌生人。他完全有別於平日進出的紅軍官兵,從頭到腳一副商人模樣:質地考究的長衫,別緻的禮帽,鋥亮的皮鞋。 來人不與任何參謀、幹事打招呼,便在紅軍保衛局局長李克農的陪同下,徑直走進了周恩來的房子。 不一會兒,李克農從屋裡出來,向好奇觀望的作戰局、機要局的參謀們和警衛隊的戰士們,傳達了周恩來的一道命令:沒有緊急情況,任何人不得入內。

軍委總部,原本就是個森嚴神秘的“禁區”。今天,這位神秘客人的到來,更增添了這個“禁區”的神秘色彩。 周恩來佇立窗前,凝望遠山。 “週主任。”來人一聲稱呼,打斷了他的思緒。 “週主任”是黃埔學生對周恩來的尊稱、慣稱。周恩來曾任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頗受學生們愛戴,故“黃埔生”一直都這麼親暱地叫他。 周恩來記憶力甚強。一見來人即想起曾在瑞金與之有過接觸。當時是陳濟棠通過在廣東做生意的紅九軍團軍團長羅炳輝的舅子引薦,派他來同紅軍作試探性和談的。 “幸會!幸會!”周恩來握著“陌生人”的手,客氣地說道。 接著,“陌生人”撩起長衫,從內衣袋裡掏出一封密函,雙手呈給周恩來。 周恩來接過來函,先請客人入坐,然後開始閱讀。

信是陳濟棠寫來的。 信使動身前,陳濟棠非常慎重,單獨召見。陳濟棠當面交代任務,反复叮囑:“途中千萬小心,人在信在,不可有絲毫閃失。信一定要面交周恩來,速去速回。” 信中說:我準備派總參謀長楊幼敏和黃質文、黃任寰三人為談判代表,你們最好派你們的粵贛省軍區司令員何長工為總代表,進行談判。 信的內容,正合周恩來所想。 第五次反“圍剿”一年來,中央蘇區連連丟城失地,無數戰士血灑沃野,紅都瑞金亦陷重圍。眼下,除南線局勢較為平緩外,東、西、北三面則越來越緊張。如何退敵,如何破圍,能否發揮黨的統戰政策和策略,利用陳、蔣矛盾,在南線找到突破口?連日來,周恩來無時無刻不在思考著這個問題。 看完信,周恩來忙吩咐警衛員:“快,快去請朱老總!”

非常巧,周恩來話音剛落,門外即傳來朱德的接話聲:“報告週副主席,朱德不請自到。”濃濃的四川口音,詼諧而爽朗。 “朱德!聞名已久的紅軍總司令!”陌生人眼前一亮。 等不及周恩來介紹,“陌生人”便“冒昧”地迎上前去,雙手握住朱德的手:“久仰!久仰!”滿臉敬佩之色。 “這位是——” 未待朱德下問,周恩來忙將房門掩上,然後轉向朱德悄聲說道:“和平使者,陳濟棠派來的。” “歡迎!歡迎!”朱德亦熱情地握著“陌生人”的手說。 一番客套過後,雙方就談判中的具體事項、主要內容等開誠佈公地交換了意見,並討論了當時的形勢及反蔣辦法。朱德還親自致函陳濟棠。交“陌生人”轉呈復命。 這位神秘的“和平使者”到底是誰呢?由於當時的會晤、交談是在極端秘密的情況下進行的,現今已很難查證。

近五十年後,人們從《朱德選集》中只發現他姓李。 時至今日,他的真名實姓、軍銜官階仍然是個“謎”。 送走陳濟棠的使者,周恩來、朱德連日來那種憂慮、煩悶的心情,似乎舒坦了些。週、朱商定:將陳濟棠其人其事,跟博古、李德談談。 5月書記處會議決定,博古、李德、周恩來組成“三人團”,負責紅軍戰略轉移的所有工作。這樣重大的問題,不通過博古、李德二位決策者,從組織原則上說不過去。 陳濟棠,廣東防城人,字伯南。早年加入同盟會。曾在粵軍中任連長、營長、團長、旅長。 1925年任國民革命軍第四軍第十一師師長,1928年後任粵軍第四軍軍長等職。此後,長期追隨蔣介石,鞍前馬後,衝鋒陷陣,直至1950年隨蔣逃至台灣,1954年暴病去世。

然而,這位粵系軍閥中最有實力的“南天王”,卻絕非蔣總司令手下馴馴服服、點頭哈腰的走卒。 “南天王”與蔣總司令,同床異夢、若即若離乃至於反目成仇、兵戎相見也時有發生。 1929年春,陳濟棠任第八路軍總指揮。自打退了張發奎和桂系聯軍進犯後,統一了廣東全省,並佔據了梧州,扼制了廣西唯一通向海口的咽喉。 隨著軍事的勝利,陳濟棠在極短時間裡,迅速擴軍,將原有的一個師擴充至五個師。與此同時,還控制了廣東的空軍和海軍陸戰隊。 1930年夏,蔣、馮、閻大戰中原。陳濟棠投桃報李,命部下蔣光鼐、蔡廷鍇率兩師之眾,開進津浦線,幫助蔣介石,與閻錫山部作戰。陳濟棠部下出奇兵,攻克濟南。不久,又出平漢線,與馮玉祥部大戰。結果,大勝馮軍。

