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鑑6·貞觀之治

第8章 4、江都政變

最初十年,隋王朝宮廷政變,一直沒有安全感的皇帝楊堅,被他的兒子楊廣謀殺。楊廣是中國歷史上昏暴君王之一,奢侈淫虐,一意孤行。他大規模侵略高句麗王國,引起國內遍地民變。第二個十年末期,他終於被叛軍絞死,隋王朝也告滅亡。 唐王朝興起,李世民大帝使長期苦難中的中國人民迅速復原,並擊敗騷擾中國的所有蠻夷,被尊為“天可汗”。中國進入第二個黃金時代,強大繁榮,受萬邦崇拜。 直到九〇年代,一個妃子出身的美女武曌奪取唐王朝政權,成為中國歷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皇帝。 1、春季,正月一日,隋王朝(首都大興)西京政府皇帝(三任恭帝)楊侑(本年十四歲)下詔,命唐王李淵上殿時不解佩劍,不脫木屐(劍履上殿),奏事時不稱姓名(贊拜不名)。

李淵既攻克大興,寫信通知各郡縣,於是東到商洛(陝西省丹鳳縣),南到巴蜀(重慶市和四川省),各地郡長縣長、變民首領,以及氐民族和蕪民族部落酋長,爭相派遣子弟前往大興,請求歸降;有關單位撰寫回复他們的公私文書,每天以百為單位計算。
2、王世充既得到東都(洛陽·河南省洛陽市)軍隊(越王楊侗增援王世充十餘萬人,參考去年九月十一日),遂進攻洛北(洛水以北),擊敗魏公李密,向前推進,駐紮鞏縣(河南省鞏縣)北郊。 正月十五日,王世充命各軍分別建造浮橋,渡洛水攻擊李密,浮橋先建造完成的,先行過河,各軍前後出發,行動錯亂,不能一致。虎賁指揮官(虎賁郎將)王辯攻破李密大營外圍柵欄拒馬,李密軍驚恐騷動,馬上就要崩潰,可是王世充並不知道,竟吹起號角收兵,李密遂率敢死隊乘機反擊,王世充大敗,士卒們為了爭奪浮橋逃命,淹死的有一萬餘人。王辯戰死,王世充僥倖逃生,洛北隋政府各軍全部瓦解。王世充不敢返東都(洛陽),一直向北投奔河陽(河南省孟縣)。當夜(正月十五日),狂風暴雨,天氣嚴寒,士卒渡黃河時,渾身濕透,途中凍死的以萬為單位計算。最後,王世充只帶數千人抵達河陽,自己到監獄囚禁,請求定罪。越王楊侗派使節特赦,命王世充回東都,賞賜給他金銀、綢鍛、美女,百般安慰。王世充集合殘兵敗將,勉強有一萬餘人,駐紮含嘉城(洛陽北城內),不敢再出作戰。

李密乘勝奪取金墉城(故洛陽城西北角,在今洛陽之東。賈南風吞金屑酒處,參考三〇〇年四月),整修城門、城牆、房屋、官舍,把總部遷到城中。鉦鼓之聲,傳到東都城內。不久,李密軍隊擴張到三十萬,在邙山北麓列陣,向南緊逼洛陽上春門。 正月十九日,隋政府金紫光祿大夫(九大夫之四·正三品)段達、國務院財政部長(民部尚書)韋津,聯合出軍抵抗;段達遠遠望見李密軍容強盛,心中恐懼,先行回軍,李密揮軍追擊,隋政府軍立刻崩潰,韋津陣亡。於是偃師(河南省偃師縣)、柏谷(河南省宜陽縣南)以及河陽民兵司令(都尉)獨孤武都、攝理(檢校)河內郡(河南省沁陽市)主任秘書(丞)柳燮、國務院國防部圖籍司長(職方郎)柳續等,分別率武裝部隊,向李密投降。其他著名的變民軍首領:竇建德(時在樂壽)、朱粲(時在山南一帶)、孟海公(時在濟陰郡周橋)、徐圓朗(時在魯郡)等,都派使節攜帶擁護李密早日登基稱帝的奏章晉見:李密的部屬裴仁基等也上疏請李密早日確定皇帝位號。李密說:“東都還沒有平定,不可以談這件事。”

3、正月二十二日,隋王朝西京政府(大興)唐王李淵,命世子(王位合法繼承人)李建成當左翼元帥,秦公李世民當右翼元帥,率領各路人馬十餘萬人,增援東都。 4、東都糧食缺乏,庫藏部長(太府卿)元文都等,招募自帶伙食的義務守城軍,一律任命為散官二品。於是手拿象牙笏板上朝的商人,多到無法計算(西魏帝國以來,五品以上官員用象牙笏板,參考五八一年二月)。 5、二月四日,唐王李淵派祭祀部長(太常卿)鄭元躊率軍從商洛出發,前往南陽郡(河南省鄧州市)開拓疆域,左領軍府(十六禁軍第十一軍)軍政官(司馬·從六品)安陸郡(湖北省安陸市)人馬元規,前往安陸郡、南郡(湖北省江陵縣)、襄陽郡(湖北省襄樊市)一帶,奪取土地。

6、李密派房彥藻、鄭頲等從黎陽(河南省濬縣)向東推進,分道招撫宣慰州縣。任命梁郡(河南省商丘縣)郡長楊汪當上柱國(勳官一級·從一品)、宋州軍區(梁郡改宋州)總司令(宋州總管),李密親筆寫信給楊汪,說:“從前,我在雍丘(河南省杞縣)時候,你曾經對我緝拿搜捕(李密妹夫、岳父被殺,參考六一六年十月),然而,射中帶鉤(管仲射中姜小白帶鉤,參考二五八年十月注),砍斷衣襟(勃鞮砍斷姬重耳衣襟,參考四〇二年二月注),我不敢跟姜小白、姬重耳相比,但我願效法。”楊汪也派使節向李密示好,李密盡量籠絡(楊汪堅守梁郡,參考去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房彥藻寫信招請長樂王竇建德,請竇建德晉見李密,竇建德回信,措辭謙卑,禮貌周到,但藉口羅藝(總部幽州)將向南侵襲,自己必須留下來保衛北疆。房彥藻返回,走到衛州(河南省淇縣東),受到變民軍首領王德仁狙擊,被殺。

王德仁有部眾數万人,盤踞林慮山(河南省林州市西北)向四方搶劫抄掠,成為幾個州的災害(王德仁據林慮山,參考六一四年十一月)。 7、三月四日,隋王朝西京政府任命齊公李元吉當鎮北將軍、太原道(山西省太原市)大軍元帥、十五郡軍區司令長官(太原道行軍元帥、都督十五郡諸軍事),全權處理軍事。 8、隋帝(二任煬帝)楊廣(本年五十歲)自從到了江都(江蘇省揚州市),荒唐淫亂,達到巔峰,宮內有一百餘房,全都十分舒適豪華,住滿美女,每天由一房作東,宴請楊廣。江都郡郡政府主任秘書(郡丞)趙元楷負責供應酒肉,楊廣跟蕭皇后以及他心愛的小老婆,一房挨一房吃喝歡宴,酒杯從不離口,跟隨他的一千餘位小老婆群,也常常一齊酩酊大醉。實際上楊廣也曉得天下已經大亂,所以心情煩躁,無法安寧;退朝之後,就扎上頭巾,穿上短衣短褲,提著手杖,遍遊宮裡的亭台樓閣,直到夜晚才停;急於欣賞各種景緻,唯恐沒有看夠。

