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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15章梟

宮本武藏·劍與禪 吉川英治 6466 2018-03-16
小次郎喝得酩酊大醉,這無疑是在某家酒館喝的。 “肩膀……肩膀靠過來……” “做什麼?師父。” “我要你們用肩膀架著我啊!我已經走不動了。” 小次郎被架在菇十郎和少年小六的肩上,踉蹌地走在深夜髒亂的花街上。 “我不是要您在此住一宿嗎?” “那種酒樓能住嗎?算了,我們再到角屋去看看吧!” “別去了。” “為什麼?” “還問為什麼?即使把那位逃跑的姑娘抓出來,您想她會陪您嗎?……” “……嗯、是嗎……” “師父,您是不是喜歡上那姑娘了?” “哼!” “師父,您想起什麼事了?” “我從未喜歡過女人……這就是我的個性,因為我還有更大的野心。” “師父,您的野心是什麼?”

“我不說你們也知道吧!既然拿劍,就要成為天下第一劍客。我希望將來能當上將軍家的師範。” “真可惜,柳生家已經捷足先登了……聽說小野治郎右衛門最近才被推薦給將軍家呢!” “治郎右衛門那種人配嗎?……柳生家有什麼好怕的……等著瞧吧……將來我一定會把他們全踢掉。” “哎呀!師父您還是注意腳下吧!” 花街的燈火遠遠地拋在他們身後。 馬路上已經看不到人影。現在他們來到剛挖過的圳河邊,路面泥濘窒礙難行。圳邊的土堆上露出半截楊柳,另一頭是一窪積水,長滿低矮的蘆葦和雜草。繁星點點,更顯得夜深人靜。 “小心腳滑。” 菇十郎和少年兩名隨從,架著爛醉如泥的小次郎從土堤走下去。 “啊!”

突然被小次郎推開的兩名隨從,與小次郎同時大叫一聲。 “是誰?” 小次郎背靠在河堤上,大聲怒斥。 隨著怒斥聲,從小次郎背後偷襲的男子也一刀揮了個空,腳下失去重心,跌到下面的濕地上。 不知何處傳來聲音。 “你忘了嗎?佐佐木。” 又傳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 “你竟然敢在隅田河岸斬我同門四人。” “喔!” 小次郎跳到堤上,循著聲音搜尋。定睛一看,土堆後、樹陰下,蘆葦叢中大約有十幾個人影。這些人一看到小次郎爬上堤岸,全都舉刀逼近小次郎。 “喔!原來是小幡的門人。上次你們來了五個人,死了四個。今天晚上又來了幾個呢?你們自己找死,我就不客氣了。懦夫,上來吧!” 小次郎手越過肩膀,握住背上的愛劍“曬衣竿”。

提到小幡門人,便要談談小幡勘兵衛景憲這個人。此人的住家與平河天神公背對背,四周圍繞著森林。在舊家的茅草屋下又蓋了新的講堂和大門,招攬兵學的門人。 勘兵衛本來是武田家的家臣,是甲州人當中頗負武門盛名的小幡入道日淨流之支流。 這個支流在武田家滅亡之後,也歸隱山林。直到勘兵衛這一代受家康徵召,實際參與戰事。可是,勘兵衛年老體弱。因此他有一個願望—— 我希望奉獻餘生,教授兵學。 而搬到目前的住所。 幕府為了他,特別撥出鬧區中的一角供他居住。可是勘兵衛卻以—— 甲州出身的鄉下武士,不習慣住在豪華奢侈的宅第。 而婉拒賞賜,將房屋蓋在平河天神的一個古老農地上。但他經常臥病在床,最近也很少看到他出現在講堂了。

