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鑑6·貞觀之治

第7章 七世紀第二個十年(六一〇—六一九年)

1、春季,正月一日,天還沒有亮,大約三更時分(午夜十一時至凌晨一時),變民數十人,頭戴白帽,身穿素色衣服,一手拿香,一手拿花,自稱彌勒佛,進入隋王朝(首都大興)東都(洛陽·河南省洛陽市)建國門(皇城端門),守門衛士都向他們叩頭。稍後,他們奪取衛士的武器,打算發動攻擊,正巧,和齊王楊暕相遇,楊暕把他們全都斬首(楊暕時任東都洛陽市長),於是大規模搜索逮捕,受牽連的有一千餘家。 2、隋帝(二任煬帝)楊廣(本年四十二歲)因各國君王及各地蠻夷酋長都集中洛陽,正月十五日,在端門街(端門外大街)盛大演出各種戲劇及特技表演,場地周圍五千步,僅隻手拿樂器的就有一萬八千人,樂聲傳播數十里,從黃昏到天明,燈火燭光,照耀天地,整整一個月才結束,耗費金錢萬萬之多(元宵節的民間慶祝活動,被一任帝楊堅禁絕,參考五八三年十二月;如今恢復)。從此,每年都援例舉行。 (胡三省注:“今人元宵節行樂,從此鼎盛。”)

外國人請求到豐都貿易(洛陽東市稱豐都,南市稱大同,北市稱通遠),楊廣批准。下令先行大規模整修商店,使各家的房脊屋簷都高低一樣,設置很多帳蓬,珍貴的貨物如同山積,無論商人或顧客,都衣裳華麗,文質彬彬,連賣菜小販也都坐在用龍鬚草編織的墊子上。店主奉到命令,對經過酒店餐館的外國人,都要邀請他們入座招待,酒醉飯飽之後,不收一文,而且告訴他們:“隋帝國富庶,客人飲酒吃飯,向來不用付錢。”外國人都驚駭讚歎。然而,聰明的外國人也發覺有詐,指著樹上纏的綢緞,問說:“隋帝國也有貧苦的人,衣不蔽體,為什麼不把它拿給他們,卻纏到樹上?”被問的人慚愧,無法回答。 楊廣經常誇獎裴矩的才幹,對文武官員說:“裴矩完全了解我的意向,所有報告都在我心裡早計劃好,不過還沒有說出口,裴矩竟然都能想到,如果不是盡忠國家,怎麼能夠這樣?”當時,裴矩與右翊衛(十六禁軍第二軍)大將軍(正三品)宇文述、副立法長(內史侍郎)虞世基、總監察官(御史大夫)裴蘊、光祿大夫(九大夫之一·從一品)郭衍,都以搖尾拍馬受到楊廣寵愛。宇文述的工夫尤其精湛,容貌舉止,無一不迎合楊廣的心意,楊廣左右侍從官員,全都向宇文述學習。郭衍曾經向楊廣建議每隔五天出席一次朝會,警告說:“不要效法高祖(一任帝楊堅),自己白白辛苦。”楊廣越發認為他忠心耿耿,說:“只有郭衍的心,跟我相同。”

柏楊曰: 搖尾系統在沒有當權時,不過只是搖尾,為害不大。但一旦當權,立刻就成了鯊魚群,為害酷烈,從搖尾而噬人,“權勢”使他成長。這些人在把同輩忠良吞食罄盡之後,一定會掉過頭來,吞食主人。
楊廣主持朝會時,態度嚴肅,無論討論問題或裁決爭議,以及發出指示,措辭用語和根據的理由,都豐富充分,可是內心裡所想的卻只有美女和淫蕩的音樂、戲劇。他在兩都間來往遊逛(兩都:西京大興、東都洛陽),經常攜帶和尚、尼姑、道士、道姑同行,稱為“四道場”。梁公蕭鉅,是蕭琮的侄兒(蕭琮,南梁帝國末任帝,參考五八七年九月)。御前帶刀貼身衛士(千牛左右·正七品)宇文皛(音xiao),是宇文慶的孫兒(宇文慶,參考五七九年五月),都受楊廣的寵愛。

楊廣每天都在洛陽西苑林木亭台之間擺設宴席,酒菜極為豐富,命燕王楊倓(楊廣之孫,楊昭次子)與蕭鉅、宇文皛及一任帝楊堅的小老婆群同坐一席;和尚、尼姑、道士、道姑同坐一席;楊廣跟他寵愛的美女同坐一席,各席緊相連接。楊廣每天退朝以後,就這樣聚集在一起歡樂,互相勸酒,酒醉飯飽,無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再怪誕的行為都被認為十分平常。楊家婦女中美麗的,往往由楊廣姦淫。宇文皛出入后宮,不受門禁限制;至於楊廣小老婆群以及公主,都傳出醜聞,楊廣也不責罰。 3、楊廣再派朱寬前往流求(台灣島)安撫招降,流求居民拒絕。楊廣派虎賁指揮官(虎賁郎將·十六禁軍府副將軍)廬江郡(安徽省合肥市)人陳稜、朝請大夫(九大夫之八·正五品)同安郡(安徽省潛山縣)人張鎮周徵調東陽郡(浙江省金華市)民兵一萬餘人,從義安郡(廣東省潮州市)乘船艦出海攻擊。航行一月餘,抵達流求,張鎮周當先鋒,登陸前進,流求王渴刺兜派軍迎戰。張鎮周不斷擊敗流求軍,進抵流求首都(婆羅檀洞·台灣省屏東縣恆春半島境),渴剌兜親自率軍阻截,又被擊敗,遂退回營寨。陳稜等乘勝進攻,攻克,斬渴剌兜,俘虜住民一萬餘人,班師。

二月十三日,陳稜等呈獻流求俘虜,楊廣把他們分別賞給文武百官當奴,擢升陳稜當右光祿大夫(九大夫之三·從二品),張鎮周當金紫光祿大夫(九大夫之四·正三品)。
4、二月二十三日,楊廣下詔說:“近來晉封爵位,賞賜采邑,都不恰當,名義與實質,完全脫節。從今以後,必須對國家立功的人,才可以封賞,子孫們仍然世襲。”於是,清查從前封賞的五等爵位,對沒有功勞的封爵,一律撤除。 5、二月二十八日,把從北周帝國、北齊帝國、南梁帝國、陳帝國征調來的歌舞演藝人員,全部隸屬祭祀部(太常),分別設立教授,招收學生,傳授技藝;演藝人員多達三萬餘人。 6、三月二日,楊廣前往江都宮(江蘇省揚州市)。 7、最初,楊廣打算大規模興建汾陽宮(山西省寧武縣南管涔山上),命總監察官(御史大夫·正四品)張衡繪圖奏報,張衡乘機規勸說:“這些年來,勞役太多,人民筋疲力盡,請皇上留意,稍稍減少。”楊廣大起反感。於是,有一次,當張衡告退時,楊廣盯著他的後背,對左右侍從說:“張衡自認為全靠他的計謀,才使我得到天下!”於是,翻出舊賬,追查齊王楊暕攜帶皇甫詡隨駕汾陽(參考前年四月),以及從前楊廣前往涿郡(北京市)和前往祭祀北岳恆山(河北省曲陽縣北)時(參考六〇八年八月),地方民間首領前來晉見,衣服很多凌亂,不夠整齊,譴責張衡:主管糾舉彈劾,竟沒有反應,貶出當榆林郡(內蒙古托克託縣)郡長。很久之後,張衡監督修築樓煩城(山西省靜樂縣),楊廣出京(首都大興)巡視,張衡得以晉見,但楊廣認為張衡應該憂愁恐懼,枯乾瘦削才對,偏偏張衡體態跟過去一樣,那是一種不知道悔改的象徵,楊廣大為厭惡,對他說:“你胖胖的滿面紅光,最好回你的郡政府。”命他再返榆林郡。不久,又派張衡監督修築江都宮。國務院內政部長(禮部尚書)楊玄感奉派前往江都郡(江蘇省揚州市),張衡對楊玄感說:“薛道衡真是死得冤枉(參考去年十一月)!”楊玄感報告楊廣,而江都郡郡政府主任秘書(江都郡丞)王世充又奏報張衡不斷減少築宮工具。楊廣於是大怒,逮捕張衡,鎖拿到江都街頭,打算斬首,拖延了一陣,最後開除張衡官籍,貶作平民,放他返回鄉里,而命王世充兼江都宮總管(領江都宮監)。

