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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鬱悶本命年

最亮的十米 田亮 4398 2018-03-16
2003年是我的本命年。有種說法,是說本命年的人不會很順利,應該扎紅繩、係紅腰帶之類的東西辟邪。我偏不信這個邪。結果這一年,我過得磕磕絆絆的。 2003年國際跳水大獎賽共進行9站,由於受非典影響,中國跳水隊只參加了其中的4站。第一站是在2月中旬的澳大利亞大獎賽,我和胡佳同時參加了10米台單雙人比賽,最後雙雙不敵澳大利亞選手赫爾姆,我只得了第三。真是邪門了。 5天后移師珠海,佔有天時地利人和的我們雖然包攬了10米台前四,我再次重返冠軍寶座,但在雙人比賽中,我和胡佳再次不敵澳大利亞人赫爾姆、紐伯里。澳大利亞人取勝的最大法寶是不惜一切地追求難度。儘管技術細節和發揮的穩定性上不如我們,但他們充分發揮了自身力量好、起跳後滯空時間長的優勢,練就了3·8的頂尖難度動作。而當時我的難度中,還沒有一個難度係數超過3·6。

當然,我們能屹立於世界前列,靠的不是難度係數,而是穩定性。因此,這兩次失利並沒有引起我們足夠的重視。 但接下來的兩次意外,卻徹底葬送了我的世界冠軍夢。 在出征巴塞羅那世界錦標賽前,由於非典,我們一直在濟南進行了封閉集訓。但在快要出征的時候,意外找上了我。 在我們進行3米板、5米板或7米板等的訓練前,都必須經過一級一級的台階,然後縱身躍下。那天,我的訓練積極性前所未有地高漲,因為自己又很乾淨利索地CHUA了一個動作。我吹著口哨拾階而上,想像著訓練後該如何打發空閒時間。 從空中翻騰而下,我的心情好極了。但沒想到跳入水後會殺出個唐韶韻。我更沒想到,我們兩個人會以如此戲劇化的方式相撞。快游到池邊的時候,我緩緩地伸出胳臂,渾身放鬆,唐韶韻則剛結束了動作、正從水底冒上來,頭揚著嘴巴張著,正好咬到我的胳臂!他嚇了一一跳,下意識的嘴巴狠狠地閉上!沒有火星四濺,沒有人仰馬翻,但我的胳膊上,卻清晰地留下他的一排牙齒印。如刀片劃過般整齊。

我還沒來得及欣賞他的傑作,小臂上便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楚感。緊接著,牙印附近的皮翻了過來,血開始一個勁地往外冒。 “田亮哥,真是對不起,怎麼辦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孩子一臉的誠惶誠恐,像犯了天大的錯誤,就差要哭出來了。 我有點惱火,又覺得不可思議,面對這個無助的小孩,也不好意思說他什麼。畢竟他是無心之過。 “你小子可真有藝術細胞,往上沖的時候還能像拉小提琴般地橫著給我留下道口子。”我開著玩笑。在出征大型比賽前傷害主力隊員,這個罪名可不大好。我謹慎地斟酌詞彙,生怕自己的一兩句話,會讓他難堪、生活在陰影裡。 “放心吧,沒事的,咱們練跳水的誰不破點皮。” 傷病顯然不如玩笑中那麼輕鬆。雖然當天晚上傷口便結了疤,但只要一沾水,那塊疤痕馬上便像面紙一樣被撕破,裡面的血就奔流不息。出發前一天,傷口差不多完全癒合了,但只要一接觸水,還是如被開水燙了一樣劇痛。

兵馬未動,糧草先丟,這是不是一個不好的信號?我心裡一沉。 7月10日,我隨中國跳水隊第二批成員一行8人,抵達了巴塞羅那。這裡的跳水池還擁有一個夢幻般的名字:“夢追”(在蒙錐克山上)。 11年前的這個地方,我就是從電視上看到跳水王子孫淑偉加冕,並開始自己的奧運會夢想的。那一天,天很藍,場館很熱,人們很瘋狂。而關于冠軍的所有瞬間,都封存在我的記憶裡。 11年彈指一揮間,如今的我已經取代孫淑偉成為絕對的一號,但如果能在這里奪冠,還有什麼比這更意味深長的呢? 但這裡,好像不太歡迎遠道而來的中國客人。由於這是SARS後的第一次國際大賽,我們又是第一支衝破非典重圍的隊伍,從組委會到運動員、裁判,從安檢到住宿,從生活、訓練、比賽各個方面,到處都充滿了傲慢與偏見。這種感覺,就像看到患了瘋牛病的人一樣。但這種舉動也刺激了我們,張練對我說:對付這種有色眼鏡的最好辦法,就是擊敗他們!