楊廣自己也會占卜算卦,喜愛東吳(太湖流域及錢塘江流域)方言,經常在夜晚擺下宴席,仰頭觀看星座,對蕭皇后說:“外邊恐怕有很多人要害'儂'(東吳人自稱“儂”,“我”的意思),然而,儂至少也會封長城公,你至少也會當沈皇后那個角色(長城公陳叔寶,參考六〇四年十一月;沈皇后,陳叔寶正妻沈婺華),不必煩惱,一起共同歡樂飲酒!”遂滿斟酒杯,沉醉不醒。楊廣也曾經拿著鏡子自照,回身對蕭皇后說:“好脖子,誰要來砍?”蕭皇后驚惶詢問緣故,楊廣笑說:“富貴貧賤,痛苦歡樂,輪流交替,何必悲傷。” 楊廣知道中原已經大亂,沒有心情回到北方,打算遷都丹陽郡(江蘇省南京市),保守江東(太湖流域及錢塘江流域),命文武百官在金鑾寶殿朝會時討論,立法院副立法長(內史侍郎)虞世基等,都認為是最好的計劃。右候衛(十六禁軍第六軍)大將軍(正三品)李才極力反對,主張楊廣應返回大興,跟虞世基發生激烈爭論,李才憤憤退出。監督院文書員(門下錄事·正八品)、衡水(河北省衡水市)人李桐客說:“江東低窪潮濕,地勢險惡,可耕地太少,對內奉養皇家,對外供應三軍,人民無法負荷,恐怕最後同樣會發生變亂。”監察官(御史·從九品)彈劾李桐客誹謗政府。三公及部長級官員迎合楊廣心意,一致說:“江東人民盼望聖駕巡視,為時已久,陛下南渡長江,親自安撫人民,這可是姒文命(夏王朝一任帝)的事業(傳說姒文命南巡,在會稽擴大接見各封國國君)。”楊廣遂下令興築丹陽宮,打算遷都。

這時,江都糧食已經吃完,護駕的驍果武士差不多都是關中(陝西省中部)人,長期客居在外,想念故鄉;發現楊廣已無意西還,很多人暗中計劃背叛楊廣逃走。禁衛指揮官(郎將)竇賢首先率領他的部屬向西逃亡。楊廣派騎兵追擊,斬竇賢,可是逃亡的人並不能禁止,楊廣憂慮。虎賁指揮官(虎賁郎將)扶風郡(陝西省鳳翔縣)人司馬德戡,一向受楊廣的寵愛信任,楊廣命他率領驍果武士,駐紮東城;司馬德戡跟他的好友、另一虎賁指揮官元禮以及直閣將軍(從四品)裴虔通商量說:“現在,驍果武士人人都想逃亡,我打算報告,又怕先被誅殺;如果不報告,事情一旦發生,也不免全族被屠,如何是好?又聽說關內(陝西省中部)已經淪陷,李孝常獻出華陰(陝西省華陰市)叛變(參考去年九月十日),皇上逮捕李孝常的兩個老弟,打算處死。我們家屬都在那裡,怎麼能沒有這種憂慮!”二人大為恐懼,說:“事已如此,我們怎麼辦?”司馬德戡說:“驍果武士如果有逃亡的,不如和他們一起逃亡!”二人都說:“對極。”於是互相結交同志,立法院立法官(內史舍人)元敏、虎牙指揮官趙行樞、鷹揚指揮官(鷹揚郎將)孟秉、監督院(門下省)符節保管管理官(符璽郎·從六品)牛方裕、監督院事務管理官(直長·正七品)許弘仁、薛世良,宮廷總管署(殿內省)皇城城防指揮官(城門校尉·正六品)唐奉義、祭祀部副總醫師(醫正)張愷、勳衛指揮官(勳侍·從七品)楊士覽等,都參加他們的行動,日夜聚在一起,即令在大庭廣眾中,也公開討論叛變逃亡計劃,既不畏懼,也不躲避。有宮女報告蕭皇后說:“外面有人準備謀反!”蕭皇后說:“隨你報告皇上。”宮女報告楊廣,楊廣大怒,認為宮女不可以說這種話,斬宮女。以後,宮女們再報告蕭皇后,蕭皇后說:“天下事一旦弄到今天這個地步,沒有人能夠挽救,何必多說,徒使皇上憂愁。”自此之後,再沒有人通風報信。

趙行樞跟建築部副部長(將作少監)宇文智及一向友好;楊士覽,是宇文智及的外甥,二人把逃亡計劃告訴宇文智及,宇文智及大為高興。司馬德戡等約定三月十五日結隊向西逃亡。宇文智及說:“領袖(主上)雖然無道,但威望仍在,命令仍有人執行,你們逃亡,正如同竇賢,自己找死。而今,上天已決心消滅隋王朝政府,英雄好漢,紛紛起事;同心逃亡的已數万人,用這些人去做一件大事,這是帝王局面。”司馬德戡等贊成。趙行樞、薛世良建議擁護宇文智及的老哥、右屯衛(十六禁軍第十四軍)將軍、許公宇文化及當領袖,大家同意,盟約簽訂之後,才報告宇文化及。宇文化及反應遲鈍,而又膽小如鼠,聽到政變計劃,臉色大變,渾身淌汗,但最後仍是接受。

司馬德戡命許弘仁、張愷進入備身府(十六禁軍第八、第十軍),告訴他所認識的驍果武士,說:“皇上聽說驍果武士打算叛逃,正在釀製大量毒酒,打算利用宴會時機,全都毒死,只跟南方人留在江都。”驍果武士大為恐懼,互相轉告,政變的陰謀越發積極。 三月十日,司馬德戡召集全體驍果軍官,告訴他們將有什麼行動,大家異口同聲說:“全聽將軍命令。”當天,忽然刮起大風,天氣陰暗,白晝如同黃昏。下午五時後,司馬德戡偷出皇家禦厩馬匹,武器早已暗中準備妥當;晚上,元禮、裴虔通等,在皇宮殿閣值班,負責殿內安全;唐奉義負責城門安全,跟裴虔通相約,所有城門僅只半掩,而不下鍵上鎖。三更(零時至二時)時分,司馬德戡在東城集結士兵數万人,燃起火把,跟城外部隊互相呼應。

楊廣在宮中看到火花,且聽到外面人聲喧嘩,問發生什麼事?裴虔通回答說:“草料庫失火,正會同城外的人撲救!”當時,宮內跟外界隔絕,楊廣相信。宇文智及跟孟秉在宮城外集結一千餘人,劫持候衛府(十六禁軍第五、六軍)虎賁指揮官馮普樂,派軍分別把守街巷。燕王楊倓發覺情勢變化(楊倓,代王楊侑的老弟,參考六〇六年八月),深夜,從芳林門側的水洞進入宮牆,走到玄武門,假裝有病,說:“我突然得了急病,馬上要死,請准許我見祖父(楊廣)—面。”裴虔通等當然不會替他轉報,立即把他逮捕囚禁。 三月十一日,天還沒有亮,司馬德戡把軍隊交給裴虔通,接替宮城各門衛士崗位。裴虔通從城門率領數百騎兵,進入成像殿,護殿士卒大聲傳話說:“有賊!”裴虔通立即後退,下令關閉所有城門,只開東門,驅逐殿內所有禁軍衛士出城,大家發現情形不對,紛紛放下武器逃走。右屯衛(十六禁軍第十四軍)將軍獨孤盛對裴虔通說:“哪裡來的軍隊,怎麼有點奇怪!”裴虔通說:“情勢所逼,與你毫不相干,請特別謹慎,不要亂動!”獨孤盛大罵說:“老賊!你說的是什麼話!”來不及披掛鎧甲,就率領左右侍從十餘人拒戰,被亂兵格殺。獨孤盛,是獨孤楷的老弟(獨孤楷事,參考六〇二年七月)。御前帶刀貼身衛士(千牛·正六品)獨孤開遠率殿內護殿士卒數百人,前往宮城玄覽門,敲門呼喊說:“軍隊武器,全都整齊,仍可以擊破盜匪。陛下如果出來親自督戰,人心自然平定。不然,大禍臨頭。”門裡一片沉寂,竟無人答應;士卒遂稍稍逃散。政變軍捕獲獨孤開遠,敬佩他的忠義,把他釋放。從前,楊廣挑選勇敢健壯的官奴數百人,命他們防守玄武門,稱之為“給使”,用以防備非常事變,對待他們十分優厚,甚至把宮女賞賜給他們。宮廷女管理員(司宮)魏女士,深受楊廣信任,宇文化及跟她交結,由她充當內應。那天(三月十一日),魏女士假傳聖旨,任由“給使”出宮,所以倉促之間,沒有一個人留在崗位上。 司馬德戡等率軍從玄武門進入宮城,楊廣聽到政變消息,急忙脫下皇帝衣服,換上普通服裝,逃到西閣。裴虔通跟元禮率軍攻擊東閣,魏女士把門打開,政變軍進入宮中小巷(永巷),詢問說:“皇上在哪裡?”有一個美女出來,指指西閣。