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鄧小平和世界風雲人物

第28章 “我們要積極向前看”——鄧小平和日本天皇(1)

“我們要積極向前看” ———鄧小平和日本天皇 記憶可以塵封,而歷史不會;時空離我們再遙遠,歷史也不會走遠。有一個傳說在時光裡走了兩千年:一個叫徐福的人,為給秦始皇求得靈丹妙藥,帶3000童男童女遠漂東洋,此後才有了大和民族。傳說畢竟是傳說,但日本的鐵器和水稻的確是從中國引進的,就連今天他們的和服和文字仍然與中國的文明密切相關。 當時光走到19世紀70年代,執政的明治天皇宣稱要“開拓萬里波濤,布國威於四方”,開始派兵入侵台灣,進行擴張試探。此後,1879年出兵吞併琉球群島的是日本人;1894年發動中日甲午戰爭,北洋水師全軍覆沒,使中國海權喪失貽盡的是日本人;1900年結夥“八國聯軍”火燒圓明園的是日本人;1931年發動“九·一八事變”的是日本人;1937年發動“盧溝橋事變”的還是日本人……直到60年前的1945年,中國人民終於不再在日本人的鐵蹄下,用血和淚去叩問大地的沉默,在水深火熱中抗爭的炎黃子孫終於從自己傷痕累累的軀體上撕碎了那面“膏藥旗”。日本軍國主義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發動的侵略戰爭,給包括中國人民在內的亞洲人民帶來了深重災難,犯下的滔天罪行馨竹難書,這些鐵的事實是決不允許篡改的!

60年,彈指一揮間。日本———仍在海那邊!今天,中日關係早已翻開了新的一頁。恩仇未全泯,相逢早一笑。昨天就是昨天,今天就是今天。中日關係再好,但汪精衛是中國的大漢奸是永遠不能改變的,東條英機是戰爭罪人是永遠不能改變的。 說起中日關係,我們自然不能忘記歷史。同樣,說起鄧小平和日本天皇的握手,這還得從中日建交時說起。 日本人於美國人那裡在一個詞上栽了跟頭。周恩來拒絕日本佐藤的“水鳥外交”。田中首相一口氣登上長城的第4個烽火台,“遠遠超過了尼克松”。 毛澤東說:“半個世紀的事,你只說句'添了麻煩',年輕人不滿意。你知道嗎,在中國,這是將水濺到女孩子裙子上時說的話。” 當時光又過了100年,走到20世紀70年代的時候,新生的人民共和國已經深入人心,得到了國際社會的廣泛認同。 1971年,對新中國外交史來說,可謂是勝利的一年。幾乎與美國總統尼克松訪華作“破冰之旅”的同時,在紐約召開的第26屆聯合國大會通過第2758(XXVI)號決議,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在聯合國的合法席位,這兩件事震撼了世界!