用他們時髦的詞彙來說,你有表達傲慢的權利,我們也有讓你接受教訓的權利。 當然,為了緩解我們的緊張情緒,張練還是做了很多工作。在抵達的第二天,他就在訓練後帶著我、徐翔及郭晶晶去旁邊的小公園裡“遊山玩水”。 那真是一個很美的公園,坐落在山頂上,全城美景盡收眼底,有花,有草,有大海,附 近有碼頭,船舶在附近穿梭。在下山途中,我們發現了一片仙人掌林。其中,一棵仙人掌巨大無比,以至於它看起來有一種參天古樹般的巍峨感,上面還有文字牌介紹。 我們決定走到跟前去拜訪一下這棵神奇的仙人掌。不過,過去看仙人掌之前必須要邁過一根露在地面上水管似的東西。 他們三個最先邁過水管,圍繞著仙人掌嘖嘖稱奇,我也從水管邊跨過。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我剛一走過去,一大團蜜蜂從管中轟然飛出。巴塞羅那的天氣炎熱,我穿的是短袖短褲,很快,我就感覺到右大腿傳來劇烈的疼痛,我“中彈”了。張練他們一下子圍過來,幫我料理傷勢,雖然我使勁地拍打著腿,想把毒液擠出來,但看來效果不大: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疼的地方逐漸隆起,最後形成一個大大的包,還帶著黑色的針眼。 我有點沮喪,連蜜蜂都知道欺負我,可見我的運氣之差。這個包對比賽沒有直接影響,但它對我的心理暗示作用不言而喻。很快,細心的新華社記者就發現了我腿上的“大包”,並幽默地報導田亮在巴塞羅那“招蜂引蝶”。這一報導引起許多國內讀者的關注,還有不少人電話給新華社,紛紛支招,告訴我如何化解蜜蜂的“毒吻”。雖然他們的秘訣我最終沒能採納,但還是很感激媒體和國內朋友對我的關心。

比賽如期進行。 19日,10米台預賽開始了,我僅名列第六。但我對這個成績並不介意。這僅僅是預賽而已,成績並不帶入決賽,從半決賽的規定動作開始之後,好戲才會上演。 預賽比完,隊裡訂的中餐盒飯,雖然不太好吃,但也比運動員餐廳的冷菜冷飯強。為了能在12點之前趕上班車、回宿舍睡上半個小時的午覺,準備下午4點開始的半決賽。我拿了盒飯、拉著胡佳就趕緊往班車的地方跑,全然不顧自己只穿著拖鞋。 跳水池距離馬路的直線距離不遠,但要爬上高達二、三十米的看台台階。我只顧著和胡佳說話,沒有留意到台階前面的一個小平台,這個疏忽讓我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我一腳睬了空,穿著拖鞋的腳趾探出了頭,撞上了高一層的台階。身體像香蕉皮一樣地在空中作了個拋物線栽在地上,手上的盒飯也脫了手,掉在離我不遠的地方。雞湯和青菜等開始流出。

緊接著,我覺得右腳拇指劇疼,一看,整個大腳趾的指甲被掀翻,血肉模糊。 “太疼了!我可能回不去了!”我齜牙咧嘴地對胡佳說。 “沒事!我扶著你!”他回答道。 但我已經站不起來了,要在台階上休息一會。這個時候,血開始如水流般地往下滴。我看著表,已經過了12點,離下午比賽不到四小時:接下來的半決賽和決賽,我還能嗎行? 坐在台階上,我捏著腳腕,想幫助止血。但過了一會,血還沒有要停止的意思,而我卻感覺越來越疲憊,我快暈倒了。 閉著眼睛躺在靠在台階上。那種疼痛的感覺告訴我,傷勢挺嚴重,情況不太妙。這時,胡佳跑回去叫來了教練和隊醫,大家看到的我已經是斜躺在看台上,烈日炎炎,我卻渾身出虛汗,面無人色。