戰事結束後,陳濟棠部下又全部開往江西與紅軍作戰。真可謂東征西討,汗馬功勞。蔣介石為籠絡陳濟棠,並使其能替他牽制住桂系李宗仁、白崇禧部,故指定中央政府將粵稅收全部撥給陳濟棠作軍費。廣東為富庶之區,稅源甚豐,連同省收入項下撥給的一部分,每月共達四百三十萬,加上廣西梧州稅款,陳濟棠可收入達五百萬以上。按當時規定,每師軍費為三十萬,而陳不過五個師,只需一百五十萬,剩餘超額的經費多達三百五十萬,這足夠陳再養十個師! 1931年2月,蔣介石扣留胡漢民於南京湯山。消息傳到廣州,軍政各界震驚。不幾天,蔣介石由南京來一通“解釋電文”,說:“胡先生對國民會議,堅持主張不得議及約法,恐因此引起黨內無窮糾紛,28日晚特與詳細討論,胡先生以政見不合,欲辭本兼各職,並欲擇地靜居,謝見賓客,故於本日往湯山暫住。乃聞謠傳扣留,殊覺失實。”此文欲蓋彌彰,反證實胡漢民確已和李濟深相同命運,被囚湯山了。陳濟棠等人,無不怒形於色,憤慨萬分。

胡漢民和李濟深本有師生之誼,而粵軍將領,包括陳濟棠等大多數實權人物,多系李之舊部,感情自然容易衝動。加之胡派首腦古應芬之流,上竄下跳,點火煽風,不久,廣州等地便掀起反蔣高潮。陳濟棠部下將領,紛紛主張用兵干政。省主席陳銘樞外出時,古應芬、黃居素等說動了陳濟棠。 4月30日,國民黨四位中央監察委員鄧澤如、林森、蕭成弗、古應芬以通電形式發布“彈劾蔣中正提案”。 5月3日,陳濟棠率先發表響應通電。 一時間,李宗仁、白崇禧、張發奎、唐生智等人亦發出響應通電。孫科以調解寧粵爭端為名南下,到港後與汪精衛合流,相繼抵達廣州。 27日,廣州組織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會非常會議,通過國民政府組織大綱,推汪精衛、孫科、唐紹儀、古應芬、陳濟棠、李宗仁、李烈鈞、唐生智等十六人為國府委員,成立國民政府。 28日,發表宣言並對蔣介石發出最後通電,限於二十四小時內即行引退。後來,蔣介石被迫於12月15日下野。

這便是中國現代史上著名的“寧粵分裂”。 蔣介石對這位昔日盟友恨之入骨。陳濟棠已“分庭抗禮”,後來則索性無毒不丈夫——成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西南執行部”、“國民政府西南政務委員會”、“西南軍事委員分會”等機構,以“均權分治”的幌子,行擁兵自重、軍閥割據之實,將廣東搞成半獨立狀態。陳濟棠的如意算盤是:控制這些機構,保持廣東地盤,永踞“南天王”寶座。 陳濟棠就是這樣一個稱霸一方的割據軍閥,一位中國政壇上不可等閒視之的人物! 陳濟棠也非常懼怕蔣介石的晴算。陳自知論政治、軍事、經濟實力,絕非蔣的對手,更知自己對蔣反复無常、由擁蔣、反蔣到“分庭抗禮”,蔣絕不會輕易放過他。陳濟棠對蔣始終保持高度警惕,採取若即若離態度。第五次“圍剿”,蔣介石雖把他綁在戰車上,並授以南路軍總司令的桂冠,但對於圍剿紅軍,陳濟棠思想上是很矛盾的。

