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恰同學少年

第12章 第十一章過年

恰同學少年 黄晖 6879 2018-03-16
一 放假了,過年了,劉俊卿的心情特別好。雖然他只考了第三名,但在放假的前一天,紀督學特地把他叫到了督學辦公室,拉著他的手說:“俊卿,老師心裡悶,悶得很!老師難啊,大好的一所學校,怎麼就搞成了這個樣子?這是怎麼回事嘛?這所學校,老師是徹底死心了!老師現在就剩了一個念頭——你,可不要上那些烏七八糟的什麼新教育觀念的當,一定要踏踏實實,好好讀書,考出好分數,給老師爭口氣。只要你好好學出個樣子來,到時候,你的前程,包在老師身上!” “你的前程,包在老師身上!”這話像天上的福音一樣,讓劉俊卿振奮,他從這句話裡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輝煌的前程。迫不及待地,他想讓心愛的人來分享自己的好心情。 在離茶葉店不遠的小街拐角處,劉俊卿與趙一貞依偎在淡淡的月光下說著知心話: “其實一二三名不都差不多,你何必對自己要求那麼高呢?”

“可我答應過你,我要考第一的。” “不管你考第幾,我都不在乎。” “可我在乎。”劉俊卿嘆了口氣,“你知道嗎?師範生就一條出路,當小學老師,小學老師啊!除非我有出類拔萃的成績,否則,我就改變不了這個命運。” “可小學老師也不錯呀。” 劉俊卿不禁苦笑,“一輩子站講台,吃粉筆灰,拿一點緊巴巴的薪水,跟一幫拖鼻涕的娃娃打交道,這就算不錯嗎?就算我能受得了,可我總不能讓你跟著我這樣過一輩子啊!” 一貞捧住劉俊卿的臉,搖搖頭:“我不在乎,俊卿,我真的不在乎,不管有沒有人成績比你好,不管你是不是教一輩子書,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最優秀的,永遠。” 端詳著一貞清純的臉,劉俊卿禁不住輕輕吻在她的面頰上:“一貞……”一貞將頭埋進了他懷中。

“我不會辜負你的!”仰望著月光,劉俊卿喃喃自語,彷彿是在向一貞立誓,又彷佛是在說給自己聽。突然,一貞驚得彈了起來:“爸?”劉俊卿猛一回頭——趙老闆面如嚴霜,正站在拐角處! 自那天趙老闆把一貞拉走後,劉俊卿便再沒有見過一貞了。他雖然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一貞,但卻沒有膽子去趙家的茶葉鋪。轉眼就到年三十了,簡陋的棚屋門口,劉俊卿一身嶄新的長衫,正拿著一副春聯,在往土坯牆上比著貼的位置——春聯上是他工整的字體。 “俊卿,你餓不餓?要不,我先給你做點吃的。”劉三爹心疼地招呼兒子。 劉俊卿懂事地說:“不用了,還是等阿秀回來,一起團年吧。” “也好。過年嘛,他王家準又得賞幾樣好菜,留著肚子,等你妹妹回來再吃也好。”

就在這時,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貞的聲音:“俊卿。” “一貞?”劉俊卿大吃一驚:出現在他面前的,真的是跑得氣喘吁籲的趙一貞,“你怎麼來了?” 帶著喜悅,更帶著幾分羞澀,一貞使勁平靜著過於激烈的呼吸:“我……我爸他說……請你上我們家去吃團年飯!” “你說什麼?”劉俊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停了兩秒鐘,他這才反應過來:“這是真的?” 忍著激動與呼吸,一貞用力點了點頭。巨大的驚喜令劉俊卿張大了嘴,愣了一陣,喜極的笑容才綻放在他的臉上:“哎,我去,我……我換雙鞋就去!” 年夜飯吃過,一貞正在收拾著殘羹冷炙。世故的趙老闆剔著牙,點著了一支煙,吐出一口煙霧,這才盯著局促地坐在他面前,帶著幾分希望,忐忑不安地盯著自己的皮鞋尖的劉俊卿,和藹地說:“吃好了吧?”

