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鑑2·後漢興亡

第15章 二世紀最初十年(一〇〇—〇九年)

政府是一個有機體,東漢王朝在本世紀一百年中,由鼎盛而頹壞。頹壞的模式,毫無例外的是:先從中樞——中央政府爛起。皇親國戚爭權,宦官乘勢奪權,中國第一個宦官時代來臨,激起廣大民變。宦官再跟文官系統火併,軍閥之一的董卓展開空前大屠殺,全國再陷混亂,人民再遭厄運。本世紀末葉,群雄之一的曹操,拯救了東漢政府,但不能使東漢政府恢復原狀。 1、夏季,四月十六日,秭歸(湖北省秭歸縣)山崩。 2、秋季,七月一日,日食。 3、九月九日,東漢王朝(首都洛陽)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太尉)張酺免職。 4、九月十七日,擢升農林部長(大司農)張禹當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 5、西羌燒當部落(大小榆谷)酋長迷唐既到首都洛陽朝見,他殘餘的部眾人數還不滿二千,飢餓窮困,無法生存,全體移居金城郡(甘肅省永靖縣西北)。東漢帝(四任和帝)劉肇(本年二十二歲)下詔,命迷唐率領他的部落,返回他們從前所盼望據有的大小榆谷(青海省尖扎縣西)。可是,形勢已變,迷唐認為,東漢已在小大榆谷北界修築逢留大橋(參考九三年),漢軍可以隨時進入大小榆谷,安全沒有保障,不能再住。於是推辭說,他的部眾飢餓,無法長途跋涉(金城郡跟大小榆谷航空距離一百七十千米,中隔萬山)。

西羌保安司令官(護羌校尉)吳祉等,賞賜給迷唐大量錢財布匹,命他購買糧秣家畜,催促他早日出塞。但這樣做反而更引起猜疑驚恐。 本年,迷唐再叛,裹脅湟中(青海省東北部)胡人部落,大肆搶掠,出塞而去。王信、耿譚、吳祉,全被調回首都洛陽。 1、秋季,八月二十五日,東漢王朝(首都洛陽)北宮御廚房閣門(盛饌門)失火。 2、西羌燒當部落酋長迷唐,再回到賜支河曲(青海省共和縣東南黃河彎曲地帶),阻截邊塞對外的交通。西羌保安司令(護羌校尉)週鮪,跟金城郡(甘肅省永靖縣西北)郡長侯霸,率領各郡民兵、移民區(屬國)羌人、胡人等三萬人(包括居住在湟中的小月氏部落及徙居於隴西郡的牢羌部落),組成混合兵團,出塞攻擊,抵達允川(青海省貴德縣西)。

侯霸發動總攻,大破燒當部落,燒當部落瓦解,六千餘人投降,東漢政府分別把他們安置在漢陽郡(甘肅省甘谷縣)、安定郡(寧夏固原縣)、隴西郡(甘肅省臨洮縣)。仍未投降的燒當部落衰弱不堪,只好放棄賜支河曲再向西躲避,投奔發羌部落(青海省中西部。胡三省原註:“有人認為,唐王朝的吐蕃,就是發羌的後裔。”則二十世紀的藏人,又是吐蕃的後裔了)。很久之後,迷唐病死,兒子率部眾再降東漢,只剩下數十戶。
3、荊州(湖北省及湖南省)大雨不停。 4、冬季,十一月十四日,東漢帝(四任和帝)劉肇(本年二十三歲)下詔:“幽州(河北省北部及遼寧省)、并州(山西省及黃河河套地區)、涼州(甘肅省),戶口稀少(當時,幽州最大的郡,有十萬戶,但玄菟郡只有一千五百二十四戶。并州大郡只三萬餘戶,小郡不滿二千戶。涼州大郡還不滿三萬戶,敦煌郡比玄菟郡更少,只七百四十八戶)。可是差役多而賦稅重,奉公守法的公務官員,前途狹窄。接待夷狄跟安撫外國,需要人才。現在規定:邊疆十萬人以上的郡,每年推舉'孝廉'一人。不滿十萬人的郡,兩年推舉'孝廉'一人。五萬人以下郡,三年推舉'孝廉'一人。”

5、鮮卑部落(內蒙古東部中部及以北地區)攻擊右北平郡(河北省豐潤縣),進入漁陽郡(北京市密雲縣)。漁陽郡長迎戰,擊破鮮卑部落。 6、十一月二十六日,宰相(司徒)呂蓋,因年老多病退休。 7、巫縣(重慶市巫山縣)蠻夷酋長許聖,因為郡政府稅收不公平,憤恨,起兵叛變。十一月辛卯日(十一月癸卯朔,沒有辛卯),攻擊南郡(湖北省江陵縣)。 1、春季,安定郡(寧夏固原縣)早已歸附東漢王朝(首都洛陽)的羌人燒何部落叛變,被郡政府民兵擊滅。 這時,西海(青海湖)地區跟大小榆谷(青海省尖扎縣西)地區,一片和平。隃麋國(陝西省千陽縣)宰相曹鳳(隃麋,是一個侯爵采邑。王爵采邑稱“王國”,侯爵采邑稱“侯國”。凡是封國,中央政府都設立宰相,代替王爵或侯爵治理人民),上書說:

“自上世紀(一世紀)三〇年代以來,西羌人民犯法作亂的,燒當部落(漁中一帶)都居於領導地位。所以如此,由於燒當部落定居大小榆谷,土地肥沃,擁有西海漁獲跟製鹽的利益。北方橫亙黃河,作為屏障。同時,地理位置使它很容易跟我國境內的其他胡人、羌人,勾結交通,為非作歹;以致東漢政府很難對付。他們逐漸強大,實力遠超過其他部落,就利用這份實力,招攬羌人、胡人,使自己更為茁壯。 “而今,燒當部落衰敗窮困,外援斷絕(《後漢書·西羌傳》稱,此時燒當部落殘餘,現役戰士,只剩數百人),向西方逃亡,依靠發羌部落(西藏)。我愚昧的認為,應在這個時候,恢復西海郡縣(西漢王朝大司馬王莽,設西海郡,參考四年)。控制大小榆谷,擴大開荒墾田,切斷我國境內羌胡跟塞外羌胡交通渠道,杜絕瘋狂野心家覬覦之心。再在沿邊發展農業,使邊塞富庶,節省從內地運輸到邊疆的費用,這樣,政府對西方就再沒有憂患。”

東漢帝(四任和帝)劉肇(本年二十四歲)批准。於是開始整修故西海郡城堡亭障,把金城郡(甘肅省永靖縣西北)西部移民區(屬國)駐軍司令(都尉),從金城移駐西海郡城。任命曹鳳當金城郡西部民兵司令(金城西部都尉),駐防龍耆(即西海郡故城·青海省海晏縣)。推廣屯田面積,夾著黃河,建立一系列城堡,有三十四區之多,大功即將完成,想不到六任安帝時,西羌大規模叛變,遂中途而廢。 2、三月二十七日,劉肇親自到國立大學(辟雍)宴會及舉行射禮。赦天下。 3、夏季,四月,東漢政府使臣督促荊州(湖北省及湖南省)部隊一萬餘人,分軍數路,討伐巫縣(重慶市巫山縣)蠻夷酋長許聖等,大破叛軍,許聖投降。把蠻民全部移置到江夏郡(湖北省新洲縣)。

4、劉肇正妻陰皇后,忌妒心特別強烈,劉肇對她的寵愛,遂逐漸衰退,而陰皇后更加忌妒,憤怒、恚恨,不能自製。陰皇后外祖母鄧朱女士,經常出入宮廷,於是,有人指控:鄧朱女士跟陰皇后,共同施用巫蠱(西漢七任帝劉徹時的“巫蠱”血案,今日再現)。劉肇命寢殿侍奉宦官(中常侍)張慎跟宮廷秘書(尚書)陳褒,負責調查審問,二人提出“大逆不道”彈劾。鄧朱女士的兩個兒子鄧奉、鄧毅以及陰皇后老弟陰輔,在監獄中被苦刑拷死。 六月二十二日,罷黜陰皇后,軟禁桐宮,憂死。老爹“特進”(朝會時位在三公之下)陰綱,自殺。陰皇后另外兩位老弟陰軼、陰敞跟鄧朱女士的家屬,全被放逐到日南郡(越南東河縣)比景縣(越南箏河口)。 5、秋季,七月十三日,常山(殤)王(首府元氏)劉側逝世,沒有兒子。由他老哥防子侯劉章繼任常山王。

