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中國歷史 柏楊白話版資治通鑑8·晚唐暮景

第6章 九世紀三〇年代(八三〇—八三九年)

1、春季,正月六日,唐王朝(首都長安)武昌戰區(總部設鄂州)司令官(節度使)牛僧孺進京(首都長安)朝見。 2、正月十三日,唐帝(十七任文宗)李昂(李涵。本年二十三歲)封皇子李永為魯王。 3、宰相李宗閔竭力向皇帝推薦牛僧孺(牛僧孺罷免事,參考八二五年正月)。 正月十六日,李昂命牛僧孺當國務院國防部長(兵部尚書)、二級實質宰相(同平章事)。李牛二人結合,共同排斥李德裕的黨羽,逐漸把他們逐出中央。 4、南詔王國(首都苴咩城)攻擊成都(四川省成都市)的時候,李昂下詔命山南西道戰區(總部設興元府)出軍增援,可是現役士卒太少,戰區司令官李絳臨時募兵一千人前往,還沒有走到,南詔兵團(雲南省)已經撤退,遂全軍返回。因戰區常備軍有一定數目,中央下令把這批新兵遣散。

二月十日,李絳召集全體新兵講話,宣布這項命令,命他們各自回鄉,並且賞賜小麥糧食。新兵們大失所望,悶悶退出,前往監軍宦官那裡辭別,監軍宦官楊叔元一向痛恨李絳不奉承自己,遂指出賞賜太少,故意挑撥大家感情,眾怒果然爆發,嘶喊呼號,搶奪武器,直撲戰區總部。李絳正跟幕僚們飲酒歡宴,沒有任何戒備,得到消息,急逃到北城。有人勸他縋出城外,李絳說:“我是統帥,怎麼可以離城!”命審判官(推官)趙存約逃走,趙存約說:“我身受你知遇之恩,不能臨難偷生!”營門官(牙將)王景延抵抗追擊的變軍,力竭而死,李絳、趙存約以及道政府行政執行官(觀察判官)薛齊,都被變軍誅殺(李絳本年六十七歲),變軍更屠殺李絳全家。 。 二月十三日,監軍宦官楊叔元奏報說:“李絳吞沒新兵的遣散費,導致兵變。”

二月十五日,李昂命國務院右秘書長(尚書右丞)溫造當山南西道戰區司令官。當時,三院(三省)官員上疏共同指出李絳冤屈;監督院高級顧問官(諫議大夫)孔敏行具體報告楊叔元激起兵變的經過,李昂才明白。
5、三月一日,李昂命國務院司法部長(刑部尚書)柳公綽當河東戰區(總部設太原府)司令官。 從前,回鶻汗國(瀚海沙漠群)向唐朝進貢或跟唐朝貿易時,所經過的地方,唐朝地方政府恐怕發生變故,經常都要派軍迎接和護送,用以防範意外。柳公綽到任後,回鶻政府派伯爵(梅錄)李暢運馬一萬匹到唐朝出售,柳公綽只不過派一個營門官(牙將)單人匹馬到邊境上迎接慰勞。李暢抵達太原後,戰區總部大開轅門,接受他禮貌上的謁見。李暢感動得流淚哭泣,告誡他的部下,沿途不准奔馳打獵,一點也沒有侵擾。

陘嶺(山西省代縣西北句注山)以北沙陀部落,一向驍勇善戰(沙陀部落定居神武川,參考八〇九年六月),九姓部落(山西省西北部少數民族,參考七一七年七月)和六州胡(即河曲六州少數民族,參考八一四年二月)都畏懼屈服。柳公綽上疏建議任命他們的酋長朱邪執宜當陰山軍區(羈縻軍區)總司令(都督),兼代北(代州以北)特遣兵團大營慰勞安撫特使,派他們駐紮雲州(山西省大同市)、朔州(山西省朔州市)邊塞一帶,保衛北方邊疆。朱邪執宜率各部酋長前往太原(山西省太原市)晉見柳公綽,柳公綽設宴招待。朱邪執宜神采煥發,態度嚴肅,進退舉止都彬彬有禮。柳公綽告訴幕僚們說:“朱邪執宜外表嚴肅,內心寬厚,說話緩慢,條理分明,是個有福氣的人。”朱邪執宜的娘親和妻子,也到後堂參拜柳公綽的妻子,柳公綽命妻子設宴款待,饋贈禮物,把她們送回。朱邪執宜感激,竭盡全力回報。沿邊有十一個要塞已經頹廢,朱邪執宜一一把它們修復,派他的部落軍三千人分別守衛,從此,其他蠻夷不敢侵犯邊疆(其他蠻夷,指退渾、回鶻、達靼、契丹、奚、室韋等部落)。

6、山南西道戰區司令官溫造抵達褒城(陝西省漢中市西北褒城鎮),正巧遇到大將衛志忠討伐蠻夷部落班師,溫造跟衛志忠秘密計劃誅殺變軍,於是把衛志忠所率領的野戰軍八百人改編為溫造的侍衛營,派五百人當前鋒。抵達興元(陝西省漢中市),進入官邸後,分別接管各門。 三月五日,溫造登堂處理公務,在軍營大門擺設酒席,宴請全體將士,溫造宣布說:“我打算親自詢問新兵願去願留的意見,教他們全體集合!”集合之後,溫造向大家表示安撫慰勞,命他們入席飲酒。這時,衛志忠秘密行動,侍衛營開始包圍現場,等包圍完成,一聲令下:“殺!”新兵八百餘人,全被亂刀砍死。楊叔元心膽俱裂,從座位上跳起來,跪下抱住溫造的靴子,哀求饒他一命,溫造命逮捕楊叔元囚禁。動手誅殺李絳的人,被砍成一百段;其他變兵全部斬首,把屍首投入漢水,用一百顆人頭向李絳獻祭,三十顆人頭祭祀其他死難的人;然後把執行情形奏報中央。

三月十五日,把楊叔元流放康州(廣東省德慶縣)。 7、三月二十九日,命淮南戰區(總部設揚州)司令官段文昌遙兼二級宰相(同平章事·使相),調任荊南戰區(總部設江陵府)司令官。 8、奚部落(灤河上游)攻擊幽州(北京市)。 夏季,四月三日,盧龍戰區(總部設幽州)司令官李載義把奚部落軍擊破。 四月十七日,生擒奚部落酋長(奚王)茹羯,呈獻京師。 9、宰相裴度因年老多病(本年六十六歲),懇切提出辭呈。 六月五日,李昂命裴度當司徒(三公之二)、特級實質宰相(平章軍國重事。此最高榮譽,一向不輕易授予別人,上一次是劉幽求,參考七一三年八月);在病勢稍微減輕時,每隔三五天,去一次宰相聯合辦公廳(中書)。

李昂憂慮宦官勢力膨脹,且謀殺祖父李純(十四任帝憲宗)及老弟李湛(十六任帝敬宗)的兇手黨羽,仍在自己左右。左神策軍總指揮宦官(中尉)王守澄,尤其專擅蠻橫,獨斷專行,大肆接受賄賂,李昂無法控制。曾經跟皇家文學研究官(翰林學士)宋申錫暗中談到這件事,宋申錫建議逐漸解除王守澄的權力。李昂認為宋申錫穩重忠實,謹慎小心,可以靠他完成大事,遂擢升他當國務院右秘書長(尚書右丞)。 七月十一日,更命宋申錫兼二級實質宰相。 10、當初,裴度討伐淮西戰區(總部設蔡州)變軍(參考八一七年七月),特地延攬李宗閔當道政府行政執行官(觀察判官),李宗閔從此漸受重用。而今,李宗閔對裴度推薦李德裕當宰相(參考八二九年八月),大不諒解,遂趁著裴度患病離職的機會,把裴度逐出中央。

