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閃開,讓我歌唱八十年代

第17章 為龍套唱讚歌

所謂龍套,連配角也不是,有的連台詞也沒有,只在熒屏上一閃而過,來如流水兮去如風。他們的角色沒有名字,他們自己在演職員名單上也沒有名字(至多在群眾演員的龐大名單中逗留一下)。但是,電影沒了他們,也不行。比如,香港槍戰片中那些被周潤發劉德華李修賢等好漢如同割稻子一樣擊斃的黑社會馬仔們,如果你看多了這類片子,便會發現有幾個相貌俊秀、留著中分髮型的人經常出現,其唯一的戲份就是四肢抽搐面孔扭曲地死去。正是他們,完成了你對周潤發劉德華李修賢的讚美和崇拜。 龍套往往留不在我們的記憶中,但能在你觀影時輕輕敲擊一下你的心靈,並在別人談及時讓你張嘴輕輕一“喔”,瞬間闖入你的腦海。 俺試著提幾個龍套,看看你是否記得。

很久以前,俺就萌生了為龍套做讚的念頭,其由頭就是《大話西遊》。看片子時我曾經感慨,絞刑架上那兩個小妖是電影史上最節烈的龍套。一部《大話西遊》三個多小時,角色不下幾十個,全都在忍受著唐僧的叨逼叨,卻只有這兩個小妖,振臂高呼“我受不了啦”,然後慷慨就義,譜寫了一曲用生命追求耳根清淨的自由頌歌。特別是第二個小妖,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往自己脖子上套繩子,一定要趕在唐僧的人生哲理出口前把自己搞死,端的令人敬佩。 陳寅恪先生說,這是有“自由之意志”的人,大寫的人。 當然,最有名的龍套是“如花”,周星馳電影中那位滿臉鬍子茬愛挖鼻毛總是一臉憨厚媚笑的美女。在他之前,沒有一個演員演的角色比其名字還讓人熟知,而那些角色還僅僅是個龍套,於是他擁有了無數的fans,包括我。

如花這個名字出現在《九品芝麻官》中,她承擔向白麵包青天藉種的重任,此人還是《國產零零漆》中性價比嚴重不符的當地頭牌妓女、《唐伯虎點秋香》中抗暴跳河不愧貞的烈女、《大內密探零零發》中令皇帝潸然淚下的后宮佳麗、《少林足球》中把趙薇收拾得亂七八糟的美容店女老闆、《食神》中的學生妹、《算死草》中的阿仁、《行運一條龍》中的小丸子、《百變星君》中的王小虎…… 他叫李健仁。 像李健仁這樣靠演龍套而出名的演員少之又少,而出名演員演過龍套的卻是多之又多,如周星弛飾演的中的宋兵乙,這個角色已經成為人們的勵志經典。成龍在李翰祥導演的《金瓶雙艷》扮演賣梨的鄆哥,不是龍套而是配角,但他對這一段經歷卻一直諱莫如深,想是怕這部被稱為港颱風月片鼻祖的《金瓶雙艷》玷污了自己名聲的緣故吧?

這方面我知道的還有迪卡普里奧,當年看茱麗·巴瑞摩爾演的《慾海潮》,片尾出字幕時,我在cast中驀地看到了Leonardo DiCaprio的名字。 我眼前一亮,迅速又暗淡下來,沒記得片子中有迪卡呀。 當時我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揮霍,牛脾氣一發作,就耐心尋找起來。終於,在一個鏡頭中找到了《泰坦尼克號》中的熟悉身影——鏡頭里是巴瑞摩爾和她的閨中密友從教室裡走出來,這時有一個男生在鏡頭前從左閃入從右閃出。用慢進看看,就是他! 這個只在全片中出現了不到兩秒鐘的龍套,三年後主演了一部俺至今摯愛的電影《籃球日記》,至於其後的大紅大紫,就非俺一枝禿筆所能盡述了。 成名後的周星弛拍了《喜劇之王》,講述一個龍套演員的藝術生涯,他很莊重地對別人說:“請不要叫我跑龍套的,其實——我是一個演員。如果一定要叫的話,請不要在前面加個'死'字。”