6、三個州發生水災。 7、西域總督(都護)班超,身處絕域,為時很久,年紀已老,思念故鄉(班超於七三年,率三十六人出使西域,至本年整整三十年)。上書請求回國:“我不敢盼望走得到酒泉郡(甘肅省酒泉市),只敢盼望死前進人玉門關(甘肅省敦煌市西北。玉門關是漢王朝跟西域邊界要塞,進入玉門關,便是漢王朝本土。酒泉郡在玉門關東南航空距離四百千米)。現在派遣我的兒子班勇,隨著安息王國(伊朗)進貢的使節團,一同入塞。在我仍在人世時,教孩子親眼看到祖國風土。” 東漢政府擱置拖延,一直沒有回答,班超的妹妹班昭(曹大家),為老哥請命,上書說:“蠻夷的性格,輕侮年老。班超隨時都會死亡,而政府一直不派人接替,恐怕開啟蠻夷奸邪的泉源,生出叛亂念頭。政府高級官員,把班超的位置,視同普通位置,要統籌辦理,卻不為國家作長遠的考慮。萬一發生變化,班超衰老,力不從心。對上,國家累世的功業,全部拋棄;對下,功臣盡心竭力創造的成果,也會摧毀。實在令人痛惜!班超在萬里之外,向中央表示誠心,陳述艱苦。伸長脖子仰望,已經三年,沒有得到指示。我曾經聽說,在古代,十五歲當兵,六十歲退伍,仍有休息之日,不使他死在崗位之上。所以,我膽敢冒著死刑的重罰,代班超哀哀求告,請乘著班超的餘年,使他能活著回國,再見皇家宮廷。也使國家沒有遠方的憂慮,西域沒有迫切的危機。班超也能承受姬昌(周文王)埋葬骨骸的厚恩(姬昌興建天文台,掘出死人骨骸,姬昌命另外掩埋,官員們說:“它們是無主之物。”姬昌說:“我就是他的主,何必再去別求?”),田子方哀憐老馬的仁愛(魏國第一任國君魏斯的師傅田子方,發現魏斯遺棄他的老馬,田子方說:“年輕時榨盡精力,等到老時遺棄它,不是仁心的人做的事。”遂把老馬收養)。”

劉肇感動,下令召回班超。 八月,班超返抵首都洛陽,任命當射擊兵團指揮官(射聲校尉)。 九月,班超逝世。 班超被召,東漢政府擢升戊己指揮官(戊己校尉)任尚,接任總督。任尚向班超請教,說:“你身在國外三十餘年,而我接續你交下來的工作,任務沉重,能力淺薄,請你賜給指教。”班超說:“我年紀已老,智慧已不夠用。而你屢次獨當一面,擔任高官,我豈能相比?一定要我提出建議的話,我就貢獻我愚昧的見解。那就是,這裡的政府官員,本來就不是孝子賢孫、奉公守法之輩,差不多都是犯了法,有了過失,才貶謫到塞外。西域(新疆及中亞東部)各國,人心不一,跟一群飛禽走獸一樣,很難把他們團結在一起,可是卻容易一哄而散。你的性情嚴正急切,要知道,水清則無大魚,明察秋毫的管理方法,一定失去人心。最好是放寬尺度,力求簡單,不過問小節目,也不使用小動作。寬恕他們的過失,只總攬大綱就夠了。”

班超去職後,任尚告訴他的親信說:“我以為班超有什麼奇計?所說的那一套,平凡之極。”任尚後來終於把西域帶入混亂,一如班超的預言。 *范曄曰: 天下和平,則文官當權;武官能力,無所施展。所以兩漢王朝有些人發憤挺身,用血肉之軀,跟蠻夷周旋,用以博取功名,這種事情太多了。祭肜、耿秉,給匈奴重大打擊。班超、梁慬,在西域大展謀略。終於功業成就,聲名確立,享受封爵,呈獻給祖先祭廟。豐功偉績,流傳後世。誠是一時的志士。 8、最初,皇家師傅(太傅)鄧禹,曾經告訴別人說:“我統率過百萬大軍,從沒有殺過一個無罪的人,後裔中必有子孫興起。”他的兒子西羌保安司令(護羌校尉)鄧訓,有個女兒鄧綏,性情孝順友愛,喜愛古書,常常在白天學習紡織刺繡,晚上則讀誦儒家學派經典,家人稱她“女學生”。叔父鄧陔說:“我聽說,救活一千人的,子孫必有封爵。老哥鄧訓當皇家禮賓官(謁者),整修石臼河(參考七八年),每年都救活數千人,天道可以信賴,家門必然受到祝福。”

鄧綏後來被選進皇宮,當劉肇的小老婆(貴人),謙恭小心,一舉一動,都循規蹈矩。上面侍奉劉肇正妻陰皇后,下面接待其他小老婆,常常自己吃虧,以討對方歡心。即令是卑賤的宮女和奴僕,都和顏悅色,加倍厚待他們。劉肇十分高興,對她時常讚揚。有一次,鄧綏患病,劉肇特別下令,教她的娘親跟兄弟,進宮照料醫藥,而且可以久住,不限定日數。鄧綏拒不接受,說:“宮廷是重要禁地,使宮外之人久住,上會為陛下招來私心的譏諷,下會為我招來不知足的攻擊,上下都受到傷害,我不願如此。”劉肇說:“別人都把家屬不斷入宮當做恩寵榮耀,想不到反而引起你的憂心。” 每逢宴會,小老婆群一個個互相比賽化妝,爭妍鬥艷,只鄧綏質樸無華,衣服有跟陰皇后同一顏色的,即刻改換。如果跟陰皇后同時晉見,鄧綏則不敢跟皇后並肩而坐,或併肩而立,走路時微屈上身,表示自己身份卑微。劉肇如果詢問什麼事情,鄧綏都故意延遲,不敢搶在陰皇后前面回答。 陰皇后身材短小,行動舉止,偶爾有不合禮儀之處,左右侍從每每忍不住掩口失笑。只鄧綏深為同情,替陰皇后隱瞞掩飾,好像自己犯了過失一樣。劉肇了解鄧綏的苦心和委屈,嘆息說:“增進德性,難道真的要這麼辛苦?” 後來,陰皇后寵愛衰退,鄧綏每逢被召上床,都藉口有病,推辭不去。當時,劉肇的兒子一連死了幾個,鄧綏憂慮後嗣單薄,總是不斷遴選美女陪宿,使劉肇歡心。陰皇后面對鄧綏聲譽日盛的壓力,妒火中燒。有一次,劉肇患病,情況嚴重,陰皇后秘密告訴親信,說:“我如果當了皇太后,不教鄧家留一個活口!”鄧綏聽見,流淚說:“我誠心誠意侍奉皇后,竟不能得到諒解。只有跟隨皇上之後,上報皇上大恩,中解家族災難,下不使陰皇后受到再造'人豬'(參考前一九四年)的譏刺。”就打算服毒。宮女趙玉堅決阻止她,向她報告假消息,說:“剛才差人才來,說皇上病已痊癒。”鄧綏才停止。次日,劉肇病勢果然好轉。 等到陰皇后罷黜,鄧綏反而為陰皇后求情,請劉肇再加考慮,劉肇不聽,並準備擢升鄧綏當皇后,鄧綏宣稱她病重,閉門不出。 冬季,十月二十四日,劉肇下詔立鄧綏當皇后,鄧綏辭讓。最後,不得已才接受。各郡、各封國進貢物品(兩漢王朝體例,郡國進貢,除一份呈送皇帝外,另一份直接呈送皇后),一律禁止。每年僅只教他們進貢紙墨而已。 劉肇每次要封鄧姓家族官爵,鄧綏都哀求推辭。所以劉肇在位期間,鄧綏老哥鄧騭(音zhi),官職不過虎賁警衛指揮官(虎賁中郎將)。 9、十月三十日,最高監察長(司空)巢堪免職。 