九月十一日,李昂下詔命裴度遙兼最高監督長(兼侍中·使相),充任山南東道戰區(總部設襄州)司令官。 11、西川戰區(總部設成都府)司令官郭釗因病辭職,請中央派人接替。 冬季,十月七日,李昂調義成戰區(總部設滑州)司令官李德裕當西川戰區(總部成都府)司令官。 西川戰區自南詔兵團(雲南省)入侵,社會殘破凋零,郭釗患病在身,沒有時間整頓。李德裕到差後,興建籌邊樓,作為邊防作戰指揮中心,畫出西川戰區地圖,南方包括南詔王國、西方包括吐蕃王國(首都邏些城)。每天召請長期在軍中、熟悉軍事和邊事的人,即令是挑擔趕車做小生意的,甚至是蠻夷人士,也都一一延見,李德裕向他們詢問山川形勢、城鎮位置以及道路遠近分佈情形,是險是易,是寬是窄。沒有超過一個月,都熟悉得好像親自到過。

李昂命李德裕興築清溪關(四川省石棉縣東南),用以阻斷南詔入侵的要道,如果沒有土,就用石頭堆積(清溪公路,參考八五九年十二月)。李德裕上疏說:“唐朝跟南詔之間,交通小道太多,絕不可能僅靠築一個關就能完全堵塞。只有派重兵到各地防守,才可以沒有憂慮;黎州(四川省漢源縣)、雅州(四川省雅安市)一帶能有一萬人,成都一帶能有兩萬人,訓練成精銳部隊,才可以克制南詔輕舉妄動。但邊防軍的數目也不應該太多,中央必須隨時能夠控制。從前,崔旰(崔寧)誅殺郭英乂(參考七六五年閏十月),張朏驅逐張延賞(參考七八三年十一月。朏,音fei),用的都是邊防部隊。”當時,北方各戰區特遣兵團都已返防,只有河中(總部河中府)、忠武(總部許州)兩戰區特遣兵團三千人留駐成都,皇帝詔書也已下達,定明年(八三一年)三月北返,西川戰區人民驚慌不安。李德裕上疏請求義成戰區(總部滑州)派五百人、忠武戰區派一千人,留下來協防西川,強調說:“西川官兵力量脆弱,尤以新近被南詔擊敗,一個個膽都嚇破,已經不能再胜任征戰,如果北方軍隊再全部調回,則又恢復杜元穎在職時候的情況,西川就不可能保全。我非常害怕一種情況發生,那就是議論紛紛中,有人會強調說:蜀地(四川省)自從南詔侵犯以來,戰區的武裝力量已經加強。事實上,先前南詔軍已經逼近,杜元穎才招兵買馬,集結市井小民三千餘人,只不過勉強湊夠數目,並不能作戰。郭釗在任時,招募北方人當兵,只招到一百餘人。我到差後,只招到兩百餘人,除此以外,其他都是杜元穎時的舊部。我又害怕有人相信一夫當關,萬夫莫前的雄壯詞句,認為清溪關(四川省石棉縣東南)天險,可以堵塞。我訪問過蜀中(四川省)一些老將,發現清溪關旁邊,僅大道就有三條,而小路無數,都是東蠻(指勿鄧、豐琶等部落,參考七九一年十二月)臨時開鑿,如果說它可以堵塞,則是欺騙中央。我認為必須在大度水(大渡河)北岸,再興建一座城池,用一連串碉堡連接黎州,派重兵守衛,才能真正阻止。同時,我得到情報,南詔把所擄掠的兩千蜀人,連同金銀綢緞,送給吐蕃(西藏)作為賄賂,如果兩個敵國知道西川戰區內部如此衰弱,聯合侵略,實在使人憂慮。中央有些官員所以高談闊論,只是因為災禍不會降臨到他們身上。我建議要他們每人寫下他們的建議,送到宰相聯合辦公廳(政事堂)歸檔保管,一旦聽從他們的建議,招致失敗,不應由我單獨承受國法制裁。”中央完全採納他的建議。李德裕遂加強軍事訓練,整修堡塞亭障,積極儲存糧食,加強邊防,蜀地社會粗略安定。

12、本年,渤海王國(首都龍泉府)國王(十任宣王)大仁秀逝世。皇子大新德早死,皇孫大彝震繼任(十一任王),改年號咸和。 1、春季,正月十八日,唐王朝(首都長安)皇帝(十七任文宗)李昂(李涵。本年二十四歲)下詔改滄齊德戰區(總部設滄州)稱義昌戰區。 2、正月二十一日,盧龍戰區(總部設幽州)監軍宦官奏報說:戰區司令官(節度使)李載義跟欽差宦官正在球場後院舉行宴會,副作戰司令(副兵馬使)楊志誠和他的黨徒部眾,呼叫吶喊,發動兵變。李載義跟他的兒子李正元逃奔易州(河北省易縣。易州屬義武戰區);楊志誠又誅殺莫州(河北省任丘市北鄚州鎮)州長張慶初。 李昂召集各宰相討論應變,牛僧孺說:“范陽(幽州州政府所在城·北京市)自從安祿山、史思明以來,已不屬於中央政府,劉總短暫的回歸(參考八二一年二月),中央政府共支出八十萬串錢,結果竟亳無所得(參考八二一年七月,中央主權共行使六個月)。而今被楊志誠奪取,跟前些時李載義奪取(參考八二六年八月)有什麼分別!最好是順勢安撫,使他抵抗北方戎狄,不必追究他是逆是順!”李昂聽從。李載義自易州前往京師(首都長安),李昂因李載義有擊潰橫海戰區(總部設滄州)變軍首領李同捷的功勞(參考八二九年四月),而且對中央的態度一向恭順;二月二十三日,李昂命李載義當太保(三師之三),仍兼二級宰相(同平章事·使相)。而命楊志誠當盧龍戰區(總部幽州)候補司令官(留後)。

司馬光曰: 從前,聖人順應天理、察看人情,深知身份相同的普通平民,不能互相約束,所以設置教師感化;深知政府官員不能互相指使,所以設置國君控制;深知各封國不能互相服從,所以設置帝王統御。帝王對天下萬邦,能夠獎賞善行,消除罪惡;壓制強橫,扶持弱小;安撫順從的人,懲戒背叛之徒;禁止暴行,誅殺亂黨;然後發號施令,四海之內,就不可能有不順從的國民。說:“我們的領袖行善不倦,才能治理四方。”(《大雅·棫樸》)李載義是邊疆高級將領,對帝國有功勞貢獻,並沒有犯罪,而楊志誠把他趕走,這正是帝王必須處理的事。如果連一聲都不問,而順勢把土地官位都授給楊志誠,則統帥將領的罷黜或擁護,以及活命或死亡,都出於士卒之手,天子雖高高在上,不知填做些什麼事!國家設立戰區,難道只是為了搜刮財賦?像牛僧孺的論點,不過是一種姑息偷安的手段,豈是宰相輔佐天子、治理天下的大道! 柏楊曰: 看到一個駝背的人,在那裡詬罵另外一個人駝背,實在啼笑皆非,司馬光痛斥牛僧孺姑息偷安,我們的感覺就是如此。不同的是,牛僧孺面對的問題是一個死結,除了因循、敷衍、和稀泥外,沒有第二條路。宋王朝初年則是一個活潑的轉型期,司馬光卻堅持姑息偷安! 盧龍孤懸邊疆,北方眾戎逼塞,南方軍閥林立,中央軍剛在成德(總部設鎮州)戰敗,不得不在極端屈辱下收場,難道要牛僧孺再在比成德更遠的北方,發動另一場必敗的戰爭?不承認或看不出自己的劣勢,只一味拍胸脯、吐唾沫,作激情的煽動,是逼人做出慘烈後果的一種不負責任的行為。尤其,當中央政府不得不任命更凶悍更嗜殺的王庭湊、朱克融當戰區司令官時,司馬光卻不說一句話,獨對態度比較溫和的楊志誠提出抨擊,使我們發現:司馬光的抨擊,只是對人而發。如果就事論事,牛僧孺所提出的,恰是當時唯一可行之策,無他,形勢比人強,只有委曲求全。 3、新羅王國(首都金城)國王(四十一任憲德王)金彥昇逝世,太子金景徽繼任(四十二任興德王)。 