劉俊卿趕緊點頭。趙老闆看了捧著碗筷還站一邊的一貞一眼,一貞只得端著碗筷進了里屋。趙老闆這才微笑著對劉俊卿:“吃好了,那我也不留你了,你走吧。” 這話說得劉俊卿有點摸著不頭腦。趙老闆的下一句話卻彷彿給了他當頭一棒:“走了以後,就不要再來了。”劉俊卿不禁目瞪口呆! “怎麼,聽不明白?我是說今天踏出這個門,以後你就不用再來了,更不要再找一貞。”趙老闆的口氣冷酷,不容置疑。布簾裡,端著碗筷、偷聽著外面談話的一貞頓時呆住了。 “趙叔叔,可這……這是為什麼?”劉俊卿還想問個明白。 “為什麼就不用再說了。總之一句話,今天我請你這頓年夜飯,就算是給你和一貞之間做個了斷,只要以後你不再跟一貞來往,以前的事,我當沒發生過。”

“趙叔叔,我……我對一貞是真心的……我真的是真心的……” “怎麼,你非要我點那麼明?你當我是才知道你們的事?行,那我們就攤開來談:劉俊卿,你一個父親,一個妹妹,父親擺小攤賣臭豆腐,妹妹典給人家當丫環,你讀個不收錢的一師範,家裡還欠了一屁股債——還用我說下去嗎?” 劉俊卿的臉色頓時一片慘白。布簾後,一貞同樣面如死灰——這個突然的打擊顯然完全出乎她的預想。 “我為什麼送一貞去周南讀書?因為那是長沙最好的女校,全長沙有身份的少爺娶的都是那兒的女學生!我趙家是小戶人家,可小戶人家也有個小戶人家的盼頭,我就一個女兒,我不想讓她再過我這種緊巴巴的窮日子!我省吃儉用,我供她讀書,就是要讓她嫁個好人家!而不是你這種人!”

一貞衝了出來:“爸!”趙老闆騰地站起,指著女兒罵道:“滾回去!還嫌給我丟臉丟得不夠啊?” 一貞呆住了。瞟了一眼劉俊卿,趙老闆站起身來,扔掉煙頭,一腳踩滅:“要娶一貞,你還不夠格。你走吧。以後不要來了。” 彷彿自己的身體有千斤重,劉俊卿顫抖著腿,終於站了起來,咬了咬嘴唇,向門外走去。一貞叫了聲“俊卿!”抬腿要追,趙老闆一個耳光打得她一歪:“你敢!” 捂著臉,一貞的眼淚滾了下來…… 二 在與長沙隔江相望的溁灣鎮,蔡家母子三人也在溫馨地準備著他們自己的新年。 葛健豪對著鏡子,披上一件老式大紅女裝——那是一件寬袍大袖,刺繡精緻、衣料華美的旗式女裝。她打開一隻頗為精緻但已陳舊的首飾盒,取出裡面幾件銀首飾,往頭上戴著。她的身後,蔡和森正舉著一張通紅的老虎剪紙窗花,在油燈前比劃著問妹妹蔡暢像不像,他旁邊的舊木桌子上,散亂著紅紙和碎紙屑,擺著幾張剪好的“春”、“福”字。

“咦——不像不像,等我這個剪出來,你才知道什麼叫過虎年!”蔡暢一面剪著自己手裡的窗花,一面說,“想起以前在鄉下,那些窗花才叫好看呢。一到過年,家裡前前後後,那麼大的院子,那麼多間房子,門啊、窗戶啊,到處都貼滿了,我都看不過來。” 蔡和森笑話妹妹:“那時候,你只記得纏著要壓歲錢,還記得看窗花?” “誰只記得要壓歲錢了?” “還不承認。那一年——就是爸從上海給你帶了個那麼大的洋娃娃的那一年,過年那天晚上,你跟族裡頭一幫孩子躲貓貓,藏到後花園花匠的屋裡頭,結果你一個人在那兒睡著了,吃年夜飯都找不到你。” “那是你們把我忘了。” “誰把你忘了?到處找。我還記得管家跑到我那裡直嚷嚷:'少爺少爺,四小姐不見了,怎麼辦啊!'弄得一家子僕人、丫環找你找出好幾里地去,等把你找出來,你倒好,光記得問:'壓歲錢給完了沒有,我還沒拿呢。'”

蔡暢頗為得意:“哼,那年我拿的壓歲錢最多,一年都沒用完!” 蔡和森說:“那是長輩們怕你哭,故意給你加了倍。” “你也不差呀,你這件西裝,不就是那年爸從上海帶回來的?老家那麼多少爺,還沒一個穿過呢。” 兄妹二人越說越高興的對話中,葛健豪照著鏡子,戴著首飾,梳理著頭髮——本來,她還被兒女的高興所打動,但漸漸地,她的笑容消失了,梳理著頭髮的手也漸漸停了下來。她的目光掃過簡陋的房間,掃過一件件破舊的家具用品,掃過窗台上擺著的一碗紅薯,掃過蔡和森明顯有點小了、已經打了補丁的破舊西裝,掃過蔡暢的粗布棉襖、鞋面補過的舊佈鞋…… 房門輕輕的響動驚醒了興致高昂的蔡和森,他一回頭,才發現母親已經出了門。鏡子前,是幾件摘下的銀首飾,那件精緻的旗式女裝已經折好,放在了一旁。