指揮官(校尉)令狐行達拔刀直進,楊廣隔著窗子,問令狐行達說:“你是不是打算殺我?”令狐行達說:“不敢,只是打算請你西返!”遂扶楊廣走下閣樓。楊廣當晉王的時候(六世紀八〇年代、九〇年代),裴虔通是他的左右親信,現在,楊廣一看到裴虔通,就說:“你難道不是我的老友?有什麼怨恨,一定要謀反?”裴虔通說:“我不敢謀反,只為了將士們想回自己家鄉,打算請你回京(首都大興)而已。”楊廣說:“我正是要回京,只因上江(長江中上游)運糧船還沒有到,才一直拖延,現在就和你一同動身!”裴虔通派軍隊看管楊廣。 天亮(仍是三月十一日),孟秉派武裝騎兵迎接宇文化及,宇文化及害怕得抖成一團,說不出話,有人前來晉見,宇文化及只會手扶馬鞍,不敢抬頭,連稱:“罪過!”等到了城門,司馬德戡晉見,把宇文化及引到金鑾寶殿,尊稱他“丞相”。裴虔通對楊廣說:“文武百官都在金鑾寶殿,陛下必須親自出去慰勞。”把自己所騎的馬拉過來,逼楊廣上馬,楊廣嫌馬鞍和韁繩破舊,不肯上馬,裴虔通命換一副新鞍新韁,楊廣才上馬。裴虔通一手拉韁,一手提刀,走出宮門,政變軍大為興奮,吶喊號叫,聲音震動大地。宇文化及大聲斥責說:“把這個東西弄出來幹什麼?還不帶回去下手!”楊廣問:“虞世基在哪裡?”政變軍將領馬文舉說:“已砍下人頭。”政變軍再把楊廣拉到寢殿,裴虔通、司馬德戡等,鋼刀出鞘,站在一旁。楊廣嘆息說:“我有什麼罪?這樣待我!”馬文舉說:“陛下背棄皇家祖廟,不停地出巡遊逛,對外不斷發動戰爭,對內極盡所能的奢侈荒淫,使全國青年死在刀箭之下,婦女兒童的屍體填滿水溝山谷,人民失業,盜賊遍地;專門信任花言巧語的搖尾分子,粉飾太平,拒絕規勸,怎麼能說你沒有罪?”楊廣說:“我實在辜負人民,但對於你們,榮華富貴,應有盡有,而且都到頂點,為什麼這個樣子?今天的事,誰是首領?”司馬德戡說:“普天之下,全都怨恨,豈止一個人!”宇文化及又派封德彝條條宣布楊廣的罪狀,楊廣說:“你乃是知識分子,怎麼也做這種事!”封德彝感到慚愧,退走。楊廣最疼愛的幼子、趙王楊杲(參考六〇八年四月),本年十二歲,在楊廣身旁悲號哀哭不停,裴虔通舉刀一揮,砍下楊杲人頭,鮮血噴到楊廣衣服上。政變軍就要向楊廣動手,楊廣說:“皇帝自有皇帝的死法,怎麼可以死於刀鋒,把毒酒拿給我!”馬文舉等拒絕,令狐行達抓住楊廣領口,猛地一按,按得楊廣跌撞坐下。楊廣發現他已絕望,於是解下自己的絲巾,交給令狐行達;令狐行達遂用那條絲巾把楊廣絞死(本年五十歲)。 最初,楊廣自知大難會隨時臨頭,經常攜帶一瓶毒藥,對他所有心愛的小老婆說:“盜匪如果打進來,你們應該先喝下,然後我喝。”等到政變發生,找人去拿毒酒,左右侍從早就四散逃走,竟無法拿到。蕭皇后跟宮女、宦官,拆掉漆床上的木板,做一個棺材,把楊廣和趙王楊杲,一起浮厝在西院流珠堂。 *魏徵曰: 楊廣在少年時代,就有美好的聲譽,南方平定吳會(陳帝國),北方擊退突厥汗國,兄弟群中,只他擁有威望及軍功。於是,他開始虛情假意,偽裝善良,暗藏奸詐,因而取得娘親獨孤皇后的歡心,排除老爹楊堅(一任文帝)的顧慮。上天既決定要使中國混亂,楊廣遂登上太子寶座,更攀登皇帝高位,繼承祖先基業。土地面積之廣,超過三代(夏商周);聲威傳播之遠,可汗叩頭;使最南方的越裳部落(泛指今東南亞一帶的少數民族,如林邑王國、真臘王國、赤土王國等),經過幾重翻譯,都向中國歸附。從此,金錢像是泉源,從都城溢出四流;糧食堆積如山,全都委棄邊塞。 楊廣仗恃富有強大,想滿足自己無窮無盡的慾望。瞧不起商、周王朝政治制度,認為格局太小;崇拜秦、兩漢王朝的擴張,認為規模宏大。自覺才氣縱橫,所以隨時炫耀,然而驕傲狠毒,內心又險惡暴躁。外表故意做出沉默寡言模樣,衣服華麗高貴,掩飾他的陰險;剷除規勸他的官員,遮蓋他的過錯。淫亂荒唐,毫無節制,法令規章,越來越多。教育使人棄絕四維(禮義廉恥),刑法常用五種酷刑。楊廣像鋤草一樣,鋤掉兄弟骨肉;像殺豬一樣,殺盡忠良賢臣。受到賞賜的人,看不見他們的功勳;而被誅殺的人,沒有人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 因驕傲憤怒,不斷發動戰爭,不斷出擊;因貪婪炫耀,不斷興起土木工程,永不停息。屢次前往朔方(山西省北部),三次駕臨遼左(遼寧省),旌旗飄揚一萬里,徵收捐稅的手段百種。奸猾的官員欺凌壓榨,人民無法承擔。楊廣更用緊急命令和惡毒條款,加重懲處,極厲害的刑罰和恐怖拷打,罩向人民;再動員軍隊,用它的聲威,殘酷鎮壓。從此,四海之內一片騷動,人民求生不能。 不久,楊玄感在黎陽(河南省濬縣)掀起戰亂,突厥汗國在雁門(山西省代縣)發動包圍。楊廣卻拋棄中原,遠走揚越(古揚州·指江蘇省中部南部及江南地區),地痞流氓乘著這個機會,紛紛聚眾起兵,強大的與弱小的變民集團,互相廝殺,關塞緊閉,橋樑阻絕,交通中斷。楊廣乘坐的車轎,一去不返。再加上軍隊屠殺,人民餓死,逃出故鄉,流亡道路之上,輾轉死在水溝山谷,佔全國十分之八九。 於是,變民集團聚集山間水上,像刺猬的毛一樣,遍地都是。力量大的控制地區跨越數州或數郡,有的稱帝,有的稱王。力量小的則千人百人,集結成群,攻擊城池,搶劫村落。鮮血橫流,匯成河川湖泊;死人縱橫,如同亂麻。燃火煮飯的人來不及打碎屍體骨骼,飢餓難忍的人來不及跟別人交換幼兒。茫茫大地,同時成為麋鹿遊蕩的場所;芸芸眾生,全都成了毒蛇野豬的食物;四面八方,千里萬里,向中央紛紛禀報求救,而楊廣仍認為不過是一些老鼠般小賊和一些偷竊強盜,不必擔心。上下互相蒙蔽,拒絕面對現實。 楊廣振起蜉蝣的兩翅,在夜間也去享受快樂,等到土崩魚爛,罪惡滿盈,普天之下,沒有一個不變成仇人,左右平常最忠心的侍衛,都成了敵國。楊廣卻始終不能覺悟,跟嬴胡亥(秦王朝二任帝)的命運一樣,以全國最高領袖之尊,死在一個凡夫之手。億兆人民,沒有一個感激楊廣,全國九州,也沒有一個發動軍隊勤王。兒子弟侄,同被屠殺,骨骸拋棄,無人掩埋,帝國王朝覆滅,皇家本支及旁支全都殺光(參考六〇四年七月《王鳴盛曰》文),人類自從有文字以來,直到今天(六三六年),天崩地裂,人民塗炭,自身被殺,家國滅絕,還從來沒有比這更悲慘的景象。 《書經》說:“老天作惡,還可逃避;自己作惡,不可原諒。”《左傳》說:“是吉是兇,由自己決定,魔鬼不會無中生有。”又說:“戰爭,好像是火,如果不把它撲滅,會把自己燒死。”觀察隋王朝政府的存亡,這些話已經應驗。 柏楊曰: 楊廣天生的大頭症,患有一種膚淺而又強烈的炫耀狂。