森林裡有很多梟,連白天都可聽到梟的叫聲。所以勘兵衛自稱—— 隱士梟翁。 我也是那梟群中的一隻吧! 他想到自己病體羸弱,有時就如此自我解嘲,排解寂寞。 他的病是現代所謂的神經痛。發作起來,從坐骨蔓延至全身都猛烈地疼痛。 “老師,您舒服一點了嗎?喝點水吧!” 經常服侍在他身邊的是一名叫北條新藏的弟子。 新藏是北條氏勝的兒子,繼承父親遺學,為了完成北條流的兵學,才成為勘兵衛的入室弟子。從少年時期開始砍柴挑水,接受磨煉,是一名苦學的青年。 “不喝了……這樣舒服多了……天也快亮了,你一定很困,去睡吧!” 勘兵衛滿頭白髮,身體像棵老梅樹一般清瘦。 “請您別擔心,我白天已休息過了。”

“不,只有你能夠代我講課,所以你白天不可能有時間睡覺的。” “忍耐著不睡覺也是自我鍛煉的一種方法呀!” 新藏揉著師父薄弱的背,看到蠟燭快燒完了,便起身去取油壺。 “奇怪?” 趴在枕頭上的勘兵衛突然抬起削瘦的臉。 燈火下,他的臉益顯蒼白。 新藏拿著油壺問道: “什麼事情奇怪?” 他望著老師的眼睛。 “你沒聽到嗎?……是水的聲音……從井邊傳過來。” “喔!好像有人。” “這個時候會是誰呢?……是不是這些弟子們晚上又溜出去通宵夜遊了。” “我想大概是吧!我去看一下!” “你要好好地教訓教訓他們。” “我知道,老師您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這個病人一直要到天快亮的時候,疼痛才會停止,方能入睡。新藏輕輕地為老師蓋上被子。然後打開後門。

他看到兩名弟子正在井邊打水,清洗手上和臉上的血跡。 北條新藏見此光景,嚇了一跳,皺著眉,來不及穿草鞋,只穿著皮襪子就跑到石井邊。 “你們真的跑出去了。” 他的語氣好像在說——我如此勸你們,你們還是去了,現在罵你們也來不及了。所以他的話裡又包含了嘆息和驚訝。 井簷下,躺著他們扛回來身受重傷的門人,幾乎快要斷氣,正痛苦地呻吟著。 “啊!新藏先生。” 清洗血蹟的兩名門人,一看到新藏,即使是男子漢也忍不住皺緊眉頭,強抑奪眶而出的淚水。 “實在很遺憾……” 他們聲音哽咽,像小弟對大哥訴苦般恨恨罵了一句。 “混賬!” 新藏為人隨和,並未毆打他們。 “你們這些混賬東西。”

新藏再次怒責。 “我說過你們絕對不是他的對手,再三阻止,為何你們又去了?” “可是……佐佐木小次郎那個傢伙,來此侮辱臥病在床的老師,還在隅田河邊砍死四名師兄弟。我們怎能嚥下這口氣?而新藏先生您卻對我們說,前去報仇也無濟於事。如此劃地自限、忍氣吞聲,我們認為這才是沒出息的做法。” “什麼叫做沒出息的做法?” 雖然新藏年紀尚輕,卻是小幡門中的高足。他的地位頗高,老師臥病在床期間,便由他代替老師父管理眾弟子。 “如果是我應付得來,我新藏一定首當其衝。小次郎這個男子,剛開始時常來武館對臥病在床的老師口出無禮,對我們亦是視若無睹。然而,我可不是怕他才不敢去找他。” “可是,世人並不這麼認為。再加上小次郎到處散播謠言,批評老師和兵學上的種種事情,全是惡意中傷。”

“讓他去講吧!真正了解老師實力的人,會去相信一名乳臭未乾的小子的話嗎?” “不,我不管您的想法是怎樣,但我們門人無法再繼續保持沉默了。” “你們想怎樣?” “我們準備找那小子報仇,讓他知道厲害。” “上次不聽我勸阻,在隅田河邊已經有四人喪命,今晚去還不是敗北歸來,真是恥上加恥。所以說讓老師名譽掃地的,不是小次郎而是你們這些門徒。” “啊!你說這話太過分了,怎麼是我們害老師名譽掃地呢?” “那麼,你們砍了小次郎了嗎?” “……” “今天被殺的恐怕全都是自家人吧!你們完全不了解敵人的實力。雖然小次郎年紀尚輕,也非什麼大人物,而且既粗野又高傲。但他的實力,尤其他的名劍"曬衣竿"的功夫,是無法否定的。你們若小覷他,可就大錯特錯了。”