一方面他知道由於有閩贛紅軍拖住蔣介石的主力和隔斷蔣介石從江西進攻廣東之路,廣東才得以偏安一時。對他來講,贛南粵北紅軍的存在乃是他抵禦蔣介石的最好力量和屏障。況且,紅軍英勇善戰,戰術靈活,與之作戰是不會有好結果的,若一棋不慎,廣東地盤則有被毀的危險。因此他不想替蔣賣命,消耗實力。 另一方面,陳濟棠又不敢過於得罪蔣介石。蔣介石手握重兵,又掌管國民黨中央機構,其政治、經濟、軍事等力量都遠在他之上,若公然抗命又怕蔣介石翻臉。於是,只好對蔣耍起了陽奉陰違的手法。表面上對蔣“服從”、“恭順”,甚至在蔣軍攻占蘇區北大門廣昌時,亦向紅軍南方軍事要地筠門嶺進犯,擺出一副打的架勢,以增加他在蔣介石面前討價還價的籌碼。而暗地裡又給紅軍送來一批彈藥,甚至醫藥、食鹽、布匹等,以表示對紅軍的“友好”姿態。 1934年春,福建政府垮台,十九路軍迅速潰敗,蔣介石嫡係部隊李玉堂第三師部立即調閩南邊界,對廣東構成威脅。陳濟棠聞之大驚失色,對蔣介石不能不作進一步的恭順表現了。蔣介石此時雙管齊下,一方面以粵糖免稅辦法壓迫,另一方面以軍事上進一步威脅,擺出一副出兵粵境架式。陳濟棠在蔣威逼利誘下,只得對蔣俯首貼耳,增編李揚敬縱隊即粵軍第二縱隊,發動向紅軍南方戰線重鎮筠門嶺的進攻。 陳濟棠進攻筠門嶺時,還留著一手。陳深懼駐粵東兵力抽調後,蔣介石嫡系乘虛突襲,便示意李揚敬誇大駐尋烏、筠門嶺地區紅軍人數,向蔣虛報。在尋烏、門嶺一帶的紅軍約有四千人(包括地方武裝),李揚敬卻虛報為一萬多人。同時,又增調第二軍第五師加入第二縱隊,名為加強前線作戰,實為增強粵東兵力,以防蔣軍突襲。特別是當陳濟棠完全看清蔣介石在兵力部署上北重南輕的企圖是想把紅軍逼入粵境,然後一箭雙雕時,其媾和的心情便更加迫切了。 帶著陳濟棠的密函,周恩來、朱德充滿信心地興沖沖地向五百米外的李德住處走去。 李德住處是一棟頗為寬敞的民房,建於清末年間,雖很陳舊,卻也氣派舒適。李德正在教夫人蕭月華烤製德式麵包。 周恩來、朱德說明來意,不料李德竟哈哈大笑起來:“和陳濟棠談判?和軍閥合作?” 在他眼裡,這簡直像天方夜譚,太不可思議了。軍閥就是軍閥,是窮凶極惡的敵人,只能用槍、炮、刺刀和他們說話,怎麼能跟他們攜手並肩呢? 李德聳聳肩,攤開雙手,作了個帶有嘲諷意味的姿式。 一個連中國話都不懂的外國人,是很難了解中國複雜的政治心理和獨特的傳統觀念的。周恩來、朱德見顧問不大理解,也不多解釋,遂起身告辭,去博古住處。 周恩來簡單介紹了與陳濟棠接觸的一些情況和此次使者所攜函件表達的陳濟棠最新動態。 博古只是靜靜聽著,面部毫無反應。從心裡說,博古對與陳濟棠談判,也不抱什麼希望。一年前的福建政府,不比陳濟棠的旗幟大麼?結果怎麼樣呢?還不是應了自己的那句話:中間派、第三黨,比蔣介石還壞!除了反對帝國主義與反對軍閥官僚豪紳地主的空喊外,並沒有任何真正反對帝國主義與軍閥官僚地主的實際行動。 他們的一切行動,只不過是一些反革命的國民黨領袖與政客們企圖利用新的方法來欺騙民眾的把戲。如此而已! “我也給陳濟棠寫了封信,”朱德見總書記不吭聲,有些著急,“信中除陳明利害,分析時局外,還向他提出了五個條件。” 接著,朱德向博古有條不紊地一一道來:“第一,雙方停止作戰行動。第二,立即恢復雙方自由貿易。第三,代購軍火。第四,即刻開始反蔣政治運動……” 博古耐著性子聽完,不冷不熱地說了句:“陳濟棠,不也是軍閥嗎?總司令,我們跟軍閥打交道可是有教訓的。” 顯而易見,博古是指福建政府,第十九路軍。 “博古同志,福建政府失敗我們是有教訓的。”周恩來懇切而又激動地說:“教訓就在於沒有給予有力的軍事援助。如果我軍及時截擊、阻攔蔣介石嫡係部隊入閩,福建政府不會那麼快垮。前事不忘,後事之師。我們已失去了一個盟友,這個盟友不能再失去了。” 周恩來繼續說道:“陳濟棠擁護今年6月總司令和毛澤東提出的三條件,也就是說擁護'訂立停戰抗日聯盟',擁護'中國人不打中國人',擁護'立刻宣布對日絕交作戰'。另外,從項英同志最近從贛南、粵贛前線發回的幾個電報看,陳濟棠是能夠履行諾言的。朱總司令提出的五個條件,據我分析,也是可以兌現的。”“好了,好了。”博古擺擺手。在他看來,退出中央蘇區,共產國際已經批准了,走,只是時間問題,再商討和一個小軍閥合作的問題,彷彿有些小題大作。 博古說:“恩來呀,和陳濟棠談判的事,就交給你吧!你和總司令全權處理。” 儘管最高領導人博古和李德對陳濟棠表示懷疑,對於此次與陳和談不感興趣,但周恩來和朱德卻非常重視。 在周恩來、朱德的親自主持指導下,中革軍委和紅軍總部開始了和談的周密籌劃和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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