王世充是西域(新疆及中亞東部)外國人,本姓支,老爹名支收,王世充小時候,娘親改嫁王家,遂改姓王。王世充性情狡獪奸詐,口才流利,反應迅速,閱讀很多書籍,喜好兵法,熟悉法律判例。楊廣幾次到江都,王世充在旁伺候,觀察楊廣臉上的表情,作恰當的諂媚;精心的裝飾水池亭台,呈獻珍貴的物品,因此,楊廣對他十分寵愛。 8、夏季,六月二十四日,楊廣命江都郡郡長(江都大守)的官階跟京師市長(京尹)一樣(首都大興市長、東都洛陽市長,都是正三品。原江都郡郡長品秩是從三品)。 9、冬季,十月三日,國務院文官部長(吏部尚書)、文安侯(憲侯)牛弘逝世(享年六十六歲)。 牛弘胸襟寬大,性情忠厚,謹慎節儉,學問淵博。隋王朝所有元老官員中,始終被皇帝信任,沒有受到猜忌或懲罰過的,只有牛弘一人。老弟牛弼喜好飲酒,每次酒醉,都要鬧事,曾經在醉中射死牛弘駕車的牛。牛弘回家時,妻子迎上來對他說:“你弟弟射死了牛。”牛弘毫不驚奇,只回答說:“可以做牛肉乾!”坐定之後,妻子又提醒他說:“你弟弟忽然把牛射死,可是怪事!”牛弘說:“我已經知道!”臉色不變,讀書不停。

10、楊廣下詔命挖掘江南運河,從京口(江蘇省鎮江市)到馀杭郡(浙江省杭州市),長八百餘里,寬十餘丈,使龍舟可以通行無阻。沿途設立驛馬車站、離宮、草料場;打算巡視東方的會稽郡(浙江省紹興市)。 11、楊廣因隨從御駕的文武百官都穿褲褶(音zhe。褲褶,寬褲管的長褲),無論行軍或旅遊,十分不便。本年,楊廣下詔規定:“隨從御駕長途跋涉的官員,不論文武,一律改穿軍服。五品以上穿紫色罩袍,六品以下可用紅綠色。僱員穿青衣,平民穿白衣,屠戶商人穿黑衣,士卒穿黃衣。” 12、楊廣前往東突厥汗國(瀚海沙漠群)啟民可汗(十任大可汗)阿史那染幹禦帳作客時(參考六〇七年八月),高句麗王國(首都平壤)的使節正巧也在王庭,阿史那染幹不敢隱藏,命他晉見楊廣。監督院(門下省)宮廷監督官(黃門侍郎)裴矩遊說楊廣說:“高麗(高句麗王國)本是子胥馀(箕子)當年的采邑,兩漢王朝及晉王朝時代,都曾經設立郡縣(周王朝一任王姬發,把商王朝末代王孫子胥馀封到朝鮮半島。前二世紀最初十年,燕國人衛滿推翻子胥馀後裔,建立朝鮮王國。西漢王朝七任帝劉徹滅衛氏朝鮮,在朝鮮半島北部設立四郡。東漢王朝末年,公孫度盤踞,傳到公孫淵,被曹魏帝國所滅,以後直到晉王朝,都設郡縣,直至大分裂時代初期,才完全脫離中國。至於遼東半島,則在後燕帝國末期才脫幅而去),今天不肯臣服,儼然另成一個國度,先帝(一任楊堅)打算討伐,立意己久,只因楊諒無能,出師不利(參考五九八年六月)。現在正逢陛下盛世,怎麼可以放棄,使文明世界淪落成為蠻荒之邦!如今他們的使節親眼看到突厥全盤漢化,我們正可以利用這個恐懼心理,脅迫他們國王到京師朝見。”楊廣接受,命牛弘向高句麗王國使節宣讀楊廣的詔書,說:“我因為啟民可汗(十任大可汗阿史那染幹)誠心誠意侍奉中國,所以親自駕臨他的御帳。明年(六一一年),我將往涿郡,你回去告訴你們國王,應該前來朝見,不要驚疑恐懼,我接待他的禮儀,跟我接待啟民可汗一樣。如果你們國王不來,我就率領啟民可汗,到你們的國土巡視。”

高句麗國王(二十六任嬰陽王)高元恐懼,以致藩屬應盡的禮節開始短缺(如是恐懼,只能更為殷勤,何敢短缺),楊廣決定出軍討伐。下令徵收天下富人捐稅,用以購買戰馬,每匹戰馬高達十萬錢。一面檢查武器輜重,力求新穎精良,如果發現粗製濫造,不合規定,立即斬監製官。 1、春季,正月十六日,隋王朝(首都大興)光祿大夫(九大夫之一·從一品)、真定侯(襄侯)郭衍逝世。 2、二月三日,隋帝(二任煬帝)楊廣(本年四十三歲)登上釣台(中國各地都有釣台,此台當臨長江),親到揚子津(江蘇省揚州市南長江渡口),盛大宴請文武百官。 二月十九日,楊廣自江都(江蘇省揚州市)北上,前往涿郡(北京市),龍舟渡過黃河,進入永濟運河。

楊廣命國務院文官部考選司(選部)、監督院(門下)、立法院(內史)、總監察署(御史)四單位在船上辦公,裁決全國官員升遷調補,參與甄選的知識分子三千餘人,有的緊跟龍舟步行三千餘里,都沒有結果,而天寒地凍,疲憊飢餓,因而致死的佔十分之一二。 3、二月二十六日,楊廣下詔討伐高句麗王國(首都平壤)。命幽州軍區(總部設北京市)總司令(幽州總管)元弘嗣(軍區總司令部製度已於六〇五年正月廢除,此當係指前官)前往東萊郡(山東省萊州市)海口,建造軍艦三百艘;監工官員嚴厲督促,全體工匠日夜站在水中,一刻都不敢休息,從腰以下,都生蟲蛆,死亡十分之三四。 夏季,四月十五日,楊廣抵達涿郡臨朔宮,九品以上文武隨從官員,郡政府一律負責撥付房舍安頓。

之前,楊廣下詔全國總動員,不管路途遠近,各地軍隊都到涿郡集合。又徵調長江、淮河以南水手一萬人、弓箭手三萬人、嶺南(南嶺以南)短矛突擊手三萬人,四方人潮像江河一樣,向涿郡洶湧奔流。 五月,楊廣詔令黃河以南、淮河以南、長江以南各郡,製造輜重運輸車五萬輛,送往高陽郡(博陵郡改稱·河北省定州市),用來裝載衣裳、盔甲、帳幕;不用牛馬,而命士卒拉車;又徵調黃河南北地區民夫,供應軍事需要。 秋季,七月,楊廣再徵調長江、淮河以南民夫和船隻,把黎陽倉(河南省濬縣境)、洛口倉(河南省鞏縣東)的糧食運到涿郡;大小船舶,前後依次相接一千餘里,滿裝武器鎧甲及攻城工具,來來往往,路上始終保持數十萬人,日夜不斷,大道為之阻塞,士卒民夫中途大量死亡,屍體壓著屍體,天氣炎熱,相繼腐爛,膿血滿路,臭氣撲鼻,天下騷動。

