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陳伯達傳

第42章 第四十一章鼓吹“公社”

陳伯達傳 叶永烈 4446 2018-03-16
張春橋、姚文元洋洋得意,因為他們繼發明“一月革命”之後,又發明了“上海人民公社”。細細追究起來,“上海人民公社”的“發明權”並不屬於張、姚。陳伯達是一位“公社迷”。 ※ ※ ※ 1967年2月5日,在上海黃浦江畔冒出了一個怪物,名曰“上海人民公社”。 張春橋、姚文元主持了百萬群眾參加的“上海人民公社”成立大會。大會通過了《一月革命勝利萬歲———上海人民公社宣言》,內中這樣吹噓著新生的怪物: “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我們上海無產階級革命派向全中國、全世界莊嚴地宣告:在偉大的一月革命的大風暴中,舊上海市委、市人委被我們砸爛了,上海人民公社誕生了……一個新型的無產階級專政的地方國家機關,新型的上海人民公社,以嶄新的面貌出現在地平線上,誕生在黃浦江畔,屹立在世界東方……

上海人民公社,是在毛澤東思想指導下,徹底打碎已被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篡奪了專政權力的國家機構,重新創造無產階級專政的地方國家機構的一種新的組織形式…… 張春橋、姚文元洋洋得意,因為他們繼發明“一月革命”之後,又發明了“上海人民公社”。眼下,“一月革命”已在推向全國,各地的造反派都在仿效上海的“一月革命”,都在向“走資派”們奪權。奪權之後建立的新政權,也將仿效上海,叫“人民公社”。張春橋、姚文元已誇下海口:上海的“一月革命”的意義,絕不亞於當年法國的巴黎公社。 細細追究起來,“上海人民公社”的“發明權”並不屬於張、姚。陳伯達是一位“公社迷”。在50年代那場席捲全中國的人民公社化運動中,陳伯達便是一位始作俑者,連毛澤東都說人民公社的“發明權”屬於陳伯達。在“文革”中,陳伯達又一次鼓吹人民公社。

荷蘭學者雅普·馮·吉內肯在其所著《林彪浮沉錄》一書(JaapVanGinnekenTHERISEANDFALLOFLINPLAOPenguinBooksLtd1976),專門寫了一節《上海人民公社》,十分詳細地探索了陳伯達提倡公社的思想歷程: 1966年3月,陳伯達在《紅旗》雜誌上發表了一篇文章,紀念巴黎公社誕生95週年。 陳伯達本人研究過外國革命史。後來,他和他的北京文化批評家集團中年輕的激進作家、記者一起,埋頭研究歷史上存亡攸關時刻如何鞏固新生政權的實例,對它們進行哲學和歷史的分析。在《十六條》的第九條中,特別提到了這個問題: “文化革命小組、文化革命委員會的成員和文化革命代表大會的代表的產生,要像巴黎公社那樣,必須實行全面的選舉制。”

8月底,在《紅旗》雜誌上發表了巴黎公社的選舉原則:“一切領導人都由人民選舉產生。當選人必須是人民的公僕,並接受他們的監督:選舉者可以隨時罷免和撤換被選舉人。”接著,又詳細地論述了這種選舉制度,但馬、恩、列、斯關於1871年經驗的消極教訓卻略而不提。林彪也把自己與“大民主”的呼籲聯繫在一起。 1966年秋,在天安門廣場的最後幾次群眾大會上,他說:“按照巴黎公社的原則,充分實現人民民主權利,沒有這種大民主,不可能發動真正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 陳伯達一次次提倡巴黎公社,張春橋、姚文元受到“啟發”,最初打算把上海新政權取名為“新上海公社”。 這時,《紅旗》雜誌正在準備發表社論《論無產階級革命派奪權鬥爭》。據社論的執筆者之一王力回憶,社論是毛澤東要陳伯達、王力、關鋒起草的。由王力、關鋒執筆,陳伯達主持。王力說,“這篇社論是主席奪權思想的綱領性文件,是根據主席歷次在常委會上談話和個別談話整理的。社論寫好後送主席審閱,主席批示:'寫得很好,照發。'”