4、李昂跟宰相宋申錫密謀誅殺宦官(參考去年六月),宋申錫推薦國務院文官部副部長(吏部侍郎)王璠當首都長安特別市長(京兆尹),把皇帝的秘密指示告訴他。想不到王璠卻把消息洩露。宮廷機要室主任宦官(樞密使)王守澄跟他的智囊鄭注得到消息,暗中佈置。 李昂的老弟、漳王李湊,英明賢能,有很高聲望,鄭注命神策軍總糾察官(都虞候)豆盧著誣告宋申錫陰謀擁護李湊登基稱帝(中國傳統的“誣以謀反”模式)。 二月二十九日,王守澄報告李昂,李昂信以為真,勃然大怒,下令查辦。王守澄打算派騎兵兩百人立即屠殺宋申錫全家,皇家飛龍厩御馬總監宦官(飛龍使)馬存亮堅決反對,說:“如果這樣的話,京師先亂!應該跟其他宰相共同討論這件事。”(馬存亮曾救十六任帝李湛,參考八二四年四月。)王守澄才停止行動。 當天,正是“旬日休假”(中國古代每十天休息一天),政府官員全不上班,李昂派宦官傳話,緊急召集各宰相到立法院(中書省)東門。宦官宣告說:“召見的人中沒有宋申錫的名字!”宋申錫這才知道他已身陷重罪,望著延英殿,用笏板敲打自己頭部(這個奇怪的禮節表示什麼,不懂),告退。各宰相抵達延英殿,李昂把王守澄的奏章拿出來傳閱,大家面面相覷,全部呆在那裡。李昂命王守澄逮捕豆盧著列舉的主要關係人:親王十六宅採購宦官(宮市品官)晏敬則及宋申錫的侍從官(親事)王師文等,到宮中審訊。王師文得到消息逃亡。 三月二日,貶宋申錫當太子宮事務署長(右庶子)。上自宰相以及所有高級官員,沒有人敢公開說宋申錫冤枉,只首都長安特別市長(京兆尹)崔琯、最高法院院長(大理卿)王正雅,前後上疏,請求把人犯從宮廷監獄移交政府司法單位調查審判,因此嚴峻情形稍稍和緩。王正雅,是王翃的兒子(王翃,參考七七一年正月)。晏敬則等都一一自動招認(這其中經過多少苦刑拷打,可悲),供稱:宋申錫曾派王師文晉見李湊致意,結下異日的知遇之恩,全案確定。 三月四日,李昂召集太師、太保以下及中央各院部監署(台省府寺)全體首長,當面詢問大家的意見。將近中午,監督院最高顧問官(左常侍·正三品)崔玄亮,御前監督官(給事中·正五品上)李固言,監督院高級顧問官(諫議大夫·正四品下)王質,監督院初級監督官(補闕·從七品上)盧鈞、舒元褒、蔣系、裴休、韋溫等,請求再開延英殿,建議應把全案移交政府司法單位重審。李昂說:“我已經跟高階層官員討論過了。”不斷命他們退下,大家不退。崔玄亮叩頭哭泣說:“殺一個小民還不可不慎重,何況殺一個宰相!”李昂怒氣稍稍平息,說:“我會跟各宰相再作商議。”於是命各宰相再進來,牛僧孺說:“人臣的最高官位,不過宰相,而宋申錫已是宰相,假如像指控的他另有企圖,他不過仍當宰相,還要追求什麼?宋申錫應該不至於如此。”鄭注恐怕重審會使真相大白,遂態度軟化,勸王守澄建議皇帝不定大刑,只罷黜貶謫。 三月五日,貶漳王李湊當巢縣公、宋申錫當開州(重慶市開縣)軍務秘書長(司馬)。馬存亮當天就申請退休。崔玄亮,是磁州(河北省磁縣)人,王質,是王通的五世孫(王通,參考六〇三年九月)。蔣系,是蔣乂的兒子(蔣乂,參考七九七年八月)。舒元褒,是江州(江西省九江市)人。晏敬則等因之被處死或被流放的,有數十將近一百人。宋申錫最後死在貶所(開州·重慶市開縣)。 柏楊曰: 在這場權力傾軋的血腥窩裡鬥中,仍有人冒死刑或放逐的危險,堅持是非。千年以下,我們向馬存亮、崔琯、王正雅、崔玄亮、李固言、牛僧孺等人致最高敬意。沒有這些人不自量力,用螳臂阻擋巨蟹,宋申錫滿門男女老幼早化成一攤血泥。為人申冤辯謗,才是真正的英雄豪傑! 5、夏季,四月二十一日,李昂命李載義當山南西道戰區(總部設興元府)司令官,楊志誠當盧龍戰區司令官。 6、五月四日,李昂發現皇家祖廟(太廟)中有兩間房舍破敗露雨,過了一年仍沒有修補,下令扣除建築部長(將作監)、全國財政總監執行官(度支判官)、皇族事務部長(宗正卿)的薪俸;立即派宦官率領工匠,停止宮中正在進行的土木工程,把器材拿到皇家祖廟供應整修。監督院初級監督官(左補闕)韋溫勸阻說:“國家設立文武百官,各有工作,假如荒廢惰怠,應該免除他的官職,物色有能力的人接替。現在,失職官員僅罰他的薪俸,而陛下所憂心的事情,卻交給宦官,這是把皇家祖廟當做私有,而文武百官也都成為虛設。”李昂認為他說得有理,立刻命宦官停止行動,交有關單位整修。 7、五月十九日,西川戰區(總部設成都府)司令官李德裕奏報說:派使節前往南詔王國(首都苴咩城)索取當年擄掠去的平民(參考八二九年十二月),要回四千人。 8、秋季,八月十三日,命陝虢道(首府設陝州)行政長官(觀察使)崔郾當鄂岳道(首府設鄂州)行政長官。 鄂岳道地勢險要,群山包圍,長江如帶,是百越(華南地區)、巴蜀(四川、重慶)、荊漢(湖北省中部西部)貿易集散的中心,盜匪如麻,劫掠來往船隻,無論男女老幼,一律格殺滅口。崔郾到任後,訓練士卒,建造巡邏快艇,追擊搜捕,一年工夫,全部處死。崔郾在陝州(河南省三門峽市)時,對人民寬厚仁慈,有時整一個月不責打一個人。到了鄂州(湖北省武漢市),卻用法嚴厲。有人問他什麼緣故,崔郾回答說:“陝州地貧民困,我竭力安撫還來不及,唯恐打擾他們。鄂州地勢險要,住戶複雜,蠻夷風俗,剽悍狡詐,專做壞事。除非使用嚴刑,不能維持社會秩序。治理人民,應了解變化,就是如此。” 9、西川戰區司令官李德裕奏報說:“蜀軍中的老弱病患,從來不加淘汰。我下令設立五尺五寸(一七一厘米)高桿,作為標準,凡身高不到這個標準的,一律退伍,共淘汰四千四百餘人,同時又用這個高度,招募健壯青年一千人,安慰穩定民心。另行招募的北方士卒,也有一千五百人,跟本土民兵雜住在一起,互相學習,加強訓練,戰鬥技能日有進步。又,蜀地工匠製造的武器,外表華麗,但不耐使用,我現在特別招請外地工匠來做,成品堅利無比。” 九月,吐蕃王國(首都邏些城)維州(四川省理縣)守城副司令(副使)悉怛謀(怛,音da)請求投降,率領全體部眾投奔成都。李德裕命暫兼維州州長虞藏儉率軍進入維州接防。 九月二十五日,李德裕把情形上疏奏報,並且建議:“打算派生羌(未開化的原始羌人)部落軍三千人,焚燒十三橋(唐吐邊界橋),直搗吐蕃(西藏)心臟,可以雪除我國長久以來所受的羞辱,彌補韋皋終身遺恨。”(十二任帝李適在位時,韋本當西川戰區司令官,屢攻維州,不能攻克,參考八〇二年正月。)奏章交國務院(尚書省)。李昂集合文武百官討論,大家都讚成李德裕的策略。只宰相牛僧孺反對,說:“吐蕃國境,四面各有一萬里,損失一個維州,對他們的國勢絲毫沒有影響。最近兩國和解(指八二一年十月唐吐兩國和平盟約),共同約定撤除邊防警戒,大唐和外國交往,應遵守條約承諾。如果他們來責備說:為什麼失信?在蔚茹川(黃河支流清水河流域,今寧夏南部,大分裂時代,稱高平川,參考四〇七年十月)牧馬,向平涼阪(甘肅省平涼市東南四十里鋪)推進,用萬名騎兵封鎖回中(陝西省隴縣西北。早在秦王朝時,在此建行宮,參考前二二〇年),理直氣壯,用不了三天,前鋒就到咸陽橋(即西渭橋·陝西省咸陽市西南)。在這個時候,西南數千里外,就是得到一百個維州,又有什麼用?平白拋誠失信,對國家只有傷害,沒有裨益。一個小民都不肯做的事,何況身為帝王!”李昂認為有理。下詔命李德裕把維州城歸還吐蕃。於是李德裕逮捕悉怛謀跟他所帶來的部眾,全部交回。就在邊境上,吐蕃把他們全部屠殺,而且用刑極為殘酷,李德裕因此對牛僧孺更為怨恨(維州事件詳情,參考八四三年三月)。