4、山東(崤山以東)、河南(黃河以南)大水成災,淹沒三十餘郡。 冬季,十月三日,底柱山(河南省三門峽市東黃河河道中)崩塌,堵塞河床,河水倒流數十里。 5、最初,楊廣向西巡視(參考六〇九年三月)派執法監察官(侍御史·正七品)韋節徵召西突厥汗國(新疆北部及中亞東部)泥撅處羅可汗(一任大可汗)阿史那達漫,前來大斗拔谷(甘肅省山丹縣南)會見;西突厥貴族們拒絕,阿史那達漫只好向隋帝國使節道歉,找一個理由作為藉口,表示不能離開。楊廣大怒若狂,可是無可奈何。正巧,小可汗阿史那射匱派使節向楊廣請求結親,裴矩奏報說:“阿史那達漫不來朝見,是仗恃他強大。我建議運用謀略,使他削弱;只耍國土分裂,就容易控制。阿史那射匱是阿史那都六的兒子、阿史那玷厥(東突厥達頭小可汗)的孫兒,世代相傳,都是小可汗,在西方獨當一面。現在聽說他已失勢,歸附阿史那達漫,所以才派使節前來,目的只在結交外援,希望對他的使節優厚賞賜,封他本人當大可汗,西突厥就會立刻一分為二,兩方都得聽從我國。”楊廣說:“你分析得很對。”遂派裴矩常常到賓館拜訪,稍作暗示。然後楊廣登仁風殿,召見使節,告訴他阿史那達漫不肯合作情事,讚揚阿史那射匱一心向善,承諾封他當西突厥汗國大可汗;命阿史那射匱出軍擊斬阿史那達漫,同時承諾公主下嫁。楊廣取出一支桃竹(一種竹名)做的白羽毛箭,命使節轉交給阿史那射匱,強調說:“這件事最好迅速發動,快如飛箭。”使節回國,路過阿史那達漫禦帳,阿史那達漫喜愛那支桃竹白羽毛箭,打算留下來,幸而使節機警,支吾過去。 阿史那射匱聽到報告,大為興奮,集結兵力,襲擊阿史那達漫(阿史那達漫的王庭設三彌山),阿史那達漫大敗,拋妻棄子,率數千騎兵向東逃走,沿途不斷受到攻擊和搶劫。最後,進入高昌王國(新疆吐魯番市東)東方,據守時羅漫山(新疆天山山脈東段)。高昌國王(十三任)麴伯雅上疏禀報楊廣,楊廣派裴矩及阿史那達漫的娘親向夫人的親信和左右顯要官員,飛騎前往玉門關(甘肅省安西縣東)晉昌城(甘肅省安西縣東南),勸阿史那達漫到隋帝國朝見,阿史那達漫接受。 十二月八日,阿史那達漫抵達涿郡,前往臨朔宮(北京市境)晉見楊廣,楊廣大為喜悅,用最榮耀的禮儀歡迎,設宴款待,阿史那達漫叩頭,後悔朝見太晚。楊廣用溫和的言詞慰勞;準備天下珍貴食物,由女子樂隊作盛大演奏,每人都穿綾羅綢緞,手拿各種管弦樂器,使人眼花繚亂。然而,阿史那達漫始終有不愉快的臉色。 6、楊廣自從去年(六一〇年)計劃討伐高句麗王國,下詔在山東設立總部,飼養戰馬,供應大軍。又徵調民夫運輸糧食,集中儲存瀘河(遼寧省錦州市)、懷遠(遼寧省遼中縣)二鎮。運糧的車輛和拉車的牛隻全都一去不返(車毀牛死),士卒死亡也超過一半,農民的耕種收割,都失去時令,農田很多荒蕪。加上各地饑饉,糧食價格飛漲,東北邊區尤其嚴重,一斗米值數百錢。各郡縣運送的穀米有時被認為粗糙惡劣,官員就教民夫購買當地糧食繳納。政府又徵調小型手推車(鹿車)車夫六十餘力人,二人共推米三石(音dan),道路遙遠,路況險惡,穀米三石,不夠二人乾糧之用,等抵達總部繳糧時,已無糧可繳,車夫恐怕受罰,於是全都逃亡。再加上官員貪污兇暴,利用職權貪贓枉法,人民困難窮苦,財產和體力同時枯竭。安分守己則無衣禦寒,無食果腹,死亡迫在眉睫;而起兵抗暴,還有可能苟且生存。於是,人民開始聚集,四出搶劫。 鄒平(山東省鄒平縣)人王薄聚集部眾,佔據長白山(鄒平縣南),劫掠齊郡(山東省濟南市)、濟北郡(山東省茌平縣西南)郊區,自稱“知世郎”,表示看透了世情!王薄又撰寫《無向遼東浪死歌》,互相警惕勸導,逃避兵役差役的人,很多前往投奔。 平原郡(山東省陵縣)東部有豆子䴚(山東省惠民縣西。坑,音gang),背靠勃海郡(山東省陽信縣),面對黃河,地形高低不平,水道山丘,縱橫阻隔,從北齊帝國時起,很多強盜都躲藏到裡面。有一位名叫劉霸道的,家住豆子䴚附近,幾代當官,家產富有,劉霸道喜愛行俠仗義,家中食客經常有數百人。等外地變民紛起,遠近很多人都去投奔,有部眾十餘萬,號稱“阿舅賊”。
漳南(河北省故城縣東)人竇建德,年輕時行俠仗義,膽量和膂力超過普通人,鄉里的人都對他擁護。正巧政府招募壯士遠征高句麗王國,竇建德以驍勇受到重視,被任命為率領二百人的部隊長。同縣人孫安祖也以驍勇被選為遠征戰士,孫安祖因房屋田產被洪水沖走,妻下兒女又都餓死,申請免役,縣長大怒,逮捕孫安祖鞭打。孫安祖刺死縣長,逃亡,投奔竇建德,竇建德把他藏起來,政府出動軍警搜捕,跟踪找到竇建德家,竇建德對孫安祖說:“高祖(楊堅)時代,帝國勢力正盛,動員百萬大軍遠征高句麗,還被他們打敗(參考五九八年六月),而今大水成災,人民窮困,加上從前西征吐谷渾,土卒一去不回(參考六〇九年七月),留下的創傷還沒有恢復,皇上(楊廣)不憐憫下面苦情,反而更出兵攻打高句麗,天下一定大亂。大丈夫如果不死,當建立偉大功業,怎麼甘心當亡命之徒!”乃集合遊手好閒的少年,有數百人,命孫安祖率領,進入高雞泊(河北省故城縣西),搶奪民間財物,孫安祖自稱將軍。 當時,還有鄃縣(山東省夏津縣)人張金稱在河曲(永濟運河彎曲處·應在河北省臨西縣一帶)聚眾起兵。蓨縣(河北省景縣)人高士達在清河郡(河北省清河縣)境內,集結變民,四出搶掠。郡縣政府疑心竇建德跟變民軍勾結,逮捕竇建德的家人,全部屠殺。 (《新唐書·竇建德傳》:“群盜來往漳南殺人放火,打家劫舍,卻從不進入竇建德住的那條街,因此郡縣政府認定他跟盜城私通。)竇建德率部屬二百人逃亡,投奔高士達。高士達自稱東海公,命竇建德當大營軍事參議官(司兵)。不久,孫安祖被張金稱誅殺,孫安祖的部眾全投靠竇建德,武裝戰士多達一萬餘人。竇建德禮賢下士,跟士卒同甘共苦,因此人民爭著歸附,願為他犧牲性命。 從此,各地民變蜂起,數目多到無法計算,有的兵力高達一萬餘人,攻城略地。 十二月十三日,楊廣下詔命郡縣民兵司令(都尉·正四品)及鷹揚指揮官(鷹揚郎將·正五品)互相合作追捕變民,就地斬首;然而無法肅清。 1、春季,正月,隋王朝(首都大興)皇帝(二任煬帝)楊廣(本年四十四歲)分割西突厥汗國(新疆北部及中亞東部)泥撅處羅可汗(一任大可汗)阿史那達漫的部眾為三部:命阿史那達漫的老弟阿史那闕度將軍率老弱殘兵一萬餘人,居住會寧(會寧川·甘肅省靖遠縣);命阿史那大奈公爵率其他部落,居住樓煩郡(山西省靜樂縣);命阿史那達漫本人,率騎兵五百人,經常隨從楊廣出遊,改封為曷薩那可汗,賞賜十分優厚。 2、最初,嵩高山(河南省登封縣北)道士潘誕自稱三百歲,為楊廣提煉仙丹,楊廣特在嵩高山上替他興築嵩陽觀,豪華房屋數百間,並撥付給他處男、處女各一百二十人,供他差遣,官位比作三品;潘誕經常驅使數千人為他工作,耗盡萬萬錢之多。潘誕堅持說:提煉仙丹,必須用石頭的膽囊(石膽)和石頭的骨髓(石髓),命石匠開鑿嵩高山山上大石,深達數百尺的,有數十處。歷時六年,仙丹無法煉成。楊廣詰問,潘誕回答說:“沒有石頭的膽囊,沒有石頭的骨髓,如果用處男處女的膽囊或骨髓,各三斛六鬥(三十六鬥),可以代替。”楊廣大怒,鎖拿到涿郡(北京市)斬首。