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鑑2·後漢興亡

第13章 5、燕然勒石

本世紀中,腐敗透頂的西漢王朝政權,在下坡路上奔馳,終於被他的輔佐大臣王莽,全盤接收。劉邦的西漢王朝滅亡,王莽的新王朝建立。王莽是儒家學派的大儒,上台後刻意推行儒家學派最崇拜的古代政治制度,結果把全國搞得大亂,逼使包括匈奴在內的所有少數民族,與漢人為敵。新王朝僅十五年,便告覆滅。西漢王朝皇族苗裔劉秀,在混戰後統一全國,建立東漢王朝雖然羌民族構兵,西域脫幅,但東漢王朝仍保持相當程度的強大。 1、春季,二月一日,日食。東漢王朝(首都洛陽)皇帝(三任章帝)劉炟(本年二十三歲)下詔,命政府官員保薦“直言”“極諫”人士。 2、荊州(湖北省及湖南省)、豫州(河南省)所屬各郡民兵,討伐漊中(湖南省慈利縣)蠻夷,大破蠻軍。

3、夏季,五月三日,劉炟下詔:“我渴望能見到正直的人士,一直側著身子,等候指教。先來到的,都已傾吐他們的苦悶、積鬱,我略微了解各位賢才的志趣。也盼望他們留在左右,做我的顧問。但我祖父(一任帝劉秀)曾在詔書中說過:'伊祁放勳(堯)考察官員時,要看他們充當公職的能力,不僅看他們說什麼和寫什麼。'所以現在,地方政府中,很多官員出缺,可以全部由他們補充接任。” 4、五月二十日,皇家師傅(太傅)趙憙逝世。 5、班超雄心壯志,企圖把脫幅已久的西域(新疆及中亞東部),重新納入中國版圖。上書中央政府,要求出動武裝部隊,說: “我曾經看到,先帝(二任帝劉莊)為了再通西域,向北攻擊北匈奴汗國(王庭設蒙古國哈爾和林市),向西派出親善使節。鄯善國(新疆若羌縣)跟于闐國(新疆和田市)立即歸附。而今,拘彌國(新疆於田縣)、莎車國(新疆莎車縣)、疏勒國(新疆喀什市)、月氏王國(首都藍市城)、烏孫王國(首都赤谷城)、康居王國(首都卑闐城),也願意歸附。並且願意集合全力,消滅龜茲國(新疆庫車縣),恢復跟我國的交通。只要能消滅龜茲,則西域境內,仍跟我國對抗的,頂多不過百分之一。從前,參加決策的人,都認為:'征服三十六國,等於砍斷匈奴的右臂。'現在,西域各國,從太陽落山的地方算起,沒有一國不接受中國文化,無論國大國小,全都充滿歡欣,進貢奉獻,從不停止。只有焉耆國(新疆焉耆縣)跟龜茲國,對我國始終抵制。

“我從前曾率領官員三十六人(參考七三年),出使絕遠的異域,遇到各種艱險苦難;孤獨無助,困守疏勒國,到今天已經五年。各地蠻夷情形,也獲得相當了解。不論大國小國,他們官員人民的意見,一致肯定:依靠漢朝,猶如依靠上帝。由此判斷,蔥嶺(帕米爾高原)可以超越,龜茲國可以征服。我建議:封龜茲國派到我國當人質的王子白霸,當龜茲國王,派步騎兵數百人,送他返回西域,跟其他國家結盟,組織聯軍,少則數月,多則一年,龜茲就會到手。用夷狄克制夷狄,應是所有謀略中最高明的謀略。 “我看到莎車國、疏勒國,土地廣袤肥沃,牧草茂盛,不亞於敦煌郡(甘肅省敦煌市)跟鄯善國。用不著我國出動龐大兵力,也用不著我國供應糧秣。其中姑墨王(新疆阿克蘇市西北)、溫宿王(新疆烏什縣),又是龜茲派去的,既不是該國的人,而又兇惡殘暴,不得民心,形勢所逼,一定有人向聯軍投降。如果兩國歸附,龜茲孤立,自然瓦解。

“請求陛下把我這份奏章,交付高階層官員討論,參考決定。萬一可以實行,死也無恨。臣班超,地位卑微,幸而神靈保佑,還沒有使我病倒,但願看到西域重新回歸中國,陛下舉起祝福萬年和平的酒杯,向皇家祖廟祭祀獻功。使普天之下,同慶歡樂。” 奏章呈上之後,劉炟深信可以成功,下令研究派遣武裝部隊的可行性。平陵(陝西省咸陽市西平陵鄉)人徐幹,上書皇帝劉炟,請求出軍塞外,當班超的助手。劉炟任命徐幹當副軍政官(假司馬),率領減刑的囚犯和志願從軍的壯士,共一千餘人,前往西域,聽候班超差遣。 在此之前,莎車國認為漢朝不可能再派出軍隊保護自己,就投降龜茲國,而疏勒國保安司令官(都尉)番辰,也起兵叛變。正好徐幹趕到,班超跟徐幹攻擊番辰,大破番辰叛軍,殺一千餘人。準備乘勝進攻龜茲國,認為烏孫王國兵力強大,希望得到協助,於是,上書建議:“烏孫是個大國,擁有戰士十萬人,所以武帝(西漢七任帝劉徹)把公主嫁給他(參考前一〇五年)。到孝宣皇帝(西漢十任帝劉病已)時,終於收到成果(參考前七一年)。現在應該派人出使烏孫,安撫慰問,使他跟我們同心合力。”劉炟採納。

1、春季,二月十七日,東漢王朝(首都洛陽)琅邪(孝)王(首府開陽)劉京(一任帝劉秀子)逝世。 2、夏季,六月十五日,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太尉)鮑昱逝世。 3、六月三十日,日食。 4、秋季,七月二十二日,擢升農林部長(大司農)鄧彪,當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 5、武都郡(甘肅省成縣)郡長(太守)廉範,調任蜀郡(四川省成都市)郡長。 成都(蜀郡郡政府所在縣)繁華,人口眾多,物產豐富,房舍街巷,都緊聚在一起。過去,郡政府一直禁止夜間工作,以防火災。事實上人民不可能夜間不工作,只好互相隱瞞,反而不斷發生火災。廉範到任後,撤銷禁令,只嚴格規定儲水備用。人民無限方便,為此傳播一首歌謠:“廉郡長為什麼來得這麼遲暮/不禁止使用火燭/人民得以安心去做/從前連個短衣裳都沒有/而今卻有五條褲。”

東漢帝(三任章帝)劉炟(本年二十四歲)準備招待即將到首都洛陽朝見的沛王(首府相縣)劉輔(劉炟叔父)等,派皇家禮賓官(謁者)賞賜貂皮袍以及御廚房(太官)的奇物珍果。又派藩屬事務部長(大鴻臚)竇固,“持節”到郊外迎接。劉炟更親自先到設於洛陽的沛國賓館(邸第)視察,事先準備好床帳以及其他所需要的金錢器物,應有盡有,無所不備。 1、春季,正月,東漢王朝(首都洛陽)沛王(首府相縣)劉輔、濟南王(首府東平陵)劉康、東平王(首府無鹽)劉蒼、中山王(首府盧奴)劉焉、東海王(首府魯縣)劉政(一任王劉彊子)、琅邪王(首府開陽)劉宇(一任王劉京子),到首都洛陽朝見。東漢帝(三任章帝)劉炟(本年二十五歲)下詔:劉輔、劉康、劉蒼、劉焉,在朝見時,司儀人員只介紹爵位,不介紹名字(這就是“贊拜不名”,表示尊敬,因四位親王全是劉炟叔父);直到上得寶殿,再行君臣之禮,而由劉炟親自答禮。顯示君王的尊敬和臣屬的榮耀,更超過古代。親王們每次進宮,皇帝都先派輦車迎接,到禁宮宮門才下車步行。劉炟為他們站起來,容貌懇切。皇后以侄媳身份,在帳幕後面參拜,親王們都鞠躬辭謝,心不自安。