10、十一月六日,擢升農林部長(大司農)沛國(首府相縣)人徐防,當最高監察長。徐防上書,認為: “漢王朝設立十四家研究官(博士。一任帝劉秀在位時,核定儒家學派五經標準本,計::施讎、孟喜、梁丘賀、京房。《書經》:歐陽高、夏侯勝、夏侯建。:申培、轅固、韓嬰。《春秋》:嚴彭祖、顏安樂。《禮經》:戴德、戴聖。)設有甲乙等級,作為對學者的一種鼓勵(各家研究官所教授的學生,每年考試一次。甲等錄取四十人,當宮廷禁衛官;乙等錄取二十人,當太子宮禁衛官;丙等錄取四人,當各郡、各封國教育官)。 “可是,我考察國立大學(太學)每次考試學生,都是用自己的意見,並不尊重各家的標準解釋,互相私下包容,開闢奸邪之路。每逢遇到向他們徵求意見時,大家就議論紛紛,你指控,我批駁,是是非非,一團糟亂。孔丘自稱:'繼承先聖先賢的旨意,自己並沒有創見。'又說:'我年輕時還曾經看到史書上有很多缺文。'(孔丘年輕時還看到過史書上有缺文,年老時卻看不到,因為都被人擅自補上去了。)而今,學生們不遵照標準本的原文章句,卻自己妄行發揮,認為師傅的道理,不一定需要遵守,自己的創見才合理,輕視侮辱傳統經典,一時成為風氣,這不是陛下當初遴選人才的本意。 “改變澆薄的習俗,莫如提倡'忠心',這是三代(夏商周)的正常法則。(李賢原註:司馬遷說:夏王朝崇尚忠心,忠心的極致使小人物變得粗野。商王朝矯正它,崇尚敬肅,敬肅的極致使小人物對鬼魂都膜拜。周王朝矯正它,崇尚禮儀,禮儀的極致使小人物一個個虛情假意。而矯正虛情假意,莫如提倡忠心。三個王朝的價值標準,循環變換,周而復始。)專心而精密的研究師傅的學說,是儒家學者最優先的工作。我認為,研究官(博士)跟釐定等級的考試,應該完全根據標準本,挑出五十個難題,命他們回答。解釋最多的是第一等,引文出處明白的是最高級。如果不依照師傅的學說,而以自己的見解互相攻擊,都要糾正,肯定他犯了錯誤。”劉肇批准。 柏楊曰: 公元前一四〇年,西漢政府採納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使中國燦爛輝煌,百花怒放的學術自由,告一結束。學術界成了儒家學派一家的天下,經過兩百年的漫長培養,前有魯丕(參考九九年),後有徐防,驀然出現,花樣翻新,更要求知識分子——當然是儒家學派知識分子,不但不可以跳出儒家學派大圈圈,還不可以跳出“師承”小圈圈。 儒家學派自從獻身政治,跟統治階級合作以來,幫派即行林立。只因對儒家經典,必須有點特殊的見解,才能在政治上插上一腿。師傅跟學生之間,不僅是教育關係,而且成了利益集團;兩漢王朝時代儒家學派五經研究,最重家法,師傅傳授學問,成為一種標誌,只要他張口,立刻可以發現他屬於某個門派。最後,東漢政府核定十四個標準學說,作為法定的知識規範,十四家之外的學說,全屬左道旁門。 然而,在那個狹小的天地裡,學者們仍可以小有出入,使奄奄一息的儒家學派,仍有微弱呼吸。想不到,魯丕、徐防,出手一擊,連這微弱的呼吸,也被窒息。從此,儒家學派的學者,不准有想像力,不准有創意。在二十世紀被視為魂寶的想像力,儒家學派卻認為是一種邪惡,價值連城的創意,卻認為是輕視侮辱道統。儒家學者們唯一可以做的事是:效法孔丘先生的“述而不作”。用聖人的經典,解釋聖人的經典,用古人的話,證明古人的話。以“聖言量”取勝,什麼人的意見都有,獨沒有自己的意見。如果有自己的意見,即令正確,也是錯誤。 董仲舒是扼殺中國學術自由的罪魁,魯丕、徐防則是扼殺中國知識分子復甦的兇手。從此,中國知識分子用不著思考,因為聖人古人已經思考得很精密了,年復一年,中國人的思考能力遂完全僵化。直到十八世紀清王朝末葉,所謂“八股文”,一脈相傳,字字都是死屍。 這種精神在中國社會流行最廣的武俠小說上,充分錶達,江湖好漢醉心的是,從古人“秘籍”中尋求武功,很少自己發明武功。而且,門徒的武功再高強,也永遠高強不過師傅。這件事情如果倒轉過來一想,事態就十分嚴重。那就是中國人已被命中註定:一代不如一代,精華在“古”,越現代越功力不濟。這種發展違反進化原則,祖師爺如果可以一跳三丈的話,最後一個徒孫,大概一寸也跳不起來,只因門徒不能勝過師傅。於是“尊師”和“重道”同等,“師”與“父”合一,有創見或企圖突破,就是“背叛師門”,將受到唾棄和誅殺。 儒家就是這種結構,不同的是,俠客用劍,儒生用筆,俠客用血遏阻,儒生則藉用政治力量。柏拉圖那種“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的高貴挑戰精神,直到二十世紀,中國學術界裡,不但找不到,反而豢養出來成群結隊的“護師動物”,眼中只有師承,沒有真理。所以儒家的高級知識分子,最勤奮經營的一件事,就是廣收學生,招攬門徒。這些門徒不但成了傳播他學問的宣傳員,也成了保護他榮耀的錦衣衛。 國家民族的叛徒是可厭的,但學術界的叛徒卻是促使學術發出萬丈光芒的火炬。一直在“師承”中旋轉折騰,不過是終於要沉澱在醬缸缸底的蟲蛆而已。 11、本年,破例封皇后宮總管(大長秋)鄭眾當鄛鄉侯。 (宦官封侯爵,這是一個開始,酬庸他誅殺竇憲的功勳。) 1、夏季,四月三十日,日食。 當時,東漢王朝(首都洛陽)皇帝(四任和帝)劉肇(本年二十五歲)遵循老爹三任帝(章帝)劉炟前例,把弟兄們都留在京師(首都洛陽)。有關單位認為日食象徵陰氣(臣僚)太盛,要求遣送他們前往各人的封國。劉肇下詔,說:“四月三十日的天象變異,責任在我一人身上。各位親王,年齡還小,如果太早離開,失去照顧,不能撫育他們到成年,常會興起《蓼莪》的哀傷(《詩經·蓼莪》,是一首追念父母的詩篇:“長大了的嫩草/已經不是嫩草/而成了野草/可憐的爹娘/生我養我/那麼辛勞。”是一篇思母詩篇:“溫和的南風/吹暖了幼弱的小小心靈/幼弱的小小心靈是那麼美好/只是使娘親辛苦一生。”)。我硬不下心腸遣送他們,明知道違背國家法令,仍暫時留下他們。” 2、秋季,九月二十日,劉肇前往南方視察,清河王(首府清陽)劉慶、濟北王(首府盧縣)劉壽、河間王(首府樂成)劉開隨從左右。 3、四個州大雨不停。 4、冬季,十月十七日,劉肇回到皇族故鄉章陵(湖北省棗陽市南)。 十月二十七日,前往雲夢(湖北省安陸市南)。 當時,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太尉)張禹,留守京師(首都洛陽),聽說劉肇還要前往江陵(南郡郡政府所在縣·湖北省江陵縣),認為不適宜冒險遠遊,遂由政府驛馬車呈遞奏章勸阻。