10、冬季,十月十四日,李德裕奏報說:南詔王國派軍攻擊巂州(四川省西昌市),連陷三縣。 1、春季,正月十八日,唐王朝(首都長安)皇帝(十七任文宗)李昂(李涵。本年二十五歲),因水災旱災不斷,下詔對囚犯減刑。文武官員呈獻尊號:太和文武至德皇帝。初級立、法官(右補闕)韋溫上疏說:“而今,水旱成災,恐怕不是用華貴尊號作為裝飾的時候。”李昂認為有理,辭讓不受。 2、三月八日,命武寧戰區(總部設徐州)司令官(節度使)王智興兼最高監督長(兼侍中·使相),當忠武戰區(總部設許州)司令官;命邠寧戰區(總部設邠州)司令官李聽當武寧戰區司令官。 3、回鶻汗國(瀚海沙漠群)昭禮可汗(十二任大可汗)藥羅葛曷薩(蛺跌曷薩)被他的部屬格殺,侄兒藥羅葛胡(蛺跌胡)公爵繼位(十三任大可汗)。 4、李聽從前鎮守武寧時,有一個奴僕,後來升作營門官(牙將)。現在,李聽派一個親信侍從先到徐州慰勞將士,那位奴僕出身的營門官不願意李聽再來(李聽從沒有當過武寧戰區司令官,但李聽的老哥李願當過,參考八一五年十一月),於是煽動士卒,把那位親信侍從殺掉,剁成肉醬吞吃下肚。李聽畏懼,聲稱有病,堅決辭職。 三月二十八日,李昂命前任忠武戰區司令官高瑀當武寧戰區司令官。 5、夏季,五月十二日,西川戰區(總部設成都府)司令官李德裕奏報說:整修邛崍關(四川省漢源縣北),並把巂州(四川省西昌市·已淪陷)州政府移到台登城(四川省冕寧縣南瀘沽鎮)。 6、秋季,七月,原王李逵逝世(李逵,是十一任帝李豫的兒子)。 7、冬季,十月五日,李昂封皇子魯王李永當太子。 最初,李昂因晉王李普是前任帝(十六任敬宗)李湛的長子,性情謹慎,打算封他當帝位繼承人。不幸,李普早死(參考八二八年六月),李昂痛惜哀悼,所以長久以來,不討論設立儲君;直到今天才確定太子。 8、十一月二十七日,命荊南戰區(總部設江陵府)司令官段文昌當西川戰區司令官。 西川戰區監軍宦官王踐言調回京師(首都長安),當宮廷機要室主任(知樞密),他屢次報告李昂:“逮捕悉怛謀送給蠻夷(吐蕃王國),使蠻夷稱心快意,關閉以後投降門路,不是好謀略(參考八三一年九月)!”李昂也感到後悔,抱怨副立法長(中書侍郎)、二級實質宰相(同平章事)牛僧孺決策錯誤。而贊成李德裕的人因而強調:“牛僧孺跟李德裕之間互相怨恨,嫉妒他為國立功。”李昂對牛僧孺越發疏遠。牛僧孺心中不安,正巧,李昂登延英殿,對宰相們說:“天下什麼時候才能太平?你們是不是有意於此!”牛僧孺回答說:“真正的天下太平,並沒有特別突出的現象。現在的情勢是:四方蠻夷沒有騷擾,廣大人民沒有流散,雖然談不上是太平盛世,但也勉強可稱小康。陛下如果更要追求天下太平,就不是我們能力所可辦到。”退朝之後,告訴同事說:“皇上對我們的責備和期望如此之高,我們怎麼能長久的坐在這個座位?”遂不斷上疏請求辭職。 十二月七日,李昂命牛僧孺遙兼二級宰相(同平章事·使相),充任淮南戰區(總部設揚州)司令官。 司馬光曰: 君王聖明,臣屬忠誠,在上位的人發令,在下位的人服從,有才幹的當權,邪惡之輩放逐遠荒,禮儀實施,教育推行,司法清廉,政治和平,盜賊消失,戰爭暴亂平息,地方政府聽命,四方蠻夷敬畏,風調雨順,農田豐收,家家戶戶都很豐足,這就是太平景觀。而在唐王朝末期這個時代,宦官專權,在宮內威脅君王,君王無法跟他們疏遠。軍閥割據,在外地欺凌中央,中央無法對他們控制。士卒們誅殺或驅逐統帥,反抗命令,獨立自主,從沒有人過問。戰爭每年都有,對人民的橫徵暴斂一天比一天慘急!血肉白骨,縱橫原野;紡紗織布的器具,村落中已再找不到。這種悲慘情況,牛僧孺竟稱之為“太平”,豈不是詐欺!當李昂追求天下太平的最高理念時,牛僧孺正當宰相,前進只不過苟且偷安,博取君王的包容,竊取官位;後退則欺騙君王,蒙蔽人民,博得美名,世界上有誰的罪惡比他更大! 柏楊曰: 司馬光全力抨擊牛僧孺自稱“太平”,態度的激烈,前所未見,問題是,牛僧孺從來沒有自稱“太平”,而只自稱“小康”;並且承認他沒有能力達到“太平”之境,因之辭職去官。司馬光卻把牛僧孺從沒有說過的話,硬塞到牛僧孺口中,然後萬箭齊發。 但最奇怪的是,牛僧孺發現他能力不足而提出辭呈時,司馬光卻嚴肅地指責他:“前進只不過苟且偷安,博取君王的包容,竊取官位;後退則欺騙君王,蒙蔽人民,博得美名,世界上有誰的罪惡比他更大!”是牛僧孺不辭職也不行,辭職也不行!無論政治家或政客,除非他犯了刑案,所謂政治責任,不過辭職,牛僧孺已經辭職,司馬光還譴責不已,難道要牛僧孺從不曾出生?司馬光也曾經辭職過,為什麼就不是罪大惡極! 至少在這件攻擊牛僧孺的評論上,司馬光故意捏造證據,欺騙國家元首,誣陷無辜,使人震駭! 9、珍王李誠逝世(李誠,是十二任帝李適的兒子)。 10、十二月十七日,昭義戰區(總部設潞州)司令官劉從諫到京師朝見。 11、十二月丁未日(十二月己未朔,沒有丁未),命前任西川戰區司令官李德裕當國務院國防部長(兵部尚書)。 最初,李宗閔跟李德裕結怨(參考八二一年三月)。現在,李德裕從西川回京,皇帝李昂對他十分敬重,看情形隨時都可能出任宰相,李宗閔千方百計破壞,都無法阻止。首都長安特別市長(京兆尹)杜悰,是李宗閔的同黨,曾經拜訪李宗閔,看到李宗閔神情憂鬱,說:“你莫非是在擔心大兵頭!”(李德裕剛被任命為國務院國防部長,故隱語稱他“大兵頭”。)李宗閔說:“對極,你有什麼辦法挽救?”杜悰說:“我有一個辦法,定可以化解你們之間的怨恨,只怕你不能接受!”