潘誕臨死時,告訴人說:“這是天子沒有福氣,恰巧碰上我'兵解'時辰已到(學仙的人把死亡當做解脫,認為是上帝規定的劫運,在劫運中的人,難逃劫運,屍體像蟬蛻下的殼,被遺留世上,靈魂則得道升天。因之自然死亡稱“屍解”,被殺稱“兵解”),我應該飛升到梵摩天!”(道家有三天,三天是什麼,沒有統一說法,即天分三層,都是仙境,梵摩天當是三天之一。) 3、全國各地軍隊都集中涿郡,楊廣召見合水(甘肅省慶陽縣)縣長庾質(貶謫庾質,參考六〇八年四月),問道:“高句麗(首都平壤)全國人口不能跟我的一個郡相比,我出動如此龐大的軍隊,你認為能不能攻克?”庾質回答說:“一定可以攻克。然而我心中有愚昧的看法,不希望陛下親自出征!”楊廣沉下臉來,說:“我統率大軍到此,怎麼可以還沒有看見盜賊,就先撤退!”庾質說:“經過大戰而不能全勝,恐怕有損陛下威望。如果陛下留在涿郡,而只派猛將精兵,指示機宜,以加倍速度的前進,出其不意,一定可以攻克,事情的契機在行動要快,慢則不能建功。”楊廣大不愉快說:“你既怕苦,當然可以留下。”宮廷供應署西區供應局(右尚方署)事務官(監事)耿詢上疏懇切勸阻東征,楊廣大怒,命左右衛士斬耿詢,幸賴宮廷供應總監(少府監·從三品)何稠向楊廣苦苦哀求,才免一死。
正月二日,楊廣下詔:左翼十二軍分別攻擊鏤方(朝鮮半島成川城)、長岑(朝鮮半島長淵城)、溟海(朝鮮半島海州)、蓋馬(遼寧省撫順市)、建安(遼寧省蓋州市)、南蘇(遼寧省西豐縣南)、遼東(遼寧省遼陽市)、玄菟(遼寧省瀋陽市)、扶馀(吉林省四平市)、朝鮮(朝鮮平壤市南)、沃沮(朝鮮半島咸興市)、樂浪(朝鮮·朝鮮平壤市南);右翼十二軍分別攻擊黏蟬(朝鮮半島龍崗城)、含資(朝鮮半島瑞興城)、渾彌(朝鮮半島平原城)、臨屯(朝鮮半島江陵市)、候城(遼寧省瀋陽市西南)、提奚(朝鮮半島金川城)、蹋頓(今地不詳)、肅慎(黑龍江下游)、碣石(朝鮮平壤市北)、東胞(臨屯·朝鮮半島江陵市)、帶方(朝鮮半島沙裡院城)、襄平(遼東·遼寧省遼陽市)。各路人馬先後出發,限定在高句麗王國首都平壤會師,官兵共一百一十三萬三千八百人,對外宣稱兩百萬,而擔任後勤的工作人員,要加兩倍。楊廣在桑乾河畔祭告戰神(古桑乾河流經涿郡城南),在臨朔宮(北京市境)南祭告昊天上帝。在薊城(涿郡郡政府所在城·北京市)北郊祭祀馬神。親自任命將帥:每軍“大將”“亞將”各一人,騎兵四十隊,每隊騎兵一百人,十個騎兵隊(一千人)為一騎兵團;步兵八十隊,分為四個步兵團(每團二千人);每團設團長(偏將)一人;頭盔鎧甲、帽穗馬纓、旗幟旌幡,各團的顏色不同;各軍另設“受降特使”一人,秉承楊廣指令,擔任安撫慰勞工作,不受大將管轄;輜重後勤部隊等,也有四個團,在步兵左右保護下前進,紮營、停留,都有號令規定。 正月三日,第一軍出發。以後每天派出一軍,兩軍相距四十里,前後銜接,魚貫前進。四十天后,大軍才出動完畢,首尾接連,戰鼓及號角聲音,互相聽得清楚,旌旗連綿九百六十里。楊廣御營以及十二禁軍(應是十六禁軍)、三台、五省(以上皆參考六〇七年四月)、九寺(直屬部),分別隸內、外、前、後、左、右六軍(上古時代天子統率六軍),依照次序出發,又連綿八十里。近代出軍景觀,還從來沒有如此盛大。 4、正月二十四日,立法院最高立法長(內史令)元壽逝世(享年六十三歲)。 5、二月十二日,觀王(德王)楊雄(楊廣的族兄)逝世(享年七十七歲)。 6、北平侯(襄侯)段文振當國務院國防部長(兵部尚書·正三品),上疏提醒楊廣說:“陛下寵愛突厥,太過優厚,讓他們居住塞內,又幫助他們武器糧食。野蠻民族的性格,沒有感恩之情,全都貪得無厭,以後終有一天成為帝國的災禍,應該在還來得及的時候,把他們送返塞外,然後加強烽火設備及斥候工作,沿邊嚴格防範,這是萬年平安的長程策略。”國防部軍政司長(兵曹郎·從五品)斛斯政,是斛斯椿的孫兒(斛斯椿,挑撥北魏帝國十五任帝元修跟高歡感情,以至元修出奔,參考五三四年四月),因有才能,聰明幹練,楊廣對他十分寵愛信任,命他專門負責軍事。段文振知道斛斯政陰險刻薄,不可讓他主持機要,屢次警告楊廣,楊廣不能接受。 等到出征高句麗王國,楊廣任命段文振與左候衛(十六禁軍第五軍)大將軍(正三品),指定攻擊南蘇。段文振在行軍途中病重,上疏說:“我私下觀察,高句麗不過是一個小丑,沒有接受過嚴重懲罰,竟使我們派出六軍,勞動御駕親征。夷狄懷有無窮險詐,我們必須謹慎防備,對方如果僅只在口頭上表示投降,最好不要馬上接受。而今陰雨不停,大水行將成災,不應再作逗留。唯願陛下發動閃電攻擊,嚴令各軍星夜挺進,水陸並行,必須出其不意,平壤一座孤城,必能攻克。只要摧毀根本,其他城池自會望風瓦解。如果不能及時平定,萬一遇到秋季豪雨,艱險攔阻,兵源糧源全被切斷,強敵仍在面前,靺鞨部落(黑龍江下游)將攻擊我們的背後!現在遲疑不決,不是上等謀略。” 三月十二日,段文振逝世,楊廣很感可惜。 7、三月十四日,楊廣才親自進入軍營,抵達遼河西岸。各軍會師,就在河畔構築龐大陣地。高句麗軍在遼河東岸拒守,隋東征軍不能渡過。左屯衛(十六禁軍第十三軍)大將軍麥鐵杖對人說:“大丈夫性命,上天自有安排。不可以活到後來,用艾葉在額上燒灸,用瓜蒂在鼻孔噴汁,怎麼治都不能退熱,死在兒女之手!”(胡三省注:“熱病頭痛,所以燃艾葉灸額,熱病呼吸困難,瓜蒂清涼,噴汁入鼻,使呼吸順暢。”)於是請求充當先鋒,對他的三個兒子說:“我受國家大恩,今天就是死日,我死得其所,你們也得到富貴。” 楊廣命國務院工程部長(工部尚書)宇文愷在遼河西岸建造三座浮橋,建造既成,向東移動,想不到橋身太短,還有一丈有餘差距,不能到達東岸。就在此時,高句麗軍湧到,隋東征軍勇士爭著跳水接戰,高句麗軍在高岸上俯身攔擊,東征軍無法登岸,大量死傷。麥鐵杖一躍而上,跟虎賁指揮官(虎賁郎將)錢士雄、孟叉等全部戰死。楊廣下令撤退,把浮橋牽回西岸。 楊廣追封麥鐵杖為宿公,命他的兒子麥孟才繼承爵位;次子麥仲才、麥季才都當正議大夫(九大夫之六·正四品)命宮廷供應總監(少府監)何稠把浮橋加長,兩天即行完成,於是各軍相繼渡遼河前進,在東岸跟高句麗會戰,高句麗軍大敗,死亡以萬計算。東征各軍乘勝包圍遼東城——就是西漢王朝時代的襄平城。楊廣也渡過遼河,招待西突厥汗國曷薩那可汗(一任大可汗)阿史那達漫及高昌王國(新疆吐魯蕃市東)國王(十三任)麴伯雅觀戰,希望他們恐懼敬畏。