劉肇詔書回答:“祭祀祖廟(章陵,一任帝劉秀的父祖墳墓)已畢,本想南下,觀覽長江;接到閣下報告,只到漢水,便行北返。” 十一月二十三日,回首都洛陽。 5、嶺南(南嶺以南)一帶,一向進貢龍眼、荔枝(二者均為熱帶果實,中國北方從不知道是何物)。為了運送,從嶺南到首都洛陽(航空距離一千五百千米),每十里設一個驛站(置),每五里設一個換馬亭(候),日夜不停傳送。臨武(湖南省臨武縣)縣長、汝南(河南省平輿縣西北射橋鄉)人唐羌,上書申訴說:“我曾經聽說,在上位的人不認為享受鮮美的滋味是一種美德,在下位的人也不會認為呈獻鮮美的滋味是一項功勞。我看到交趾州(廣東、廣西及越南北部)所屬的七個郡(南海郡、蒼梧郡、鬱林郡、合浦郡、交趾郡、九真郡、日南郡),進貢龍眼等水果,每次都急如星火,驛馬奔馳,迅速如同風暴,使飛鳥都為之震驚。中國南方土地炎熱,惡蟲猛獸,沿路都是,碰上無不死亡,而人死不能複生,趁他們活著的時候,仍可以拯救。而且,這兩種水果呈獻在寶殿之上,也不見得就會延年益壽。” 劉肇下詔:“邊遠地區進貢的山珍海味,本用做皇家祖廟祭祀時供奉,如果因之對人民造成傷害,豈是愛護人民的本意。即日起御廚房不再接受。” 6、本年,第一次頒布詔令,命各郡、各封國,在夏至日(陽曆六月二十一日或二十二日)開始審理輕微罪犯。 1、秋季,七月旱災。 2、七月四日,東漢王朝(首都洛陽)宰相(司徒)魯恭免職。 3、七月十三日,擢升宮廷禁衛官司令(光祿勳)張酺當宰相。八月二十二日,張酺逝世。 4、冬季,十月五日,擢升最高監察長(司空)徐防當宰相,藩屬事務部長(大鴻臚)陳寵當最高監察長。 5、十一月十日(原文“己丑”,據《冊府元龜》〈卷一一二〉改),東漢帝(四任和帝)劉肇(本年二十六歲)前往緱氏(河南省偃師縣南),登百岯山(偃師縣南。岯,音pei)。 6、北匈奴汗國(此時王庭不明)派使節向東漢政府進貢,稱臣,請求准許和親,願恢復呼韓邪單于(十四任)攣鞮稽侯柵時代(參考前五一年)雙方的友好盟約。劉肇認為北匈奴平時並沒有遵照過去的禮數,遂拒絕這個請求。但仍厚厚賞賜,只是不接見北匈奴的使節。 1、春季,高句麗王國(首都國內城)國王高宮(六任太祖)侵入東漢王朝(首都洛陽)遼東郡(遼寧省遼陽市)邊塞,搶劫六個縣。 2、夏季,四月庚午日(四月甲申朔,沒有庚午),赦天下。改年號(之前是永元十七年,之後是元興元年。) 3、秋季,九月,遼東郡(遼寧省遼陽市)郡長耿夔,攻擊高句麗王國,大破高句麗軍。 4、冬季,十二月二十二日,劉肇(四任和帝)在章德前殿逝世(年二十七歲)。 最初,劉肇的兒子不斷夭亡,前後有十數個之多。為了拯救嬰兒性命,後來生下來的小娃,全部送到民間養育(直到二十世紀,民間還有一種風俗,認為把孩子取一個卑賤的名字,就可躲過死神捉拿,皇子而當做民子,也是為了躲過這種危險)。事情極端隱秘,沒有一個官員知道。劉肇逝世後,皇后鄧綏才把寄養在民間的兩個皇子抱回來。長子劉勝,長久臥病床榻;幼子劉隆,生下才一百餘日(不知道誰生下他)。遂迎接劉隆回宮,先封皇太子。 當夜,劉隆即位(五任帝),是為殤帝。尊皇后鄧綏為皇太后。鄧綏臨朝,主持政府。這時,因皇帝死亡,宮廷一時混亂,宮中忽然遺失一小箱珠寶。鄧綏想到,如果交付有關單位調查審問,一定有很多清白的人被誣陷入罪。於是,親自調查涉嫌的宮女,察言觀色,一個宮女當時承認。另外,劉肇最喜愛的一位名叫吉成的宮女,她的侍婢聯合起來,一口咬定吉成從事巫蠱詛咒。鄧綏命宮廷事務總管(掖庭令)審問,證據俱在,吉成也全部承認。鄧綏感到懷疑,認為吉成是劉肇的侍女,鄧綏對她不但寬厚,而且有恩,平常從沒有發過怨言,何至在劉肇死了之後,施用巫蠱詛咒手段,不合人之常情。於是,把吉成叫到跟前,親自詢問考查,果然查出是吉成的侍婢們幹的勾當。眾人無不嘆服。認為皇太后聖明。 柏楊曰: 吉成的罪行,鐵案如山,已無可救。有人證:吉成的侍婢志(姓不詳)等,眾口一詞,指控吉成犯下滔天大罪。有物證:就在地下掘出刻著皇太后鄧綏姓名及生辰八字的木偶(心窩可能還插著鐵針或鐵釘)。而兇嫌吉成,既自動招認,又坦承不諱。 任何人都不能懷疑吉成的罪行,而鄧綏懷疑。鄧綏根據人性推測,當吉成得寵時,對皇后尚且沒有怨言,卻在靠山倒下之後,冒犯皇太后,她追求的是什麼?劉肇在時,把皇后咒死,她還有當皇后的可能。劉肇死後,把皇太后咒死,她豈能坐上皇太后寶座? 吉成面對人證物證,她只有承認,不承認只會換來苦刑拷打。 ——何況,她已經被苦刑拷打。她是天下最幸運的被告之一,得遇鄧綏;如果不是鄧綏,吉成跟她的家族,將有多少人伏尸法場! 5、北匈奴汗國(王庭不明)再一次派使節到敦煌(甘肅省敦煌市)進貢,致歉說:汗國窮困,不能呈獻更貴重的禮物,請求漢朝派使節前往北匈奴,北匈奴願派王子到漢朝當人質。皇太后鄧綏遵照劉肇的決策,不作回答,僅只頒發賞賜。 6、洛陽(首都所在縣)縣長、廣漢(四川省梓潼縣)人王渙,立身正直,辦事公平,明察秋毫,洞悉邪惡。外表看起來用法苛刻,其實骨子裡充滿仁慈。所作的司法判決,人人悅服,京師(首都洛陽)都認為像是神靈附體。本年,王渙在縣長任內逝世,連街市上的小民,都嘆息流淚。王渙靈柩運回故鄉,中途經過弘農(河南省靈寶縣東北),人民跪在路旁,設立桌案,向靈柩致祭。官員們不明白外郡外縣為什麼竟會如此,詢問原因,人們回答說:“過去,我們運米到洛陽,常被洛陽縣那些小官小吏訛詐搶奪,總要損失一半。自從王渙當縣長,從沒有這種事發生,我們前來報恩。”洛陽人民給王渙建立祭廟,作詩歌頌,每次祭祀,都歌唱這些詩篇。 皇太后鄧綏下詔:“有忠良的官員,國家才能治理。尋找這種官員,雖十分迫切,可是卻很難找到。為了鼓勵,現在任命王渙的兒子王石當初級禁衛官(郎中)。” 1、春季,正月十三日,東漢王朝(首都洛陽)擢升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太尉)張禹當皇家師傅(太傅),宰相(司徒)徐防當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太尉),主管宮廷機要(參錄尚書事)。 皇太后鄧綏,因為皇帝(五任殤帝)劉隆(本年二歲),還在懷抱之中,打算教重要的高級官員,住在皇宮之中。於是下令張禹以皇家師傅身份,留居皇宮,每隔五天,回家一次。