三月,藩屬事務部長(大鴻臚)奏請遣送各親王返回封國。劉炟特別命東平王劉蒼,留在京師(首都洛陽)。 2、最初,馬太后遴選扶風(陝西省興平縣)人宋楊的兩位女兒,給劉炟當小老婆(貴人),姐姐宋大貴人生兒子劉慶,封作太子(參考七九年四月)。 陵鄉侯梁鬆的弟弟梁竦,有兩個女兒(梁鬆就是陷害馬援的兇手。參考四九年),也當劉炟的小老婆(貴人),妹妹梁小貴人,生兒子劉肇。竇皇后沒有生兒子,就撫養劉肇,當做自己兒子。馬太后在世時,宋家姐妹很受馬太后的寵愛,後來,馬太后逝世(參考七九年六月),宋家姐妹霎時失去靠山,而竇皇后因為受到劉炟寵愛的緣故,權力迅速膨脹,跟娘親沘陽公主(東海國一任王劉彊的女兒),陰謀打擊宋家姐妹。竇皇后教她的娘家兄弟,在外負責收集宋家雞毛蒜皮的過失。又教服侍宋家姐妹的車夫、宦官,在內負責偵察她們的行動。

這是一個嚴密的鯊魚陣,再小心謹慎的人,都無法逃生。不久,事情爆發。宋大貴人患病,想吃生的菟絲子(植物,中國醫藥上常用的一種營養藥劑),囑咐娘家人送來。竇家班立即抓住機會,指控宋家姐妹用它作法詛咒。劉炟大為震怒,把宋大貴人的兒子,已封為皇太子的劉慶,逐出后宮,寄住承祿觀。 夏季,六月十八日,劉炟下詔:“劉慶精神恍惚,喜怒無常,沒有資格侍奉皇家祭廟。大義之下,可以毀滅親情,何況僅不過貶降?現在,撤銷劉慶的皇太子封號,改封清河王(首府清陽)。皇子劉肇,受皇后(竇女士)親自撫育,在懷抱中便有良好的教養,現在改封劉肇當皇太子。”把宋家姐妹囚禁宮中停屍間(丙舍),命禁宮貼身侍從宦官(小黃門)蔡倫,負責審問。宋家姐妹知道已無生路,雙雙服毒自殺。擔任參議官(議郎)的老爹宋楊免職,逐回故鄉平陵(陝西省咸陽市西平陵鄉)。

劉慶年紀還小(本年,劉慶五歲),可是卻已知道大禍臨頭,恐懼而又小心,口中從不敢提到娘親。做父親的劉炟,又憐又愛,下令給竇皇后:要劉慶的衣服,跟當太子的劉肇一樣。劉肇對這位小哥哥十分親愛,進宮則同住同玩,出宮則同車同轎。 3、六月二十三日,改封廣平王(首府廣平)劉羨當西平王(首府西平)。 4、秋季,八月,在一次宴會之後,有關單位再奏請:遣送東平王劉蒼,返回封國。劉炟批准,並親手寫給劉蒼一信,說:“骨肉本是天性,並不因為血緣遠近,而定親疏。不過每見面一次,感情都比從前一次更重。想到大王久在京師,十分勞苦,應該回國休息,打算在藩屬事務部(大鴻臚)的奏章上簽字,卻不忍下筆,茲派禁宮貼身侍從宦宮(小黃門)送上此信,內心依戀,悲哀不能盡言。”

劉蒼離京之日,劉炟親自送行,流淚分別。再賞賜車轎、衣服、珍寶、馬匹、錢、布,價值在億萬錢左右。 5、九月十日,劉炟前往偃師(河南省偃師縣),再向東走,在卷津(河南省原陽縣西婁莊北)渡過黃河,抵達河內郡(河南省武陟縣)。下詔說:“我因為巡視秋季莊稼,考察收割情形,順便進入河內郡界。裝備輕簡,沒有其他輜重車輛。地方政府不可以徵調民夫修路築橋,官員更不可遠離城郭,或派人迎接奉承,打聽侍候,在眼前跑來跑去,增加麻煩。一切要儉省節約,我只恨自己能不吃粗糙米飯,不能用瓢喝飲涼水!” 九月己酉日(九月己丑朔,沒有己酉),劉炟前往鄴城(魏郡郡政府所在縣·河北省臨漳縣西南鄴鎮)。 九月二十七日,劉炟返回首都洛陽。

6、冬季,十月十九日,劉炟前往長安(陝西省西安市),封蕭何(西漢王朝首任相國)的後裔蕭熊當“酇侯”(蕭何原封酇侯,參考前二〇一年十二月)。再往槐里(右扶風郡郡政府所在縣·陝西省興平市)、岐山(陝西省岐山縣東北)。又往長平(長安坂,陝西省涇陽縣東南),夜宿池陽宮(宮在池陽),東到高陵(左馮翊郡郡政府所在縣·陝西省高陵縣)。 十二月丁亥日(十二月甲午朔,沒有丁亥),劉炟返回首都洛陽。 7、東平王劉蒼患病,劉炟派禁宮貼身侍從宦官陪同名醫,兼程前往診治,問病的使節,在道路上前後相接。又特別指定專用的驛馬車,千里奔馳,向皇帝報告劉蒼每日起居的情形。 1、春季,正月二十九日,東漢王朝(首都洛陽)東平王(首府無鹽)劉蒼逝世,東漢帝(三任章帝)劉炟(本年二十六歲)下詔給親王輔佐宦官(中傅),命“把親王(劉蒼)五〇年代以來所寫的文章和奏章,收集呈報,以便閱覽”。派藩屬事務部長(大鴻臚)“持節”前往東平國治喪。命四姓小侯(四姓:樊、陰、郭、馬。參考六六年)、各封國親王、各公主,都去東平國奔喪。 2、夏季,六月,北匈奴汗國(王庭設蒙古國哈爾和林市)三木樓訾酋長(大人)稽留斯等(駐地在三木樓山),率三萬餘人,直抵五原郡(內蒙古包頭市)邊塞,歸降。 3、冬季,十二月七日,劉炟前往陳留郡(河南省開封市東南陳留鎮)、梁國(首府睢陽)、淮陽國(首府陳縣)、潁陽縣(河南省襄城縣東北潁橋鎮北)。 十二月二十一日,劉炟返回首都洛陽。 4、皇子劉肇被封太子,梁姓家族不敢明目張膽慶祝,但仍在暗中悄悄歡喜。竇姓家族得到消息,既厭惡又恐懼。而竇皇后為了獨占養子劉肇的感情,使竇姓家族成為劉肇唯一的舅家,遂決定斬草除根,毒手伸向劉肇娘親梁貴人姐妹。不斷在劉炟面前打她們的小報告,梁貴人姐妹的寵愛開始衰退。 本年,竇姓家族確知劉炟對梁貴人姐妹已不再有餘情時,發出匿名函件,把梁貴人姐妹老爹梁竦,陷入謀反叛亂大獄。梁竦遂被捕,死在牢獄之中,家屬貶謫到九真郡(越南清化市)。梁貴人姐妹憂愁而死。梁竦供詞中牽連到老哥梁鬆的妻子舞明公主劉義王(一任帝劉秀女),於是劉義王被貶逐到新城(河南省伊川縣西南古城村)。 柏楊曰: 西漢王朝趙合德式的奪床鬥爭,重現於東漢王朝,主要的原因,在於皇后沒有兒子。趙合德也好,竇皇后也好,如果有子,血腥程度,尚可減低。趙合德不過一個美麗的低等動物,沒有兒子就更喪失理智。竇皇后比較聰明,從以後發生的若干行事上,證明她本質並不是一個惡婦,她從婆母馬太后那裡得到啟示,從小撫養劉肇,這比趙合德要高明百倍。可是,她的那些兄弟們卻愚不可及,逼她走上樑山,一擊宋姓姐妹、二擊梁姓姐妹。馬太后雖然嚴厲,卻不殺劉炟親娘賈貴人。因為僅只壓制,怨恨不過就是怨恨,如果發展到流血,怨恨就升級成為怨毒;而怨毒,只有流血才可解除。竇家班在馬太后成功的模式裡,犯下最大錯誤:殺了劉肇的娘親,這是一顆足以使竇姓家族毀滅的定時炸彈。聰明和智慧,在此一線上看出分際。 5、順陽侯馬廖,謹慎小心,但性格寬厚,反應緩慢,對子弟們不能嚴格管教。