楊廣趁此下詔赦免天下罪犯。命國務院司法部長(刑部尚書)衛文昇、國務院事務秘書長(尚書右丞)劉士龍安撫遼左(遼河以東)人民,停收田賦捐稅十年;設立郡縣,便於管理。 8、夏季,五月四日,最高監督長(納言)楊達逝世(享年六十二歲)。 9、當東征大軍出發,各將領啟程時,楊廣親自向他們訓話說:“我們現在採取軍事行動,完全是拯救人民,討伐罪犯,不是為了建立功業,尋求美名。你們或許不完全了解我的本意,打算用突擊隊偷襲,單打獨鬥,使自己揚名沙場,以爭取獎賞,這不是大軍東征目的。各位前進時,應兵分三路,當發動攻擊時,二路兵馬都要互相通知,不可以一軍單獨前進,防備損失傷亡。同時,所有軍事措施都須奏報,等候批准,不可以獨斷專行。” 據守遼東的高句麗軍發動幾次反擊,不能取勝,便堅守城池,不再出戰。楊廣命各軍團團圍住。又命各將領:高句麗軍如果投降,就應馬上接納安撫,不可以再作攻擊。遼東城每次情勢危急,眼看陷落在即,守軍就聲言投降。東征軍將領因奉楊廣指示,不敢立即反應,總是先行飛奔奏報,等到批示下達,城中守軍已重整旗鼓,繼續抵抗。如此這般,經過兩三次。楊廣始終不能覺悟,而遼東城也久久不能攻下。 六月十日,楊廣巡視遼東城南,觀看城池形勢,召集各將領,責備說:“你們自以為身為高官,又仗恃豪門世家,是不是把我當成一個糊塗蟲?在京師的時候,你們不願我親自出馬,只不過怕我親自看到你們的毛病缺點!我今天來到這裡,就是要看你們的作為,砍你們的人頭!你們現在怕死,不肯盡力,難道敢肯定我不能殺你們?”各將領戰栗恐懼,臉色大變。楊廣遂暫停在城西數里地方,坐鎮六合城(即“行城”,參考六〇八年三月),而高句麗王國境內各城都堅守不降。右翊衛(十六禁軍第二軍)大將軍來護兒率江淮一帶(華東地區)水軍,船艦連綿數百里,橫渡黃海(當從東萊郡出發),從浿水(大同江)逆流而上,距高句麗首都平壤六十里,跟高句麗軍會戰,大破高句麗軍。來護兒打算乘勝攻擊平壤,副總司令(副總管)周法尚阻止,要他等各軍會合後再進,來護兒不聽,遴選精銳部隊四萬人,直抵平壤城下。高句麗在外城的空寺裡埋伏軍隊,然後出兵迎戰,假裝戰敗回城,來護兒乘勝攻擊,尾追入城,命士卒大肆搶劫,隊伍完全瓦解。高句麗伏兵突然發動,來護兒大敗,僅一個人逃出性命,士卒生還的不過數千人。高句麗軍追到泊船碼頭,周法尚嚴陣以待,高句麗軍才行撤退。來護兒率軍退到海浦(大同江口),心膽俱裂,不敢再留下來跟後來的部隊會師。
左翊衛(十六禁軍第一軍)大將軍宇文述攻擊扶馀(吉林省四平市)、右翊衛(十六禁軍第二軍)大將軍於仲文攻擊樂浪、左驍衛(十六禁軍第七軍)大將軍荊元恆攻擊遼東、右翊衛將軍薛世雄攻擊沃沮、左屯衛(十六禁軍第十三軍)將軍辛世雄攻擊玄菟、右禦衛(十六禁軍第十六軍)將年張瑾攻擊襄平、右武候(十六禁軍第六軍)將軍趙孝才攻擊碣石、琢郡郡長攝理(檢校)左武衛(十六禁軍第三軍)將軍崔弘昇攻擊遂城(朝鮮半島咸從縣)、攝理(檢校)右禦衛(十六禁軍第十六軍)總部虎賁指揮官衛文昇攻擊增地(朝鮮半島新安州),規定各軍在鴨綠江西岸會師。上列宇文述等各軍,分別自瀘河(遼寧省錦州市)、懷遠(遼寧省遼中縣)二鎮出發,人馬都發給一百天的糧食,又發給鎧甲、刀槍、長矛以及衣服、輜重、攻城用具、煮飯用具、帳篷用具,加起來在三石(音dan)以上,對此可怕重量,士卒體力無法負荷。楊廣下令:“士卒膽敢遺棄糧食的,斬首!”士卒索性在沒有出發前,就在營帳下挖坑,把糧食掩埋。所以,大軍才前進一半,糧食幾乎吃光。 高句麗王國派重要官員乙支文德(乙史,複姓)前往東征軍大營,宣稱投降,事實上是探聽隋帝國軍事實力。右翊衛大將軍於仲文曾經奉楊廣的秘密指令:“如果國王高元親來,或派乙支文德前來,絕對不可放他再走!”於仲文準備軟禁乙支文德,國務院事務秘書長(尚書右丞·正四品)劉士龍當受降特使(慰撫使),堅決附止。於仲文只好命乙支文德回去;可是,一會工夫就大為後悔,派人追上乙支文德說:“另外還有話相告,請再來一聚。”乙支文德拒絕,渡鴨綠江一直返京(首都平壤)。 於仲文與宇文述等竟讓乙支文德走脫,內心惶恐。宇文述因糧食已盡,打算班師,於仲文認為,如果派出精銳部隊追捕乙支義德,定可立功,宇義述勸止,於仲文大怒說:“將軍率領十萬大軍,連一小撮盜賊都不能擊破,還有什麼顏面再見皇上!而且,我這一趟出征,早就知道不能立功,為什麼?古代名將所以能建立功業,因大軍行動,由一個人決定。而今,各有各的一套,怎麼能夠克敵!”(一百二十萬人大軍而不設立統帥,即令全是良將,也難取勝!)當初,楊廣因於仲文有軍事韜略,曾令其他各軍遇事向他請示,聽從他的調度,所以於仲文才有這些牢騷。宇文述等不得已,只好勉強服從,跟各將領南渡鴨綠江,追趕乙支文德。乙支文德發現隋東征軍士卒滿臉飢餓疲憊,為了使他們的情況更加惡化,於是,每一接戰,高句麗軍即行後退。宇文述揮軍急進,一天之中,七戰七捷;一方面乘戰勝餘威,一方面大家又一致要求攻擊,遂全力前進,向東渡過薩水(清川江),距平壤城三十里,緊傍山麓紮營。乙支文德再派使節前來詐降,向宇文述請求:“你們如果班師,當送我們國王(高元)前往離宮朝見。”宇文述了解士卒疲憊,已無力再戰,而平壤城高壕深,十分堅固,一時難以攻克,明知道對方是詐,也只好當做真實接受,遂結成方陣班師,高句麗軍從四面八方發動襲擊,宇文述等一面抵抗一面撤退。 秋季,七月二十四日,宇文述等抵達薩水,軍隊渡到一半時,高句麗軍攻擊後衛部隊,右屯衛將軍辛世雄戰死。於是,霎時間,東征大軍瓦解,士卒四散逃命,沒有人能夠阻止。剩下的將領們飛馳奔跑,一日一夜行四百五十里,抵達鴨綠江。幸而將軍、天水郡(甘肅省天水市)人王仁恭殿後,迎擊高句麗軍,驅退他們的追擊。來護兒得到宇文述等兵敗消息,也急行撤退。只攝理右禦衛府虎賁指揮官衛文昇的部隊得以保全。 最初,九個軍東渡遼河,共三十萬五千人,等回到遼東(遼東郡郡政府所在武厲邏城·遼寧省新民市),只剩下二千七百人(三十萬二千三百人喪生或被俘虔),所有武器輜重以萬萬計算,全部喪失。楊廣大怒,鎖拿宇文述等歸案。 七月二十五日,楊廣自涿郡啟程南返。 最初,百濟王國(首都泗沘)國王(三十任武王)扶馀璋派使節請求隋帝國攻擊高句麗王國,楊廣命他偵察高句麗動靜,而扶馀璋卻暗中跟高句麗王國交結(在一任帝楊堅出兵攻打高句麗時,百濟站在隋帝國的一邊,參考五九八年九月。如今倒投高句麗)。