而作為中國近鄰的日本,和美國一樣,在新中國重返聯合國的問題上,與美國一起進行百般阻撓遭到徹底失敗之後,卻又如尼克鬆自相矛盾的雙重性格產生了自相矛盾的對華政策一樣,也立即著手改變對華政策,主動開始與中國接觸。尼克鬆的“破冰之旅”後來被日本人稱作的“越頂外交”在東京引發了一場地震。 原來,尼克鬆在1971年7月15日下午10時正式對電視與無線電廣播宣布———即中美國兩國政府同時發表“公告”———尼克松總統將於1972年5月以前訪華的前3分鐘,日本首相佐藤才接到日本駐美大使牛場信彥的火急電告。而當時佐藤正在內閣開會研究工作,聽到這一消息時,眼睛大睜,臉色發白。據說,其驚訝得有兩分鐘張著嘴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此前,佐藤榮作對親密盟友美國與敵對中國進行的暗地接觸、基辛格作為總統特使秘密訪問北京,竟然毫無所知。他困惑而沮喪地從內閣會議廳出來,早就等候在外的大群記者擁上來紛紛詢問此事。佐藤只得無可奈何地說:“實在是沒有料到,沒有料到啊!……”

而更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個消息一披露,在日本國民中引起對政府的強烈不滿,不斷有大批遊行隊伍到內閣大門前示威,要求佐藤首相辭職,盡快實現日中邦交正常化。頂著巨大壓力的佐藤據說下班後甚至都不敢立即回家,只好等到遊行隊伍散去才敢出門。其實,進入20世紀70年代以來,日中邦交正常化已經成為不可遏制的歷史潮流,凡是有眼光的政治家都不能對此視而不見。 據著名外交題材紀實文學作家陳敦德在其專著《新中國建交談判實錄》一書中記載,“早在1964年11月,佐藤組閣出任日本首相,在首次記者招待會上,他就說過:'中國問題是日本當前外交的基本問題,也是佐藤內閣面臨的重要問題。'說是這麼說,但在實際行動上,一直在中國問題上玩弄'兩個中國'或'一中一台'的手法。他上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1964年11月20日下令拒絕彭真率領的代表團進入日本出席日共九大。這是當年中國訪日的最高級代表團,如果訪日成功,必將對改善中日關係產生積極影響。要是他真想與中國進行高級會談以推進改善日中關係,這無疑是個難得的機會。此後,他一直堅持反華的頑固立場,阻止中日之間民間的友好往來,破壞已經形成一定水平的日中貿易,並以現職首相身份訪問台灣,還一直積極追隨美國阻撓中國恢復聯合國合法權利。對於佐藤及其內閣的反華言行,中國方面一直進行了針鋒相對的鬥爭。”

而實際上,佐藤和尼克鬆在華盛頓曾就中國問題達成過一個所謂的“雙方有關政策需充分協調,雙方應繼續保持緊密的聯繫和協商”的協議的,約定兩國首腦之間如採取重大步驟時需事先進行緊密的聯繫與協商。這個事前協商的原則成為新日美安全體制的核心內容之一。可當時所簽協議的英文文本上卻只寫了保持“聯繫(contact)”,日本外務省推敲英文文本時疏忽了要進行“協商(consult)”這個極其重要的詞彙。用當時《朝日新聞》的評論說:“尼克松為了自己名留青史及美國的利益,未必會為中美秘密接觸的事跟日本事先打招呼。其實,在會談協議中即使英文文本上有需要'協商'的條款,尼克松總統也不會跟佐藤首相協商的。尼克松連對自己的副總統、國務卿及國務院都瞞著,又怎麼會跟日本協商呢?”日本共同社評論說:結果使佐藤啞巴吃黃連,在一個詞上栽了跟頭。