以致馬家子弟,驕傲奢侈,為非作歹,不可一世。皇家圖書館研究官(校書郎)楊終,寫信警告馬廖,說:“閣下地位十分尊貴,四海之內,都仰望你的風采。可是,你的弟弟們(馬防、馬光)年紀輕輕,血氣正剛,既沒有竇長君退讓的胸襟(西漢五任帝劉恆的妻子竇皇后,兄長竇長君,謙虛恭敬,從不敢用他的富貴在別人面前炫耀。參考前一七九年),反而喜愛結交一些輕浮狡獪沒有品格的朋友。假使一直這樣放縱他們,不加教誨,使他們認為理所當然。回顧過去史蹟往事,我為你們馬姓家族寒心。”馬廖不能接受。 馬防、馬光兄弟,財產之多,以億作為單位計算,在首都洛陽大興土木,建築豪華宅第,連綿相接,佈滿街道,食客多達數百人。馬防更在邊疆地帶,大量放牧牛馬,向羌人或其他胡人,勒索捐稅。劉炟大不高興,不斷譴責,凡是可以禁止的方法,都用出來。馬家班得不到皇帝支持,權勢自然走向下坡,食客們也逐漸離散。 馬廖的兒子馬豫,當步兵指揮官(步兵校尉),對所受的限制,表示不滿,在信件中提出抱怨。有關單位得到這些信件後,立即彈劾馬豫,更一併彈劾馬防、馬光:“豪華奢侈,衣食住行,超過他們的身份,污染聖明的禮教!應一律免除官職,遣回他們的封國。” 劉炟批准。然而,在馬家動身上路的前夕,劉炟下詔:“舅父一家,全都遣返封國。每年四季祭祀先後(馬太后),舅家就沒有人助祭,使我感傷。現在,特准許侯馬光,留在首都洛陽,閉門思過,有關單位不必再提異議,以成全我們甥舅之情。” 馬光比馬防稍為收斂,所以劉炟把他留下。稍後又擢升馬光“特進”(朝見時位置僅次三公之下,侯爵之上)。馬豫隨老爹回到封國(馬廖封“順陽侯”,封國在今河南省淅川縣東南),不知道什麼原因,再被逮捕,死在監獄苦刑拷打之下。後來,劉炟又下詔,命馬廖返回京師(首都洛陽)。 6、馬家班傾覆,竇家班填補留下的真空,權勢直線上升。竇皇后的老哥竇憲,當宮廷隨從(侍中)兼虎賁警衛指揮官(虎賁中郎將)。老弟竇篤,當禁宮侍從官(黃門侍郎)。兄弟都在宮廷服役,不斷接受賞賜,喜愛結交賓朋食客。 最高監察長(司空)第五倫上書皇帝,忠告說:“我私下觀察:虎賁警衛指揮官竇憲,是皇后的至親,統御皇家禁軍,出人宮廷,年紀正壯,而志向高潔,謙虛謹慎,又樂於為善,這誠然是他喜愛知識分子和他們結交的方法。然而,凡是奔走於皇親國戚權貴之門的人士,大多數都本身有麻煩,或受到政治禁制,尤其很少能有安貧守分的節操。官場中一些墮落的人,更互相吹捧推薦,大量湧向他的家門,這正是驕傲放蕩的溫床。三輔(即關中,陝西省中部)人士曾經有一項結論:'受皇親國戚連累而剝奪政治權利,仍要靠皇親國戚恢復。猶如喝醉了酒,要他清醒,還得再喝酒。'陰毒險惡、趨炎附勢之流,實在不可以親近。我愚昧的建議陛下和皇后:嚴格訓令竇憲等閉門自守,不准許他們胡亂交結知識分子出身的官員人物(士大夫)。災害還沒有萌芽成形,就應設法防止。這樣,竇憲才能永遠保持榮華富貴。君臣同歡,沒有絲毫間隙,這是我最大的願望。” 竇憲仗恃妹妹是皇后,權威日重,從親王、公主以下,以及陰姓家族、馬姓家族,都對他十分畏懼,不敢冒犯。竇憲曾用象徵性的價錢,強行購買沁水公主劉致(二任帝劉莊的女兒)的莊園,劉致不敢拒絕。後來,有一天,劉炟經過那裡,詢問竇憲,竇憲暗中喝阻左右的人不要照實回答。過了些時,劉炟忽然發覺真相,大發雷霆,把竇憲叫來,咆哮說:“你想一想你的罪惡,強奪公主莊園時,那種氣勢,跟趙高指鹿為馬(參考前二〇七年)有什麼差別?越想越使人驚駭懼怕。往年,先帝(二任帝劉莊)在任時,常教陰黨、陰博、鄧疊三人,互相監視檢舉,所以各皇族貴戚沒有一家敢於犯法;而今,連尊貴的公主都被掠奪,小民還能活下去?國家拋棄你竇憲,就像拋棄一隻小鳥、一隻腐爛了的臭老鼠。” 竇憲大為恐懼,妹妹竇皇后改穿小老婆的衣服,向劉炟求情討饒,經過很久時間,劉炟的怒氣才算平息;命把莊園還給劉致。對竇憲雖然不用法律制裁,但也不教他擔任重要官職。 司馬光曰: 臣屬最大的罪惡,莫過於欺騙君王。所以聖明的君王,對臣屬的欺騙行為,無不深惡痛絕。劉炟斥責竇憲指鹿為馬,十分恰當。可是他卻對竇憲不予處罰,奸臣還有什麼顧忌?君王之對臣屬,最大的困難是不知道誰是邪惡之輩,既然已經發覺,而又不肯制裁,反而不如不發覺更好。為什麼?他為非作歹,害怕在上位的人知道,心裡還有一點畏懼。上位的人已經知道,而竟平安無事,他就連這一點畏懼都沒有了,大膽放縱,將更毫不在乎。所以,知道哪個人有才能,卻不任用,知道哪個人沒有才能,卻不摒除,是當領袖的最大戒條。 7、下邳國(首府下邳)人周紆,當洛陽(首都所在縣)縣長(令),就任之後,首先詢問地方惡霸姓名;縣政府官員把土豪劣紳名單呈報給他,週紆厲聲說:“我指的是皇親國戚——馬、竇家的子弟,誰管這些販夫走卒?”部下了解他的決心之後,互相競爭著用激烈的手段打擊不法行為,皇親國戚們吃了幾次悶棍之後,不敢放肆。首都洛陽的治安,恢復良好。然而,不久就發生竇篤事件。竇篤夜間出遊,停留在“止姦亭”,亭長霍延拔出寶劍,直指竇篤,破口大罵。竇篤報告劉炟,劉炟命京畿衛戍總司令(司隸校尉)、首都洛陽市長(河南尹),到宮廷秘書署(尚書)接受審問。再派武裝衛士逮捕週紆,囚禁司法部(廷尉)詔獄。數日之後,才赦免釋放。 柏楊曰: 醬缸文化培養出絕對相反的兩種極端性格:一端是自卑,自卑到自願毀棄自己的人格;一端是自傲,自傲到樂於毀棄別人的人格。 週紆的故事,再次為我們提供例證。竇馬兩家兇暴,令人切齒,但周紆不是一個暴徒,而是一個法官。竇篤如果犯法,可以處罰,不可以侮辱。霍延破口大罵,是一種絕對的自傲。一般人看見他對權貴都敢如此毫無忌憚,往往感覺到大快人心。然而,對小民固不可侮辱,對權貴同樣不可侮辱。霍延只是狗仗人勢而已,主人教他咬權貴,他就去咬權貴,一旦換了主人,反過來教他咬小民,小民可能立刻死於劍下。 公平正直的氣質,建立在自尊之上,不因為你是權貴就特別優待,也不因為你是權貴就特別嚴苛。週紆向權貴挑戰,我們十分敬佩,但用這種方式挑戰,後遺症是可怖的。我們固不同意竇篤的犯法夜遊,但也不允許霍延的破口大罵——向權貴破口大罵,或向小民破口大罵,都不是健康的認知。 我們追求的不是逞一時之快,而是萬世太平。 8、劉炟擢升班超當全權參謀長(將兵長史。統帥之下,有參謀長,軍政官;不設統帥而僅設參謀長,則稱全權參謀長,具有統帥同等權力)。擢升徐幹當作戰軍政官(軍司馬),另派皇城治安官(衛候)李邑,護送烏孫王國(首都赤谷城)使節回國。 