門人中一人聽完此話,突然逼近新藏的胸前,像要吃掉他似地說道: “所以你才認為即使那傢伙再怎麼侮辱我們,我們都拿他沒辦法?你是這麼畏懼小次郎嗎?” “沒錯。你們要這麼講我也沒辦法。” 新藏點點頭。 “如果你們認為我的態度懦弱,那你們就罵我是懦夫吧!” 這時受了重傷躺在地上呻吟的男子,在他們腳邊痛苦不堪地說: “水,給我水。” “喔,來了。” 有兩個人立刻架著傷者,拿起水桶正要給他喝水。新藏急忙阻止。 “等等,要是給他喝水,他會立刻斷氣的。” 那兩個人正在猶豫不決,受傷的人已經把頭伸進水桶中喝了一口。頭都還來不及抬起來,眼睛已經掉到水里面了。 “……” 此刻,月亮在晨曦中仍依稀可見。遠處傳來梟的啼叫聲。

新藏默默離去。 一進入屋內,他趕緊悄悄地窺視老師的病房,勘兵衛已經沉沉入睡,新藏這才放心,退回自己的房間。之前他閱讀的兵書,展開在書桌上。可是,每天晚上為了照顧老師,幾乎沒有時間看書。他坐在書桌前,好不容易靜下心來,同時也感覺到一天的疲憊。 新藏挽著手坐在桌前,不覺嘆了一口氣。他想,現在除了自己之外還有誰能照顧老師呢? 武館裡有幾名入室弟子,大家都是練武的兵學書生。而從外面來此學武的人,更是耀武揚威,無人能了解師父孤寂的心情,只會在外面與人打架,惹是生非。 處理這次的事情亦是如此。 有一次自己不在家,佐佐木小次郎剛好在兵書上有些疑問想要請教勘兵衛,弟子們便為他引見。原本說是要來求教的小次郎,反而僭越身份,高談闊論,好像是來教訓勘兵衛似的。因此,弟子便將他拉到別的房間,責備小次郎的無禮。小次郎反而大放厥辭,並且摞下一句狠話。 ——我隨時候教。 說完便回去了。 本來只是個小誤會,卻經常釀成大災禍。小次郎後來到江戶四處散播謠言,說小幡的兵學淺薄,甲州流是模仿古代楠流或唐書六韜捏造而成的兵學。此事傳到弟子耳中,更引起大夥兒對小次郎強烈的反感。 不能讓他活著。 小幡門人發誓要找他報仇。 北條新藏從一開始便反對。 ——不宜小題大作。 ——何況老師正臥病在床。 ——對方並非兵學家。 還有一個理由,就是老師的兒子餘五郎正旅行在外。 ——禁止門人找小次郎理論。 他不斷告誡門徒。可是,已有門徒在前幾天私下約了小次郎在河原決鬥。昨晚他們又偷襲小次郎,反而被打得落花流水,十人當中好像沒幾個生還。 “真令人頭痛。” 新藏對著即將燒盡的蠟燭,連連嘆息,陷入沉思。 北條新藏趴在桌上睡著了。 當他驚醒時,隱約可聽到遠方人群騷動的聲音。他馬上明白過來,一定是門徒的聚會。接著又想到今晨破曉時分所發生的事,頓時整個人清醒過來。 但是,那聲音很遙遠,新藏窺視一下講堂,裡面空無一人。 他穿上草鞋。 來到屋後,穿過一片長滿嫩竹的綠竹林。這裡沒有圍牆,可直接通往平河天神的林子。 新藏走過去一看,不出所料,小幡兵學所的門下學生,正群集在那裡。 今天一大早在石井邊清洗傷口的兩個人,現在用白布將手吊在頸子上,臉色蒼白,正在向同門師兄弟描述昨夜慘敗的情形。 “這麼說來,你們十個人去對付小次郎一個人,卻有一半以上負傷回來嘍?” 有一個人如此問。 “我感到很遺憾。可是那傢伙耍著號稱"曬衣竿"的大刀,我們使盡全力都無法揮刀欺身。” “村田、綾部這兩名平日那麼熱中於練劍,竟然也慘敗了。” “那兩個人反而最先被砍倒。後來上去的人也受了傷,與兵衛雖然僥倖保住一命回來,但在喝了一口水之後,就在井邊斷了氣……真令人扼腕……各位,希望你們能夠諒解。” 