他們將我抬起來,平放在看台頂層陰涼的樓道上。我感覺舒服多了。雖然睜開眼看不到東西,但我的思維活動一直沒停止過,下午是繼續比賽還是宣布棄權,這是個大問題。 我能進行思考,證明我還沒有暈過去,傷勢還不嚴重,應該能夠比賽的……我這樣安慰自己。 過了幾分鐘後,他們將我送到了醫務室,又是看腳、檢查骨頭、照片子,又是包紮什麼的,忙乎了近一個小時。 午睡泡湯了,飯可是不能耽誤的。我趕緊把東西給吃了,還是有點噁心,腳還是鑽心的痛。 但當時我已經有了主意:就算斷腿也要比。這倒不是因為我有多麼高尚的榮譽感,而是因為,當時中國代表團的團長體育總局的副局長段局長說:“對一個中國運動員來說,比賽不光比技術,更要比精神,比作風。”

下午比賽前,我在陸地上做了一個簡單的全套動作熱身,還練了練407抱膝。但為了避免腳傷加劇,我選擇了直接比賽。 雖然腳趾還在,但這時自己第一次賽前有了輸的念頭。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第一個動作,我雖然得了84.66分,但感覺不是很完美,自己的霸氣,自己的優勢彷彿被什麼東西卡住了。有一點不對勁!這幾年,我從沒有在大賽中失過手,這次,我是否要丟掉自己的又一個世界冠軍? 我有點接受不了沒有領先的事實,六個動作下來,只有第四個和第六個發揮了水平,其他的一個比一個糟糕。感覺只是頭朝下入水了。在進行反身翻騰的動作時,兩個大腳趾必須需要抓台的動作。但我一點也用不上力。 如果自己在賽前試一下,效果肯定會好一點。我開始後悔起來。

決賽就這麼進行著,其流程有點像1996年奧運會的時候,每一跳都是波瀾不驚,每一跳都很平淡,當然每一次分都不是很高。 我就這樣與冠軍,與夢想擦肩而過,只得到了第三。賽后,連加拿大人德斯帕蒂都開始關心起我的傷來:“請大家看看他的腳趾。第6個動作,他得到了96分的高分,不少裁判還打出來了滿分10分。他依然是一個強大的對手。” 連對手都這麼說,我當時恨不得找得地洞鑽下去。我不是一個喜歡找客觀的人,輸就是輸了。明年的奧運會,我會重新站起來的。 就這樣,帶著傷病,蜜蜂咬的痕跡和兩塊銅牌,還有被當地炙熱陽光嗮黑了的臉龐,我回到了北京。 2003年底,由於在北京跳水館還沒有翻修好,我們只能前往天津,進行奧運會前的最後一個冬訓。 但就在我這個本命年快要收尾的時候,倒霉事還是沒有放過我。 想想這一年,雖然拿了不少冠軍,但最關鍵的世錦賽還是丟了,因此我練得挺辛苦的。我想用自己的努力訓練,來沖一衝邪氣,也為自己的本命年劃上一個圓滿的句號。 在一天早操後的跑步訓練中,我沒有像其他老隊員一樣選擇放鬆跑,而是撒腿狂奔。 那天在田徑場的200-300米拐彎處,突然冒出一個1米高的小球門。本來球門是在田徑場裡面的,但不知為什麼被挪到了跑道上。 前幾圈,我都順利地避開球門,但到了最後一圈衝刺時,我正準備甩開隊友,歪著頭掃視一下其他人,疏忽了那個跑道上的障礙物。自己的兩腿就這樣撞在了橫桿上,球門被撞飛老遠。而我在巨大慣性的作用下,直接趴在了地上。 又是好半天動彈不得。起來後,大腿特別疼。我拍了拍自己,感覺還好,能走,就一瘸一拐地走回宿舍。 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會,該去吃早飯了,我想下去食堂打飯,可是雙腿痛得難以忍受,根本沒辦法動彈,只好請張練幫我叫大夫。早上6點半,醫務室的大夫本來還在休息,但被強行叫起,給我的腿上敷冰袋。 好在除了痛感,我還有飢餓的感覺,室友秦凱幫我從食堂帶飯回來。早飯後,跳水隊的領導以及其他教練都過來看望我,我成瘸子了。 第二天,大腿受傷的地方開始充血,按照我的經驗,一個星期肯定好不了。 12月24日和31日,國家跳水隊進行兩次很重要的全隊測驗,但我都沒有趕上,連房門都沒有邁出過。 在奧運會備戰的關鍵時刻,就快要出征世界杯了,我受傷了,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從游泳中心到全隊,還有陝西省體育局長都非常緊張。我對他們說:沒事,雖然有點疼,但很快就沒有事了。 果然,兩個禮拜後,通過扎針、敷藥、吃藥,我很快就生龍活虎地出現在大家面前。 2004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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