蔡暢並未註意到這一切,還在情緒高昂:“哎,對了,哥,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門口掛過大燈籠,我們剪一個好不好?” “行,你先剪。”蔡和森不露聲色地放下剪刀,“哥先出去幫媽做點事。好好剪啊。” 蔡暢:“放心,肯定剪得像。” 坐在牆邊,葛健豪呆呆地望著夜空。她的面頰上,掛著兩行眼淚。無聲地,一隻手輕輕拉住了她的手。 “彬彬?”驀然發現兒子站在身邊,葛健豪趕緊擦了一把淚水。 “媽,怎麼了?” “沒什麼,沒什麼。”葛健豪掩飾著,但眼淚卻又湧了出來,她極力想忍住,擦去淚,笑了一下,卻不料眼淚越湧越多,她連擦了好幾下,眼淚不曾擦盡,卻猛然鼻子一酸,忍不住一下摀住了臉——那是一個堅強女人壓抑不住的,突然感到疲憊、無助、軟弱而內疚的抽泣聲。

“媽。”蔡和森蹲了下來,抓緊了母親的手,“媽,您這是乾什麼?怎麼了?” 半晌,葛健豪才抬起頭,望著兒子的眼睛:“小彬,你後悔過嗎?跟著媽出來,跟著媽離開那個家,過上現在這樣的窮日子,你後悔過嗎?” “媽,您怎麼會突然這樣想?” “不是媽要這樣想,是媽不能不想啊。媽這一輩子,做什麼事都利落,都乾脆,從來不想什麼後果,也從來沒有為自己的選擇後悔過。只有把你們兩兄妹帶出來這件事,媽的心裡,一直就不安穩。”她嘆了口氣,接著說,“離開家也好,受苦受窮也好,那都是媽自願的,可你們不一樣,你們都還是孩子,只要還呆在那個家裡,你們就能吃好的,穿好的,過得無憂無慮。其實媽心裡總是想啊,是不是媽害了你們,是不是媽太虧欠你們,是不是媽奪走了你們應該享受的幸福和快樂……” “媽。”蔡和森打斷了母親,“誰說我們現在過得不快樂了?” “可是……可是跟著媽,你們連個像樣的年都過不上……” 蔡和森突然站了起來,說:“媽,你真的不知道我們快不快樂?” 葛健豪點了點頭。 “那您自己來看,來看看吧。”遲疑著,葛健豪站起身,順著蔡和森的目光,向窗內望去。 房裡,蔡暢不知何時已經放下了剪刀,正站在母親剛才照過的鏡子前,披著母親剛才穿過的那件大紅旗裝,學著母親的樣子,往頭上戴著那幾件銀首飾。對著鏡子,她比劃著,欣賞著,做著各種天真的表情——大人不在身邊,她那小女孩的天性這時展露得是那樣一覽無餘。 燦爛的、春天般的笑容充盈在她那還帶著童稚的臉上。蔡和森問:“媽,您覺得,現在的小暢,不如過去的小暢快樂嗎?”葛健豪不禁笑了。 “要是沒有媽媽在身邊,做兒子、做女兒的,還能有真正的快樂嗎?媽,跟著您出來,是我們這一輩子最正確的選擇,您從來沒有虧欠我們什麼,正好相反,是您,給我們保留了這份幸福和快樂。” 握著兒子的手,葛健豪點了點頭。她突然把兒子的手貼到了臉上,緊緊地,緊緊地…… 三 炊煙裊裊,從毛家屋頂上升起。灶前,文七妹蹲在地上,瞇著眼睛躲著柴草的煙,往灶膛吹火…… 有雙腳步停在了她的身後。文七妹似乎這才感覺到了什麼,她突然一回頭—— 站在她身後的,正是背著包袱、一身長衫的毛澤東! “娘。” “哎……哎!”這一剎那,文七妹突然竟有些手足無措,她擦著沾滿煙塵的雙手,愣了好幾秒鐘,突然扯開了嗓子,喊,“順生……回來了……順生……回來了嘞!” 毛貽昌板著臉出現在里屋門口:“鬼喊鬼叫什麼?我又沒聾!” 他的目光移到了兒子身上。 毛澤東:“爹。” 毛貽昌鼻子裡“嗯”了一聲。 “大哥……大哥……”年幼的弟妹歡叫著從裡面鑽了出來。 “澤覃,澤建!”毛澤東一手一個,一把將兩個年幼的弟妹掄了起來,在空中悠了一個圈。 “大哥?”房門外,擔著一擔水進門的澤民愣了一下,放下擔子就衝了上來,“大哥!” 毛澤東放下澤覃,一把摟住了澤民。四兄妹歡聲笑語,鬧成了一團。 望著自己的兒女們,文七妹搓著雙手,喃喃道:“回來了,嘿嘿,回來了……”連毛貽昌的臉上,都閃過了一絲笑意。 第二天便到了新年,毛家院子裡,毛貽昌一身半舊的長袍馬褂,正在端正自己的瓜皮小帽;澤建一身新花衣,扎著紅頭繩,蹦過來跳過去;毛澤東站在凳子上,正在澤覃澤建的指揮下貼著自己剛剛寫好的對聯。 端著菜從廚房裡面走出,文七妹笑融融地望著家人,快步把菜端進了廂房。抓著澤建的小手,毛澤東用香點燃了掛了樹上的一段鞭炮。鞭炮聲中,一家人進了廂房,豐盛的農家年夜飯擺滿了一桌,父子五人圍坐桌前,只有文七妹還戴著圍裙,忙碌地上著菜。 毛澤東從身後拿出了一個布包:“爹,我從省城也帶了幾件禮物回來,沒花多少錢,都是些簡單東西。”拿出一包麻糖,毛澤東說:“澤覃、澤建,這個是九如齋的麻糖,省城最有名的,又香又甜,我帶了半斤給你們嚐嚐。” 毛澤東又取出一本字帖和一疊描紅紙:“澤民,你在家裡,整天忙農活,認得那幾個字我都怕你忘了,這是給你的,有空多練練,以後考學校,用得上。”澤民說道:“哎,謝謝大哥。” 毛貽昌沉著臉,補了一句:“做完事再練,莫只記得幾個字,當不得飯吃。”澤民點頭笑說:“我會的,爹。” 毛澤東又拿出了一盒香煙,送到了毛貽昌面前:“爹,這是給您的。”接過香煙,毛貽昌皺眉打量著——他顯然不大認得這是什麼東西:“什麼傢伙?” “洋菸,洋紙菸,聽說比旱煙好抽。” 毛澤東說道。 “貴吧?”毛貽昌仰頭問。 “不算貴,也就兩毛錢。” 毛貽昌掂量了一下輕飄飄的香煙,往桌上一甩:“兩毛錢?買得斤多旱煙了,圖這個新鮮!” “哎呀,三伢子還不是給你圖個新鮮?”文七妹正好端上了最後一道菜,她推了丈夫一下,衝毛澤東,“買得好,蠻好,蠻好。”解著圍裙,她也坐上了桌。 毛澤東最後拿出了一隻嶄新的銅頂針:“娘,這是給您的。”“我?”文七妹有些不相信,“我要什麼東西?不用的不用的。” “娘——我專門給您買的,您那個頂針不是斷了嗎?我跑了好多家店鋪,才挑了這個最好的。您試試吧,試試合不合適。”接過頂針,文七妹的手居然有些發抖,她顫抖著把頂針戴上了手指。 毛澤東問道:“娘,大小合適不?”頂針在文七妹的手指上明顯大了,文七妹掩住了頂針,趕緊褪下:“合適,正合適,蠻合適的……”她忍不住擦了一把眼角的淚水,趕緊端起酒壺,給毛貽昌倒上酒:“吃飯吧,吃團年飯,一家人團團圓圓……” “你急什麼?”毛貽昌打斷了她,目光又投到了毛澤東身上,“就拿點麻糖、洋菸來交差啊?學堂的成績單嘞?” 毛澤東將成績單遞了過來。毛貽昌仔細地翻著成績單,單子上一長串的各科成績,都是滿分或者九十幾。 他的神色緩和了,一絲笑意也浮了起來。翻過一頁,他繼續看著,眉頭卻突然一皺,眼睛湊近了成績單,那是排在後面的數學等幾科較差的成績。 “砰”的一聲,毛貽昌將成績單重重地拍在飯桌上,把妻子、兒女都嚇了一跳! “數學61?”毛貽昌瞪著兒子,“你搞什麼名堂,啊?”毛澤東低下了頭。 “亂七八糟的功課你倒是考一堆分子,算賬的功課就亂彈琴!你數學課幹什麼去了?盡睡覺啊?”