詳情披露,輿論大嘩。日本國家利益受到了巨大損害,導致了日本國會一片責難與追究之聲;日本各政黨和國民都對此感到震驚和憤懣。日本輿論將這次基辛格訪華的中美秘密接觸不與東京打招呼稱為“越頂外交”。尼克松宣布訪華之後數天,佐藤在國會答复日本社會黨與公明黨議員質詢時,還頑固地表明了反華政策,他說日本不贊成“用中國代替國府”,“不是兩者擇一,而是兩者同一的道路”。他還對聯邦德國電視台記者說:“只要北京不放棄對台灣的要求,日本就不能承認中國。” 佐藤倒行逆施,在頑固追隨美國阻撓中國進聯合國慘遭失敗之後,迫於國內壓力,開始尋求與中國建立關係。但因其自相矛盾的政策,違背一個中國的原則,沒有得到中國的答复。之後,佐藤採納外相福田的建議,試與中國搞所謂的“水鳥外交”———水鳥浮在水上,腳卻在水下劃行———喻意為秘密外交。

1971年11月10日深夜,周恩來在人民大會堂新疆廳接見由日本東京都知事美濃部亮吉和橫濱市長飛鳥田一雄任正副團長的日本恢復日中邦交國民議會訪華團時,美濃部向周恩來轉交了日本自民黨幹事長保利茂先生的一封秘信,內容如下: 貴國與我國的關係……成了不幸的關係,但今天已不允許對這種不自然狀態置之不理了。盡快消除這種狀態,建立新的兩國關係的時候已經到來。為此,我的理解和認識是,中國歷來是一個;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代表中國的政府,台灣是中國國民的領土。同時,日本應該堅持走和平國家、福利國家的大道,探索和實行把餘力貢獻給亞洲的方法。 周恩來看完信立即嚴肅鮮明地說:“此信的內容,與'台灣獨立'論有關,我是拒絕接受的。”

周恩來“拒收”保利茂的密信,並嚴正指出:“該信件不提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是代表中國的惟一合法政府的'惟一'兩字;並且說,'台灣是中國國民的領土',是為策動台灣獨立留後路。”美濃部問:“佐藤首相不止一次表示要來中國訪問,談判解決兩國間邦交正常化問題,中方都沒有表示歡迎。那麼,中國為什麼卻同意尼克松總統來訪問呢?” 周恩來強調說:“佐藤與尼克松不同。中國同意尼克松訪華,是因為中美兩國在華沙進行了多年的大使級會談,既然大使級會談可以,兩國領導人也可以進行會談,何況三年之前尼克鬆就表示希望訪問中國以解決中美間的問題。佐藤則不然!他一開始就沒有誠意,只是知道尼克鬆的計劃以後才表示希望訪華,中國不能接待他。”

周恩來轉而談到中日兩國間的實質問題,說:“朋友們,中日之間存在著一個台灣問題。我們認為,單說台灣是中國的一個省,或者說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還不夠,還要說台灣已經歸還它的祖國———中華人民共和國。現在世界上有一股逆流,說'台灣地位未定',就是說,那個地方還有可能獨立或者民族自決,這等於說要把台灣從中國分裂出去。這種分裂思想在帝國主義者的頭腦中是存在的。” 飛鳥田一雄副團長也問:“總理閣下,佐藤訪華的事麻煩不少。我想問問,貴國可以接待美國總統特使基辛格;那麼,能不能也讓一個'日本基辛格'到北京來呢?” “日本基辛格”這個詞一冒出來,使接見廳裡有了一陣笑聲。周恩來也露出了笑容,環視著在場的日本議員們,說:“至於說到日本要派一個'日本基辛格'到北京來,也不是不可以,那要看這個特使代表的是誰。”