眾人聽完皆黯然默不作聲。這個流派極為講究兵學,平常認為所謂劍法只是步兵小卒的雕蟲小技,並非身為將軍者應學之事。 不料竟會發生此事。佐佐木小次郎一個人竟能砍殺眾多同門兄弟。大家對平常所輕蔑的劍法失去了信心,更深切地感到悲哀。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中一人如此感嘆。 “……” 在這沉默的氣氛下,今天也聽到梟啼聲。這時,弟子中有人想到一個辦法。 “我的侄子在柳生家工作,靠這層關係,我們不妨到柳生家找他們商量,向他們藉一臂之力。” “不行。” 有好幾個人表示反對。 “家醜怎能外揚呢?這豈不更讓師父的顏面盡失嗎?” “那……那該怎麼辦呢?” “我們這些人就足以對付他了。我們何不發個挑戰書給佐佐木小次郎呢?當然不能趁夜黑埋伏偷襲,如此只會破壞小幡兵學所的名聲。” “要是再吃一次敗仗呢?” “也不能就此退縮啊!” “說得有理……但若讓北條新藏知道此事,他又要囉嗦了。” “當然不能讓臥病在床的老師和他的心腹弟子知道。現在我們趕緊到神社那裡借筆墨,寫好挑戰信,派人送去給小次郎。” 眾人站起來正要前往平河天神的社家,走在前頭的人突然驚叫一聲,整個身體退了回去。 “啊!” 眾人全都僵在原地,注視著平河天神拜殿後面的舊迴廊。 陽光照在牆壁上,映著結了青梅的老梅樹影。而佐佐木小次郎打從剛才便單腳翹在欄杆上,觀看林子裡的聚會。 眾人一瞬間全嚇破了膽,臉色慘白。 他們抬頭仰望迴廊上的小次郎,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別說出聲,連呼吸都快停止了,身體則嚇得僵硬不能動彈。 小次郎面露傲慢的微笑,向下望著這群人。 “剛才我在此聽到你們的談話,顯然你們仍未受到教訓,還想給我小次郎下挑戰書。這會兒,你們不必派人了。我從昨夜就沒洗去手上的血跡,我猜想你們準會再來報仇,就跟踪這兩名傢伙,我在這裡已經等了一個晚上了。”小次郎一口氣說完。大家懾於他的氣勢,無人敢吭一聲。小次郎接著又說:“小幡門人要決鬥之前,是不是還得問神卜卦,選個良辰吉日呢?還是像昨晚那般趁敵人酩酊大醉、回家途中埋伏偷襲,才能致勝呢?” “……” “為何不作聲?難道你們全是死人嗎?你們要輪番上也可以,就算你們披甲鳴鼓進攻,我佐佐木小次郎也不是那種臨陣逃脫的武士。” “……” “怎麼樣?” “……” “要來決鬥嗎?” “……” “難道你們就沒有一個有骨氣的嗎?” “……” “聽好,你們好好記住,我的刀法是在富田五郎左衛門生前所傳。拔刀術是片山伯耆守久安的秘傳,我小次郎自己再下功夫,自創一流的岩流刀法。而你們光說理論,只知道六韜兵法、孫子兵法,完全不切實際。你們跟我比起來,不但手法差距大,連膽子都差得遠呢!” “……” “我不知道你們平常從小幡勘兵衛那裡學到什麼?兵法到底是什麼東西?現在我親自來教你們吧!我不說大道理,就拿昨晚暗中偷襲的事來說吧!要是碰到這種偷襲,一般的人即使打贏,也會盡快跑到安全的地點,直到第二天才敢放下心來。然而,我的方法卻是對著敵人拼命地砍殺。要是有人僥倖逃回去,我會跟在他後面,然後,出其不意地出現在敵人的本營。趁他們在商量善後時,全力攻擊,讓敵人落荒而逃。像這種做法,才是兵學的極致。” “……” “我佐佐木雖然是劍術家,不是兵學家。