李宗閔說:“什麼辦法?”杜悰說:“李德裕文學造詣很高,但因為不是科舉——進士及第出身,心裡一直覺得遺憾,如果能推薦他主持全國文官考試(知貢舉),他一定喜不自勝。”李宗閔沉默不回答,然後問道:“再想想別的辦法?”杜悰說:“否則就用他當總監察官(御史大夫)。”李宗閔說:“這倒可以。”杜悰再三跟李宗閔約定,於是拜訪李德裕。李德裕作揖迎接,說:“你怎麼會想起來看我這個冷門貨?”杜悰說:“李相公(李宗閔)教我向你致意!”遂把推薦他當總監察官的意思告訴他。李德裕既驚且喜,感動得流下眼淚,說:“這是大門官(胡三省注:唐王朝制度,皇帝朝會時,總監察官率領他的部屬——監察官,糾察文武百官秩序,最後在最靠近皇帝的地方站定,故稱“大門官”)。我這個後進,怎麼有資格擔任!”一再請杜悰代向李宗閔道謝。 然而,李宗閔再跟御前監督官(給事中)楊虞卿商量,楊虞卿堅決反對,事情遂中途變卦,楊虞卿,是楊汝士的堂弟(楊汝士,參考八二一年四月)。 1、春季,正月六日,唐王朝(首都長安)皇帝(十七任文宗)李昂(李涵。本年二十六歲)命昭義戰區(總部設潞州)司令官(節度使)劉從諫遙兼二級宰相(同平章事·使相);送他返回戰區。 當初,劉從諫以忠義自許,進京(首都長安)朝見,打算請求調差;可是抵達京師之後,發現中央一團混亂,政出多門,而官員們又紛紛向他請託關說,劉從諫對中央的尊敬轉變成為輕視。返回以後,態度更加傲慢。 2、武寧戰區(總部設徐州)受前任司令官王智興暴虐影響,將領凶頑,士卒驕橫;現任戰區司令官高瑀不能控制,唐帝李昂十分擔憂。 正月二十六日,命嶺南戰區(總部設廣州)司令官崔珙當武寧戰區(總部徐州)司令官。崔珙到差後,寬大嚴厲恰到好處,徐州(江蘇省徐州市)人心才告安定。崔珙,是崔琯的老弟(崔琯事,參考八三一年三月)。 3、二月五日,加授盧龍戰區(總部設幽州)司令官、國務院攝理工程部長(檢校工部尚書)楊志誠官銜:國務院攝理文官部長(檢校吏部尚書)。盧龍(總部幽州)駐京辦事官(進奏官)徐迪晉見宰相說:“戰區大軍不了解中央制度,只知道部長(尚書)改最高執行長(僕射)是升遷,不知道工程部(工部)改文官部(吏部)也是升遷(國務院六部部長品秩同是正三品,但文官部是六部之首)。欽差宦官前往幽州(北京市),恐怕再出不來。”態度言辭都十分傲慢,可是宰相們沒有放到心上。 4、二月二十八日,李昂命國務院國防部長(兵部尚書)李德裕兼二級實質宰相。李德裕進宮叩謝,李昂跟他討論到政府官員結黨營私的事,李德裕回答說:“中央政府官員,三分之一以上都在結黨!”當時,御前監督官(給事中)楊虞卿,跟堂兄、立法官(中書舍人)楊汝士,老弟、國務院財政部稅務司長(戶部郎中)楊漢公,立法官張元夫,御前監督官蕭澣(音huan)等,廣結善緣,朋友遍天下,攀附權勢人物,對上結交宰相,對下乾涉政府,替知識分子介紹官職或保薦參加科舉考試,沒有一個不如願以償。李昂聽到這個報告,十分厭惡,所以跟李德裕談話時,首先提到這件事。李德裕因而得以利用排斥他所不喜歡的人。 最初,監督院最高顧問官(左散騎常侍)張仲方,曾經駁斥過李吉甫的官定諡號(李吉甫逝世,主管單位擬定諡號“敬憲”,當時國務院財政部會計司長張仲方駁斥說推崇過分,十四任帝李純因此貶謫張仲方,但李吉甫諡號也改為“忠懿”)。現在,李德裕當宰相,張仲方聲稱有病,不再上班。 三月五日,調張仲方當太子賓客(正三品),到東都洛陽(河南省洛陽市)辦公。 5、楊志誠對中央沒有賜給他國務院最高執行長(僕射·使相)官銜,大發雷霆,下令扣留欽差宦官布達特使(官告使)魏寶義、運送春裝特使(春衣使)焦奉鸞、報聘奚部落(灤河上游)及契丹部落(遼河上游)特使尹士恭。 三月七日,楊志誠派營門官(牙將)王文穎前往京師叩謝恩典,並辭讓官位。 三月九日,中央把國務院攝理文官部長(檢校吏部尚書)任用狀(告身)及不准楊志誠辭職的批答公文,一併交給王文穎,王文穎拒不接受,回頭就走。 6、和王李綺逝世(李綺,是十三任帝李誦的兒子)。 7、三月二十三日,貶楊虞卿當常州(江蘇省常州市)州長,張元夫當汝州(河南省汝州市)州長。 有一天,李昂再一次談到結黨營私問題,李宗閔說:“我一向看得清楚,所以對於楊虞卿這些人,都不給他們美好的官職!”李德裕說:“御前監督官、立法官(中書舍人),難道不是美好的官職?”李宗閔臉色蒼白,無法回答。 三月三十日,李昂貶蕭澣當鄭州(河南省鄭州市)州長。 8、夏季,四月二十九日,唐政府冊封回鶻汗國(瀚海沙漠群)新可汗(十三任大可汗)藥羅葛胡公爵(特勒)稱:愛登裡囉汨沒密施合句祿毗伽彰信可汗。
9、六月十三日(原文“乙巳”誤),命山南西道戰區(總部設興元府)司令官李載義當河東戰區(總部設太原府)司令官。 之前,回鶻汗國每次進貢,所經過的地方,無不任意兇暴劫掠,州縣政府不敢聞問,唯一的辦法只有加強戒備防衛而已(早在十一任帝李豫時便如此,參考七七二年正月)。李載義到差後,回鶻使節李暢晉見祝賀,李載義告訴他說:“可汗派你來大唐進貢,主要的是表達外甥對舅父的感情(唐王朝公主嫁回鶻,已有二人,回鶻可汗自是外甥,唐朝皇帝自是舅父),並不是派你來欺侮作踐大唐。你不管束你的部屬,反使他們燒殺擄掠,當起強盜,我會把他們同樣誅殺,不要認為大唐法律算不了什麼。”於是把警戒部隊撤銷,只派兩個士卒守衛賓館大門。李暢尊敬畏懼,不敢違犯。 10、六月十六日,命國務院工程部長(工部尚書)鄭覃(音tan)當總監察官(御史大夫)。 最初,宰相李宗閔對鄭覃在宮中不斷在皇帝面前批評時政十分厭惡,於是請求免除鄭覃兼任的皇家教授(翰林侍講學士),李昂批准。鄭覃遂被逐出宮廷。李昂曾經不經意的對宰相們說:“殷侑(義昌司令官)的學問很像鄭覃。”李宗閔回答說:“鄭覃、殷侑對儒家經典還算熟悉,但他們的見解不值得重視。”李德裕說:“鄭覃、殷侑的見解,別人不重視,只有陛下重視。”十天后,李昂直接下令,擢升鄭覃當總監察官。李宗閔十分不滿,對宮廷機要室主任宦官(樞密使)崔潭峻說:“事情都由皇上直接決定好了,還要宰相干什麼?”崔潭峻說:“八年皇帝,也可以當家做主了。”李宗閔一臉憂懼,話到口邊又止住。 11、六月十九日,李昂命副立法長(中書侍郎)、二級實質宰相李宗閔遙兼二級宰相,出任山南西道戰區司令官。 12、秋季,七月十七日,命國務院右最高執行長(右僕射)王涯兼二級實質宰相,再兼全國財政及鹽鐵專賣暨運輸總監(兼度支、鹽鐵轉運使)。 