他所以在一個地方總是坐不住,就因為他總是想去另一個新的地方,向新的對象炫耀他的財富、權力和他壓根所沒有的仁義道德。 引起楊廣敗亡的直接導火線——遼東三次戰役,起因非常簡單,他不過渴望在高句麗國王高元面前,滿足一下大頭症,偏偏高元不肯給他這個機會,一種失落感使楊廣發瘋。高元所以不肯親身晉見,當然是怕楊廣突然翻臉,留住他不放他回國。那是不了解楊廣身患大頭症的緣故,根據他的病歷表,我們可以肯定,高元如果到隋帝國晉見,像突厥可汗阿史那染干那樣,作卑屈的表演,他所得到的饋贈(都是隋帝國人民的血汗),一定多得使他吃驚。 楊廣當了十五年皇帝,死時才五十歲,他的故事像一則:一個農夫牽一匹驢子走過懸崖,牽它靠裡面一點,驢子堅決不肯,越向外掙扎,終於跌下深谷,粉身碎骨。農夫探頭說:“你勝利了。”楊廣曾經向人表示:“我天性不喜歡聽相反的意見,對所謂敢言直諫的人,尤其不能忍耐。”楊廣也跟那匹驢子一樣,最後大獲全勝。 然而,楊廣給我們一項最大的貢獻,卻是他挺身為我們證明:權力製衡是多麼重要!小人物不斷往上攀爬,往往會成為“兩截人”,有權前是一種人,有權後立即異化,變成另外一種人,嘴臉完全不同。楊廣在掌握政權之前,受他律和自律的內外控制,給人的印像是喜愛讀書,會做文章,沉默寡言,每一發言都十分中肯,殷勤、節儉、教厚、樸實、謙虛、恭敬,集人間最好美德於一身;想不到一旦取得權力,他律解除,自律瓦解,邪惡的心靈無法產生高貴情操,長期被壓制的獸性,遂像火山一樣爆發,任何事物都阻擋不住他奔向絞架。如果隋王朝是一個民主法治的社會,或是一個有製衡的社會,楊廣的大頭症,將永不會發作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甚至,他可能成為一位英明的首領,中國人也可能免除那麼多悲慘遭遇。 楊廣每次出遊,都攜帶老弟、蜀王楊秀(楊廣四弟)同行,此時正囚禁在驍果武士大營(楊秀被貶作平民,參考六〇二年十二月)。宇文化及既誅殺楊廣,打算擁護楊秀繼任皇帝,政變集團首領人物都表示反對,於是誅殺楊秀和他的七個兒子。接著又誅殺齊王楊暕(楊廣的次子)和他的兩個兒子,以及燕王楊倓;隋王朝楊姓皇族以及皇親國戚,不管是嬰兒或是老人,一律處死。只剩下秦王楊浩(楊廣三弟楊俊的兒子),因跟宇文智及平日常有來往,宇文智及設計保全楊浩。齊王楊暕從來得不到老爹楊廣的寵愛(參考六〇八年四月),一直互相猜忌;當楊廣聽到變亂消息時,情況不明,回頭對蕭皇后說:“莫非是阿孩(楊暕乳名)!”後來,宇文化及派人到齊王府誅殺楊暕,楊暕認為是楊廣逮捕他,哀求說:“欽差大臣請不要下手,孩兒不負老爹!”政變軍也不回答,把他拖到大街上,斬首,楊暕竟不知道殺他的到底是誰;父親與兒子之間的誤會,到死都不能解開(楊暕卒年三十四歲)。政變軍又誅殺立法院副立法長(內史侍郎)虞世基、總監察官(御史大夫)裴蘊、左翊衛(十六禁軍第一軍)大將軍來護兒、皇家圖書院長(秘書監)袁充(年七十五歲)、右翊衛(十六禁軍第二軍)將軍宇文協、御前帶刀貼身衛士(千牛)宇文皛、梁公蕭鉅等以及他們的兒子。蕭鉅,是蕭琮的侄兒(參考六一〇年正月)。 政變將爆發時,江陽(江都郡郡政府所在縣)縣長張惠紹飛奔向裴蘊告密,裴蘊遂跟張惠紹密謀:打算假傳聖旨,命江都城里士兵逮捕宇文化及等,並前往宮門援救楊廣。計議已定,派人報告虞世基,虞世基懷疑告密者的消息不確實,把這個建議壓住,不許行動。轉眼之間,政變爆發,裴蘊嘆息說:“跟虞世基這種人談計謀,果然誤了大事。”虞世基族人虞伋對虞世基的兒子、監督院符節保管管理官(符璽郎·從六品)虞熙說:“時局已到這個地步,我打算幫助你渡江(長江)向南方逃難,死在一起有什麼裨益。”虞熙說:“拋下父親,背棄君王,去哪裡求生?你的關心,使我感激,從此永別!”虞世基的老弟虞世南(參考六一三年八月),抱住虞世基哭泣,請求代替老哥一死,宇文化及不准。宮廷監督官(黃門侍郎)裴矩早就看出會發生大亂,所以採取低姿態,即令對待僕人差役,都十分禮貌優厚,而又建議替驍果武士娶妻(參考去年八月),所以等到政變爆發,政變集團都說:“不是裴矩的罪!”一會工夫,宇文化及抵達,裴矩在馬前下跪,向宇文化及叩頭,因之才免一死。 宇文化及因蘇威並沒有參與政府,也饒他一命(蘇成被罷黜,參考六一六年五月)。蘇威的聲譽及地位一向很高,前往晉見宇文化及;宇文化及集結部眾,接見蘇威,對他特別禮遇。文武百官都到金鑾寶殿祝賀,只有初級宮廷監督官(給事郎·從五品)許善心一個人不到。許弘仁飛奔告訴他:“天子(楊廣)已死,宇文將軍(宇文化及)攝政,政府所有官員都已集合,無論天道循環,或人事代謝,都有終結接替,這跟叔父有什麼相干,使你生氣。”許善心大怒,不肯前去。許弘仁轉身上馬,流淚辭別。宇文化及派人到許善心家,把他捆綁到金鑾寶殿,過了一會,又把他釋放,許善心也不叩頭謝恩,站起來就走,宇文化及大怒說:“這個人可真是負氣!”命把他再捕回,斬首(享年六十一歲)。許善心的娘親範女士,本年已九十二歲,撫摸棺材,沒有一聲哀哭,只說:“你能為國家的災難而死,真是我的兒子。”自此躺在床上絕食十餘日,逝世。隋王朝西京政府唐王李淵入關(潼關)時,張季珣的老弟張仲琰當上洛(陝西省商州市)縣長(張季珣死事,參考去年九月十一日),率官民登城堅守,部屬們把他誅殺後投降。宇文化及發動政變,張仲琰的老弟張琮當御前帶刀貼身衛士(千牛左右),宇文化及把他誅殺。兄弟三人,都為國犧牲,當時世人都感慚愧。 宇文化及自稱大丞相,總管全國文武官員。宣稱奉蕭皇后命令,由秦王楊浩繼任皇帝(四任),住在另外一宮,只不過執行宇文化及的命令下詔和在公文書上簽字而已,但宇文化及仍派軍嚴密看守。宇文化及任命他的老弟宇文智及當國務院左執行長(左僕射),宇文士及當立法院最高立法長(內史令),裴矩當國務院右執行長(右僕射)。 9、三月十日,隋王朝西京政府改封秦公李世民為趙公。 三月二十三日,西京政府皇帝(三任恭帝)楊侑下詔,命撥出十個郡,增加唐國的封地,仍命唐王李淵當相國,總管文武百官;唐國設置丞相以及丞相以下官屬;又加授李淵“九錫”(九錫,參考四年)。李淵告訴他的官屬說:“這是馬屁精出的餿主意,我掌握政府大權,卻加授自己富貴榮華,怎麼可以?如果要走曹魏帝國、晉王朝'禪讓'那條路,不過一連串複雜的儀式禮節,既騙上天,又欺人世。查考實際,他們的行為還不如五霸(齊國十六任國君桓公姜小白、晉國二十四任國君文公姬重耳、秦國九任國君穆公嬴任好、楚王國六任王莊王羋侶、吳王國六任王吳光),而所追求的美名,卻想超過三王(夏王朝一任帝姒文命、商王朝一任帝子天乙、周王朝一任王姬發),我不但覺得可笑,還覺得可恥。”