第一次產生“龍套”這種感觸,是看時。一群民兵將蘭博圍在了坑道裡,其中一人勸蘭博投降,就是他,頭戴迷彩鋼盔身披防雨斗篷,由童自榮配音,一聲色厲內荏的“強(念jiang)——蘭博!”,就讓人忍不住要笑。 這個民兵好像是個小賣部的老闆,農忙的時候還惦記著收麥子,讓他們這樣的業餘選手來對付游擊專家蘭博,演員是龍套,角色也注定是龍套。看到這裡,俺不禁想,做什麼事情,一定要做得很專業很職業啊,要不,就只有做龍套的份兒了。 且慢,就是這個龍套,奮起一記榴彈砲,將蘭博趕進了老鼠洞裡。看他們興沖沖地站在坑道的廢墟前合影留念,看他們樂孜孜地回家種田,而另一邊,發動了一場戰爭並所向披靡的強·蘭博卻哭得稀里嘩啦的。

龍套也有龍套的尊嚴和快樂啊。 說說俺最尊敬的一個龍套。 《美國往事》,意大利導演塞爾喬·萊昂內的偉大的生命史詩中,有一個司機,他為黑社會老大“麵條”開車。 “麵條”請他打小就深愛的女孩黛博拉度過了一個豪華的夜晚,第二天,她就要離開這個骯髒血腥的街區,去好萊塢尋找夢想。隨著夜深及離別的臨近,詩意逐漸演化成獸行,在車上,“麵條”絕望地強奸了這個喜歡他卻注定不屬於他的女人。強姦正在進行時,車突然停下,司機下車,猛地拉開後排車門,站在門口。 “麵條”狼狽地下車。司機遞給黛博拉一件衣服,遮蓋她裸露的身體,然後站在“麵條”身邊,不發一言。 過了一會兒,“麵條”終於對他說:“你送她回家吧”,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厚疊鈔票,數出兩張遞向他。

這位司機,冷冷地看了一眼“麵條”的臉,扭身上車,開車走人。那兩張錢,他連看都沒看。整個過程中,他的胳膊、肩和脖子聳成一個驕傲的弧度,讓俺五體投地。 “麵條”頹然地站在那裡,黑社會老大的不可一世被身後的藍天和稻田重重淹沒。 那一場風花雪月的事 記得當時年紀小 十三歲的美國小姑娘羅倫和媽媽來到法國,遇見了能在海德格爾方面與她進行對話的法國小男孩丹尼爾後,兩人頓生知音之感,迅速墜入情網。 羅倫的媽媽意識到這不是個事兒,準備調回美國工作。羅倫知道,兩個月後,她就不能跟她的愛人在一起了。這時她聽到一種說法,她最崇拜的詩人布朗寧夫人住在威尼斯時,在落日時分,當全城的鐘聲瞧響,她與愛人在“嘆息橋”下吻在一起,神蹟就會降臨,保佑他們相愛到永遠。

她對愛人說,要去威尼斯。 ……在所有的困難面前,羅倫只是說:“我要去威尼斯。” ……終於,他們在水城的嘆息橋下,忘情地吻在一起,這時,整個城市的鐘聲都為他們敲響,全世界的夕陽都為他們照耀。 羅倫要去美國了。丹尼爾站在林蔭道旁,看他的愛人遠行。 她走上前,對他說:“我會每天給你寫信的。等到假期,我會跟同學們一起來法國,來看你。” “我不希望你跟他們一起來。我不喜歡你成為跟他們一樣的人。” 羅倫笑了:“對啊,我們是多麼特別的人!” 一部愛情電影,《小小羅曼史》,我更喜歡另一個譯名:《情定日落橋》。據說它改編自克勞德·克魯茲的小說《E=mc2》。就是愛因斯坦的那個能量公式。愛情的能量,年紀越小,能量越大?

演羅倫的是戴安·萊恩,我還是更喜歡將她寫作黛安蓮,這是她的第一部電影作品,1979年,她十四歲。 而我看到她的第一部片子是2002年的,所有的宣傳都津津樂道於其中的激情戲,黛安蓮飾演的紐約Soho區中產少婦外表冷漠內心狂熱,在與陌生人做愛前幾乎不發一言。然後,我看到了尋覓良久的《情定日落橋》,片中的她,為躲避別人的追趕,被丹尼爾帶到一家成人影院,銀幕上的情景讓她頓時摀住了臉,然後逃出去。 時間就是這樣刻畫一個女人的,特別是兩部片子按照我這樣的順序來看。 像做愛一樣乏味 中國與美國是有時差的,彼處的人老珠黃,到了這裡,就是風姿無限。 城市裡流行N種性,身為女人,要敢做敢愛敢做愛。而在美國,第六季已經成為她們的告別演出。當都市裡的小資和藝術青年看著《慾望城市》,正食髓知味樂此不疲的時候,大洋彼岸的女主演薩拉已經厭倦了慾望,開始相夫教子,並甘之如飴。