每次朝會,司儀官首先報出張禹姓名,單獨坐在上座,不跟三公(宰相,最高監察長,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同席。 2、封皇兄劉勝平原王(首府平原)。 3、正月二十五日,擢升宮廷禁衛官司令(光祿勳)梁鮪當宰相。 4、三月七日,把前任帝(四任和帝)劉肇安葬慎陵(河南省孟津縣東南平樂鄉北),廟號穆宗。 5、三月九日,清河王(首府清陽)劉慶、濟北王(首府盧縣)劉壽、河間王(首府樂成)劉開、常山王(首府元氏)劉章,開始前往各人的封國。太后鄧綏,對劉慶特別優待,賞賜跟榮耀,都超過其他親王。 劉慶的兒子劉祜,年才十三歲。皇太后鄧綏因為小皇帝幼弱,深感憂慮,為了防備意外,留下劉祜跟他的嫡母耿姬,暫住清河國設在首都的招待所。耿姬是耿況的曾孫女(耿況,參考二三年)。劉祜的親娘,是犍為郡(四川省宜賓市)人,名左小娥。 6、夏季,四月,鮮卑部落(內蒙古東部中部及以北地區)攻擊漁陽(北京市密雲縣),漁陽郡長張顯率領數百人出塞追擊,軍事助理(兵馬掾)嚴授阻止說:“塞外道路,危機四伏,鮮卑部落殿後部隊的實力,難以預料。我們應安營扎寨,先派出騎兵偵察。”張顯銳氣正盛,對嚴授的持重意見,十分憤怒,幾乎要用軍法誅殺嚴授。 張顯挺進,遇到鮮卑埋伏,部隊瓦解,四散逃命。只剩下嚴授,奮力迎戰,身受數十傷,親自殺死數人,最後陣亡。郡政府主任秘書(主簿)衛福、行政官(功曹)徐咸,奔向張顯營救,同時被殺。 7、四月十九日,任命虎賁警衛指揮官(虎賁中郎將)鄧騭,當車騎將軍,“儀同三司”(“儀同三司”官稱,從鄧騭開始,以後一直沿用。“三司”,就是“三公”——宰相,最高監察長,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我們不知道為什麼不稱“三公”而稱“三司”?“儀同三司”,指鄧騭雖然不是“三公”,但他的權力、部屬、派頭,等等一切,跟三公完全一樣。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官稱)。擢升鄧騭老弟禁宮侍從官(黃門侍郎)鄧悝,當虎賁警衛指揮官;鄧弘、鄧閶,都當宮廷隨從(侍中)。 8、最高監察長(司空)陳寵逝世。 9、五月十五日,赦天下。 10、五月十六日,河東郡(山西省夏縣)垣縣(在山西省垣曲縣)山崩。 11、六月一日,擢升祭祀部長(太常)尹勤當最高監察長。 12、三十七個郡和封國大雨、水災。 六月十三日,皇太后鄧綏下詔:御廚房(太官)、食米供應室(導官)、禦庫房(尚方)、禦衣庫(內署),減少服裝、用具、膳食以及精密編織、豪華富麗的各種物件。規定除非用來祭祀供奉皇家祖廟或皇帝墳墓,稻穀粱米,不准精碾,早晚只准吃一次肉。過去御廚房僅酒類開支,每年費用達二萬萬錢,經此次裁減,每年少數千萬。各郡、各封國進貢,都減少一半以上。把禦花園(上林苑)的獵鷹獵狗,全部賣掉。散佈在各地的皇家離宮、別館,所需要的糧秣薪炭,一律減少儲存的數量。 14、六月二十一日,皇太后鄧綏再下詔,遣散若干宮女,免除劉姓皇族因犯罪而被囚入宮廷當奴婢的處罰,都遣送回家當普通庶民(一次釋放六百餘人)。 15、秋季,七月十五日,下詔京畿衛戍總司令(司隸校尉)、各州州長(刺史):“最近,各郡、各封國,有時發生水旱,妨礙秋天莊稼收割,中央追查責任,憂愁恐慌。可是,各郡、各封國,為了博取豐收的虛名,竟然隱瞞災害,誇張開荒墾田數目。不管逃亡,只管比賽戶口增加。而又掩藏強盜匪徒,使罪犯不能受到國法的懲治。任用官員,不依照法令規定,向中央推薦人才,乖張離譜。貪污橫暴,悲慘惡毒,禍害加到人民身上。州長低著頭,塞著耳,私情私心,包庇部下,上不畏天,下不畏人。政府寬厚相待的恩典,不可能一直仗恃。從今之後,將嚴重處罰。郡長級(二千石)官員,都應考查所屬人民受到的災難,免除他們的田賦租稅。” 16、八月六日(原文“辛卯”,據《後漢書》改),小皇帝劉隆逝世(不滿兩歲)。 八月八日,靈柩暫停崇德前殿。 皇太后鄧綏跟老哥車騎將軍鄧騭、虎賁警衛指揮官(虎賁中郎將)鄧悝,在皇宮之中,秘密決定繼位人選。當夜,派鄧騭“持節”率領皇子和太子乘坐的“青蓋車”(皇孫則乘綠蓋車),到清河官邸,迎接清河王(首府清陽)劉慶的兒子劉祜,在殿中齋戒。 皇太后鄧綏登崇德殿,文武百官都穿上吉服出席(前任皇帝雖死,因新君即位,所以不穿喪服)。劉祜在引導下上殿,鄧綏封劉祜當長安侯。封侯後立即下詔,立劉祜當劉肇(四任和帝)的兒子。由有關官員,宣讀冊立文告,宣讀完畢後,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徐防呈上皇帝印信,劉祜遂正式坐上寶座(六任安帝。本年,劉祜十三歲)。 皇太后鄧綏仍然繼續臨朝聽政,下詔給京畿衛戍司令(司隸校尉)、首都洛陽市長(河南尹)、南陽郡(河南省南陽市)郡長:“每看到前代皇后家族以及他們的賓客門生,橫行暴虐,使國家執法官員,陷於窘境,給人民製造苦難,都因為政府執行法令不夠嚴明,不敢處罰。而今,車騎將軍鄧騭等,雖然心懷恭順,可是家族龐大,人口眾多,親戚不少,奸猾的門客,很多冒犯國家禁條。如果發現,應公開約束,不允許包容庇護。”從此,鄧姓家族犯罪,毫不寬貸。 17、九月,六個州大水成災。 18、九月一日,隕石墜落陳留郡(河南省開封市東南陳留鎮)。 19、九月丙寅日(九月乙亥朔,沒有丙寅),把前任帝(五任殤帝)劉隆,安葬在康陵(四任帝劉肇墓地稱慎陵,劉隆墳墓就在劉肇墓道之旁)。因一連遭受兩次大水,人民對興建皇帝墳墓這項苦差,已不堪負荷。墳墓中應有的陪葬東西以及其他工程,每件事都嚴厲節約,只剩下十分之一。 20、下詔任命北地(寧夏吳忠市西南金積鎮)人梁慬,當西域副指揮官(副校尉)。 梁慬走到河西(甘肅省中西部),正巧,西域(新疆及中亞東部)各國叛變,聯合攻擊駐紮疏勒國(新疆喀什市)的西域總督(都護)任尚(任尚終於把各國逼反)。任尚上書中央求救,中央命梁慬率河西走廊四個郡的羌胡混合騎兵五千人赴援(河西走廊四郡:敦煌郡、酒泉郡、張掖郡、武威郡)。 梁慬還沒有抵達,任尚已經解圍。東漢政府召回任尚,擢升騎兵總監(騎都尉)段禧當西域總督,西域總督府參謀長(長史)趙博當騎兵總監。段禧、趙博固守它乾城(班超當西域總督時,總督府設在龜茲國它乾城)。城垣較小,梁慬認為不夠堅固,於是用詐術說服龜茲王白霸,表示願到龜茲城,跟白霸共同據守,白霸同意。龜茲官員跟人民,堅決反對,白霸概不接受。 梁慬既進入龜茲,急派將領迎接段禧、趙博,集結軍隊約八九千人。