13、宣武戰區(總部設汴州)司令官楊元卿患病,中央討論繼任人選。李德裕建議調昭義戰區司令官劉從諫接替,因而使上黨(潞州州政府所在縣)擺脫軍閥割據局面,切斷劉從諫跟山東(太行山以東)各割據軍閥的聯繫。李昂認為時機還沒有成熟,暫不可行(早在劉從諫接任司令官之前,便想把他調離,參考八二五年十一月)。 七月二十八日,命國務院左最高執行長(左僕射)李程當宣武戰區(總部汴州)司令官。 14、李昂因近來知識分子不通時事實務的人太多,深為憂慮,李德裕請採納楊綰(音wan)的建議,在“進士科”考試時,改考議論題,不再考詩賦(楊綰建議,參考七六三年六月)。李德裕同時指出:“從前,玄宗(九任帝李隆基)以臨淄王的身份平定內亂(參考七一〇年六月),從此以後,對皇族成員心懷猜忌,不准他們離開宮廷出任政府官職(建十王宅,參考七二七年五月)。全國人民都認為這種囚禁骨肉的行為,傷害人倫天理。回想當初,八世紀五〇年代(安史兵變)及八世紀八〇年代(涇原兵變),如果皇族子弟四散全國各地,雖然不見得能夠保衛中央,但各人至少可以保住自己一命。結果竟全被安祿山、朱泚無情屠殺,只因為他們聚集在一個地方,容易下手之故(安祿山屠殺各親王事,參考七五六年七月十五日;朱泚屠殺事,參考七八三年十月九日。在此之後,還有兩次屠殺,一是黃巢動手,參考八八〇年十二月十一日;一是韓建動手,參考八九七年正月八日)。陛下最好在冊封皇太子的時候,在詔書上宣示,准許年紀已高,血緣已疏的皇族,離開宮廷,並任命他們當州政府的高級幕僚官,使他們得以攜帶子女出宮婚配(這是二任帝李世民時代的製度,參考六三一年十一月),這種已實行一百年之久的惡法,陛下一旦除去,四海之內,誰不喜悅!”李昂說:“我早就知道它的不合理,現在親王中難道沒有賢能人才?只是沒有機會讓他們施展!” 八月七日,李昂冊封太子,同時下詔:“各親王今後依照順序出宮,發給紫色官服(三品以上),充當上等州州長或高級幕僚。十六宅縣主(皇帝女稱公主,親王女稱縣主),應及時出嫁(皇族女兒晚婚,參考七七九年十一月)。進士科不再考詩賦。” 然而,各親王出宮事,在擔任什麼官這一點上,討論不能定案,因而連出宮的事也一併擱置作罷。 15、八月十九日,加授盧龍戰區司令官楊志誠中央官銜:國務院攝理右最高執行長(檢校右僕射·使相)。另派宦官前往慰問解釋。 16、因“賢良方正科”錄取而被授官職的杜牧(參考八二八年閏三月),痛恨河朔(河北平原)三鎮割據軍閥的橫暴(三鎮:盧龍、成德、魏博),中央政府卻專門姑息忍耐,於是著書表達心意,書名《罪言》,大略認為:“自從八世紀五〇年代盜賊起事(安史之亂),黃河以北一百餘座城池全部喪失,中央沒有留下寸土。全國上下,都把那里當成回鶻、吐蕃(西藏),沒有人敢多看一眼。平盧(總部青州)、汴宋(總部汴州)、淮西(總部蔡州),受他們的影響,也變成盜匪(平盧戰區司令官李正己,最初不但不是叛徒,而且是討伐安史之亂叛軍的軍官,參考七五八年十二月;只是到了後來,奪取司令官職位之後,才結合河朔各戰區,參考七六五年七月。汴宋變軍首領李靈曜,也是在原司令官田神玉逝世之後,才奪取兵權,連接魏博田承嗣,參考七七六年五月。淮西李希烈,稱帝前原是司令官,是上一任司令官李忠臣的堂侄,而李忠臣原是平盧戰區將領,也是討伐安史兵變的功臣。三戰區的人脈,皆非出自原安史變軍,與河朔三鎮不同)。幾乎從來沒有過五年不發生戰爭,水深火熱,長達七十餘年。而今,上策最好是中央改革重整,中策集中力量奪取魏州(魏博戰區總部·河北省大名縣),最最下策則是不能忍耐一時的氣憤,處處作戰,不管地理情況、不問攻守形勢。” 杜牧惋惜徵兵制度“府兵”的瓦解,再著《原十六衛》,認為:“帝國沿襲隋王朝制度,設立十六衛。現代人眼光,卻認為最無聊的官職就是十六衛。但追本探源,起初的十六衛是帝國最重要的高官。七世紀二〇年代稍後,對內設十六衛,安置將領,對外設五百七十四征兵府,集結士卒(六三六年十二月記載是六百三十四個徵兵府)。有事則將領率軍出征,無事則交出軍權,回歸政府。回歸政府時,享受帝國給他的榮華富貴,而所率領的士卒,則分散到各地徵兵府。一級徵兵府不超過一千二百人,一年之中,三季耕種,一季訓練,名冊存放徵兵府,軍隊分散田畝,人員不能集中,勢力自然衰弱,於是人人自愛。即令蚩尤當統帥,也無法使他們作亂。在外作戰時,各部隊奉軍令集結,前面有刀斧誅殺,後面有官爵賞賜,雷霆萬鈞,生死交鬥,哪有時間胡思亂想!即令蚩尤當統帥,也無法使他們叛變。自七世紀二〇年代後期,到八世紀四〇年代初葉,一百三十年間,武夫戰將,從沒有篡奪行為,正是偉大聖人所以能夠酌量輕重、控制內外、神機妙算的緣故。後來到了八世紀四〇年代之初,愚昧的知識分子上疏說:天下已經太平,請取消徵兵!(參考七二二年九月)強悍的武夫上疏說:國力空前強大,請削平四方蠻夷!(大規模開疆拓土,到九任帝李隆基時到達頂點。參考七二七年正月。)於是對內撤除徵兵,對外建立邊防武力,雄兵猛將,飛瀑亂箭般奔赴邊疆,中央防衛一空,再沒有戒備(參考七四七年十二月)。尾巴大過身軀,外強難掩中乾,遂使古燕國(指安祿山為帥的范陽戰區)成為軍事重鎮,而天下大亂,根葉燃燒。七位聖人憂心積慮,想把戰亂消滅,卻不能夠(唐王朝稱帝王為“聖人”,七聖:十任帝李亨、十一任帝李豫、十二任帝李適、十三任帝李誦、十四任帝李純、十五任帝李恆、十六任帝李湛)。由此觀察,武官戰將怎麼能讓他們掌握政權!帝國固然不能沒有軍隊,但軍隊駐紮外地時,擔心他們叛變;駐紮京師時,又擔心他們篡位。使他們在外不叛,在內不篡,從古到今,最好的辦法,豈不是只有設立十六衛!近代以來,帶兵官墮落的情形越發嚴重,差不多都是街頭巷尾的流氓無賴,用金銀珠寶賄賂宦官,行賄的人一手交錢,受賄的人一手交官。對父兄們尊重的禮義,完全不懂;朋友間的慷慨激昂,道義千秋,更成虛話。一百個城池,一千里土地,一下子滑到自己之手,強悍兇暴,違法亂紀,不允許有任何約束;殺盡斬絕忠良之家,也不允許有任何反對。這種情形下,權力無限,形勢有利,恐怕沒有人不變成盜匪;陰險狡獪的,更會挨家逐戶,清點人頭,苛徵暴斂,用來賄賂皇上的奸邪親信,購買高官貴爵。丟掉州長位置,立刻就會弄到特別市市長;把腳走過的地方,當做自己的賓館。這其中只要有一個人不幸長壽,他就一定會剝削人民,宰割全國。戰亂不停,經濟枯竭,都由於這個原因。文皇帝(二任太宗李世民)設立十六衛的宗旨在此,有誰能使它恢復? ”