當年,《慾望城市》也是有過一段激情燃燒歲月的,1998年第一季開播伊始,這部“紐約性生活大觀兼指南”迅速震暈了所有的美國人,時裝商把劇組的門檻都踩爛,只為讓劇中的四位美女能在做愛的前後穿上他們的產品。這些脫卸方便的衣服使四位主演實現了所有女人內心最深處的願望——永遠不會穿同一件時裝出現在不同的時間和情場。 性生活也是生活啊,誰能離得了呢?在這樣的城市裡,像凱瑞、薩曼莎、米蘭達、夏洛特這樣的女人,有那麼多詞兒讓她們享用:美麗、性感、多金、知性(“白領”這種詞兒就太低級了),還有什麼可追求的呢,除了呻吟和高潮? 而那些男人們,大家都體健貌端,都受過高等教育,都收入頗豐,都有房有車,都婚否不限,都熱愛生活和藝術。滿眼望去,有什麼差別?於是和誰上床也是上床,性能力便是唯一的考察指標。無魚,肉也可,無愛,做也可。

就像米蘭達結識了一個酒吧侍者,幾個閨中密友聊起這事兒,第一個問題就由薩曼莎問出:“他床上的表現怎麼樣?” 米蘭達無限陶醉地說:“沒的說。” “那你還圖什麼?”夏洛特接腔。 瞄準下三路,革命無不勝。凱瑞她們在紐約各種各樣的床上無往而不利,享受著男人們各式的技巧和討好手段,陶醉於自己的尖叫和表情。但她們並不快活,天亮了,多是一個人從夢中醒來,無論男人對她們做什麼,也不會傷心或生氣;夜深了,她們很輕易地找到一起上床的人,卻依然是一個人回家,男人偶爾送她們到樓下,也捨不得走下出租車。一旦有人說要與她結婚,儘管明知是個誤會,也是值得慶賀的事情。 是的,在活色生香的慾望城市,“你可以假裝性高潮,但你裝不出親密來”。 哦,高潮 我很奇怪,那些說《迷失東京》是王家衛式電影的人,他們是不是真的看了這部電影。儘管索菲婭·科波拉在奧斯卡頒獎禮上向王家衛致了敬,但,溫瑞安還向金庸致過敬呢。 那就從溫瑞安的小說說起吧。縱有千般不是,但總有一種境界是其他武俠小說作者無法比擬的,就是“求不得”。比如蕭秋水與唐方,匆匆一遇,付出是一生的留戀;比如方振眉與岳飛,他離他最近的時候,都能聽到他說話的聲音,卻最終沒能看到岳元帥一眼。這就不是金庸那種“兩人鴛盟雖諧,可稱無憾”的大團圓結局了。 《迷失東京》渲染的也是“求不得”。但求不得之後,就不是王家衛那種小家子氣,一個大男人家撕扯著自己的頭髮,像個沒頭蒼蠅一樣滿世界轉悠,直恨自己為什麼學不會遺忘只學會了嫉妒。東京的酒店裡,她早晨敲開他的門,看到一個女人在他那裡過夜,也只是問候了一聲,連配合著笑一下表示大度都不用。這一場景要擱王家衛身上,不來一長段旁白才怪。 另一點與王家衛不同的是,索菲婭·科波拉是個女人而不是男人。不要小看這種性別的不同,王家衛的電影從來都是從情感、精神方面的伴侶降格到肉體的佔有上,得不到就開始念旁白。而女人,她們心中的滿足顯然比男人要高貴。有一部電影叫《停機四十天》,片中宣布禁慾四十天的男人給憋得險些當了恐怖分子,而那個女孩,只需要男人用一朵玫瑰輕撫她的身體,就達到了高潮。 這是對男權最大的譏誚和疏落。 回過頭來看《迷失東京》,索菲婭·科波拉,這位才女編導,向人們展示了她心目中真正動人心弦的高潮:她和他躺在他的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他很自然地攥了一下她的腳,然後鬆開手,繼續說著。 這樣就可以了。去他的王家衛。 遠離真相 《重生》是一部乏味透頂的電影。妮可·基德曼演一個美麗的少婦,丈夫暴斃,她用了十年的時間才養好傷口,準備投入新男人的懷抱。而事實上,已故的老公卻與她的好友有私情。這個秘密被一個小男孩知道,就冒充妮可的亡夫,開始了亂七八糟的打抱不平。 片子唯一的可取之處是對所謂愛情和婚姻的拷問。在這個世界上,也許所有的感情都禁不起推敲,更不能承受真相之重。