李邑到了于闐國(新疆和田市),恰好龜茲國(新疆庫車縣)正在向疏勒國(新疆喀什市)發動攻擊,嚇得手足失措,不敢前進。遂上書指出:西域(新疆及中亞東部)絕對不可能歸附漢朝。又大肆攻擊班超:“擁嬌妻,抱愛子,貪圖外國歡樂,不再思念漢朝。”班超聽到這種攻擊,沮喪說:“我雖然不是曾參,卻遇到曾參所遇到的三次讒言(參考前三〇八年),恐怕中央對我起疑。”遂跟妻子離婚。 劉炟深知班超忠心,下詔責備李邑說:“即令班超擁嬌妻,抱愛子,然而,漢朝派遣軍千餘人之多,每人都在思念家鄉,豈能跟班超同心?”命李邑晉見班超,留下當差,再下詔給班超:“如果李邑適合在西域工作,就教他當你的部下。” 班超卻命李邑護送烏孫王國派當人質的王子,返回首都洛陽。徐幹對班超說:“李邑前些時陷害你,打算剷除我們經營西域的成果,為什麼不抓住詔書的指示,把他留下來,再另外派別人送人質回京?”班超說:“你的見識太不廣了,正因為他陷害我,我才派他回去。只要我自己覺得所作所為,無愧于心,何必在乎別人評論?為圖一時稱心快意,把他留下,不是忠臣。” 9、劉炟任命宮廷隨從(侍中)會稽(江蘇省蘇州市)人鄭弘,當農林部長(大司農)。 從前,交趾州所屬的七個郡(日南郡、九真郡、交趾郡、合浦郡、鬱林郡、蒼梧郡、南海郡),向首都洛陽運輸糧食等物產,都要先運到東冶(福建省福州市),再用船舶從海路北上,風高浪急,波高濤險,不斷發生船沉人亡慘劇。 鄭弘接管農林部後,奏請中央,開鑿零陵郡(湖南省永州市)、桂陽郡(湖南省郴州市)間山道。從此,交趾州跟中國腹地,道路暢通無阻。 (前一一二年,中國攻擊南越王國時,伏波將軍路博德從桂陽出發,戈船將軍嚴從零陵出發。當時已有山道,百餘年來,可能斷阻,鄭弘特予修復)。在職二年,為國家節省億萬經費。正逢天下大旱,邊疆又有警報,人民糧食不足,可是國庫充實。 鄭弘又奏請免除若干地方政府進貢的物產,減少人民差役,紓解民間饑饉。劉炟批准。 1、春季,閏正月十五日,東漢王朝(首都洛陽)濟陰(悼)王(首府定陶)劉長(二任帝劉莊子)逝世。 2、夏季,四月二十四日,分割東平國(首府無鹽)部分采邑,封前東平(獻)王劉蒼(劉秀子)的兒子劉尚,當任城王(首府任城)。 3、六月七日,沛(獻)王(首府相縣)劉輔(一任帝劉秀子)逝世。 4、很多文武官員指控:“各郡、各封國所保薦的人才,都不能稱職,越來越不負責任,工作效率日趨低落,責任在地方政府。”東漢帝(三任章帝)劉炟(本年二十七歲)命高階層官員會議討論。藩屬事務部長(大鴻臚)韋彪上書說:“政府應該以選拔賢能人才,為主要任務。而賢能人才,應該以孝順父母為第一要件。所以,求忠臣必於孝子之門(《孝經》語)。普通一個人,品德和行為,很少能同時都臻上乘,所以,'孟公綽到晉國擔任趙、魏兩家的家臣,勝任愉快。但他沒有能力擔任滕國、薛國的國務官(大夫)。'(語見《論語·憲問篇》孟公綽是魯國的國務官,清心寡欲,與世無爭,如果去晉國當趙、魏兩大豪族的門客,每日可以無為而治。可是,如果教他當滕國、薛國那些芝麻小國的政府官員,主持政務,事情繁瑣,責任又重,他就乾不下去。)忠孝的人,心地純厚。舞文弄墨,總是想把人套住的官吏,則比較涼薄。選拔賢能人才,第一應考慮到的,是他的品德和才能,不應看他的出身背景和有沒有烜赫門第。主要關鍵在於郡長跟封國宰相。郡長跟封國宰相賢能,他所推薦的人才,才可能是人才。” 接著,韋彪第二次上書:“政府神經中樞,是宮廷秘書署(尚書)。秘書(尚書)人選,豈可不特別慎重!而最近卻很多是從中下級官員中超級擢升的,雖然熟悉法令條文,作簡報時,口舌伶俐,應對如流,卻不過是一點小聰明,這種人大都沒有擔負重大責任的能力。請三思虎圈管理員(嗇夫)對話的敏捷跟周勃反應遲鈍所建的功勳(參考前一七七年。)” 劉炟都接受。韋彪,是韋賢的玄孫(韋賢,西漢十任帝劉病已的宰相,參考前七一年六月)。 5、秋季,七月二十三日,劉炟下詔:“法律明文規定,審問官只能使用下列三種方式取得口供:鞭打、棍擊、命被告站立。《令丙》(刑法篇名)對刑杖的長短大小,都有規定。(前一四四年,西漢六任帝劉啟規定:刑杖長五尺,握手處直徑一寸,末端薄半寸,削去竹節。)可是,自從大獄興起(指楚王劉英案件,參考七一年)之後,審問用刑,多數殘忍。諸多鉗鎖脖子,錐刺肌膚,慘號震天,悲苦之極。念及痛楚,使我驚駭。現在規定,應在秋冬兩季審理訴訟,明白列出禁止事項。” 6、八月十一日,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太尉)鄧彪免職。擢升農林部長(大司農)鄭弘當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 7、八月二十日,劉炟下詔改變年號(之前是建初九年,之後是元和元年)。 八月丁酉日(八月甲寅朔,沒有丁酉)。劉炟南下視察。下詔:沿途郡縣,不可以預先準備食物侍候。最高監察長(司空)所屬單位,將自帶器材,修理橋樑。如果派人接送歡迎或打聽行程的,地方政府首長應負連帶責任。 8、九月十八日,劉炟抵達章陵(湖北省棗陽市南)。 十月七日,再去江陵(江陵國首府·湖北省江陵縣)。在歸途中,前往宛城(南陽郡郡政府所在縣·河南省南陽市)。召見前臨淮郡(江蘇省泗洪縣南)郡長、宛縣人朱暉,任命他當宮廷秘書署執行官(尚書僕射)。朱暉在臨淮郡郡長任內,對人民有德政,人民歌頌他說:“不懼不畏/南陽朱暉/官員害怕他的德威/人民思念他的恩惠。”當時,因犯法免職,在家閒住(朱暉把郡政府高級職員用苦刑拷死在監獄之中,被州政府指控,朱暉免職),所以劉炟召見他任官。 柏楊曰: 朱暉本是一個苦刑拷打、致人於死的酷吏。只因人事關係,鷂子翻身,忽然躍進政府最高中樞,連當初免他職的州政府官員,都在他權勢籠罩之下。而就在本年,劉炟剛頒布過禁止苦刑拷打詔令。這是一種諷刺,使人民對政府喪失信心。因下令禁止苦刑拷打的人,正是鼓勵實施苦刑拷打的人。 十一月七日,劉炟返回首都洛陽。 宮廷秘書(尚書)張林,建議:“地方政府經費不足,最好由政府製造煮鹽工具專賣,恢復武帝(西漢七任帝劉徹)時代的物質調節法。”朱暉堅決反對,說:“物質調節法,使政府官員跟商人沒有分別。鹽具如果政府專賣,鹽民將怨恨政府,不是聖明君王所做的事。”劉炟大發脾氣,嚴厲責備所有宮廷秘書(尚書),朱暉等驚恐,自投監獄囚禁。