有人說:“這是歷代興亡遵循的軌道,怎麼可以廢除!”李淵說:“伊祁放勳(堯)、姚重華(舜)、子天乙(湯)、姬發(武),各人有各人所處的時代,雖然取得政權的方法不一樣,但有一點是一樣的:誠心誠意的順應人意,滿足人心。從來沒有聽說姒文命(禹)、子天乙(商)一定要效法伊祁放勳(唐)、姚重華(虞)那種禪讓。如果領袖(楊侑)了解內情,他一定不肯批准;如果他年幼無知,是我自己哄抬自己,再自己出面而推辭,平生不會做這種事。”但仍把丞相府改為相府,其他像“九錫”之類特殊榮耀,全退回給有關機關。 10、隋朝流亡政府(四任帝楊浩)大丞相宇文化及,命左武衛(十六禁軍第三軍)將軍陳稜當江都郡郡長,擔任留守長官。 三月二十七日,宇文化及下令全面戒嚴,聲稱准備返首都大興,蕭皇后及小老婆群都依照從前楊廣在世時出遊那種方式,集合成為御營,營前另建帳蓬,大丞相宇文化及在裡面處理公務,儀仗隊、警衛、軍隊,進入備戰狀態,都跟楊廣當年一樣(楊廣龍舟隊伍的排場,參考六〇五年八月)。宇文化及命搜刮江都船舶,取道彭城郡(江蘇省徐州市)水路西返。認為驍果武士司令官(折衝郎將·正四品)沈光勇敢,宇文化及命他率“給使營”(官奴組成),負貴御營安全。 龐大西返部隊抵達顯福宮,虎賁指揮官麥孟才、虎牙指揮官錢傑,跟沈光秘密商量,說:“我們受先帝的厚恩,而今低頭侍奉仇敵,被他驅使,有什麼面目活在人間?我一定要誅殺他,即令是死,也無怨恨。”沈光流淚說:“這正是我對將軍的期許。”麥孟才乃集結有恩情的故舊老友或老部屬,率領他所指揮的數千人,約定第二天(三月二十八日)早晨出發時,襲擊宇文化及。想不到消息洩露,宇文化及和他的心腹將領於深夜逃出營外,而留人告訴司馬德戡等,命他們討伐。沈光聽到營里人聲喧嘩,知道已被發覺,立即襲擊宇文化及營帳,帳中已空無一人,卻撞見立法院副立法長(內史侍郎)元敏,沈光條條列舉他的罪狀,斬元敏。司馬德戡率軍進入,包圍御營,誅殺沈光(本年二十八歲),沈光部下數百人,全都戰死,沒有人投降,麥孟才也被誅殺。麥孟才,是麥鐵杖的兒子(麥鐵杖死於遼東城下,參考六一二年三月)。 11、武康(浙江省德清縣西武康鎮)人沈法興,世代是郡中著名的大族,有數千家之多。沈法興當吳興郡(浙江省湖州市)郡長,聽到宇文化及誅殺楊廣消息,遂聚眾起兵,藉口討伐宇文化及(《新唐書·沈法興傳》:沈法興正在外攻擊東陽郡變民首領樓世幹),回軍到烏程(吳興郡郡政府所在縣),已擁有精銳士兵六萬人,遂進攻馀杭郡(浙江省杭州市)、毗陵郡(江蘇省常州市)、丹陽郡(江蘇省南京市),全都攻克;佔領江表(太湖流域及錢塘江流域)十餘郡,自稱江南道(長江以南)總司令官(大總管),代表皇帝行使職權,設置文武百官。 12、隋王朝陳國公竇抗,是唐王李淵正妻竇女士的老哥。楊廣未死時,派他到靈武郡(寧夏靈武市)巡視長城(一任帝楊堅時築,參考五八五年十月),聽到李淵已控制關中,三月二十八日,竇抗率靈武、鹽川(陝西省定邊縣)等數郡歸附。 13、夏季,四月,稽胡部落(山西省西部及陝西省北部地區匈奴人)攻擊富平(陝西省富平縣),被隋王朝西京政府將軍王師仁擊破。稽胡部落另派五萬餘人攻擊宜春(應是宜君·陝西省宜君縣),相國府首席軍事參議官(相國府諮議參軍)竇軌率軍討伐,在黃欽山(陝西省耀縣西北)會戰;稽胡部落佔領高地。順風縱火,西京政府軍稍微後退,竇軌斬部將十四人,擢升低級軍官代替,整軍再戰,竇軌親率數百名騎兵在後督戰,下令說:“聽到戰鼓聲而不前進的,我就在背後誅殺!”馬上擂動戰鼓,將士爭先恐後,撲向敵陣,稽胡部落萬箭俱發,不能阻止,遂大敗,被俘男女二萬人。 14、隋王朝西京政府唐王李淵的世子李建成等增援軍抵達東都,駐防芳華苑。東都緊閉城門,不出軍接應;李建成派人前往解釋,東都也不反應。變民首領、魏公李密攻擊西京政府軍,但只作輕微接觸,就各自撤退。東都城中很多人打算響應西京政府軍,趙公李世民說:“我們新近平定關中,根基還不穩固,即令得到東都,也無法守衛。”遂不接受。 四月四日,西京政府軍班師,李世民說:“城中發現我們撤退,必定尾追!”於是在三王陵(洛陽城西南)設置三道埋伏,嚴陣等待,東都留守政府光祿大夫(九大夫之一·從一品)段達果然率一萬餘人追趕,遇到埋伏,大敗。李世民回軍反擊,直抵洛陽城下,殺四千餘人,遂設置新安(河南省新安縣)、宜陽(河南省宜陽縣西)二郡。命大軍作戰司令(行軍總管)史萬寶、盛彥師率軍鎮守宜陽;呂紹宗、任瓌率軍鎮守新安,班師。 15、最初,五原郡(內蒙古五原縣)副郡長(通守)櫟陽(陝西省臨潼縣北櫟陽鎮)人張長遜因隋帝國大亂,遂把郡城呈獻給東突厥汗國(瀚海沙漠群),投降;東突厥封張長遜當割利公爵(特勒)。 秦帝薛舉(首都天水)的軍械供應部長(衛尉卿)郝璦遊說薛舉,跟梁帝梁師都(首都朔方)及東突厥汗國,三方面聯軍奪取大興;薛舉接受。 當時,東突厥十任大可汗(啟民可汗)阿史那染幹的兒子阿史那咄苾稱莫賀咄將軍(咄設),在五原郡以北設立大營。薛舉派使節跟阿史那咄苾討論攻擊關中策略,阿史那咄苾應允。 唐王李淵得到消息,派水利部長(都水監)宇文歆攜帶大批禮物,賄賂阿史那咄苾,並為他分析利害,勸他不要出兵;更進一步遊說阿史那咄苾,送張長遜到西京晉見,而且把五原郡歸還隋帝國:阿史那咄苾全部接受(這是一次重大的外交勝利)。 四月五日,武都(甘肅省武都縣)、宕渠(四川省渠縣)、五原等郡,全都歸降。李淵遂即任命張長遜當五原郡郡長。張長遜偽造一份隋帝(三任恭帝)楊侑的詔書,送給阿史那咄苾,表示完全洞悉他聯軍南侵的陰謀。阿史那咄苾遂拒絕薛舉、梁師都的使節,不准他們入境。 16、四月二十四日,隋王朝西京政府唐王李淵的世子李建成等率軍由東都返回首都大興。 17、東都留守政府的號令出不了城門,人心浮動,朝議郎(散官·正六品上)段世弘等秘密計劃響應西京政府軍,而西京政府軍已經撤退,於是派人邀請李密(時在金墉城),約定四月二十日夜晚,迎接李密入城。事情被發覺,越王楊侗命王世充逮捕段世弘等誅殺。李密聽到城中內應已被消滅,不敢再進,回軍。