妮可對亡夫念念不忘,由於永失我愛,十年都緩不過勁來,殘酷的事實卻是,丈夫在天國等待的是另一個有夫之婦。片子結尾,妮可和新丈夫舉行婚禮時,跑到海邊痛哭流涕。她也許是為愛情的不可信任而絕望,無論將她擁在懷裡、對她呢喃說出“我愛你”的男人是誰。 所以我說,那個小男孩不懷好意。他要真的喜歡妮可,就應該滾得遠遠的,而不是把沒意義的人生撕破給她看。 同樣是揭示真相,《偷心》就比《重生》好看許多。片中兩對男女彼此都有了關係,然後就對自己的愛人進行毫不虛飾的坦白,連做愛的過程都事無鉅細。那些香豔的偷情場景,經當事人講述出來,卻殘酷得近乎刺耳。老實了吧?所以不敢靠真相太近。 我操辦過一份娛樂報紙,每次評報會,大家都說,八卦些,再八卦些。為什麼我們對其他人動蕩的隱私那麼熱衷?或許只是因為,我們沒有足夠的勇氣探究自己的生活。夜深時分,他突然接到一個手機短信,打開後對身邊的你念道:“媽的,又是'本公司有大量走私車待售'”,你有興趣趴過去看一眼那短信的真實內容是什麼嗎?情人節,他賤忒兮兮地向你獻媚,你寧願相信吧,那是屬於你的唯一一朵玫瑰。再看看你自己,又能好到哪兒去?即使與他兩情相悅時分,你都會被另一個突然浮現在腦海中的名字刺痛;你微笑著接受他愛與被愛的饋贈,笑得連隱藏的遺憾,都那麼的明顯。 我們只能遠離真相,在別人的故事裡咀嚼著人間永恆的悲歡與悲涼。 婚外情教科書 人為什麼看電影?我想其中有一個緣故應該是,從電影中學習一些招牌式的動作、表情和反應,以備自己生活中的不時之需。 這年頭,關於愛情的離棄,婚姻的背叛,已經屢見不鮮。但那被離棄、被背叛的一方,當傷痕突然迸裂在自己面前,最不願意看到的場景就那樣活生生的出現,你可怎麼辦呢? 讓我們從法國電影中學兩招吧。 《我要留下來》由大美女蘇菲·瑪索主演。片子的開頭是,蘇菲開車,載著兒子,為酷愛自行車運動的丈夫A保駕護航,等A累得像個死豬一樣到達目的地,就把車停下來,把果汁和做好的三明治提供給丈夫。 蘇菲越來越不能容忍和A之間平淡乏味的生活,就和另一個男人B好上。接下來該我們好好學習了:當A知道這樁事兒後,並沒有生太多的氣,反而登門拜訪橫刀奪愛的B,兩人還酒風浩蕩地走了幾杯紅的。一來二去,A和B成了好朋友。蘇菲搬去和B同住,A去看他們,反倒跟B聊得極投緣,相較之下,蘇菲又成了外人。 就這樣鼓搗來鼓搗去,片子到了結尾:A依然騎著他的自行車,依然有一輛汽車為他保駕護航,車上依然有他的兒子,不過開車的人已經由他的妻子,換成了奪去他妻子的B。還沒到達目的地,有一輛車攔住他們的去路,A和B停下來,看到他們都深愛過的美麗的蘇菲從車上下來,旁邊是她新愛上的男人C。 看到了吧,作為婚外情中的被遺棄一方,應該學會這種非暴力不抵抗的合作態度。我們老是敬佩地說法國人優雅又浪漫,而所謂“優雅”,就是體現在這方面吧。而有了另外一方的優雅態度為前提,也才能產生那麼多的浪漫。 另一部法國影片《偷情橋》,卡洛爾·布蓋演的妻子有了新歡,大鼻子杰拉爾·德帕迪約演建築工人丈夫。他跟踪妻子,看妻子去到一棟樓裡,他站在窗下,聽著裡面傳來男歡女愛的聲音。然後妻子下樓,他攥著粗大的手說:“我連把你的腦袋擰下來的心都有。”然後平靜地離開。 看到了吧,學著點兒,這才叫風度,這才叫以不變應萬變。 《偷情橋》整部片子都很平靜,大鼻子甚至為老婆張羅離開家的行李,還為她找了個搬家公司。只是到了影片最後,他一個人坐在家裡,面對來安慰他的友人,突然流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不是懷念她,我是懷念她在家時的那種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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