隋東征軍出發時,扶馀璋派他的部屬國智牟前來請示出兵日期,楊廣大為喜悅,賞賜特別豐厚,派國務院工程部工程司長(尚書起部郎)席律前往百濟告知。等到隋東征軍渡過遼河,百濟王國也在邊界集中軍隊,聲稱支援隋帝國,實際上卻是觀望成敗。 這一次大規模東征,只不過在遼河西岸攻克武厲邏城,設遼東郡及通定鎮而已。 八月,楊廣下令把黎陽倉(河南省濬縣境)、洛陽倉(洛陽城北)、洛口倉(河南省鞏縣東)、太原倉(山西省太原市境)等糧食運往望海頓(遼寧省錦州市東南)儲存,命國務院財政部長(民部尚書)樊子蓋留守涿郡。 九月十三日,楊廣返抵東都(洛陽)。 10、冬季,十月八日,國務院工程部長(工部尚書)宇文愷逝世(享年五十八歲)。 11、十一月三日,楊廣封楊姓皇家少女當華容公主,下嫁高昌王國國王麴伯雅。 12、宇文述一向受楊廣寵愛信任,而且他的兒子宇文士及又娶楊廣的女兒南陽公主,所以楊廣不忍誅殺。 十一月八日,宇文述與於仲文等都被開除官籍,貶作平民;斬劉士龍向全國人民道歉(因劉士龍堅持釋放乙支文德)。薩水潰敗時,高句麗軍追趕,把薛世雄包圍在白石山(朝鮮半島北部),薛世雄奮勇反擊,擊破高句麗軍,對他僅只免職。另擢升衛文昇當金紫光祿大夫(九大夫之四·從二品)。 各將領都把罪過推給於仲文,楊廣既把各將領釋放,仍單獨囚禁於仲文。於仲文憂愁恚恨,病勢沉重,楊廣才准他出獄,在家逝世(享年六十八歲)。 13、本年,全國大旱,瘟疫流行,山東尤其嚴重。 14、張衡既被貶回鄉里(參考六一〇年三月),楊廣不停地派親信前往探聽張衡的行為。楊廣從遼東(遼寧省)返回東都,張衡的小老婆檢舉張衡心中仍懷怨恨,批評政府;楊廣下詔命張衡在家自殺。張衡臨死,大聲悲號說:“我替人做什麼事,而竟然希望長久活命!”(張衡拉殺楊堅,楊廣定殺張衡滅口,參考六〇四年七月;相隔八年。)監刑官塞住耳朵(恐怕再被殺滅口,專制政治就是黑社會政治,滅口成為一種手段),急令劊子手誅殺。 1、春季,正月二日,隋王朝(首都大興)皇帝(二任煬帝)楊廣(本年四十五歲)下詔,徵召全國軍隊再到涿郡(北京市)集合。開始募集勇士組軍,美稱“驍果”(“驍果”似是七世紀流行的形容詞,形容英雄人物勇敢善戰)。並修築遼東古城,用以儲備軍糧。 (自秦王朝直至大分裂時代後燕帝國,遼東郡政府設襄平城,後燕帝國末期,郡政府僑遷至和龍城附近,襄平在東,和龍在西。高句麗軍據守古襄平,楊廣重修的是僑郡城。) 2、靈武郡(寧夏靈武市)變民首領白瑜娑搶奪政府牧馬場的馬匹,聯合北方的東突厥汗國(瀚海沙漠群)。隴右(隴山以西)地區很多地方受到劫掠,稱之為“奴賊”。 3、正月二十三日,赦免天下。 4、正月二十四日,楊廣命國務院司法部長(刑部尚書)衛文昇輔佐代王楊侑,留守西京(大興)。 5、二月壬午日(二月乙巳朔,沒有壬午),楊廣下詔說:“宇文述因兵力不夠,糧食不繼,遂使帝國大軍失敗,是參謀官員作業錯誤,不是宇文述的罪過,應該恢復他的爵位官職。”不久,又加授宇文述開府儀同三司(散官·從一品)。 6、楊廣對左右的官員說:“高麗(高句麗王國)不過一個小丑,竟敢凌辱中國。現在就是移動一座高山,填平一片大海,都會成功,何況這個歹徒!”乃再討論攻擊高句麗王國(首都平壤)。左光祿大夫(九大夫之二·正二品)郭榮勸阻說:“戎狄在禮儀上欠缺,是臣屬們的事,千鈞強弓,不會只為了一隻小老鼠發箭,為什麼勞動御駕去親自對付一撮小賊?”楊廣不接受。 7、三月二日,濟陰郡(山東省定陶縣)變民首領孟海公聚眾起兵,據守周橋(定陶縣東南),部眾有數万人,遇到有人引用書上的話,立即誅殺。 8、三月三日,隋政府徵調民夫十萬人,整脩大興城。 9、三月四日,楊廣前往遼東(遼寧省),命國務院財政部長(民部侍郎)樊子蓋等輔佐越王楊侗,留守東都(洛陽)。 10、全國各地民變蜂起:齊郡(山東省濟南市)人王薄、孟讓,北海郡(山東省青州市)人郭方預,清河郡(河北省清河縣)人張金稱,平原郡(山東省陵縣)人郝孝德,河間郡(河北省河間市)人格謙,勃海郡(山東省陽信縣)人孫宣雅,各自聚眾起兵,西出搶劫。人數多的有十餘萬,少的也有數万,山東(崤山以東)人民水深火熱。 天下昇平的日子太久,人民早已忘記戰亂,郡縣政府官員每次跟變民軍接觸,都望風而逃。只有齊郡郡政府主任秘書(郡丞)閿鄉(河南省靈寶市西)人張須陀,得到官兵部眾擁護,勇敢果決,善於作戰,率領郡政府軍,在泰山(東岳·山東省泰安市北)下攻擊王薄。王薄仗恃自己一直戰勝,不作戒備,張須陀襲擊,大破變民軍,王薄集結殘餘部眾,北渡黃河,張須陀追到臨邑(山東省臨邑縣),再度攻擊,又大破變民軍。王薄會同北方的孫宣雅、郝孝德等十餘萬人,進攻章丘(山東省章丘市),張須陀率步騎兵二萬人迎擊,變民軍大敗。變民軍首領裴長才等率部眾二萬人突然抵達章丘城下,大肆劫掠,張須陀來不及集結部隊,只率領五名騎兵攻擊,變民軍一擁而上,將他包圍一百餘重,張須陀身上數處受傷,而越戰越勇。正巧城中守軍出援,變民軍稍稍後退,張須陀指揮大軍攻擊,裴長才等大敗逃走。 三月二十六日,郭方預等聯軍攻陷北海郡,大肆劫掠後撤退。張須陀對部屬說:“盜賊仗恃兵力強大,認為我們不能援救,我們急行軍前往,出其不意,一定把他們擊破。”挑選精銳士卒,兼程前進,大破變民軍,殺數万人,前後俘獲變民軍輜重物資,多得無法計算。 歷城(齊郡郡政府所在縣·山東省濟南市)人羅士信,今年十四歲,隨從張須陀在濰水攻擊變民軍,變民軍剛剛布陣,羅士信已飛騎奔到陣前,刺殺數人,斬下一個人頭,拋到半空,用長矛接住,挑起來在變民軍陣前奔馳而過,變民軍目瞪口呆,不敢接近。張須陀遂發動攻擊,變民軍完全崩潰。羅士信向北追擊,每殺一個人,就割下那人的鼻子藏到懷裡,等回大營之後,計算殺敵數目。張須陀對他至為欣賞,留在自己左右。每次作戰,張須陀先沖,羅士信作他的副手。 隋帝楊廣派使節慰問安撫,命畫師畫張須陀、羅士信陣地作戰實況圖觀賞。