18、隋王朝流亡政府(四任帝楊浩)大丞相宇文化及,率部眾十餘萬,佔據六宮,豪華奢侈,跟楊廣時代完全相同。宇文化及每次在御帳中,面向南方而坐(只有帝王才面向南方而坐),有人進帳請示時,他一句話也不說,直等到下班離帳,才把各種請示文件取出來,跟唐奉義、牛方裕、薛世良、張愷等一起討論裁決。而把隋帝楊浩交給國務院(尚書省),由國務院派衛士十餘人嚴密看管;另派一位助理員(令史)送文件教楊浩簽字,文武百官也不向楊浩朝見。抵達彭城郡後,運河不通(通濟渠經彭城郡南境的埇橋),於是,再向民間搜刮車輛和牛,共兩千輛,用來裝載宮女、珠寶,而武器鎧甲,則全由士卒自己背負,道路遙遠,身心疲憊,大家開始怨恨。 司馬德戡暗中對趙行樞說:“你大大的害了我(趙行樞建議擁護宇文化及當領袖),消滅災亂,必須有英明的領導。宇文化及昏庸愚昧,一群卑劣的小人物又包圍在他身旁,事情一定失敗,有什麼辦法?”趙行樞說:“這全看我們,罷黜他有什麼困難!”最初,宇文化及掌握政權,封司馬德戡當溫國公,加授光祿大夫(九大夫之一·從一品),因他單獨統御驍果武士,心裡猜忌。所以,幾天之後,宇文化及重新調整官職兵權,命司馬德戡當國務院內政部長(禮部尚書),外表看起來升他高官,實際上是剝奪他的軍權。司馬德戡十分怨恨,把所獲得的賞賜,統統用來賄賂宇文智及;宇文智及向宇文化及建議,才命司馬德戡率後衛軍一萬餘人在後隨從。於是司馬德戡、趙行樞跟將領李本、尹正卿、宇文導師等密商,準備用後衛軍襲斬宇文化及,另行擁護司馬德戡當盟主。派人前往聯絡變民首領孟海公(孟海公根據地在濟陰郡周橋),作為外援,遂拖延下去,沒有立即發動,一直在等候孟海公回信。許弘仁,張愷聽到這個消息,報告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派宇文士及假裝出去打獵,前往後衛軍,司馬德戡不知道密謀已經洩露,出營迎接,宇文士及遂把他逮捕。宇文化及責備他說:“我跟你同心合力,平定海內,可以說九死一生。而今大事剛剛完成,正是共享榮華富貴的時候,你為什麼又要謀反?”司馬德戡說:“我們所以誅殺昏君(楊廣),是因無法忍受他的荒淫暴虐;擁護閣下,希望救我們逃出水火,想不到閣下所作所為,比昏君更為嚴重。人心逼迫,不得不如此。”宇文化及下令絞死司馬德戡,連同他的黨羽,誅殺十餘人。 變民首領孟海公畏懼宇文化及的強大,率領部眾,滿載酒肉迎接。 李密據守鞏洛(河南省鞏縣一帶),抗拒宇文化及,宇文化及無法西上,率軍前往東郡(河南省滑縣),東郡副郡長(通守)王軌,獻出郡城投降。 19、四月二十七日,李密的部將井陘(河北省井陘縣西北)人王君廓,率領他的部眾,投降隋王朝西京政府。 王君廓本來是變民首領(參考去年二月),有部眾數千人,跟其他變民首領韋寶、鄧豹聯合,駐軍虞鄉(山西省永濟縣東虞鄉鎮)。李淵及李密分別派人招降,韋寶、鄧豹打算追隨李淵,王君廓假裝同意,趁二人沒有戒備,發動襲擊,把二人擊斬,奪取二人的糧秣輜重,投奔李密。可是李密對他並沒有特別禮遇,王君廓遂再投降李淵。李淵任命他當上柱國(勳官一級·從一品),代理河內郡(河南省沁陽市)郡長(遙領)。
20、梁王蕭銑(首都巴陵郡)宣布稱帝,設立文武百官,一切遵循南梁帝國典章制度。追尊叔父蕭琮(南梁帝國末任帝)諡號孝靖皇帝、祖父蕭岩諡號河間(忠烈)王、老爹蕭璿諡號文(憲)王。把董景珍等功臣七人都封王爵。派宋王楊道生攻擊南郡(湖北省江陵縣),攻克,遂遷都江陵(南郡郡政府所在縣),整修南梁帝國舊有的皇家祖廟和皇家墓園(南樑自七任帝蕭詧以降,都定都江陵,參考五五五年正月)。任命岑文本當立法院主任立法官(中書侍郎),主管公私文書及政府機要。又派魯王張繡前往嶺南(南嶺以南)奪取土地;隋政府將領張鎮周、王仁壽等率軍抵抗;但不久得到楊廣被殺消息,就都向蕭銑投降。欽州(廣西欽州市)州長寧長真(參考五九七年冬季)也獻出鬱林郡(廣西貴港市東)、始安郡(廣西桂林市),歸附蕭銑。 漢陽郡(甘肅省禮縣南)郡長馮盎(參考六〇一年十一月),獻出蒼梧郡(廣東省封開縣)、高涼郡(廣東省陽江市)、珠崖郡(海南省瓊山縣)、番禺(南海郡·廣東省廣州市),歸附已稱楚帝的變民首領林士弘(首都馀幹。林士弘稱帝時,嶺南一帶已經歸附,參考六一六年十二月或是之後又有變化)。蕭銑、林士弘,都派人遊說交趾郡(越南河內市)郡長丘和,丘和拒絕(丘和,參考六〇四年八月)。蕭銑派寧長真率領嶺南部隊,乘船艦攻擊,丘和打算出城迎降,司法參謀官(司法書佐)高士廉建議丘和說:“寧長真人數雖多,可是孤軍遠征,不能久停,我們城裡現有的兵力,足可以抵擋,為什麼聽見風聲,就被他控制!”丘和採納,任命高士廉當軍政官(司馬),率水陸聯合軍團迎戰,大破寧長真軍。寧長真僅逃出一命,部眾全被俘虜。可是不久,有驍果武士從江都逃到交趾郡,帶來楊廣被殺消息,丘和遂獻出郡城,投降蕭銑。高士廉,是高勱的兒子(高勱事,參考五七六年十二月)。 始安郡郡政府主任秘書(郡丞)李襲志,是李遷哲的孫兒(李遷哲事,參考五五四年五月)。隋王朝末期,李襲志拿出他的家產,招募勇士,集結三千人,用以保衛郡城。蕭銑、林士弘、曹武徹不斷進攻,都不能攻克。後來,李襲志聽到楊廣被殺消息,率城中軍民哀悼三天。有人遊說李襲志,說:“你是中州(中原)貴族(李襲志的祖先是隴西郡狄道人,後來遷住金州安康,此處雲中原人,可能是李襲志炫耀門戶),很久以來,當本郡郡長,無論漢人或夷人,都誠心悅服。而今隋王朝已沒有領袖,四海之內,像滾水般翻動沸騰,以你的威望和對人民的恩德,在嶺南發號施令,趙佗的事業(參考前一九六年五月),可以坐在那裡完成。”李襲志憤怒說:“我們李家世代忠貞,如今江都(已故隋帝楊廣所在)雖然覆沒,政府仍然存在,趙佗狂妄僭越,怎麼能羨慕效法!”打算誅殺說話的人,大家才不敢再發表意見。這樣堅守兩年,外面沒有援軍,城池陷落,被中興的梁國皇帝蕭銑俘虜。蕭銑命李襲志當國務院工程部長(工部尚書),攝理桂州軍區(總部設廣西桂林市)總司令(檢校桂州總管)。梁國版圖:東到九江郡(江西省九江市),西到三峽(湖北及重慶二省市交界),南到交趾,北到漢川(漢水以南);擁有常備軍四十餘萬。 21、楊廣被殺的消息傳到西京大興,唐王李淵慟哭,十分傷心,說:“我面向北方侍奉人主,道路隔絕,不能解救,又怎麼敢忘記悲哀。” 22、五月,隋王朝西京政府山南(秦嶺以南)安撫慰勞特使(山南撫慰使)馬元規,在冠軍(河南省鄧州市西北冠軍寨)攻擊自稱迦樓羅王的變民軍首領朱粲,大破朱粲軍(朱粲轉戰山南,參考六一五年十月)。 23、變民軍首領王德仁(時在林慮)擊斬魏公李密(首都金墉城)的特使房彥藻(參考本年二月),李密派徐世勣討伐,王德仁戰敗。 五月十日,王德仁與武安郡(河北省永年縣東南舊永年鎮)副郡長袁子幹一同投降隋王朝西京政府,隋帝(三任恭帝)楊侑下詔任命王德仁當鄴郡(河北省臨津縣西南鄴鎮)郡長。 