三天后,劉炟下詔釋放,說:“我樂於聽到反對的聲音,老先生沒有罪,我責備的話有點過分,為什麼自投監獄?”朱暉遂宣稱有病,不肯再在議案上署名。宮廷秘書長(尚書令)以下,張皇失措,對他說:“我們正面對斥責,怎敢裝病?恐怕禍不可測。”朱暉說:“我年將八十,蒙受恩寵,參與最高機密,應該以死回報。如果認為不可以,卻順著上級旨意,昧著良心,那就違背了當臣僚的大義,現在我耳朵聽不見、眼睛看不見,只等誅殺。”閉口不再說話,各位宮廷秘書不知道如何因應,只好共同彈劾朱暉。劉炟這時怒氣已息,命對朱暉不必追究。過了數日,劉炟派值班的禁衛官(直事郎)問候朱暉,又派御醫看病,御廚房(太官)送飯,朱暉這才恢復辦公,向劉炟謝恩。劉炟再賞賜他錢十萬、布一百匹、衣服十套。 9、魯國(即東海國·首府魯縣)人孔僖、涿郡(河北省涿州市)人崔駰(音yin),一同在首都洛陽國立大學(太學)讀書,互相切磋,談論西漢七任帝(武帝)劉徹,認為劉徹最初登基時,崇信儒家學派,五六年間,被稱為有老爹劉啟(六任景帝)、祖父劉恆(五任文帝)的政績;可是後來放縱自己,遂拋棄了從前的善行。 鄰房另一位大學生梁鬱,聽到這些議論,上書皇帝,檢舉孔僖、崔駰誹謗先帝,借古諷今,譏刺當前政治。案件交付有關單位調查,崔駟先被官員傳訊審問;孔僖發現事態嚴重,上書答辯,說: “誹謗的意義,原是指並沒有這件事,而作虛偽的誣陷。至於孝武皇帝(西漢七任帝劉徹),他的美惡得失,統統顯示在史書之上,寫得比日月在天還要明白,我們不過把史書上的記載,用口頭再說一遍而已,並沒有任何虛構。皇帝這個角色,無論做好事或做壞事,天下沒有人不知道,人們根據這些來評論,無法用誅殺遏止。 “而且,陛下即位以來,無論政治、禮教,都沒有過錯,而恩德反而增加。這種情形,天下也沒有人不知道。我們譏刺些什麼?假如我們抨擊的是事實,政府固然應該改正;即令我們抨擊的不是事實,政府也應包容。我們又有什麼罪?陛下不在基本上著眼,考慮到百年大計,而一味忌諱,只求快一時之意。我們被誅殺,不過一死。一死就一死,只怕天下人將因這件事提高警覺,改變思考方式,揣摩陛下的心理狀態,從今之後,再遇到政府有錯誤,終不肯多說一句。 “齊國國君姜小白(十六任桓公),親自宣揚前任君王的罪惡,以爭取管仲,然後文武百官才能獻出全副忠心。(《國語》上說:魯國把管仲繩捆索綁,送回齊國。姜小白親自到邊界上迎接,盛宴招待。姜小白說:“我老哥姜諸兒在位時,興築高台,每天打獵,不問國家大事,瞧不起知識分子,而只喜愛美女。宮廷之中,九妃六嬪,小老婆有數百人,吃必吃精細的,,穿必穿華美的衣,可是戰士們卻挨俄受凍。請問:我應該怎麼辦?”)而今,陛下卻打算替十世以上的祖先,掩蓋事實(十世,不是以輩分計,而是以順序計;從劉炟上推,二世劉莊、三世劉秀、四世劉箕子、五世劉欣、六世劉驁、七世劉奭、八世劉病已、九世劉弗陵、十世劉徹。顯然的,當中還少了兩世,一是劉嬰、一是劉賀),豈不是跟姜小白大不相同!我恐怕主管單位突然定案,銜恨蒙冤,再不能陳述,將使後世評論,擅自把陛下比做昏君,難道再使子孫也追溯掩飾?我現在就匍匐宮門之外,等候誅殺。” 劉炟看到後,下詔:“不要受理這件控案。”並任命孔僖當圖書管理員(蘭台令史)。 柏楊曰: 孔僖的勇氣,使人崇敬。他跟崔駰,應是中國冤獄史上最幸運的兩個知識分子,因為他們終於遇到用理性可以說服的君王。不過,孔僖的觀點:“假如我們抨擊的是事實,政府固然應該改正,即令我們抨擊的不是事實,政府也應包容。”恐怕是知識分子一廂情願的想法——一種理想主義的想法。對暴君暴官而言,他所以怒火沖天,興起大獄,往往不是因為你抨擊的不是事實,恰恰相反,而正因為你抨擊的硬是不折不扣的事實。你抨擊的離譜太遠,他還有原諒你的可能性,而你嚷嚷他患有梅毒,偏偏他真的患有梅毒,反應才強烈而殘忍,他不會“改正”,他只會憤恨你使他露出原形。 梁鬱的作為,使人興起唾他的臉的衝動。但直到今天為止,這種一臉忠貞鯊魚之輩,仍遍地皆是。不是人們特別喜愛打小報告,而是製度如此。有什麼制度,就有什麼樣的行動反應,當社會風氣以告密為榮,認為告密就是效忠時,我們又如何唾得完?又如何特別要唾某一人二人! 10、十二月一日,劉炟下詔:“以前因違犯'妖言'罪,而三族被剝奪政治權利的(三族:父族、母族、妻族),一律恢復。但仍不可以擔任警衛值宿禁宮。” 11、廬江郡(安徽省廬江縣)人毛義、東平國人鄭均,都以正義的行為,聞名鄉里。 南陽郡(河南省南陽市)人張奉,敬慕毛義的名望,前往拜訪。剛剛坐定,政府公文恰好到達,任命毛義代理安陽(河南省正陽縣南)縣長(當時,毛義是安陽縣警察官)。毛義捧著公文到後堂報告娘親,興奮之情,溢於言表。張奉看到毛義這種傖俗表現,大感失望,告辭而去。後來,毛義的娘親去世,政府再徵召他當官,毛義一一拒絕。張奉嘆息說:“對賢能的人,不可以隨便評估。當年的興奮,原來只是為了討娘親的歡心。” 鄭均的老哥,在縣政府當官(《東觀漢記》:鄭均老哥鄭仲,在縣政府當鄉村警察),常貪污受賄。鄭均規勸他,老哥全不接受。鄭均就到外縣給別人做工,一年有餘,把工資送給老哥,說:“錢用光了,可以再賺。官員貪污受賄,一旦被控,終身廢棄。”老哥被他感動,遂成為清官。鄭均做官做到宮廷秘書(尚書),免職回鄉。 劉炟下詔褒揚毛義、鄭均,每人賞賜稻穀千斛。每年八月,由地方政府官員問候起居平安,另外再賞賜羊、酒。 12、武威郡(甘肅省武威市)郡長孟雲,上書說:北匈奴汗國(王庭設蒙古國哈爾和林市)願恢復對漢朝的貿易;劉炟批准。北匈奴軍區總監(大且渠)伊莫訾王等,驅趕牛馬一萬餘頭南下,準備跟漢朝交換物資。南匈奴(王庭設美稷)湖邪屍逐侯鞮單于(二十八任)攣鞮長,得到消息,派出輕裝備部隊,從上郡(陝西省榆林市南魚河堡)出發,在中途攔腰突擊,奪取大部分牲畜而回。 13、劉炟再一次派副軍政官(假司馬)和恭,率軍八百人,增援西域(新疆及中亞東部)全權參謀長(將兵長史)班超。 班超得到生力軍後,徵召疏勒國(新疆喀什市)、于闐國(新疆和田市)兩國部隊,攻擊莎車(新疆莎車縣)。莎車王用金銀財寶賄賂疏勒王忠(姓不詳),忠於是背叛東漢政府,下令他的部隊退出戰場,向西撤退到烏即城(今地不詳)。班超遂改封忠的主任秘書(府丞)成大當疏勒王,動員所有仍效忠東漢的部隊,攻擊烏即城。同時派人說服來協助忠的康居王國(首都卑闐城)遠征軍,把忠帶回康居;烏即城終於投降。 (班超於七四年封忠當疏勒王,忠之背叛,使班超遇到進入西域後最大的困難,圍攻烏即城半年之久,無法攻破。