這篇社論,透露了毛澤東一句甚為重要、未公開發表過的話: “毛主席把北京大學的全國第一張馬列主義的大字報稱為20世紀60年代的北京人民公社宣言。這時,毛主席就英明地天才地預見到我們的國家機構,將出現嶄新的形式。” ※ ※ ※ 北京聞風而動,準備成立“北京人民公社”。江青跟關鋒已在商量“北京人民公社”的領導成員,想由中共中央黨校造反派李廣文負責,戚本禹參加。毛澤東則不同意李廣文,要謝富治負責。 就在這時,陳伯達從北京給在上海的張春橋打電話。打電話時,王力在側。陳伯達在電話中,向張春橋通報了《紅旗》雜誌即將發表的社論的內容,以及北京準備成立“北京人民公社”的消息。 急於搶頭功的張春橋和姚文元,馬上找上海十多個造反組織的頭頭們開緊急會議,決定把“新上海公社”改名為“上海人民公社”,搶先召開成立大會。

據王力回憶,毛澤東要他打電話給張春橋、姚文元,要張、姚參加上海新政權的領導班子,告知這是政治局常委會的決定,是主席的意見。但是,王力回憶說:“主席沒有叫我告訴他們讓上海成立公社。” 2月12日早上,奉毛澤東之召,張春橋、姚文元從上海飛往北京。王力在機場迎接張、姚,然後陪同他們驅車直奔中南海游泳池。王力回憶說:“主席坐在屋裡,穿著他那件睡衣,跟張春橋、姚文元談話。” 王力記得,毛澤東這次談話,共談三個問題,其中第一個問題就是關於“上海人民公社”。 毛澤東的談話,張春橋於1967年2月24日曾在上海作過傳達。現據檔案中所存張春橋傳達的記錄原文,照錄於下: 毛主席說:巴黎公社是1871年成立的,到現在誕生96年了。如果巴黎公社不是失敗而是勝利了,那據我看,現在已經變成資產階級的公社了,因為法國的資產階級不允許法國的工人階級掌握政權這麼久,這是巴黎公社。再一個是蘇聯的政權的形式。蘇維埃政權一出來,列寧當時很高興,認為是工農兵的偉大創造,是無產階級專政的新形式。但當時他沒有想到這種形式,工農兵可以用,資產階級也能用,赫魯曉夫也可以用。從現在的蘇維埃看來,已從列寧的蘇維埃變成赫魯曉夫的蘇維埃了。

主席還說:英國是君主制,不是有國王嘛?美國是總統制,本質是一樣的,都是資產階級專政,還有很多例子,南越偽政權是總統制,它旁邊柬埔寨西哈努克是王國,哪一個比較好一點呢?恐怕是西哈努克比較好一點。印度是總統制,它旁邊的尼泊爾是王國,這兩個,哪一個好一些?看起來還是王國比較印度好點。就現在來看啊,中國古代是三皇五帝,周朝叫王,秦朝叫皇帝,太平天國叫王,唐高宗(即武則天的丈夫)叫天皇。他說,你看名稱變來變去,我們不能看名稱,問題不在名稱,而在實際,不在形式,而在內容。總統制、國王制、君主制,所謂資產階級民主制,這些都是形式。我們不在名稱,而在實際,不在形式,而在內容。總統這名稱在英文里和校長是一個詞,好像校長就低得多,總統就高得多,在英文裡是一樣的。所以主席說,名稱不宜改得太多。

他又舉了歷史上的王莽,這個人最喜歡改名字的了。他一當皇帝就把所有的官職統統改了,把全國的縣名統統改了,主席說,有點像紅衛兵把北京街道名稱全改了差不多。他改了後仍不記得,還是記老名字。王莽皇帝下詔書就困難了,改得連縣名都不知道了。把老名字寫在詔書裡面,這樣,使公文來往非常麻煩。 主席還說:話劇這形式,中國可以用,外國也可以用,無產階級可以用,資產階級也可以用。我們也可以設想,中華人民共和國,兩個階級都可以用,無產階級可以用,資產階級也可以用。如果我們被推翻了,資產階級上台,他們也可以不改名字,還叫中華人民共和國,但不是無產階級專政,而是資產階級專政。如蘇聯一樣,他都不改,還叫蘇聯共產黨,還叫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這個問題主要是看哪一個階級掌握政權,誰掌權,這是根本的問題,所以是不是我們還是穩當一點好,不要都改名了。