可是,自從我來到你們兵學武館之後,雖然有人說我外行、辱罵我,但現在你們知道我佐佐木小次郎不只是天下的劍豪,也懂得兵學道理了……啊哈哈!我竟然代替你們師父給你們上了兵學課。這一來恐怕要搶走病人小幡勘兵衛的飯碗了……好渴,餵!小六、十郎,這些人真是一群笨蛋。拿水來。” 佐佐木回頭吩咐,在拜殿旁邊有人恭敬地回答。原來是菇十郎和少年小六。 他們用陶皿裝了水。 “師父,接下來做什麼?” 小次郎將喝乾的陶皿丟到不知所措的小幡門人面前。 “你看他們一臉的茫然,你去問看看吧!” “啊哈哈!那是什麼表情啊?” 小六罵道,十郎也說: “你們走著瞧吧!沒骨氣的傢伙……走吧!師父,我怎麼看都沒人能與你匹敵的。” 躲在一旁的北條新藏看著小次郎帶著兩名六方者隨從,大搖大擺地消失在平河天神牌樓外。 “……你這傢伙。” 新藏喃喃自語。 他全身顫抖,好像在忍耐吞下的苦水一般。可是,他現在只能口中說著:“等著瞧吧!”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呆立在拜殿後面的門眾,碰了一鼻子灰。大家臉色慘白,只能杵在原地。就像剛才小次郎臨走前丟下的話一樣,他們簡直是陷入小次郎戰術的圈套裡了。 這些人被膽小的風一吹,剛才那股勁已消失殆盡。 同時,燃燒在他們心頭的怒氣也成灰燼,猶如軟弱女人,根本無人敢追上小次郎說: “看我的!” 這時,有一名門徒從講堂跑過來,說是城裡的棺材店送了五口棺木來,真的訂了那麼多嗎? “……” 大家已經懶得開口,因此也無人回答。 “棺材店的人正等著呢!” 門徒催促著,這才有人回答。 “去搬屍體的人還沒回來,所以我不清楚,也許還要多一副吧!你就叫他們把送來的棺木先收到倉庫裡吧!” 那個人語氣凝重。 棺木終於被送到倉庫。而每個人腦海中也浮現出即將放入棺木的死者影像。門徒在講堂守夜。 門徒搬棺木的時候,動作輕悄,生怕被病房知道,但是勘兵衛好像察覺到動靜。 他卻什麼都沒問。 陪侍一旁的新藏,也沒向勘兵衛禀報。 原來情緒激動的門人,從那天開始不再說話,一個個變得抑鬱寡歡。而一直都比別人消極,被視為懦夫的北條新藏,也露出忍無可忍的神色。 他暗自期待日後報仇的機會。 等著瞧吧! 在等待這一天到來的日子裡,有一天,從臥病在床的老師枕邊看到一隻梟正停在巨大的櫸樹上。 那隻梟無論何時都停在同一枝樹幹上。 不知為何,那隻梟即使看見白天的月亮也會吼吼地叫著。 夏天一過,秋天的腳步走近,師父勘兵衛的病情更加惡化。 快了,快了。 梟的叫聲,新藏聽起來好像在告知老師來日不多。 勘兵衛的兒子餘五郎正在外旅行。聽到這個巨變,已經捎了信函告知立刻回來。新藏這四五天來一直在擔心——餘五郎會先回來,還是勘兵衛會先迎接死亡。 無論如何,北條新藏必須決定。他在餘五郎抵家的前夜,將遺書留在書桌上,準備離開小幡兵學所。 “請原諒我不告而別之罪。” 他從樹陰下面對老師的病房,慎重地行了告別禮。 “明天令郎餘五郎先生即將歸來,有人照顧您,我才放心離去。雖然如此,我無法確定是否能在您生前提著小次郎的首級來見您……萬一,我也栽在小次郎手上,我會先在黃泉路上等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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