而康居王國的救兵卻越過蔥嶺抵達,班超就更無法取勝,形勢窘迫。當時,月氏王國正好跟康居王國締結婚姻之好,邦交親密。班超派出特使,用豐厚的綢緞、布匹、財寶,贈送月氏國國王,由月氏國國王說服康居國國王,康居態度遂作一百八十度轉變,裹脅忠等而去。) 1、春季,正月五日,東漢王朝(首都洛陽)皇帝(三任章帝)劉炟(本年二十八歲)下詔:“法令規定:'婦女生兒子的,免除她丈夫的人頭稅三年。'(前二〇〇年,西漢一任帝劉邦為鼓勵增加人口,有此規定。)現在再規定:懷孕的婦女,賞賜她養胎稻穀,每人三斛,免除她丈夫的人頭稅一年。本詔書即是法律。” 劉炟再下詔給三公:“一般傖俗的官員,只注意外表工作,似是而非,我討厭透了他們。真正苦幹的官員,無不誠誠懇懇,樸樸實實。每天考察他的功勞,好像達不到標準;可是每月考察他功勞,卻家足民安,成果超卓。像襄城(河南省襄城縣)縣長劉方,官員人民異口同聲,稱他提綱挈領,一點也不瑣碎。雖然沒有其他特別奇異的表現,但已接近我的要求。有些人認為:苛暴就是洞察;尖刻就是聰明;主張對罪犯從輕發落,就是厚道;主張對過失從重懲處,就是威信。一旦有了這四種觀念,人民一定怨恨。我屢屢頒布詔書,使節在道路上前後相接,可是政風並不更好,而人民仍然有身陷法網的事。毛病出在哪裡?責任由誰負擔?盼望各位官員,勉勵深思,遵守過去的法令,使我安心。” 2、北匈奴汗國(王庭設蒙古國哈爾和林市)酋長(大人)車利涿兵等,投奔漢朝,共有七十三批人。當時,北匈奴越發衰弱,文武官員以及廣大的部眾,紛紛背叛逃亡。南匈奴(王庭設美稷)在南方攻擊它,丁零部落(西伯利亞貝加爾湖畔)在北方攻擊它,鮮卑部落(內蒙古西遼河上游)在東方攻擊它,已歸附漢朝的西域(新疆及中亞東部)各國,在西方攻擊它。四面都是敵人,再不能自立,遂向更遠的地方遷移(王庭西遷至西海附近)。 3、南匈奴湖邪屍逐侯鞮單于(二十八任)攣鞮長逝世。伊伐於慮鞮單于(二十五任)攣鞮汗的兒子攣鞮宣繼位,是為伊屠於閭親單于(二十九任)。 4、《太初歷》實施迄今,已百有餘年(前一〇四年,西漢政府領布曆法。因該年是西漢王朝太初元年,故稱“太初歷”,特徵是以正月作為每年的第一個月)。初一日、十五日,跟月亮的圓缺,逐漸不能吻合,稍晚數日(十五日本應月圓,現在十七日、十八日,月才能圓)。劉炟命天文學家編䜣、李梵等,重新校正,作《四分歷》。 (新王朝建立時,廢除《太初歷》,改用《三統歷》,《三統歷》以十二月作為每年的第一個月。東漢王朝建立,再廢除《三統歷》,恢復《太初歷》。) 二月四日,啟用《四分歷》。 5、劉炟當太子時,向東郡(河南省濮陽市西南)郡長、汝南郡(河南省平輿縣西北射橋鄉)人張酺(音pu)學習《尚書》。 二月六日,劉炟往東方視察,抵達東郡。引導張酺,以及張酺的學生跟郡政府各級官員,一齊到大廳落座。劉炟先以學生的身份行禮,由張酺講解《尚書》中的一篇,然後恢復君臣身份,由張酺向劉炟叩頭。劉炟特別頒發賞賜,每人都十分滿意。 劉炟經過任城(任城國首府·山東省濟寧市東南)時,前住鄭均家,賜給他宮廷秘書(尚書)的俸祿(宮廷秘書秩俸年六百石,每月七十石),支領終身。時人稱之為“白衣秘書”(官員衣服都有刺繡,平民衣服沒有刺繡,稱“白衣”,也稱“素衣”)。
6、二月十五日,劉炟到定陶(濟陰郡郡政府所在縣·山東省定陶縣),舉行親自耕田儀式。 二月二十一日,前往泰山(山東省泰安市北),焚燒木柴,祭祀上天,並到奉高(泰山郡郡政府所在縣·山東省泰安市東)。 二月二十二日,在汶上(汶水之畔。汶水,流經泰安市南)皇家大會堂(明堂。西漢七任帝劉徹所建,參考前一〇九年)祭祀五色帝(參考前一六五年四月)。 二月二十六日,赦天下。 二月二十八日,前往濟南國(首府東平陵)。 三月十日,前往魯國(即東海國·首府魯縣)。 三月十一日,在魯國闕里(山東省曲阜市城內,孔丘的故居),祭祀孔丘以及孔丘的七十二位學生,製作六代音樂(六代:姬軒轅、伊祁放勳、姚重華、姒文命、子天乙、姬發),並接見孔姓家族二十歲以上的男子六十二人。劉炟問孔僖,說:“今天的集會,對你們孔家,是不是一項榮耀?”孔僖回答:“我聽說,聖明的君王,沒有人不尊師敬道。現在陛下以最尊貴的身份,親自駕臨我們卑微的街巷,完全為了尊敬先師(孔丘),更發揚陛下神聖的品德。至於榮耀,實不敢當。”劉炟大笑說:“不是聖人的子孫,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任命孔僖當王宮禁衛官(郎中)。 7、三月十三日,劉炟抵達東平國(首府無鹽),追念前王(獻王)劉蒼,告訴劉蒼的兒子們說:“想念他這個人,來到他的家鄉,房舍還存,人已死亡!”流下眼淚,沾濕衣襟。又到劉蒼墳墓,用太牢(牛豬羊各一)祭祀。親自到祠堂祭拜牌位,哭泣盡哀。 當初(六一年),劉蒼從京師回國,驃騎將軍府官員丁牧、週栩,受到劉蒼禮賢下士的感動,不忍離去。遂轉任親王府家臣,已達十年(迄今二十五年),侍奉劉蒼祖孫三代(一任獻王劉蒼、二任懷王劉忠、三任孝王劉敞)。劉炟知道之後,召見他們,既悲憫他們久居下位,又準備宣揚叔父劉蒼的美德,遂擢升二人當中央政府參議官(議郎)。 三月十六日,劉炟前往東阿(山東省陽谷縣東北阿城鎮),北行,登太行山,到天井關(山西省晉城市南)。 夏季,四月六日,返回首都洛陽。 四月十一日,祭祀皇家祭廟,向父祖在天之靈,報告視察四方的經過。 8、五月,改封江陵王(首府江陵)劉恭當六安王(首府舒縣)。 9、秋季,七月二十三日,劉炟下詔:“《春秋》尊敬'三正',重視'三微'(周王朝以十一月,商王朝以十二月,夏王朝以正月,為一年的第一個月,稱“三正”,這時萬物蟄伏冰凍的大地下,行動緩慢,人們無法察覺,所以,也稱“三微”)。現在規定:每年十一月、十二月,不准處決囚犯,只准十月處決囚犯。” 10、冬季,南匈奴(王庭設美稷)單于(二十九任)攣鞮宣,派軍向北推進,跟北匈奴(王庭設西海附近)溫禺犢王,在涿邪山(蒙古國巴彥溫都爾山)發生遭遇戰。南匈奴軍大勝,斬殺及俘虜北匈奴人民和家畜後,撤退。 武威郡(甘肅省武威市)郡長(太守)孟雲,上書說:“北匈奴早已跟我國和解,南匈奴再去搶奪,北匈奴單于(名不詳)會認為我國在玩弄他們,可能侵犯邊塞。最好使南匈奴單于把搶奪北匈奴的人民和家畜,全部歸還,用來化解北匈奴的敵意。” 劉炟命文武百官在金鑾寶殿上舉行會議,共同討論。