而早在這年9月30日凌晨1時30分,周恩來接見藤山愛一郎率領的日本議員代表團時,就談到:“遵守原則,總有一天正常化會有結果,放棄原則不好。下一屆內閣不行,就下下屆內閣,還有下下下屆內閣。”這就向日本方面表明了明確的信息:中國已決定不再同佐藤及其追隨者打交道了。 這次,周恩來拒收“保利書簡”,使福田的“水鳥外交”遭到失敗。此事很快就由傳媒傳至日本,佐藤內閣又遭到日本各界輿論的抨擊。當時,人們曾經譏笑外相福田糾夫這一對華外交方式說:“黃海是相當寬的,尊鴨何時方能游到彼岸?”但在11月10日這個晚上的談話中,周恩來的談話也並沒有把中日關係的大門鎖死,而是留了一個縫隙:可以派“日本的基辛格”到北京來,但要看這個特使代表的是誰。

後來,田中角榮上台以後,中日關係,在雙方的努力下,終於達成共識。 也就是在尼克松總統與周恩來握手7個月之後的1971年9月25日上午11時30分,隨著一架白色的道格拉斯DC—8型日航專機徐徐降落北京機場,中日關係翻開了新的一頁。當日本國歌《君之代》與中國國歌《義勇軍進行曲》這兩首讓中國人民有著絕對不同感情色彩的歌曲在一起奏響時,“也頗有深意地標誌著新時代的史頁被掀開了”。 當迎賓車隊駛進釣魚台國賓館田中角榮下榻的18號樓的時候,周恩來笑著對他說:“年初尼克松總統來的時候,也住在這裡。” 田中微笑著說:“儘管美國總統來得比我早一點,但是中國和日本之間的關係比美國和日本之間的關係要久遠得多啊。” 在客廳裡品茶漫談,氣氛融洽。田中說:“我看書得知,這裡是清朝乾隆皇帝釣魚住的行宮。日本也正在第一次建造迎賓館。” 週總理問:“以前沒有嗎?” 田中說:“過去嘛,是用朝香殿下放東西的地方迎接客人。現在呢,把赤坂離宮的舊建築物來一番大改造,作迎賓館。造好之後,請你做第一位客人。” 週總理聽懂了,不待翻譯譯完就朗聲笑說:“我感到很榮幸。” 田中說:“迎賓館規模不大,卻是仿巴黎凡爾賽宮建造的。” 午餐過後,沒有休息,下午即在人民大會堂安徽廳進行第一輪會談。上次尼克松訪華時的首腦會談是面對面隔著桌子就座的,這次周恩來特意安排在圍成馬蹄形的沙發就座,並說:“這樣坐有家庭氣氛。” 田中代表日本人民贈送給中國人民1000株大山櫻和1000株日本唐松樹苗的禮單,向毛主席贈送了東山魁夷畫的《春曉》,向周總理贈送了杉山寧畫的《韻》;大平外相贈送給周總理的是細線鴛鴦掛毯。 會見贈禮之後,進行會談。周恩來高度評價了田中就任首相以來對中日邦交正常化的講話。田中則首先對日中兩國在過去有一段“不幸的時期”表示了遺憾,並誠懇地說:“過去的歷史不能重演了,今後日中兩國人民要世代友好相處。” 雙方各自坦率地闡述了基本立場和想法,表示談判,一舉實現復交。 當晚,週總理在人民大會堂宴會廳舉行國宴歡迎田中首相和大平外相一行。在周恩來致了歡迎詞之後,田中首相接著致答詞。田中在答詞中承認,“日中關係仍繼續處於不正常、不自然的狀態”,他為實現日中關係正常化來北京,“在悠久的日中友好的道路上邁出新的一步”。但在談到過去的歷史時,他卻說,“過去幾十年之間,日中關係經歷了不幸的過程。其間,我國給中國國民添了很大麻煩,我對此再次表示深切的反省之意”。 這個“麻煩”之說,卻引起了周恩來和毛澤東的特別不滿。當日宴會結束後,周恩來即與葉劍英、姬鵬飛、廖承誌等去中南海毛澤東書房匯報。當周恩來匯報到田中答詞中的“添麻煩”之說時,毛澤東當即打斷而問道:“麻煩?因碎屑小事惹起的不快,為麻煩。半個世紀的侵略只是'添了麻煩'?” 26日下午第二輪首腦會談時,周恩來專門就昨晚致詞告訴田中:“田中首相對過去的不幸的過程感到遺憾,並表示了深深的反省,這是我們能夠接受的。但是,'添了很大麻煩',這一句話,引起了中國人民強烈的反感,中國被侵略遭受巨大損害,決不可以說是'添麻煩'。