24、五月十四日,隋王朝三任帝楊侑把皇帝寶座禪讓給唐王李淵,楊侑返回代王府居住。 五月二十日,唐王李淵(本年五十三歲)在太極殿(大興殿)登基稱帝(一任高祖。一個歷時二百七十六年,可以和西漢、東漢王朝媲美的唐王朝開始),派國務院司法部長(刑部尚書)蕭造在大興南郊禀告上天,大赦,改年號武德(之前是隋義寧二年,之後是唐武德元年)。撤銷郡政府,恢復州政府,郡長(太守)一律轉任州長(刺史)。推演五行(金木水火土)的運轉關係,認為“土”是唐王朝的幸運標幟,所以黃色最為高貴(六〇七年改州為郡,施行十二年,今又改郡為州)。 25、楊廣被殺消息傳到東都洛陽(河南省洛陽市),五月二十四日,東都留守長官府官員,擁護越王楊侗(本年十五歲)登基稱帝(五任),大赦,改年號皇泰(之前是大業十四年,之後是皇泰元年)。 當時,在金鑾寶殿宣布詔書,因正處戰爭狀態,無論官員或皇家眷屬,當天就脫下喪服。楊侗追尊祖父楊廣諡號明皇帝,廟號世祖;追尊老爹元德太子楊昭諡號成皇帝,廟號世宗;尊稱娘親劉良娣為皇太后。任命段達當最高監督長(納言),封陳國公;王世充也當最高監督長,封鄭國公(隋王朝監督院設最高監督長二人);元文都當最高立法長(內史令),封魯國公;皇甫無逸當國務院國防部長(兵部尚書),封杞國公。又任命盧楚也當最高立法長(內史令。最高立法長也是二人),郭文懿當副立法長(內史侍郎),趙長文當宮廷監督官(黃門侍郎),共同領導政府。當時號稱“七貴”。 楊侗面貌清秀,眉目如畫,溫和厚重,性情慈愛,儀態莊嚴。 26、五月二十七日,東突厥汗國始畢可汗(十一任大可汗)阿史那咄吉,派公爵(特勒)阿史那骨咄祿朝見新建立的唐王朝政府,唐帝(一任高祖)李淵在太極殿擺設酒席歡宴,演奏九部音樂。 當時,中原的難民很多逃到東突厥汗國。東突厥強盛,東自契丹部落(遼河上游)、室韋部落(內蒙古東北部),西至吐谷渾汗國(青海省)、高昌王國(新疆吐魯番市東),都對東突厥臣服,武裝戰士多達一百餘萬。李淵最初聚眾起兵時,突厥援助人員、武器、馬匹、糧秣,前前後後贈送的,多到無法計算(參考去年七月十八日)。突厥官員仗恃這項功勞,態度傲慢,每次派使節到大興,都兇暴蠻橫,李淵都特別容忍。 五月二十八日,李淵命裴寂、劉文靜等修訂法律判例。設立國立貴族大學(國子)、國立中央大學(太學)、國立四門專科學校(四門),共招收學生三百餘名。州縣學校也各自分別招收學生。 六月一日,李淵任命趙公李世民當國務院總理(尚書令),黃台公李瑗當國務院司法部副部長(刑部侍郎),相國府秘書長(相國府長史)裴寂當國務院右執行長(右僕射)兼總國務官(知政事),軍政官(司馬)劉文靜當最高監督長,總務官(司錄)竇威當最高立法長(內史令),李綱當國務院內政部長(禮部南書),裁決文官任免(參掌選事),管理官(掾)殷開山當國務院文官部副部長(吏部侍郎),助理官(屬)趙慈景當國務院國防部副部長(兵部侍郎),韋義節當國務院內政部副部長(禮部侍郎),主任秘書(主簿)陳叔達、博陵郡(河北省定州市)人崔民幹共同當宮廷監督官(黃門侍郎·正四品),唐儉當副立法長(內史侍郎),機要軍事參議官(錄事參軍)裴晞當國務院左秘書長(尚書左丞);再任命隋王朝國務院財政部長(民部尚書)蕭瑀當最高立法長,國務院內政部長竇璡當國務院財政部長,蔣公屈突通當國務院國防部長,長安(首都長安西半城)縣長獨孤懷恩當國務院工程部長(工部尚書)。李瑗,是李淵的侄兒。獨孤懷恩,是李淵的表兄弟。 李淵待裴寂特別優厚,所有官員都不能跟他相比,李淵賞賜裴寂的服裝和珍貴玩物,多到無法記載,而又命宮廷總管署膳食管理官(尚食奉御·正五品),每天把皇帝吃的御餐,同樣的送一份給裴寂,李淵出席金鑾寶殿朝會時,一定拉裴寂坐在身旁,回皇宮吋,一定教裴寂進入臥房。對裴寂的建議,沒有一次拒絕,只稱他“裴總管”(裴寂曾任晉陽宮總管,參考去年四月),而不呼喚他的名字。把普通行政工作,交給蕭瑀,不論事情大小,統由蕭瑀處理,蕭瑀也小心謹慎,竭盡全力,糾舉錯誤,處罰過犯,官員對他都很敬畏:很多人攻擊他,他始終不作分辯。李淵曾經頒發命令,而立法院(內史省)卻不立即頒布施行,李淵責備蕭瑀動作遲緩,蕭瑀回答說:“本(七)世紀最初十年後期及第二個十年初期(楊廣在位),立法院(內史)公佈皇上所下命令,有時候前後相反,有關單位不知道應遵照哪一個,所以公佈容易,施行困難,我在立法院的時間很久(蕭瑀在隋王朝時就任副立法長,參考六一五年八月),看到過太多這類情事。而今,帝國基礎漸漸奠立,每一件事都會影響安危,遠方人土如果發生懷疑猜忌,恐怕傷害我們政府的成長,所以我每接到一個手令,一定詳細研究審查,必須確定它跟從前的手令不相違背,才敢公佈。延誤的過錯,原因在此。”李淵說:“你用心這麼仔細,我還有什麼擔心!” 最初,李淵派馬元規到山南(秦嶺以南)招降(參考本年二月四日),南陽郡(河南省鄧州市)郡政府主任秘書河東(山西省永濟縣)人呂子臧堅守郡城,拒絕接受,馬元規幾次派使節前往解釋,都被呂子臧斬首。後來,等到楊廣被殺,呂子臧發布死訊,穿上喪服,完成哀悼禮節之後,才請求投降。李淵命他當鄧州(南陽郡改)州長,封南郡公。 李淵命廢除隋政府所頒法令規章(《大業律》)),另行公佈唐政府法令規章(隋王朝制《大業律》,參考六〇七年四月)。 李淵每天朝會時,都自稱名字,還邀請高階層官員同坐在一個蓆墊之上。劉文靜勸告說:“從前,王導有句話:'如果太陽跟地下萬物一模一樣,人民還怎麼能仰望日光普照(參考三一八年三月)?'如今尊貴的陛下和卑賤的臣屬竟沒有分別,不是正常現象。”李淵說:“從前,劉秀(東漢王朝一任帝)跟老友嚴光(參考二九年十二月)同睡一床,嚴光把腳壓到劉秀肚子上。(《後漢書·嚴光傳》:“劉秀把嚴光接到內室,談論往事舊情,整整一天,相聚一起,劉秀從容問道:'我比從前怎麼樣?'嚴光說:'陛下比從前略微有點進步。'晚上,同榻而眠,嚴光的腳壓到劉秀肚子上。第二天,天文台長奏報:'客星侵犯帝座,來勢緊急!'劉秀笑說:'是我跟老友嚴光睡在一起!'”)而今,各位高階層官員全都德高望重,又是我平生好友,當年歡聚之情,怎麼可以忘記,你不要在意。” 柏楊曰: 君王偶爾流露一點人性,不但沒有人讚美,反而如劉文靜之類馬屁精,為了自己的一點官運,不惜砍掉那點人性,務使君王僵硬得像一個乾屎橛。 這種自我作賤,並要求別人也自我作賤的思想,是民主政治道路上的絆馬索。 27、六月五日,隋王朝所屬安陽(河南省安陽市)縣長呂珉獻出相州(州政府設安陽),向唐政府投降。