龜茲全國叛離國王,跟溫宿(新疆烏什縣)、姑墨(新疆阿克蘇市西北)兩國結盟,集結數万人,包圍龜茲。梁慬出戰,大破聯軍。一連數月纏鬥,聯軍敗退。梁慬乘勝追擊,殺一萬餘人,俘虜數千人。龜茲局勢才告穩定。 21、冬季,十月,四個州水災,降冰雹。 22、清河王劉慶病重,上書請准許埋葬在樊濯(首都洛陽城北之外)娘親宋貴人墓旁。 十二月二十一日,劉慶逝世。 23、十二月乙酉日(十二月甲辰朔,沒有乙酉),廢除“魚龍”“曼延”遊戲(“魚龍”“曼延”,參考前一〇八年註)。 24、宮廷秘書署助理、南陽(河南省南陽市)人樊準,認為儒家學派品質日益低落,必須用政治力量使它提高,於是上書說:“我曾經聽說,君王不可以不學習,光武皇帝(一任帝劉秀)接受天命,使漢王朝政權中興,東征西戰,沒有時間讀書。然而,有時仍放下武器,講求儒家經典,趁著戰馬休息的時候,討論聖人的道理。孝明皇帝(二任帝劉莊)日理萬機,每件事都經過考慮,卻特別關心古書,留意儒家學派五經的學習。每次學校宴會和射擊比賽禮成之後,親自上坐,講解經籍,學者專家,都在堂下恭聽,四方欣喜。而又廣為徵召儒家學派學人專家,安排在政府中重要位置之上。每逢遇到宴會,討論詰難,共同謀求政治進步,教化普及,連期門禁衛武士,羽林軍官,都精通《孝經》。氣質先從神聖君王身上開始變化,然後影響到蠻荒。所以討論這件事的人,稱道盛世時,都肯定一世紀六〇年代跟七〇年代初期的貢獻。而今,專家學人越來越少,離京師(首都洛陽)較遠的地區,尤其嚴重。研究官(博士)只佔座位,卻不講解。儒家學派知識分子只追求表面熱鬧,忘了最基本的忠心,卻記得諂媚阿諛的言語。我愚昧的認為,陛下應頒布詔書,明告天下,連荒村僻壤都去尋訪,廣為徵召文雅書生。等到皇帝(劉祜)上學時,講解經典。” 皇太后鄧綏完全採納,下詔:“三公、部長級(中二千石)官員,每人都有責任推舉保薦隱士和大儒,他們必須有高貴的德行,能讓晚生後進,得到刺激和勉勵。在其中再用心的挑選研究官,一定可以得到適當的人選。” 1、春季,正月一日,東漢王朝(首都洛陽)赦天下。 2、蜀郡(四川省成都市)邊界外西羌部落(龍橋等六個部落·四川省馬爾康縣邛崍山西麓一帶),歸附漢朝。 3、二月二十五日,分割清河國(首府清陽)一部分采邑,另設廣川國(首府廣川),封皇帝(六任安帝)劉祜(本年十四歲)的老弟劉常保當廣川王。 4、二月二十八日,宰相(司徒)梁鮪逝世。 5、三月二日,日食。 6、三月八日,永昌郡(雲南省保山市)邊界外僬饒蠻夷(僬僥,音jiao jiao,古代傳說中的“矮人國”“小人國”)的陸類等部落,全部歸附漢朝。 7、三月十三日,把清河(孝)王(首府清陽)劉慶安葬廣丘(山東省臨清市,後來改名“甘陵”,也稱“英陵”)。由最高監察長(司空)、皇族事務部長(宗正),負責治喪,儀式比照東海(恭)王(首府魯縣)劉彊(參考五八年。劉慶、劉彊,都是從皇太子寶座上罷黜下來的親王。) 8、自從前任帝(四任和帝)劉肇喪事以來,鄧騭兄弟常居留皇宮。鄧騭認為可能受到抨擊,一再請求回家居住,當妹妹的皇太后鄧綏允許。 夏季,四月,皇家師傅(太傅)張禹、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太尉)徐防、最高監察長(司空)尹勤、車騎將軍鄧騭、首都洛陽城防指揮官(城門校尉)鄧悝、虎賁警衛指揮官(虎賁中郎將)鄧弘、禁宮侍從官(黃門郎)鄧閶全封侯爵(張禹封安鄉侯,徐防封龍鄉侯,尹勤封傅亭侯,鄧騭封上蔡侯,鄧悝封葉侯,鄧弘封西平侯,鄧閶封西華侯),采邑全是一萬戶人家。 鄧騭因“定策”(決定皇帝人選)功勳,再增加采邑三千戶人家。鄧騭跟兩位弟弟堅決推辭,得不到批准,三人遂躲開使節,繞道前往皇宮宮門,上書請求;一連上書五六次之後,鄧綏才允許。 9、五月三日,擢升長樂宮保安官(長樂衛尉)魯恭當宰相(司徒)。魯恭上書建議:“依照司法傳統,立秋之日(陽曆每年八月八日),才開始審理輕刑罪犯,一〇三年以後,提前到夏季第一個月(四月),於是州長(刺史)、郡長,遂名正言順的在盛夏之時,對正在田間忙碌的農民,傳訊、拘捕、開庭、審問,一次又一次,拖延個沒完;對上冒犯天時,對下傷害農作。按《月令》:'夏季第一個月(四月)決斷輕刑',意思是:罪行輕微,已經改過的被告,不要長期囚禁,應該立即判決。我愚昧的認為,而今應該照此實行,判決的最後期限,不能超過立秋之日。” 魯恭又上書:“孝章皇帝(三任帝劉炟)為了發揚'三正',光大'三微'(三正三微,參考八五年),特別制定法令,每年冬至之前,所有訴訟,都要全部結案。可是,有些奸惡的法官,不能體會政府的用心,於十一月間捕獲被控死刑的被告時,不管他是不是冤枉,往往立刻誅殺。等到發現新的證據,已不能改正。因之我建議,對死刑重罪,可以延長到十一月月底判決。” 中央政府全都批准。 10、五月六日,封北海王(首府劇縣)劉睦(一任帝劉秀老哥劉縯之孫)的孫兒、壽光侯劉普,繼任北海王(九六年,北海王劉威自殺,王位一直空缺)。 11、九真郡(越南清化市)界外蠻夷夜郎國,歸附漢朝。 12、西域(新疆及中亞東部)總督(都護)段禧等,雖然保有龜茲(新疆庫車縣),可是其他各國仍然抵制。困守一個據點,跟中原本土的道路,完全斷絕,連一份奏章報告,都無法送出。東漢政府高級官員討論,認為西域遠在天邊,又不斷叛變,武裝開墾荒田,費用支出,沒有盡頭,國家無力負擔。 六月二十二日,決定撤銷西域總督,派騎兵總監(騎都尉)王弘,率領關中(陝西省中部)部隊,迎接段禧、梁慬、趙博,跟伊吾盧(新疆哈密縣)、柳中(新疆鄯善縣西南魯克沁城)屯田戰士,全部撤退回國。 柏楊曰: 自七三年東漢政府收回西域,歷時僅三十五年,到本年再次全部喪失。五百年後的七世紀,中國再返西域時,西域已是另一個面目。 任尚在班超手中接到的是一個和睦的、依賴中國如幼童依賴父母的西域,數年工夫,便把全境搞得一片混亂,使各國聯合起來武裝反擊。史書沒有交代原因何在,但可以推斷:貪污、暴虐、侮辱。我們不認為各國是在叛變,而認為各國是在抗暴。一個失職的駐外官員,往往是謀殺兩國邦交的兇手,任尚便是一例。 13、最初,西羌燒當部落(大小榆谷)貴族東號的兒子麻奴,隨著老爹,歸降漢朝(參考八九年),被安置在安定郡(寧夏固原縣)。當時,歸附的羌人,散佈各郡各縣,成為漢人欺侮的對象,郡縣政府官員以及當地土豪劣紳惡霸,對羌人更徵收捐稅,徵調民夫差役,十餘年下來,羌人怨苦憤恨。 