因為普通的事情也可以說是'添麻煩','麻煩'在漢語裡是很輕的。” “從日文來說,'添麻煩'是誠心誠意地表示謝罪之意,而且包含著以後不重犯、請求原諒的意思。”田中出汗了,擦汗之後又說,“這個表述如果在漢語裡不合適,可按中國的習慣改換。” 田中首相及大平外相談到了聯合聲明問題,大平說:“我們覺得,恢復日中邦交應從政治上解決,不要從法律條文上去解決。要是從條文上去死摳,就理不出頭緒來。” 周恩來點了點頭,說:“我們非常欣賞田中首相和大平外相剛才所說的,恢復日中邦交應從政治上解決,不要從法律條文上去解決。從政治上解決,比較容易解決問題,而且可以照顧對方;如果只從條文上解釋,有時很難說通,甚至發生對立。所以我們沒有找條法司的人來參加會談,參加的都是搞政治的人。” 田中說:“我就任首相時就立即表示,要加緊實現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邦交正常化。週總理也立即表示歡迎。這就是我們大的一致。” 周恩來說:“不久前的中美聯合公報,如果從法律條文著眼,無法通過。但尼克松很信任基辛格博士,我們雙方談判,從政治上找一致點。那是中美關係的第一步;要實現建交,還需要一定的時間。中日關係就不同,我們雙方都準備馬上建交。《日台條約》存在於你們與台灣之間,這個事實是當時美蔣關係造成的。這次公報中可以不提這個字眼,但是不能讓我們承認這個條約的存在,不能讓我們承認它是合法的。” 大平說:“要建交,就要與蔣介石斷交,日台條約就自然失效。” 接著,周恩來用很藝術而和緩的語調說:“剛才首相、外相從大的一致都說得好。但是,我並不認為今日上午外長會談時日方高島局長說的話,已經表達了田中首相和大平外相的真正意圖。如果是那樣的話,真不知你們是來吵架的,還是來解決邦交正常化。” 會談中,周恩來對在上午第一輪外長會談中,日方外務省條約局長高島益郎提出的所謂“蔣介石已在日蔣條約中宣布放棄要求戰爭賠償的權利,所以主張在這次兩國聯合聲明中就沒有必要再提賠償問題了,也沒有必要將日蔣條約是'非法的、無效的、必須廢除'寫進聯合聲明”的提議,提出批評,並說:“我們對此感到詫異。” 田中與大平相互望了一眼,問:“那麼,中國方面是什麼看法?” 周恩來憤慨而堅定地說:“新中國成立的時候,蔣介石已經逃到台灣,他已經不能代表全中國。他這是慷人之慨,遭受戰爭損失的主要在大陸。我們放棄賠償要求,是從兩國人民的友好關係出發,不想使日本人民因賠償負擔而受苦。你們條約局長對我們不領情,反而說蔣介石已經說過不要賠償,這個話是對我們的侮辱,我們絕對不能接受。” 田中緊接著說:“中國把恩怨置之度外,從大處著眼,本著互讓的精神處理問題,日本應坦率地評價中國的立場,並再次表示深切的謝意。” 這輪會談從下午2時談至4時40分。會談結束,日方官房長官對記者們吹風說:“剛才,兩國首腦進行了令人驚訝的坦率的討論。”但會談仍沒有進展。 回到房間,大平抱怨地說:“真是伏兵奇出,不好辦。我們沒有料到的事情,卻突然成為要解決的問題了。” 田中沒有吭聲,似在思考著往下怎麼辦。 大平說:“怎麼辦?這樣下去我們無顏回日本。” 田中說:“怎麼,這個時候就覺得玩不轉啦?” 大平說:“那麼,您說該怎麼辦?” 田中望著大平的眉頭仍然鎖著,就大笑著說:“那就看你們這些諸葛亮出謀劃策嘍。到了這種地步,沒有必要太讓步。萬不得已就回東京去,就當出來旅遊一次好了。” 這時候,參加談判的外務省官員們也被叫進田中房間裡來了,田中神態嚴肅地對他們訓話:“你們各位,都是受過高等教育,很有學問的。但是,不要鑽牛角尖,請你們提出一些能解決問題的見解來,責任由我來負。