唐政府任命呂珉當相州州長。 28、六月六日,唐帝李淵(首都長安。唐王朝把大興城改稱長安,一切恢復從前)把四代祖先的牌位送進皇家祖廟(太廟)。 李淵追尊高祖父李熙為宣簡公;曾祖父李天賜為懿王;祖父李虎為景皇帝、廟號太祖,祖母梁女士為景烈皇后;老爹李昞為元皇帝、廟號世祖,娘親獨孤女士為元貞皇后。追贈正妻竇女士為穆皇后。每年祭祀昊天上帝、土地神仙、神州(中國古九州地區)地仙,由祖父李虎分享香火。感生帝(含樞紐。參考五六一年正月)祭祀、皇家大會堂總祭,由老爹李昞分享香火。 六月七日,李淵封世子李建成當皇太子、趙公李世民當秦王、齊公李元吉當齊王:皇族黃瓜公李白駒當平原王、蜀公李孝基當永安王、柱國(勳官二級·正二品)李道玄當淮陽王、長平公李叔良當長平王、鄭公李神通當永康王、安吉公李神符當襄邑王、柱國李德良當新興王、上柱國(勳官一級·從一品)李博義當隴西王、上柱國李奉慈當勃海王。李孝基、李叔良、李神符、李德良,都是李淵的堂弟。李博義、李奉慈,都是侄兒。李道玄,是堂侄。 29、六月十日,秦帝薛舉(首都天水)攻擊唐政府所屬涇州(甘肅省涇川縣),李淵命秦王李世民擔任元帥,率八個總司令(總管)的軍隊抵抗。 30、唐帝李淵派畜牧部長(大僕卿)宇文明達前往山東(崤山以東)招撫,命永安王李孝基當陝州軍區(總部設河南省三門峽市)總司令(陝州總管)。當時,天下大亂還沒有平定,凡是邊疆或形勢屯要各州,都設立軍區總司令部(總管府)統御幾個州的軍隊(軍區總司令部製度已廢,參考六〇五年正月。如今恢復)。 六月十二日,李淵封遜位的隋王朝三任帝楊侑當酅國公(酅,音xi),下詔說:“近世以來,改朝換代,前代皇家親族,都要全被屠滅。王朝的興亡,豈在人力(指全是天意)!隋王朝皇族蔡王楊智積等子孫,都交給有關單位,依照他們的才能任用(楊智積,是隋王朝一任帝楊堅老弟楊整的兒子,參考六一六年十二月)。” 31、隋王朝東都政府發現宇文化及(隋流亡政府大丞相)率軍西進,全城震動,上下恐懼。有個名叫蓋琮的人,上奏章給隋帝(五任)楊侗,建議遊說魏公李密跟東都政府合作,共同抵抗宇文化及。元文都對盧楚等人說:“如今大仇(指楊廣被殺)不能報,而兵力又單薄,如果能赦免李密,命他攻擊宇文化及,兩個盜匪互相殘殺,我們就有機可乘。宇文化及既被擊破,李密的軍隊也筋疲力盡。再加上他的將士貪圖我們升官晉爵的賞賜,就很容易挑撥離間,連李密一併都能生擒活捉。”盧楚等人都認為可以這麼做,即命蓋琮當高級監督官(通直散騎常侍·正四品),攜帶楊侗的詔書,前往遊說李密。 32、六月二十三日,隋王朝信都郡(河北省冀縣)郡政府主任秘書(郡丞)東萊郡(山東省萊州市)人麴稜向唐政府投降,唐政府命他當冀州(信都郡改)州長。 33、六月二十四日,唐政府萬年縣(首都長安東半城)司法官(法曹)武城(河北省故城縣西南)人孫伏伽上書唐帝李淵,指出:“隋王朝因為拒絕聽到自己的過錯,而告滅亡(事實直到本年為止,隋王朝還沒有亡,但站在唐政府立場,就硬說隋王朝已亡),陛下真龍天子,在晉陽騰飛,無論遠近,群起響應,不到一年,就登上皇帝寶座。大家都知道陛下得來是如此容易,卻不知道隋王朝失去天下也同樣毫不困難。所以我認為應改善使隋王朝翻覆的車轍,充分了解民心。身為領袖的一言一行,都不可以不特別謹慎。我曾經看見,陛下今天登位,明天就有人呈獻雛鷂,這乃是少年時代的玩意,聖明的君王怎麼會有這種需要!而各種歌舞演藝、特技雜耍,都是使國家滅亡的淫蕩聲音。近來,祭祀部(太常)向民間借用婦女穿的長裙及短襖五百餘套,充當歌女的衣服,打算五月五日在玄武門(宮城北面中門)外演出,這也不是種使子孫可以效法的行為。像這樣的動作,都應該廢除。無論是好習慣或壞習慣,都出於早晚不停地累積,最後使人在品質上改變。皇太子(李建成)和各位親王左右幕僚,應該謹慎人選。如果家門之內,不能和睦,或平時從不做善事,專門喜愛奢侈豪華,迷戀聲色犬馬,都不可使他們接近皇太子和各親王。從古到今,骨肉猜忌,互相仇恨,甚至敗家亡國,沒有一個不是因為有人在左右挑撥離間造成,但願陛下慎重。”李淵看到奏章,大為高興,下詔褒揚,擢升孫伏伽當訴訟監察宮(治書侍卿史·從五品),賞賜布三百匹,再把孫伏伽的奏取遠近傳觀。 (玄武門外熱鬧到底禁止了沒有,沒有記載,而只記載孫伏伽建言之勇和李淵容忍之量,至於事情如何,卻不關心,這是傳統史學家的特徵。) 六月二十八日,最高立法長延安公(靖公)竇威逝世。李淵命建築部長(將作大匠)竇抗兼最高監督長(兼納言),宮廷監督官陳叔達代理最高監督長(判納言)。 34、隋王朝流亡政府(四任帝楊浩)大丞相宇文化及,把軍用裝備留在滑台(河南省滑縣),命王軌(東郡郡長)當國務院司法部長,駐軍守衛,自己率大軍北上,直往黎陽進發。李密部將徐世勣據守黎陽,畏懼宇文化及的聲勢,率軍堅守倉城(黎陽倉保護城。徐世勣奪取黎陽倉,參考去年九月六日)。宇文化及渡黃河,進入黎陽,派軍包圍徐世勣。李密率步騎兵二萬人混合兵團,駐紮清淇(河南省淇縣東南),跟徐世勣用烽火聯絡,互相輝映,深挖壕溝,高築營寨,不和宇文化及交戰。宇文化及每次進攻黎陽倉保護城,李密就派軍攻擊他的後背。有一次,李密與宇文化及隔著淇水(古黃河支流)對話,李密舉出一條條罪狀,責備說:“你們宇文家本是匈奴人的家奴,姓破野頭(破野頭隨主人姓,才改宇文,故與北周帝國宇文皇族,不是一族),父子兄弟,都受隋王朝的厚恩,榮華富貴,一連幾世,政府中還找不出第二家。領袖(楊廣)品德有虧,你不能犧牲生命規勸匡正,反而成為叛逆,謀殺君王,還要篡奪寶座。不效法諸葛瞻的忠誠(參考二六三年十月),反而學習霍禹的惡行(參考前六六年),天下雖大,對你都不會收容,你將往哪裡逃!如果能早日投降,至少還可以保留你的後裔子孫。”宇文化及低著頭不言不語,看著地面,過了很久,忽然眼如銅鈴,高聲大叫說:“我跟你要說的是廝殺,誰要聽你那一套書上的話!”李密對左右侍從說:“宇文化及蠢到這種程度,卻異想天開企圖稱帝稱王,看我折一根樹枝把他趕得走投無路!”宇文化及大肆修築攻城武器,逼近黎陽倉保護城,徐世勣到城外挖鑿深溝,堅守城池,宇文化及被深溝阻擋,不能接近城牆。徐世勣更在深溝中挖掘地道,不斷出軍反攻宇文化及,宇文化及大敗;李密軍焚毀宇文化及所有攻城武器。 當時,李密跟東都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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