稍前,騎兵總監(騎都尉)王弘,西上迎接西域總督段禧,徵調金城郡(甘肅省永靖縣西北)、隴西郡(甘肅省臨洮縣)、漢陽郡(甘肅省甘谷縣)羌民數千騎兵前往。郡縣政府急如星火,強迫發遣。羌人不知道此行只是撤退,而認為可能就留在西域開荒墾田,不再回鄉。不但怨恨,而且恐懼。行軍到酒泉郡(甘肅省酒泉市)時,已有不少羌人背叛逃亡。對逃亡士兵的處分是殘忍的,各郡派出部隊,沿途攔截,甚至追查到所屬的部落,整個部落都被剷平。於是,勒姐、當煎等部落(皆在渭水上游一帶)酋長東岸等,越發驚恐,遂同時拔營,湧向塞外。麻奴兄弟就在大狂奔中,隨著他的部落出塞。 出塞後,各部落謀求團結。先零部落一個支派的酋長滇零跟另一個支派的酋長鐘羌等,大肆燒殺劫掠,隴坻(甘肅省張家川縣)道路,完全斷絕。這時,因為羌人歸附已久,沒有武器,有的拿著竹竿、樹枝,代替鐵槍、鐵矛,有的拿著桌面,當做盾牌,有的拿著婦女化妝用的銅鏡(當時沒有玻璃,鏡子都用銅製),映著日光,假裝是殺人刀鋒。各郡縣在逼反了羌人之後,心驚膽戰,束手無策。 六月二十七日,東漢政府下詔赦免羌人聯合結黨、謀反叛亂之罪。 14、秋季,九月一日,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太尉)徐防,因天災及民變免職。三公因災異免職,從徐防開始。 九月二日,最高監察長(司空)尹勤,因大雨水災免職。 仲長統《昌言》曰: 劉秀對西漢王朝皇帝一連數世都失去權柄的現象,深懷憤恨;對強悍的高級官員控制政府,同樣憤懣。為了補救過去的失策,他做出了過火的改正,東漢王朝的權力,掌握在皇帝之手。雖然名義上有三公的設立,但真正負實際責任的,卻是宮廷秘書署(尚書),三公也者,不過擺樣充數。然而,國家發生災亂時,卻譴責三公。 三公既沒有實權,實權遂轉移到皇后家族,受到寵愛信任的,也只限於皇帝身旁一些宦官奴僕。這些人再引進他們的親戚朋友,成為他們的私黨。在內充滿京師(首都洛陽),在外遍布州郡。賢能和愚惡,恰恰顛倒。把向中央政府推薦人才的工作,當做交易。用最惡劣的人才,治理國家,結果是貪污殘暴,逼迫人民,觸怒四方蠻夷,引起叛變,招致癱瘓。怨憤之氣,一時迸發,陰陽三光(日月星),全都失去秩序,怪異的事情,不斷出現。害蟲吃莊稼,水旱成災難。這都是皇后家族、宦官之類引起的警告,反而把罪狀罩到三公頭上,殺掉他(指西漢十二任帝劉驁殺宰相翟方進,參考七年)或免掉他。使人呼叫蒼天,舉首號啕,痛哭失聲。 從西漢王朝中葉開始,選任三公時,都專門找些謹慎小心,循規蹈矩,熟悉文章典故的人。這不過是女子們的美德,大街小巷,村落城市中多的是這種平凡之輩,怎麼能居於那麼重要的高位?形勢如彼(三公無權),人選如此(盡屬庸庸碌碌),卻盼望三公為國家建立勳業,為人民謀求福利,豈不是距離太遠? 過去,西漢五任帝(文帝)劉恆,對於鄧通,可以說寵愛之至,而宰相申徒嘉仍可以傳訊他,壓壓他的威風(參考前一六二年)。能夠得到這樣的支持,自然不必顧忌左右那些親信侍從。可是,到了近代,皇后家族、宦官奴僕,都掌握大權,官員們對他們的請託,膽敢拒絕,他們氣憤不滿,一定報復,而且能使該官立即陷於無法抵擋的不測之禍,官員哪裡敢糾正他們! 從前,責任重大的,處罰較輕;而今,責任輕微的,處罰卻重。劉秀把三公的權力剝奪,而今剝奪得更乾淨。劉秀雖不把權柄跟皇后家族共享,但已有好幾代不受這項拘束,因為親疏關係,到底不同。人主如果真的尊重三公,交給他們大權,使他們負起責任,而他們在高位之上,卻為害人民,任用蠢材,社會不安,互相控告,天上仍有變異,地下仍有妖孽,那時候,帝王才有理由給他們這種處分。 15、九月十三日,下詔:交通部(太僕)、宮廷供應部(少府),減少御宴樂隊(黃門鼓吹)人數(原有一百四十五人),缺額撥給羽林軍指揮部(左翼總監管轄八百人,右翼總監管轄九百人),用以遴選羽林警衛武士。政府所有官馬以及皇帝不常用的御馬,都減少一半飼料。各種工程,除非是供應皇家祖廟及皇帝墓園,一律停止。 16、九月二十一日,任命皇家師傅(太傅)張禹當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擢升祭祀部長(太常)周章當最高監察長。 17、皇后宮總管(大長秋)鄭眾,寢殿侍奉宦官(中常侍)蔡倫等,都利用情勢,干預政治。周章一再直率的諫言,皇太后鄧綏不能接受。 最初,鄧綏聲稱平原王(首府平原)劉勝長期臥病,貪圖劉隆(五任殤帝)還在懷抱(皇帝越小,皇太后當權的時間越久),遂把劉隆收養作自己的兒子,立他當皇帝。想不到劉隆只有數月生命,逝世之後,文武百官發現劉勝身體健康,並沒有皇太后鄧綏所宣稱的那樣長期臥病,大家一致對他屬意。可是鄧綏有她的考慮,認為第一次沒有立劉勝,第二次才立他,恐怕劉勝銜恨在心,將來報復,後患無窮,這才決定迎立現任皇帝(六任)劉祜。 周章發現人心憤憤不平,於是陰謀發動政變,準備緊閉宮門,誅殺鄧騭兄弟、鄭眾、蔡倫。然後脅迫宮廷秘書(尚書)下詔,罷黜皇太后,把鄧綏囚禁南宮,把劉祜貶到一個偏僻遙遠的封國,改立劉勝當皇帝。可是事機洩露。 冬季,十一月十九日,周章自殺。 18、十一月二十日,下詔京畿總衛戍司令(司隸校尉),跟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并州(山西省及黃河河套地區)二州州長(刺史):“民間受到一項謠言的刺激,驚慌恐懼,拋棄舊有房產,扶老攜幼,奔走在道路之上,生活困窘。應派出官員,前去勸導,他們如果想回本郡故鄉,一律發給政府公文,不想回本郡故鄉的,不要勉強(具有如此衝擊力的謠言,一定有豐富的內容,不把它寫出來,而只寫出政府的反應,事實遂被湮滅)。” 19、十二月十八日,擢升潁川郡(河南省禹州市)郡長張敏當最高監察長。 20、詔書指派車騎將軍鄧騭、征西指揮官(征西校尉)任尚,率北軍(野戰軍)所屬的五個兵團(騎兵、步兵、南越、長水外籍、射擊)以及各郡地方部隊,共五萬人,進駐漢陽郡(甘肅省甘谷縣),防備西羌。 21、本年,十八個郡和封國地震;四十一個郡和封國大水成災;二十八個郡和封國大風、降下冰雹。 22、鮮卑部落(內蒙古東部中部及以北地區)酋長(大人)燕荔陽,到首都洛陽,向東漢皇帝朝賀。皇太后鄧綏賞賜燕荔陽王爵印信、三匹馬拉的赤色車輛。命率領他的部眾,停留在烏桓保安司令(烏桓校尉)所在的寧城(河北省萬全縣)附近,開通邊塞貿易。於是,在首都洛陽興建兩座招待外國人質的賓館,鮮卑一百二十個部落,都派遣人質。 