※ ※ ※ 主席說,現在出了個問題,各省、市都想叫人民公社,與上海一樣,有的地方也叫了。 最近主席反复在考慮這個問題。最初沒有那麼想,如這樣想下去,各省、市都叫人民公社,國務院叫什麼?中華人民共和國叫什麼?主席說,這樣就發生改變政體、國家體制問題、國號問題。是否要改為中華人民公社呢?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主席是否變成中華人民公社的主任或叫社長?出了這個問題,就發生外國承認不承認的問題。因為改變國號,外國的大使都作廢了,重新換大使,重新承認,主席說,我估計蘇聯是不會承認的,他不敢承認,因為承認了會給蘇聯帶來麻煩,怎麼中國出了個中華人民公社?資產階級國家可能承認。 還有一個問題,主席考慮如果都叫公社,那麼黨怎麼辦?黨放在哪裡呢?因為公社里有黨員、非黨員,公社的委員裡有黨員和非黨員,那麼黨委放在哪裡呢?總得有個黨嘛!有個核心嘛!不管叫什麼,叫共產黨也好,叫社會民主黨也好,叫社會民主工黨也好,叫國民黨也好,叫一貫道也好。它總得有個黨,一貫道也是個黨,公社總要有個黨,公社不能代替黨,所以毛主席說,我看還是不要改名字吧!不要叫公社吧!還是按照老的辦法,還是要人民代表大會,還是選舉人民委員會。他說:這些名字改來改去,都是形式上的改變,不解決內容問題,現在建立的臨時權力機構是不是還叫革命委員會……

毛澤東的一席話,說得張春橋、姚文元啞口無言,緊張萬分。張、姚這一回搶頭功,狠狠跌了一跤。 根據毛澤東的指示,“上海人民公社”於1967年2月24日宣布改稱“上海市革命委員會”。 陳伯達這位“理論家”,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在理論上的重大失誤。 其實,倘若把康生1959年8月3日在廬山上寫給毛澤東的信重讀一遍,那就會發現,真正的“發明權”應當授予這位“大秀才”———他在那時候就已經提議把中華人民共和國改為“中華人民公社”了: 恩格斯在論無產階級專政的國家時,曾提議不用“國家”一詞,而用德文古字“公團” (Cemeinwesen)或用法文“公社”。可見“公社”一詞,並不等於“共產主義”(雖然外國文字很相同)。巴黎公社,廣州公社都不是實行共產主義的社會制度。根據恩格斯的信,不僅我們的農業合作社,可叫做“人民公社”,即“中華人民共和國”,也可以叫做“中華人民公社”。這不僅沒有違反馬列主義,而是符合馬列主義的……

儘管陳伯達與康生之間齟齬不斷,但在極左方面卻驚人地一致! 據王力回憶,毛澤東與張春橋、姚文元的談話,大約兩個多小時。這次重要的談話,照理應當讓陳伯達參加,因為張、姚是以“中央文革”的“調研員”的身份前往上海,回來“述職”之際,怎不請組長陳伯達來呢?何況,所談的又是關於“上海人民公社”的問題,張春橋是在打電話向陳伯達請示、徵得同意後宣布成立的。 談話即將結束時,毛澤東問王力:“你跟他們講沒講找他們來幹什麼?” 王力心中明白,毛澤東話中第一個“他們”,指的是陳伯達、江青;第二個“他們”,指的是張春橋、姚文元。 王力答道:“講了一些。等主席見了以後,再詳細講。” 張春橋、姚文元離開毛澤東那裡,才從王力嘴裡得知北京最新的“政治行情”:前天— ——2月10日,毛澤東在政治局常委擴大會議,嚴厲地批評了陳伯達、江青,尤其是言辭激烈地批評陳伯達,說他打倒陶鑄是“一個常委打倒一個常委”。毛澤東要陳伯達、江青作檢查,“行情”變了,難怪毛澤東這次談話,故意撇開了陳伯達!張春橋懊悔地對王力說: “我們正式成立公社時,打個電話來請示主席就好了!”張春橋的言外之意很清楚:算他倒楣!他向組長陳伯達請示過,而眼下正碰上陳伯達突然“貶值”,難怪毛澤東花了那麼多時間,廣徵博引,以古今中外的種種事例駁斥“公社”……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