你們再奮鬥一次吧!” 田中作簡短訓話之後,就在下午5時許開始了第二次外長會談,這是在原定日程安排中所沒有的。這次外長會談,要根據剛剛結束的首腦會談精神,就聯合聲明的前言部分的文字進行磋商。會談是這樣進行的:大平外相先逐條解釋日方方案,姬鵬飛外長認真地作筆記。每解釋完一條,就由姬外長的助手送到另一個房間裡,交給坐陣在那裡的周恩來審閱,重要的問題報告毛澤東。 自從尼克松之後,世界各國首腦政要訪問中國,攀登長城成了訪華“必修課目”。中國外交部禮賓官員們在1972年就有了這麼一句口頭禪,外國朋友來北京有三個“Must(必須)”要做:登長城、遊故宮、吃烤鴨,而攀登長城則居三項之首。 1971年9月27日下午,長城又迎來了一位新客人。日本首相田中一下車,就以矯健的步伐開始了攀登。按原定計劃,田中只登至第三個烽火台就行了,但是他仍不肯罷休,又一口氣攀登至了第四個烽火台。日本與西方記者們紛紛從長城當場發出報導說,“田中遠遠超過了尼克松”。 爬長城歸來後,雙方接著談判。然而,如何處置“日蔣條約”中關於日中間已經結束戰爭狀況這個問題上遇到了表述上的麻煩。田中說:“怎麼樣才能使雙方都交待得過去呢?”最後還是周恩來出了一個好主意,用“中日關係正常化結束了兩國間迄今為止的不正常狀況”這樣的說法來表述,使雙方都能在不喪失原則立場的情況下予以接受。後來,古川萬太郎在《周恩來與日中關係正常化》一文中表達了日方的感受:“周恩來實在是高深莫測的人物。據說,在日中首腦會談時,周恩來提出這個方案之後,田中、大平才確信邦交正常化可以實現。” 而美國著名的中國問題專家鮑大可認為:這是周總理在中日復交談判中的一大發明,這個發明,完全可以與中美談判中基辛格所發明的那段話有“異曲同工之奧妙”。基辛格那段話是:“海峽兩岸所有的中國人都認為只有一個中國”。 經過艱苦談判,雙方終於取得了一致。 27日晚8時30分至9時30分,毛澤東在中南海書房會見了田中角榮。會談進行了一個小時。 一見面,毛澤東就說:“已經吵完了嗎?” “不,不,談得很融洽。”田中忙說。 毛澤東笑說:“不打不成交嘛!” 毛澤東沒有放過田中的“麻煩”問題,說:“半個世紀的事,你只說句'添了麻煩',年輕人不滿意。你知道嗎,在中國,這是將水濺到女孩子裙子上時說的話。” “知道了,我會按中國習慣改換過來的。”田中說:“我們很快要達成協議了。” 毛澤東說:“可以幾十年、百把年達不成協議,也可以在幾天之內解決問題。” 田中說:“我們到北京來還只有三天嘛。” 毛澤東說:“你們到北京這麼一來,全世界都戰戰兢兢。主要是一個蘇聯,一個美國,這兩個大國。它們不大放心了,曉得你們在那裡搞什麼鬼。” 在座的眾人都笑了起來。 毛澤東又說:“美國人今年2月來了沒建交,你們跑到他們前頭去了,心裡總有點不那麼舒服就是了。” 田中說:“上個月,基辛格在東京問我,為什麼要急於訪華,我告訴他:中國和日本之間的關係要比美國和日本之間的關係久遠得多啊。” 毛澤東說:“我很讚賞你這麼說。” 毛澤東談到了中日兩國交往史,從中國史談到日本的政治制度和選舉,從讀書、漢字談到文化的淵源,從日本天皇談到中國惟一的天皇———唐朝第三代皇帝、武則天的丈夫唐高宗,從《四書》、《五經》談到家庭,從馬克思主義談到佛教,還談到了毛澤東自己的少兒時代。 毛澤東還說:“上次我對尼克松說,我喜歡右派,你競選時我投了你一票。這回我也投了你們的票啊,你是自民黨主力嘛,主力不來怎麼行?所以有些人罵我們專門勾結右派。我說,你們日本在野黨不能解決問題,解決中日復交問題還是靠自民黨的政府。” 