1、春季,正月,東漢車騎將軍鄧騭抵達漢陽(甘肅省甘谷縣),各郡部隊還沒有集結完成,鐘羌部落(青海省澤庫縣一帶)數千人出擊,在冀縣(漢陽郡郡政府所在縣)西方大敗鄧騭軍,殺一千餘人,鄧騭緊張,這時,梁慬從西域被迎回國,剛到敦煌郡(甘肅省敦煌市),中央命他跟他的部隊留下,作為後援。梁慬到張掖(甘肅省張掖市),大破西羌諸部落一萬餘人的聯軍,逃脫的不過十分之二三,斬殺和俘虜七八千人。再挺進到姑臧(武威郡郡政府所在縣·甘肅省武威市),西羌諸部落三百多位酋長,向梁慬投降,梁慬安撫慰問,一律送回故地。 2、總監察官(御史中丞)樊準,因為全國各地連年水旱成災,人民飢餓窮困,上書建議: “御廚房(太官)、禦庫房(尚方)、兵工廠(考工)、禦花園(上林)、皇家魚池(池篽)等各官員,應盡量裁撤沒有用的東西,五府應盡量減少京師(首都洛陽)官員的數目,跟營造建築的工匠(五府:皇家師傅辦公室、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部、宰相府、最高監察署、最高統帥部或車騎將軍府)。受到災害各郡,人民奄奄一息,凋零殘破,不是政府那一點點賑濟,所能拯救,結果,徒有賑濟之名,收不到賑濟之實。因此,我認為,不妨參考前九二年的辦法(時西漢王朝七任帝劉徹在位),派遣使臣,'持節'前往各郡安慰最貧苦的災民,把他們遷移到荊州(湖北省及湖南省)、揚州(安徽省中部及江南地區)莊稼豐收的郡縣。目前,雖然西方有軍事行動,但東方人民性命,危在旦夕,應予以優先處理。” 皇太后鄧綏批准,把國有土地,全部撥給窮苦農民。又擢升樊準跟參議官(議郎)呂倉,同時當代理特級國務官(守光祿大夫)。 二月二十九日,樊準前往冀州(河北省中部南部),呂倉前往兗州(山東省西部),賑濟難民,難民才死裡逃生。 3、夏季,旱災。 五月一日,皇太后鄧綏巡察洛陽城內各政府機關,到兵器管理局(若盧)附設監獄(若盧歸宮廷供應部管轄,平常以囚禁宰相以下部長級高官為主,有時也囚禁平民),親自審問犯人。 其中一個洛陽縣(首都所在縣)政府寄押的囚犯,並沒有殺人,苦刑拷打下,只好自誣,坦承不諱殺人。遍體鱗傷,骨瘦如柴,躺在竹床上,想向皇太后呼冤,可是恐懼身旁的審問官報復,不敢開口。就在被押下去之時,想到機會就要消失,忍不住抬起頭,想要申訴。鄧綏有點察覺,命再押解回來。盤問之下,得到全部真相。鄧綏下令逮捕洛陽縣長,投入監獄,判處他應得的罪。鄧綏御駕還沒有回到皇宮,及時降下大雨。 柏楊曰: 每一個被誣陷的囚犯,都希望遇到鄧綏女士,然而,被誣陷的囚犯千千萬萬,而只出現鄧綏一人,是這位洛陽囚犯之幸,也是千千萬萬其他囚犯的不幸。 西方有句俗話說:“上帝不能跟每一個人同在,所以賜給他一個娘親。”我們藉這句俗話說出我們的心聲:“鄧綏不能跟每一個人同在,所以我們盼望有一個獨立的法庭和一個公正的審判。”這個願望實現時,降落到人間的,不僅是及時雨,將是永久的祥和、平安。 4、六月,京師及四十個郡和封國,大水、大風、降下冰雹(大風把樹拔掉,把房舍摧毀,冰雹大小跟雞蛋一樣,災害嚴重。) 5、秋季,七月,太白星進入北斗星。 6、閏七月七日,廣川王(首府廣川)劉常保(劉祜老弟)逝世,沒有兒子,封國撤除。 7、閏七月癸未日(閏七月乙未朔,沒有癸未),蜀郡(四川省成都市)界外西羌部落(薄申等八個部落·四川省馬爾康縣邛崍山西麓一帶),連同土地,歸附漢朝。 8、冬季,鄧騭任命征西指揮官(征西校尉)任尚、參謀指揮官(從事中郎)河內(河南省武陟縣)人司馬鈞,率各郡民兵,向西羌叛軍發動攻擊,在平襄(甘肅省通渭縣)跟滇零部落(先零部落一支,亦居渭水上游一帶)等數万人會戰。任尚兵團潰敗,被殺八千餘人。西羌軍聲勢大振,東漢政府主力喪失,對西羌遂無法控制。 湟中(青海湖以東)各縣,糧食猛漲,粟米(小米)每石(音dan)值一萬錢,人民死亡,無法統計,而運輸艱難,內地糧秣無法救急。工程部(將作大匠)前任東區勞工營主任(左校令)河南人龐參,因被控犯法,正囚禁兵器管理局(若盧)附設監獄,教他的兒子龐俊上書說:“西州(甘肅省東部)人民雖大批逃亡,徵糧徵兵,仍不停止。大水一再淹沒土地,土地生長力無法恢復。大軍不斷徵召,部隊不斷遠征,已使他們筋疲力盡。農夫不能耕種,勞力用來運輸軍用物資,財產蕩然,全部被政府徵收。田地荒蕪,莊稼無人收割,人民焦急得搓手擦掌,一籌莫展。今年已經如此,還盼望什麼明年秋天?人民已流出最後一滴血汗,精力耗盡,不能再多承受。我認為,與其萬里外運輸糧秣,送到羌人地區,供應軍需,不如暫時停止攻擊,等待敵人衰敗。車騎將軍鄧騭最好返回京師(首都洛陽),只留下征西指揮官(征西校尉)任尚,督導涼州(甘肅省)官民,盡量使他們遷居三輔(即關中·陝西省中部),停止徵調民夫民兵,以幫助農時,停止徵收田賦捐稅,以增加民富,使男人有時間耕種,女屍有時間紡織縫紉。然後,養精蓄銳,抓住對方懈怠良機,出其不意,乘其不備,發動攻擊,則邊疆人民的仇恨可以報復,失敗的恥辱可以洗滌。” 奏章呈上後,正好樊准上書保薦龐參。皇太后鄧綏就在囚徒之中擢升龐參當皇家禮賓官(謁者),命他前往督導三輔各軍。 十一月二十九日,詔命鄧騭回京,只留任尚駐屯漢陽(甘肅省甘谷縣),負責各軍調度。 皇太后鄧綏派使臣馳往中途,送上擢升鄧騭當全國最高統帥(大將軍)的任官令。鄧騭既到洛陽,鄧綏再派藩屬事務部長(大鴻臚)親自迎接,又派寢殿侍奉宦官(中常侍)到郊外慰勞。親王、公主以下,都在道旁等候,引頸盼望。榮寵優渥,聲勢烜赫,震動京師內外。
9、羌部落酋長滇零,在北地(寧夏吳忠市西南金積鎮)即皇帝位,號召居住武都(甘肅省成縣)的參狼部落(甘肅省舟曲縣一帶)以及散佈在上郡(陝西省榆林市南魚河堡)、西河郡(內蒙古準格爾旗一帶)其他支派的羌人部落,使他們切斷隴西(隴山以西)交通線,劫掠三輔(關中·陝西省中部)。於是,一場全面變亂爆發,諸羌部落向南侵入益州(四川省及雲南省),擊斬漢中郡(陝西省漢中市)郡長董炳。 梁慬奉命據守金城(甘肅省永靖縣西北),得到諸羌部落進攻三輔情報,即率軍東進,在武功(陝西省武功縣西)、美陽(陝西省武功縣西北)之間,轉戰纏鬥,一連擊破諸羌部落的攻勢,諸羌部落稍稍受到遏阻。 10、十二月,廣漢郡(四川省梓潼縣)界外,參狼部落(甘肅省文縣一帶)投降。 (胡三省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