毛貽昌越說越火,一拍桌子,卻正拍在那盒香煙上,他拿起香煙,“還買什麼洋菸來糊弄老子,老子看到就礙眼睛!”一甩手,他將香煙扔到了地上! “哎呀你幹什麼你?”文七妹趕緊起身把煙撿了回來,“門把功課沒考好,以後趕上來就是。大過年的,高高興興,你發什麼脾氣嘛?”她將那盒煙又塞進了毛貽昌的口袋。 看看一家人一個個低頭無語的樣子,毛貽昌也感到氣氛不對,他重重地哼了一聲,移開了瞪著毛澤東的目光。 文七妹忙笑說:“來,吃飯,團年飯——菜都冷了,都吃啊。”她用胳膊碰了毛貽昌一下,毛貽昌這才拿起筷子,挾了一筷魚:“來,年年有餘啊。”幾個孩子總算鬆了一口氣,大家都伸出了筷子:“年年有餘。” 轉眼寒假過了,一家人都起了個大早,忙忙碌碌地為他準備著。廂房裡,文七妹在收拾著毛澤東路上帶的干糧等,毛澤民與澤覃在一旁捆紮著毛澤東的行李。 澤建小心翼翼地把一碗熱騰騰的熟雞蛋端進了廂房,文七妹邊往包袱裡裝著雞蛋,邊吩咐澤建,“去看看你大哥,怎麼還在屋裡頭,莫耽誤了船。”澤建推開大哥的門,喊道:“哥,娘在催你了。” 銼刀聲聲,毛澤東正坐在桌前專注地干著什麼,頭也沒抬,“曉得了,再等一下,我就好。” 蹲在門口的一輛獨輪車邊,毛貽昌正拿著一支香煙,放在鼻子底下聞著。他手裡,那包香煙拆了封,卻一支也沒抽過。 似乎光聞聞已經過癮,他又打算把煙裝回煙盒,就在這時,兩個鄉鄰正好經過,“順生老倌,你三伢子要回省城讀書去了吧?” 毛貽昌點頭:“哎哎哎,馬上走,正在屋裡收拾東西。”他一面回應,一面忙不迭地掏出火柴,點著香煙。 “喲,順生老倌,這是什麼新鮮玩意啊?” 鄉鄰伸過頭來。 毛貽昌臉上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挾著紙菸的手指高高翹起,展示著:“這個?洋菸,三伢子從省城買回來孝敬我的。細伢子,不懂事,只曉得花錢圖新鮮。” 鄉鄰湊得更近了,“洋菸是這個樣子的哦?哎,順生老倌,討一根來我們也開開洋葷嘍?” 毛貽昌平時雖省吃儉用,可對鄉親們卻不吝嗇。兒子從長沙帶來了盒洋菸,不正好讓鄉親們嚐嚐鮮。他得意地將煙遞給這兩個鄉鄰,然後又將煙收進口袋,用手按著,這才又補充:“試試嘍,看比旱煙強些不。” 兩個鄉鄰接過煙,點燃後細細地品味起來。 毛貽昌也怡然自得地抽著煙,遠望著兩個鄉鄰走遠。待鄉鄰身影消失不見,毛貽昌趕緊把手裡還剩半截的煙掐滅,小心翼翼地,又將半截煙塞回了煙盒。 這邊澤民與澤覃把捆紮好的行李搬上了他身邊的獨輪推車,捆綁著。看著兩個兒子的動作,毛貽昌一臉的不滿,“一點東西都不曉得捆!站開站開,我來。”他乾淨利落,幾下捆緊了行李。 毛澤東卻還在專注地干著。停下手,他拿起那根量過母親手指大小的線,比照著,又拿起銼刀銼了起來。文七妹推開了房門:“三伢子,還在忙什麼呢?” “就好了。”毛澤東最後銼了幾下,轉過頭來,“娘,您再試試,應該合適了。”他的手中是那枚剛剛打磨過的頂針。 望著嶄新的頂針,和兒子那綻著細細汗珠的笑臉,文七妹一時竟愣住了。拿起母親的手,毛澤東把頂針戴了上去——果然,不大不小,剛好合適:“娘,您看,剛好。” “這伢子……”撫摸著頂針,不知怎麼,文七妹突然感到鼻子有些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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