杜牧又著《戰論》,認為:“從河北(黃河以北)看全國,河北像是一粒珍珠;從全國看河北,河北不過是全國四肢。黃河以北風俗淳樸,居民無論農耕或作戰,都勇敢果決,全身投入;加上本土出產良馬,適合沙場奔馳,所以作戰時軍隊一定勝利,平常時民間一定富饒;用不著跟其他地方貿易,自己就成為一個獨立的經濟單位,猶如大地主之家,並不一定要有珠寶才算富翁。國家沒有河北,則精緻堅韌的鎧甲、勇敢善戰的士卒、鋒利尖銳的武器、優良強大的弓箭、所向無敵的戰馬,都失去來源,於是第一肢——武備,被自己砍下。河東(山西省太原市·河東戰區)、盟津(河南省孟州市·河陽戰區)、滑台(河南省滑縣·義成戰區)、大樑(河南省開封市·宣武戰區)、彭城(江蘇省徐州市·武寧戰區)、東平(山東省東平縣·天平戰區),都駐滿軍隊,用以阻塞蠻夷的騷擾通道,這些軍隊,不能派到別的地方,於是第二肢——人員,被自己砍下。上述六個戰區的特遣兵團,數目有三十萬,全部依靠中央供給衣服糧食,他們除了抱著手臂站在那裡侍候統帥外,什麼事都不做,淮河以北、黃河以南,東到東海,西到洛水(流經洛陽城南),要刮盡土地上所有財物,才能維持大軍開支,於是第三肢——財政,被自己砍下。咸陽(陝西省咸陽市)西北,邊防軍要塞相連,把吳越(太湖流域)和荊楚(湖北省)富饒地區,全部吸光刮盡,去支援西北防務,接濟邊境要塞,於是第四肢——財富,也被自己砍下。四肢全都砍下,只剩下頭部腹部突出在那裡,怎麼能夠久安!而今,如果真能改正五敗的錯誤,則一次戰爭就可底定江山,四肢也可以復生。什麼是五敗?一敗:當天下太平無事的時候,地方政府首長,姑息偷安,自私自利,戰士流離失所,武器不鋒利,盔甲破損,這是平常不注意戰鬥訓練的緣故。二敗:一百人手執武器,由政府供應糧食,但在名冊上可能列出一千人,無論大將小兵,都在享受吃空缺的利益。而且認為敵人強大,是自己的幸運;拖延觀望,不肯推進,沙場僵持變成一種娛樂。明顯的是,真正作戰的戰士太少,吃閒飯的戰士太多,這是平常虛報給養的緣故。三敗:將領作戰小小胜利,就擴大夸張戰果,爭先呈報捷音,邀取上等獎賞,有的一天之內,賞賜兩次,有的一個月之內,有好幾次封爵,還沒有來得及唱出凱歌,官品已升到極限。爵位不能再高,家產田宅不能再廣;金銀綢緞不能再多,子孫們受父兄功勞庇蔭,已全都當官,怎麼可能教他們勇猛克敵、出生入死,這是賞賜太厚太濫的緣故。四敗:有些將領總是打敗仗,士卒大量喪亡,即令失守再大的城鎮,只要單身逃回首都(長安),中央不但對他沒有任何責罰,頂多也不過貶他去當州長,歡天喜地而去,面對刀斧刑罰,充滿平安自信;還沒有到一年,他就又站到指揮台上,向三軍鼓勵訓勉,這是處罰太輕的緣故。五敗:指揮作戰的高級將領,沒有權力發號施令,欽差宦官不斷把他呼來喝去,堂堂正正的國防軍,敲鑼布陣,擂鼓調動,宦官一會堅持採取偃月陣,一會堅持使用魚麗陣,大小三軍,數万士卒,奔走徘徊在恍惚不同的軍令之下,還沒有弄清楚方位,敵人的騎兵已抓住機會,發動攻擊,奪取我們的戰鼓戰旗,這是不信任統帥的緣故。現在,如果真的要重整雄風,洗滌羞辱,為萬世建立和平,卻仍犯從前的錯誤,就不會有什麼作為。 ” 杜牧又著《守論》,認為:“現在的輿論一致認為:對付,凶悍頑強的軍閥,中央最好用優良的將領和精銳的士兵作為控制工具,再用高官貴爵餵飽他的腸肚,讓他生活安適而不打擾他,放任他隨心所欲而不拘束他,好像豢養虎狼一樣,不觸怒它,則它的兇惡本性就不會爆發。八世紀最後四十年間,就是用這種方法安邦定國,現在何必改變,使人民陷於水深火熱,然後才感到痛快?我的回答是:八世紀最後四十年間(十一任帝李豫、十二任帝李適在位),事實上並不因此而國泰民安,反而因此而災難不斷。在那個時候,無論是什麼人,只要控制數十個城池,率領千百個士卒,中央立刻另眼看待,就是犯了法,中央也不敢制裁。於是他們就目中無人,大言不慚,建立自己的勢力範圍,破壞國家的製度和法律,互相競爭奢侈豪華。最高領袖唯恐碰釘子而不敢計較,主管官員更是假裝看不見而不敢發聲;沒有功勞,卻給他們超越功勞的爵位和俸祿;他們從不前來京師朝見,中央反而賞賜茶几手杖,使他們安心(西漢王朝五任帝劉恆賜吳王劉濞幾杖事,參考前一五四年正月);叛徒或蠻虜的兒子,皇帝卻把皇女嫁給他,而且嫁妝豐富,彩色綢緞和金玉首飾,無不具備。最後,割據的土地一天比一天擴大,軍事力量一天比一天強盛,超過身份的事,一天比一天加多,奢侈浪費心理,一天比一天熾熱。中央所能掌握的土地、官職、爵位,幾乎消耗淨光,可是盜賊匪徒的貪婪野心,仍不能滿足,遂索性超越官位,稱帝稱王,組織聯盟,互相起咒發誓,毫不畏懼中央制裁,而只知道四出掠奪,滿足自己私慾。因此,趙王(王武俊)、魏王(田悅)、冀王(朱滔)、齊王(李納)一時崛起,倡導於先(參考七八二年十一月),而汴州(李希烈,參考七八二年十二月)、蔡州(吳少誠,參考七九九年九月)、潤州(李錡,參考八〇七年十月)、成都(劉辟,參考八〇六年正月),紛紛追隨響應。其餘那些打算效法他們的囂張凶頑,更到處都是。憲宗(十四任帝李純)登基之後,對這種畸形現象,日夜圖謀改革,集結英雄豪傑,早晚討論商議,終於把最頑劣的軍閥誅殺,並用恩德懷柔勢力較小的人,使他們回歸中央(被誅殺之軍閥,有淮西吳元濟、平盧李師道等。歸順之軍閥,有成德王承元、盧龍劉總等)。否則的話,首都長安及東都洛陽(河南省洛陽市)郊外,都將成為打獵之地。大體上說:人類天生的有很多慾望,慾望不能滿足則憤怒,一旦憤怒,則發生爭奪,社會就陷於混亂。因之,在家庭用板子責打子弟,在社會用刑罰矯正人民,在全國用軍事行動維持政治秩序,目的都在壓制慾望,阻止紛爭。八世紀後期,中央措施跟這項原則恰恰相反,用中央政府有限的資源(官職爵位),堵塞別人無窮的爭奪,終於全身癱瘓,首尾四肢,互相不能照顧。現在不但不指出當時的錯誤,反而認為那是良策美法,我想,強盜不僅橫行河北(黃河以北)而已!八世紀後期那種治國之術,應該永以為戒。 ” 杜牧又註解《孫子兵法》,為它寫一篇序言,認為:“軍事行動,是一種刑罰;而刑罰,就是政治。當孔丘的學徒,傳播孔丘思想的,是仲由、冉有的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或從什麼人開始,把學問分為文武二道,各自發展,使知識分子——包括政府官員及地方士紳,從不敢談軍事,並且認為談軍事是一種羞恥。