毛澤東指著在座的廖承志:“他是在日本出生的,田中先生,這次你把他領回去吧。” 田中笑說:“廖先生在日本很有名氣,他如果參加參議院選舉,一定會當選的。” 田中知道,會見該結束了。毛澤東指著房里四處堆積的書籍,說:“我有讀不完的書。每天不讀書就無法生活。”他指著書櫥上六卷本《楚辭集注》說,“這套書是送給田中首相的禮物。”周恩來走了兩步將書從書櫥上取下,遞給了田中。 田中收下書,緊握著毛澤東的手,不住地點頭,說:“多謝,多謝。毛主席知識淵博,還這樣用功。我不能再喊忙了,要更多地學習。那麼,祝你健康長壽。” 會談結束後,毛澤東一直把客人送到書房外的走廊中間。毛澤東與田中、大平會見,意味著日中復交談判的難關已過。 9月28日下午3時40分,第四輪首腦會談在釣魚台18號樓進行。氣氛更為融洽,雙方就在外長一級進行磋商的聯合聲明的內容最後達成了協議,並一致同意在9月29日建立兩國間的外交關係。 這次會談,主要是討論剩下的日蔣外交關係如何處理問題。 在討論中,大平表示說:“日本方面將單獨發表聲明,宣布結束同台灣的外交關係。” 周恩來問:“什麼時候發表,請明確說明具體日期。” 大平說:“請相信,外交問題是絕對不會失信的。如果日期定下來了,萬一屆時晚一個小時或一天,就會影響兩國的信賴關係。因此,相信我吧,由我來辦。” 周恩來說:“我們重建邦交,首先要講信義,這是最重要的。我們同國外交往,講話一向是算數的。”接著,他從《論語·子路篇》中摘引了“言必信,行必果”,說,“這是孔子回答子貢的問話,說作為一個'士'應具備三個條件中的一條。”他鋪開一張紙,題寫了這六個大字,贈給田中首相。 田中接受之後,也鋪開一張紙,揮毫寫下了“信為萬事之本”六個大字,贈給周總理。田中說:“這句名言,是日本飛鳥時代的為政者聖德太子說的話。” 當晚,由大平與姬外長進行聯合聲明文字的具體磋商。對於“添麻煩”問題,日方的認識有了提高,對田中致詞中說的“給中國國民添了很大麻煩”,在聯合聲明中,文字上表述為:“日本方面痛感日本國過去由於戰爭給中國人民造成的重大損害的責任,表示深刻的反省。” 9月29日上午10時18分,中日聯合聲明簽字儀式在人民大會堂西大廳舉行,在茶色封面的聯合聲明文本上,先由姬外長、大平外相簽字,再由周總理、田中首相簽字。 簽字儀式結束後,緊接著,大平於設在民族文化宮的大廳舉行記者招待會。大平嚴肅地宣布,由於兩國聯合聲明的發表,“懸而未決的日中邦交正常化問題終於獲得解決”,“結束日中兩國間的不正常狀態,是對亞洲以及世界和平的重要貢獻”。他立即轉而宣布,作為日方在聯合聲明所表明立場的重要補充,日方明確地宣告廢除日蔣條約。大平說:“在聯合聲明中雖然沒有觸及,日本政府的見解是,作為日中邦交正常化的結果,日蔣和平條約已失去了存在的意義,並宣告結束。” 9月29日,中日兩國建交,兩國關係掀開了新的一頁。中午1時許,週總理陪同田中首相飛往上海。據說,在當晚舉行的宴會上,周恩來與田中、大平碰杯的時候說:“我真希望同你們通宵暢飲啊!但是,我還必須為你們的下次訪問留有餘地。”欣喜之情溢於言表。而剛剛就任首相兩個多月就親手完成了中日邦交正常化的田中更是激動不已,素不嗜酒的他竟情不自禁地離開座位去祝酒,向中國朋友、向自己的下屬敬酒,一連喝了好幾杯茅台。大平悄悄告訴周恩來:“我還沒有見過首相離開座位去敬酒吶,這是首相破天荒第一次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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