11、夏季,四月二十七日,楊廣東渡遼河。 四月二十九日,楊廣派宇文述與上大將軍(從二品)楊義臣攻擊平壤。 12、左光祿大夫(九大夫之二·正二品)王仁恭攻擊扶馀(吉林省四平市),推進到新城(遼寧省撫順市北),高句麗軍數万人迎戰,王仁恭率勁旅一千人擊破高句麗軍,高句麗軍登城固守。楊廣下令攻擊遼東城(遼寧省遼陽市),准許各將領使用自己認為最好的攻擊方法。於是,高空作戰的飛樓、摧擊城堡的撞車、攀登城牆的雲梯以及深入城中的地道,東征軍從四面八方發動,日夜不停。高句麗守軍在城中隨機應變,竭力抵抗;二十餘日,不能攻克,守軍及東征軍死傷同樣慘重。雲梯長達十五丈,驍果勇士吳興郡(浙江省湖州市)人沈光爬到頂端,跨上牆垛,跟高句麗守軍肉搏,短兵器相接,殺十數人,高句麗士卒集中焦點攻擊,沈光摔下城牆,還沒有摔到地面,正巧雲梯上有一根繩子垂在那裡,沈光抓住,翻身爬上雲梯,再攀登廝殺,楊廣正巧看到,被他的勇敢感動,立即任命他當朝散大夫(九大夫之九·從五品),經常留在自己左右。 13、國務院內政部長(禮部尚書)楊玄感驍勇善戰,精於騎射,喜歡讀書,愛好賓客,全國知名人士多跟他交往。楊玄感跟蒲山公李密十分友善。李密,是李弼的曾孫(李弼事,參考五三四年四月);年輕時便有才能策略,志向遠大,輕視錢財,喜愛結交朋友,當禁軍左親衛指揮官(左翊衛府親衛郎將)。楊廣有一次看到他,對宇文述說:“左翼衛隊那個皮膚黑黑的年輕人,眼光有神,跟平常人不一樣,不要讓他擔任宮廷警衛。”宇文述就暗示李密,要李密自己稱病辭職。李密遂不和外界來往,閉門專心讀書。曾經騎著黃牛,在牛背上讀《漢書》,邊走邊看,楊素在路上遇見,大為驚奇,召喚他到家見面,相談之下,十分高興,對他的兒子楊玄感等說:“李密的見識和氣度,如此深遠廣大,你們不如他!”因此,楊玄感跟李密感情日厚。有時,楊玄感也欺侮李密,李密警告說:“說話要誠實,不應該當面奉承。在疆場之上,兩軍對壘,把握決戰良機,怒吼吶喊,使敵人恐懼順服,我不如你。可是集結天下賢良俊傑,安排在適當位置之上,各自發揮才能,你不如我。怎麼可以仗恃官階稍微高一點,就看輕天下知識分子!”楊玄感大笑,十分佩服。 楊素仗恃他的功勞,態度一向傲慢,金鑾寶殿朝見,或皇上宴會的時候,有時不肯完全遵守做一個臣屬必須遵守的禮節。楊廣早就記恨在心,但沒有說出口,楊素也警覺到這種反應。等到楊素逝世(參考六〇六年七月),楊廣對親近侍從說:“假使楊素不死,最後全族也會屠滅。”楊玄感隱約聽到這句話,而且,楊玄感自認為幾代以來,長期的享受榮華富貴,政府官員很多是老爹楊素的部屬;楊玄感眼看政府日陷混亂,楊廣又非常猜忌,心中已失去安全感,遂跟老弟們暗中策劃叛變。楊廣正忙著東征高句麗王國,楊玄感自告奮勇,向楊廣說:“我世代都受國家厚恩,願意率軍作戰。”楊廣大喜說:“將軍家門出將軍,宰相家門出宰相,一點不假。”因此對楊玄感一天比一天寵愛信任,楊玄感多少也參與政府決策。 楊廣東征高句麗,命楊玄感在黎陽(河南省濬縣)監督後勤輜重運輸。楊玄感遂與虎賁指揮官(虎賁郎將)王仲伯、汲郡(河南省淇縣東)總務官(贊治:此時已撤銷此官編制)趙懷義等,暗中進行謀劃:故意截留運輸船隻,不准時出發,打算使東征軍缺乏糧食。楊廣派使節督促,楊玄感揚言水路沿途全是盜賊,糧船應集中行動,不能孤舟獨進。楊玄感的老弟、虎賁指揮官楊玄縱、鷹揚指揮官(鷹揚郎將)楊萬石,都隨楊廣前往遼東,楊玄感暗中派人召喚,二人逃亡南下。楊萬石走到高陽郡(博陵郡改稱·河北省定州市),被郡政府庶務員(監事)許華捕獲,送到涿郡(北京市),斬首。 當時,右驍衛(十六禁軍第九軍)大將軍(正三品)來護兒率艦隊從東萊郡(山東省萊州市)出發,打算攻擊平壤。楊玄感派家奴假裝政府使節,由東向西,宣稱來護兒叛變。 六月三日,楊玄感進入黎陽,關閉城門,大規模裹脅民夫,用船舶上的帆布製造盔甲,設立官署,恢復一任帝(文帝)楊堅時代的製度(廢除楊廣所定官制;改制事,參考六〇七年四月)。發布文告到鄰郡,宣稱為了討伐叛徒來護兒,命大家派軍到黎陽倉(河南省濬縣境)集合。郡長縣長有才幹的,楊玄感都要他們親自督運糧食,前來會師;命趙懷義當衛州(汲郡·河南省淇縣東)州長,東光(河北省東光縣)民兵司令(尉)元務本當黎州(黎陽)州長,河內郡郡政府秘書官(主簿)唐禕當懷州(河內郡·河南省沁陽市)州長(楊廣把州改郡,楊玄感恢復原狀,改郡為州)。 訴訟監察官(治書侍御史·從五品)遊元在黎陽督運糧秣,楊玄感對他說:“暴君(楊廣)虐待天下人民,身陷荒遠絕域,上天滅亡他的時候已到。我會親自率領正義之師,誅殺無道帝王,你意下如何?”遊元嚴肅地說:“你父親(楊素)身受帝國大恩,近世以來,無人可比。你們兄弟不是穿青,就是穿紫(五品以上官服),互相輝映,滿門富貴,自應盡忠帝國,報答皇恩,想不到你老爹的墳土還沒有全乾,你就反咬一口。我只有一死,不敢聽你的命令。”楊玄感大怒,將游元囚禁,不斷用武器逼面威脅,遊元仍不肯屈服,楊玄感遂斬遊元。遊元,是遊明根的孫兒(遊明根事,參考四六一年十月)。
楊玄感挑選體力健壯的運輸工人,集合五千餘人;又挑選丹陽郡(江蘇省南京市)、宣城郡(安徽省宣州市)水手,集合三千餘人。楊玄感宰殺牛、豬、羊,跟大家盟誓,宣布說:“主上(楊廣)暴虐無道,從沒有想到人民,以致天下大亂,死在遼東(高句麗王國)的,以萬為單位計算。今天,我跟你們奮起抗暴,拯救億萬生靈,如何?”大家都跳起來高呼萬歲,全軍戒備。 楊玄感所任命的懷州州長唐禕逃出黎陽,奔返河內郡(河南省沁陽市)。 最初,楊玄感秘密派家僮前去大興,召喚李密和老弟楊玄挺,前來黎陽,等楊玄感起兵,李密也恰恰抵達,楊玄感大為高興,把李密當做自己的智囊,詢問說:“你一向把拯救人民當做自己的責任,而今時候已到,你認為應該怎麼辦?”李密說:“皇上率軍出征,遠在遼東塞外,距幽州(指涿郡·北京市)還有一千里(北京市與遼陽市間航空距離六百千米)。南有大海(渤海),北有強大的蠻夷(指東突厥汗國、奚部落、契丹部落等),中間只有一線(遼西走廊)跟國內聯繫,情況艱難危險。你率領大軍,出其不意,長驅直入,佔領薊縣(涿郡郡政府所在縣·北京市),奪取臨渝(河北省撫寧縣東榆關鎮),扼住咽喉,他的歸路既被切斷,高句麗得到消息,一定攻擊他的背後,頂多十天半月,糧秣輜重全都罄盡,東征軍如果不投降,也會自己崩潰,用不著流血,就可以把他捕獲,這是上等策略。”楊玄感說:“告訴我次等策略。”李密說:“關中(陝西省中部)四面全是山塞,就像天堂(關中就是“四關之中”之意,參考前二〇六年十二月),雖然衛文昇在那里鎮守,也不必介意。我們率領大軍,擂動戰鼓,向西進發,沿途不攻擊城池,只橫穿原野,直取大興,集結英雄豪傑,安撫知識分子及廣大平民,據守險要,皇上即令回來,根據地已失,我們就可慢慢進取。”楊玄感說:“告訴我再次等策略。”李密說:“遴選精銳部隊,日夜不停地兼程行軍,襲擊東都(洛陽·河南省洛陽市),向四方發號施令。