如果有人談及,世人都會認為他粗暴野蠻,跟常人不同,就再不會有人把他當成朋友。可憐,知識分子已經忘本,這是最嚴重的錯誤。《禮記·曲禮》說:四郊如果有很多營壘,就是高級官員及知識分子的羞辱。從古到今,無論是建立一個國家或消滅一個國家,沒有一次不是訴諸戰爭。最高統帥必須是聖賢,必須有才幹,必須見聞廣博,才能建立功業。在中央政府討論方案的時候,對軍事行動已瞭如指掌,然後把任務交給將領執行。劉邦(西漢王朝一任帝)曾經說過:指示野獸行踪的,是人;捕捉兔子的,是狗。正是此意。那些當宰相的總是說:軍事,不是我的責任,我不應該知道。正人君子警告他說:如果有這種想法,你就不應該坐在宰相座位上。” 17、前邠寧戰區(總部設邠州)作戰參謀長(行軍司馬)鄭注,仗恃右神策軍總指揮宦官(右軍中尉)王守澄的支持,權勢炙熱,連唐帝李昂都對鄭注厭惡。 九月十三日,中央監察官(侍御史)李款在金鑾寶殿上彈劾鄭注:“對內跟宦官勾結,對外跟官員交往,奔走北衙(皇宮)與南衙(政府)之間,獵取金錢,收受賄賂,白天躲藏不動,夜晚四出活躍,竊弄權勢,沒有人敢提出抨擊,連路上行人對他都只敢側面觀望,不敢正面抬頭,請求交付司法單位。”十天之間,李款呈遞數十份奏章,情勢緊張,王守澄把鄭注藏匿在右神策軍。左神策軍總指揮宦官(左軍中尉)韋元素,宮廷機要室主任宦官(樞密使)楊承和、王踐言,都痛恨鄭注,左神策軍將領李弘楚對韋元素說:“鄭注奸詐狡猾,天下無雙,不除掉快孵出怪鳥的蛋卵,一旦它翅膀堅硬,定給帝國帶來禍害。現在,他被監察官(御史)彈劾,藏在軍營,我想用你的名義,假裝患病,叫他前來醫治。鄭注來的時候,你就請他坐下,我在一旁侍候,只要你向我使一個眼神,我立刻就把他拖出去亂棍打死。你就晉見皇上,叩頭請求寬恕,把他的奸邪行為,全部說出奏報,楊承和、王踐言一定幫助你向皇上求情。而且,你有擁護皇上登基的功勞,怎麼可能因除奸而受刑罰!”韋元素認為有理,召見鄭注。鄭注前來,態度非常謙卑,像尺蠖一樣彎曲著身子,像老鼠一樣驚恐小心,諂媚韋元素的話,像泉水一樣的湧出,韋元素不知不覺握住他的手,表示敬慕之意,傾聽鄭注的談話,忘記疲倦。李弘楚在一旁再三提醒韋元素,韋元素卻不看李弘楚一眼。最後,韋元素饋贈鄭注很多金銀綢緞,送他回去。李弘楚大怒說:“你今天不能果斷,失去機會,有一天大禍臨頭,你逃不了一死。”遂解除軍職離開,不久,背上生瘡逝世。 王涯之能當上宰相(參考本年七月十七日),鄭注出了大力(通過王守澄),而王涯本人也畏懼王守澄,所以把李款彈劾鄭注的奏章,全扣留不理。王守澄向李昂替鄭註解釋,李昂遂不再追究。稍後,王守澄保薦鄭注當中央監察官(侍御史),充任右神策軍執行官(右神策判官),無論政府或民間,聽到這個消息,都驚駭嘆息。 18、十一月二日,李昂命前忠武戰區(總部設許州)司令官王智興當河中戰區(總部設河中府)司令官。 唐政府文武百官,因李昂登基稱帝已經八年,還沒有尊號,冬季,十二月十二日,呈獻尊號:太和文武仁聖皇帝。這時,皇家鷹狗五坊總監宦官(五坊中使)薛季稜從同州(陝西省大荔縣)、華州(陝西省華縣)出差回京,向李昂報告民間生活窮苦淒慘情形。李昂嘆息說:“關中(陝西省中部)總算小小豐收,人民還是這個樣子,何況江淮(華東地區)近來大水成災,人民將如何活命,我沒有辦法救他們,怎能敢再愛虛名!”賞賜薛季稜通天帶一條。文武百官共上疏四次,李昂始終不肯接受。 20、十二月十八日,李昂突然中風,不能說話,於是王守澄推薦昭義戰區作戰參謀長(行軍司馬)鄭注的醫術精湛。李昂召他前來京師,吃了鄭注的藥,很有效驗,遂對鄭注寵愛有加。 1、春季,正月,唐王朝(首都長安)皇帝(十七任文宗)李昂(李涵。本年二十七歲)病情漸漸痊癒。 正月五日,李昂登太和殿,接見親近官員,但精神虛弱疲憊,不能像從前一樣。 2、二月一日,日食。 3、夏季,六月七日,莒王李紓逝世(李紓,是十三任帝李誦的兒子)。 4、李昂因天氣久旱成災,下詔徵求可以使上天降雨的方法。國務院司法部關卡稽查司副司長(司門員外郎)李中敏上疏,指出:“連年大旱,並不是陛下的神聖恩德沒有普及,而只是因為宋申錫被濫殺(宋申錫死於貶所,參考八三一年三月),而鄭注的奸惡太大。如今,感動上天降雨的方法,最有效的莫過於昭雪宋申錫、誅殺鄭注。”奏章呈上去後,李昂把它留在宮中,不作批示。李中敏遂聲稱有病,回東都洛陽(河南省洛陽市)。 5、郯王李經逝世(李經,是十三任帝李誦的兒子)。 6、當初,李仲言流放象州(廣西象州縣。李仲言逼茅匯害人事,參考八二五年九月、十月),遇到大赦,返回東都洛陽,正巧,東都留守長官李逢吉盼望再當宰相,李仲言說他跟鄭注的關係十分親善,李逢吉遂請李仲言饋贈給鄭註一筆豐富的賄賂。鄭注把李仲言引見給王守澄,王守澄再把李仲言推薦給皇帝,強調李仲言精通。李昂召見李仲言。當時,李仲言的娘親剛剛逝世,李仲言還穿喪服,難以公開入宮,於是乃改穿平民服裝,號稱王山人。李仲言儀態俊美,容貌清秀,體格魁偉,倜儻不拘小節,好俠喜義,而文學造詣很高,口才流利,充滿智慧謀略。李昂接見他,大為喜悅,認為遇到天下奇才,待他一天比一天優厚。 李仲言終於服喪期滿,秋季,八月十三日,李昂打算任命李仲言當諫諍官員,安置在皇家文學研究院(翰林院)。宰相李德裕反對說:“李仲言從前做的那種事,陛下一定全都知道,怎麼可以安置在身旁?”李昂說:“難道不允許一個人改過自新?”李德裕回答說:“我曾經聽說,只有顏回能不再犯錯。聖賢犯錯,只是思慮不周,偶爾失去公正而已。李仲言犯錯,來自心智邪惡,怎麼能夠改過!”李昂說:“他是李逢吉推薦的,我已答應,不想失信。”李德裕回答說:“李逢吉身為宰相,竟然推薦誤國誤民的奸邪,也是罪人。”李昂說:“那麼,另外給他一個官職。”李德裕說:“也不可以。”李昂回頭看另一位宰相王涯,王涯回答說:“可以。”李德裕急搖手阻止,正巧李昂頭轉過來,看在眼裡,臉色十分不快,退朝。最初,王涯聽說李昂要用李仲言,上疏勸阻,措辭憤怒嚴厲。可是,等到發現李昂態度堅決,而自己也畏懼李仲言同黨力量的強大,遂中途變卦。 不久,李昂命李仲言當國立貴族大學附設四門專科學校副教授(四門助教·從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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