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太尉)鄭弘、最高監察長(司空)第五倫,認為不應該歸還。宰相(司徒)桓虞及交通部長(太僕)袁安,認為應該歸還。鄭弘疾顏厲色的向桓虞吶喊:“凡是主張應該歸還的,全是叛徒!”桓虞喝止他不得無禮;第五倫跟藩屬事務部長(大鴻臚)韋彪,都拉下臉來。 京畿衛戍總司令(司隸校尉)遂彈劾鄭弘等,鄭弘等都繳還印信(表示辭職),請求處分。劉炟下詔說:“一件事情,反复討論,久久不能決定,不過是因為每個人的意見都不相同。然而,重大問題,需要集思廣益。經過深入的探討之後,所決定的政策,才能完善。誠實、正直、和睦,是會議的基本精神。如果都不說話,絕不是國家之福。你們有什麼罪,要辭職以謝?請各人戴上官帽,穿上官服。” 最後,劉炟決定歸還,下詔說:“天下河流,有千萬條,長江大海所以比其他的都大,因為地勢低下之故。漢朝便是受點委屈,又有什麼關係?何況,跟北匈奴之間,君臣的名分,早已確定。北匈奴的言辭恭順、誓約明顯,進貢從來沒有中斷,漢朝豈可違背信義?自己理虧?茲命北疆邊防司令(領度遼將軍)兼匈奴協防司令(護匈奴中郎將)龐奮,用加倍的價錢,向南匈奴贖回所俘虜的人民、家畜,歸還北匈奴。而南匈奴官兵殺敵擒敵,仍依照慣例,論功行賞。” 1、春季,正月二十二日,東漢王朝(首都洛陽)皇帝(三任章帝)劉炟(本年二十九歲)到北方視察。 正月二十七日,劉炟在懷縣(河內郡郡政府所在縣·河南省武陟縣)舉行親自耕田儀式。 二月二十一日,劉炟訓令執法監察官(侍御史)、最高監察長(司空):“正值春暖花開,我所經過的地方,不應造成損害。車輛可以繞道的,繞道;邊馬(腓馬)可以解除時,解除。”(御車出動,由四匹馬並駕齊驅。當中的兩馬稱“服馬”,外側的兩馬稱“腓馬”。) 二月二十四日,劉炟抵達中山國(首府盧奴),越過戰國時代趙王國所築的長城。 二月二十九日,劉炟返抵元氏(常山郡郡政府所在縣·河北省元氏縣)。 三月六日,劉炟前往趙國(首府邯鄲)。 三月十八日,劉炟返回首都洛陽。 2、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太尉)鄭弘,不斷向劉炟指出宮廷隨從(侍中)竇憲,權勢太盛。 (鄭弘)情意悲苦懇切,竇憲恨透了鄭弘。 正巧,鄭弘彈劾屬於竇家班的宮廷秘書(尚書)張林、洛陽(首都所在縣)縣長楊光,貪贓枉法,行為殘暴。繕寫奏章的文書員,跟楊光原有交情,遂秘密通知楊光。楊光報告竇憲,竇憲立即反擊,彈劾鄭弘身為國家最重要的高級官員,卻洩露機密。劉炟追查責任,責備鄭弘。 夏季,四月二十三日,收繳鄭弘印信(免職)。鄭弘恐懼,親自到司法部(廷尉)報到,聽候審判。劉炟下詔命他出獄。鄭弘請求返回故鄉,劉炟不准。鄭弘病情轉重,臨死之前,上書謝恩,但仍抨擊竇憲說:“竇憲的奸惡,上達於天,下通於地。四海之內,明顯可見,人人困惑,無論賢明的或愚昧的人,都憎惡他,說:竇憲有什麼奇妙方法,能迷住主上?王姓家族(指西漢王朝王家班)的災禍,人人皆知。陛下居於天子的尊位,保護國家萬世的太平,卻信任奸惡,而不管這件事關係國家存亡!我雖命在頃刻,但不忘效忠,但願陛下誅殺'四凶',消除人神共有的憤怒。”(“四凶”:黃帝王朝六任帝伊祁放勳時,四位重要官員:驩兜、共工、姒鯀、三苗,在一場政治鬥爭中,被另一位重要官員姚重華擊敗,或被殺,或被逐。後來姚重華繼任七任帝,而以孔丘為首的儒家學派,托古改制,把姚重華聖人化了之後,四位失敗的官員,遂被咬定是“四凶”,完全失去史蹟的真實性。但儒家學派既然得勢,在以後的四千年間,每逢誅殺重要大臣時,無論是罪有應得,或是誣陷冤獄,都會引用姚重華當年對付“四凶”的往事,作為依據。)劉炟看到奏章,派御醫前去診治,剛到鄭家,鄭弘已死。 3、擢升農林部長(大司農)宋由,當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 4、最高監察長第五倫,因為年老而又患病,請求退休。 五月三日,劉炟批准,並賞賜二千石(音dan)的終身俸祿。第五倫奉公盡責,發言絕不模棱兩可,性情樸實誠懇,沒有任何花樣,在位期間,以忠貞清白聞名。有人曾問過他:“你有沒有私心?”第五倫說:“從前,有人曾送我一匹千里馬,我雖然不接受,但每逢要三公舉薦人才的時候,總是想起他。只是我並沒有真的舉薦他。像這樣,怎麼能說沒有私心?” 5、擢升交通部長(太僕)袁安當最高監察長。 6、秋季,八月二十四日,劉炟前往安邑(河東郡郡政府所在縣·山西省夏縣),參觀鹽池(鹽池,位於山西省運城市南,面積一百二十平方千米。西漢王朝十任帝劉病已皇后許平君之死,就是由於一位女護士的丈夫,謀取當這個鹽池的總管,而引起霍光夫人的殺機。參考前七一年)。 九月,劉炟返回首都洛陽。 7、西羌(青海省東部)燒當部落(青海省湟中一帶)酋長迷吾跟老弟號吾以及其他部落,聯合叛離漢朝。號吾剽悍輕敵,先行攻擊隴西郡(甘肅省臨洮縣)邊界,郡政府烽火管理官(督烽掾)李章率軍追擊,生擒號吾,準備押解到郡政府。號吾說:“殺掉我一個人,西羌毫無損失。如果放我回去,我當想辦法使叛變平息,戰士復員,不再攻擊邊塞。” 隴西郡郡長(太守)張紆下令釋放號吾,各部落果然解散,各自回到根據地。迷吾率燒當部落撤退到逢留大河以北(黃河流經青海省貴德縣至尖扎縣那一段,稱逢留大河)。回到歸義城(漢政府興築,用以招待歸附的羌人或羌部落。今青海省貴德縣東北)。 8、疏勒王(新疆喀什市)忠(姓不詳),向康居王國(首都卑闐城)借兵,返回西域(新疆及中亞東部),據守損中(今地不詳),派人向班超詐降。班超看穿他的詭計,慨然允許。忠只帶少數輕騎兵衛士,晉見班超;班超把忠誅殺,擊破他的部眾。西域南道(新疆塔里木盆地南邊緣)遂暢通無阻。 (班超設下盛大筵席,音樂伴奏、美女跳舞,當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時,武士突起,抓住忠,立即斬首。) 9、楚國(首府彭城)許太后(楚王劉英親娘)逝世(劉英貶逐後,許太后仍留楚王宮。參考七〇年)。劉炟下詔,改葬前楚王劉英,追封楚厲侯。 10、劉炟任命潁川(河南省禹州市)人郭躬,當司法部長(廷尉)。郭躬審問案情和判決罪犯,多所哀矜寬恕。在法令中找出四十一條處罰最重的條文,奏請減輕,都被批准實施。 