問題是,如果唐禕發出警告,恐怕他們早已嚴密戒備。如果攻城,百天不能攻克,全國援軍從四面八方而來,以後的結果,我就不知道了。”楊玄感說:“不然,文武百官的家屬,都在東都,如果能先攻克,足以動搖政府的軍心。而且,經過城池而不奪取,怎麼能夠立威?你的下計,事實上是上計!”遂領軍南下洛陽,派楊玄挺率勇士一千人當前鋒,先行攻擊河內郡,唐禕登城固守,楊玄挺毫無收穫。 唐禕又派人報告越王楊侗及東都留守長官樊子蓋等,東都立刻進入備戰狀態;修武(河南省修武縣)居民互相帶領把守臨清關(河南省新鄉市東北,洛陽保護深溝的關隘,參考六〇四年十一月),楊玄感不能通過。於是在汲郡南渡黃河,追隨他的人多得像趕市集一樣。楊玄感命老弟楊積善率軍三千人,在偃師(河南省偃師縣)南郊,順洛水向西挺進;楊玄挺從白司馬坂(洛陽城北)翻過邙山(洛陽城北)南下;楊玄感率三千餘人緊隨他後面,相距十里許,自稱反抗軍主力。士卒都手拿單刀,使用柳木做的盾牌,既沒有弓箭,也沒有盔甲。 東都派河南(洛陽所在縣)縣長(河南令·正五品)達奚善意率精銳部隊五千人,抵抗楊積善;另派建築部長(將作監·正四品)、洛陽市政府總務官(河南贊治·從四品)裴弘策率八千人,抵抗楊玄挺。達奚善意南渡洛水,在漢王寺(今地不詳)築壘,第二天,楊積善軍抵達,達奚善意還沒有接戰,軍隊就先崩潰,士卒四散逃命,鎧甲武器,全被楊積善擄獲。裴弘策前進到白司馬坂,和反抗軍一經接觸,就被擊敗逃走,鎧甲武器拋棄大半,楊玄挺也沒有追擊。裴弘策逃了三四里,集結殘兵敗將,再度築壘,嚴陣以待,楊玄挺慢慢趕到,就在陣前休息,休息了很久,忽然間發動突擊,裴弘策又被擊敗逃走,如此這般,重演五次。 六月十四日,楊玄挺前進到太陽門(隋王朝東都宮城有東太陽門及西大陽門,不知指哪一門),裴弘策率十餘騎兵,奔回宮城,其他出征將士沒有一個人回來,全投降楊玄感。 楊玄感駐軍上春門(洛陽城東面北門),每次跟大家盟誓,都說:“我做官做到上柱國(勳官一級·從一品),家裡黃金萬兩,對於榮華富貴,已再無所求。現在,不怕全族屠滅,只是為了解除人民的苦難!”大家內心喜悅,父老們爭著呈獻牛肉美酒,子弟紛紛到大營投效從軍,每天多到以千為單位計算。 立法院立法官(內史舍人·從五品)韋福嗣,是韋洸的侄兒(韋洸,參考五八九年二月),出兵拒抗楊玄感,被楊玄感俘虜,楊玄感對他十分禮遇,命他跟反抗軍官員胡師耽共同負責文書工作。楊玄感命韋福嗣執筆,寫信給樊子蓋,斥責楊廣的罪惡,警告說:“我今天要罷黜昏君,另行擁護英明,請不要受小節限制,自招憂患。”樊子蓋原來是地方官員(原任涿郡郡長),剛剛調到中央,東都原有官員很多對他不尊敬,若干軍事措施,甚至不告訴他,也不接受他的命令。裴弘策跟樊子蓋在朝會時,同站一班;裴弘策不斷被反抗軍擊敗,所以當樊子蓋命他再出城作戰時,裴弘策不肯服從,樊子蓋立即命拉出去斬首示眾。國立貴族大學校長(國子祭酒·從三品)河東郡(山西省永濟市)人楊汪,態度稍稍傲慢,樊子蓋又要殺他,楊汪叩頭叩得前額出血,才逃一命。於是將領官吏震撼肅穆,沒有人敢昂然抬頭,命令遂得以執行,禁令也得以貫徹。楊玄感出動所有精銳部隊攻城,樊子蓋隨機應變拒守,楊玄感無法攻克。然而大官子弟響應東都號召,前來投效政府軍的,聽說裴弘策被處死,都不敢進城。韓擒虎的兒子韓世咢、觀王楊雄(楊堅的族侄)的兒子楊恭道、虞世基的兒子虞柔、來護兒的兒子來淵、裴蘊的兒子裴爽、最高法院院長(大理卿·從三品)鄭善果的兒子鄭儼、週羅睺的兒子周仲等四十餘人,都投降楊玄感。楊玄感把他們全當做親信,委任重要工作。鄭善果,是鄭譯的侄兒(鄭譯,參考五七六年八月)。 楊玄感的部隊有五萬餘人,派五千人封鎖慈磵道(慈磵,洛陽城西),另派五千人封鎖伊闕道(伊闕,洛陽城南),再派韓世咢率三千人包圍滎陽(河南省滎陽市),顧覺率五千人攻擊虎牢(河南省滎陽市汜水鎮西)。虎牢投降反抗軍,楊玄感命顧覺當鄭州(虎牢改鄭州)州長,鎮守虎牢。 代王楊侑(時在首都大興)派國務院司法部長(刑部尚書)衛文昇率軍四萬人,增援東都。衛文昇經過華陰(陝西省華陰市),挖掘楊素的墳墓,把楊素的屍體用火燒毀,向士卒顯示必死的決心;遂穿過崤谷(河南省三門峽市東南)、澠池(河南省澠池縣),直指東都城北。楊玄感迎擊,衛文昇一面作戰,一面推進,駐軍金谷園(洛陽城西北,晉王朝梁綠珠墜樓處)。 楊廣圍攻高句麗王國遼東城,很久不能攻克,命人製造布袋一百餘萬個,滿裝泥土,打算興築高架大道(魚梁大道),寬三十步,從城外平地築起,直築到城牆,與城牆等高,使戰士攀登攻擊。同時製造八個輪子的攻城戰車,高出城牆,在高架大道兩旁,推近城牆,戰車上滿裝射擊手,可以居高臨下,俯射城中;已經定好日期發動總攻,城里高句麗守軍感到情勢危急,十分憂慮。而就在這時候,楊玄感兵變消息傳到,楊廣大為恐懼,把最高監督長(納言)蘇威召喚到禦帳,問他道:“楊玄感這娃兒聰明,會不會造成後患?”蘇威說:“一個人能辨別是非,判斷成敗,才叫'聰明'。楊玄感粗心大意,思考疏略,一定沒有後患。害怕的是,他揭起了大亂的序幕!”楊廣又聽說貴族大官的子弟,都在楊玄感那裡,越發愁悶。國務院國防部副部長(兵部侍部)斛斯政一向跟楊玄感友善,楊玄感兵變,斛斯政跟他秘密勾結,楊玄縱兄弟逃亡,都是斛斯政喑中安排。楊廣對楊玄縱等的黨羽打算窮追猛查,斛斯政心裡不安,六月二十六日,斛斯政投奔高句麗王國。 六月二十八日,夜晚二更時分(二十二時至二十四時),楊廣秘密召集各將領,命他們率軍撤退;軍用物資、武器輜重、攻城用具,堆積如山,營壘、帳蓬,一律保持原狀,一絲不動,全部捨棄;軍心惶恐,軍紀喪失,行軍不成行列,士卒紛紛逃亡。 高句麗守城軍立即發覺,但是不明真相,不敢出城,只在城裡擂鼓吶喊。到第二天(六月二十九日)中午,才派出斥候,漸漸向四方遠處偵查,而仍懷疑隋東征軍使用詐術,經過兩天,才派數千人尾追,但仍懷畏懼,不敢逼近,一直保持八九十里的距離。將要追到遼河,確知楊廣大營已經渡過,這才開始攻擊殿後部隊,東征軍的殿後部隊,仍有數万人之多;高句麗軍緊隨襲擊,東征軍落後的老弱殘兵數千人,被高句麗軍全部屠殺。 最初,楊廣第二次東征高句麗王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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