11、研究官(博士)魯國(即東海國·首府魯縣)人曹褒,上書皇帝,要求早日核定文物製度,建立東漢王朝特有的禮儀。祭祀部長(太常)巢堪,認為這是一項劃時代的重要大典,不是像曹褒這種地位卑微的人能夠制定,不可以允許。劉炟深知儒家學派知識分子的毛病:被古書拘束,沒有開創新局面的能力。而政府的禮儀規章,卻亟須確立。於是,擢升曹褒當宮廷隨從(侍中。博士年俸六百石,侍中年俸二千石,是部長、郡長級高級官員)。 皇宮玄武門護衛官(玄武司馬)班固,反對交由曹褒一人負責,認為應集合儒家學派的學者專家共同討論。劉炟說:“俗話說:'在路邊蓋房子,三年蓋不成。'一旦把大家集合在一起,就好像打官司一樣,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紛紛,反而生出很多奇異的枝節,連筆都無法下,更不要說得到定論了。從前,姚重華作《大章》(音樂篇名),只教夔(姓不詳)一個人負責就足夠。” 1、春季,正月,東漢王朝(首都洛陽)皇帝(三任章帝)劉炟(本年三十歲)召見宮廷隨從(侍中)曹褒,把叔孫通所製定的《漢王朝禮儀》十二篇交給他(參考前二〇一年、前二〇二年),說:“這項禮儀,鬆散疏略,很多地方不合儒家經典。現今,應該依照《禮經》一一校正,使它可以施行。” 2、西羌保安司令(護羌校尉)傅育,打算攻擊燒當部落(青海省湟中一帶)。只因為燒當部落剛剛歸降(參考去年),不便於公開出動大軍,於是派人挑撥羌人跟匈奴人(應指南匈奴)的感情,企圖使他們互相鬥爭。羌人跟匈奴人看出東漢官員的詭計,憤怒之餘,紛紛叛變,逃出邊塞,再投燒當部落酋長迷吾。 然而,這也正中傅育下懷,他請求徵調沿邊各郡民兵數万人,準備作大規模阻截。各郡民兵還沒有到齊。三月,傅育不想別人分攤他的功勞,遂單獨發動攻擊。迷吾得到消息,堅壁清野,把所有村落帳幕,全部拔除,向西撤退。傅育率精銳騎兵三千人,向西窮追,入夜,抵達三兜谷(地望在今青海省尖扎縣西北),沒有戒備,迷吾回軍襲擊,大獲全勝,斬傅育跟官兵八百八十人。等到各郡民兵抵達,迷吾早已遠去。 劉炟任命隴西郡(甘肅省臨洮縣)郡長張紆,當西羌保安司令,率萬餘人,在臨羌(青海省湟源縣)開荒墾田。 3、夏季,六月二日,宰相(司徒)桓虞免職。 六月癸卯日(六月丁卯朔,沒有癸卯),擢升最高監察長(司空)袁安,繼任宰相;宮廷禁衛官司令(光祿勳)任隗,繼任最高監察長。任魄,是任光的兒子(任光,參考二四年二月)。 4、齊王(首府臨淄)劉晃(一任帝劉秀老哥劉縯的曾孫)跟他的老弟利侯劉剛和老母太姬,互相誣告。 (依常情推斷,稱“太姬”而不稱“太后”,可能不是親娘。劉晃老爹是劉石,太姬當是劉石的小老婆之一。) 秋季,七月八日,劉炟下詔:貶劉晃當蕪湖侯,劉剛采邑削去三千戶人家,收繳太姬的印信。 5、七月十七日,淮陽(頃)王(首府陳縣)劉昞(二任帝劉莊子)逝世。 6、鮮卑部落(內蒙古西遼河上游)深入北匈奴汗國(王庭設西海附近)東方疆界,奮力攻擊,大破北匈奴,斬優留單于,安全返回。
7、西羌燒當部落酋長迷吾,聯合其他諸羌部落,攻擊金城(甘肅省永靖縣西北)要塞。西羌保安司令張紆,派參謀官(從事)、河內(河南省武陟縣)人司馬防,在木乘谷(青海省湟源縣西)迎戰。 迷吾敗退,派翻譯官(譯使)晉見張紆,請求投降;張紆接受。迷吾率領部眾前往臨羌(青海省湟源縣,西羌保安司令部所在),張紆展示軍容,大開筵席,隆重招待,卻在酒中羼入毒藥,在毒性發作後,伏兵突起屠殺,斬重要首領八百餘人,砍下迷吾人頭,用以祭祀傅育墳墓。再縱兵攻擊迷吾的殘餘部眾,又斬殺及俘虜數千人。 迷吾的兒子迷唐跟其他部落,解除昔日怨仇(西羌解仇,參考前六二年),互相嫁娶,建立婚姻關係,交換人質,據守大小榆谷(青海省尖扎縣西),跟漢朝對抗。憤怒使他們團結,兵力迅速擴張,張紆無法控制。 8、七月二十七日,劉炟下詔,認為祥瑞不斷出現,改年號“章和”(之前是元和四年,之後是章和元年)。 這時,首都洛陽四周,祥瑞層出不窮,前後數百數千件;談論的人,都認為是一件美事。只有全國武裝部隊總司令部秘書(太尉掾)、平陵(陝西省咸陽市西平陵鄉)人何敞,對這套把戲,十分厭惡。告訴總司令(太尉)宋由跟宰相袁安說:“祥瑞伴隨恩德而來,災異由於暴政而生。而今,奇異的鳥飛到金鑾寶殿,古怪的草生在宮廷庭院,不可以不重視。”宋由、袁安面面相覷,不敢回答。 9、八月八日,劉炟南下視察。 八月二十三日,到達梁國(首府睢陽)。 八月三十日,前往沛國(首府相縣)。 10、日食。 11、九月五日,劉炟前往彭城(楚郡郡政府所在縣·江蘇省徐州市)。 九月十六日,前往壽春(安徽省壽縣),恢復阜陵侯劉延原來爵位,再當阜陵王(首府設壽春。劉延本是阜陵王,貶作阜陵侯,參考七六年)。 九月二十四日,前往汝陰(安徽省阜陽市)。 冬季,十月十二日,返回首都洛陽。 12、北匈奴汗國內部大亂,屈蘭儲等五十八個部落,人口二十八萬,分別投奔雲中郡(內蒙古托克託縣)、五原郡(內蒙古包頭市)、朔方郡(內蒙古磴口縣)、北地郡(寧夏吳忠市西南金積鎮),歸降漢王朝。 13、宮廷隨從(侍中)曹褒根據舊有的法令典章,加人儒家學派五經(《詩》《禮》《易》《春秋》)以及神秘預言書(讖記之文)上的記載,制定上自皇帝,下到平民,婚禮、成年加冠禮、吉禮、兇禮(喪葬)等儀程,共一百五十篇,奏報皇帝劉炟。劉炟深知如果交付討論,勢不可能獲得一致同意的結論,所以,對曹褒的建議,全部接受,不再命有關單位參加討論。 14、本年,班超徵調于闐國(新疆和田市)等國作戰部隊共二萬五千人,向一直抗拒漢朝的莎車國(新疆莎車縣)發動最強大的一次總攻擊。龜茲王國(新疆庫車縣)也徵調溫宿國(新疆烏什縣)、姑墨國(新疆阿克蘇市西北)、尉頭國(新疆阿合奇縣西南哈拉奇城)等國作戰部隊,共五萬人,增援莎車。 班超召集將領、指揮官跟于闐國王,商議對策。班超面色沮喪的宣布:“我們的兵力太少,無法抵抗,不如先撤退。于闐部隊向東返回本國;我則向西返回疏勒國(新疆喀什市),暫時躲避。等到夜半鼓聲起時,一齊出發。”然後故意疏於防備,放縱若干俘虜逃走,傳出消息。 龜茲王大喜過望,親率一萬餘騎兵在西方道路上,攔截班超;溫宿王則親率八千餘騎兵在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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