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位田又八在關卡的茶屋附近,鞭打阿通所騎的牛,將人、牛一併劫走的消息,立刻經由目擊的路人傳開,現在這整條街道的人都知道這件事了。
不知情的大概只有留在山岡上的武藏吧!離出事的時間已過了半刻鐘,要是阿通發生任何危險,還來得及救她嗎?
“老闆!老闆!”
下午六點時關卡木柵關閉,茶屋的老闆也準備收拾攤子。他回頭看背後氣喘吁籲的人:
“你是不是把東西忘在店裡了?”
“不,我在找半刻前經過這裡的女子。”
“你是指坐在牛背上像普賢菩薩的女子嗎?”
“沒錯,有人說她被一名浪人劫走了,你知道往哪裡去了嗎?”
“我沒親眼目睹,不過聽來往的人說,那名浪人從店門前的坡道轉入別的岔路,往野婦池的方向走了。”
老闆剛要伸手指方向,武藏的身影便已消失在濃濃的暮色中。
綜合路人的說法,也判斷不出是何人為何要擄走阿通?
武藏萬萬沒料到下手的人是又八。之前他跟又八約好在前往江戶的途中碰面,或是到江戶城再相見。武藏從睿山的無動寺前往大津途中,在路邊茶屋巧遇了又八,終於化解兩人五年來的誤會,再次重拾昔日的友誼。
“不愉快的往事全讓它過去吧!”
武藏的鼓勵令又八感激涕零。
“你也要認真努力,對未來充滿希望。”
又八滿心喜悅:
“我要學習、改過自新。請你視我如手足,引導我走上正途吧!”
武藏根本想不到說要改過自新的又八竟又乾出這種事來。
武藏猜測,若非戰後失業的浪人就是不得志、投機取巧的鼠輩所為。要不然就是人口販子,或是這地方剽悍的野武士,才會做出此等下流之事。
武藏雖然擔心,眼前卻猶如大海撈針,惟一的線索便是往野婦池尋找。此時,太陽已經西沉,天空雖佈滿星光,地面上卻是伸手不見五指。
武藏照茶屋老闆的指示前往野婦池,但怎麼也找不到像池子的地方。眼前一大片田地和森林都是斜坡地,道路也變成上坡了,似乎已到達駒嶽山腳下,武藏裹足不前。
“好像走錯路了?”
武藏迷失了方向,環顧四周一片漆黑。只見駒岳巨大的山壁前,有一戶被防風林環繞的農家。透過樹林可見熊熊燃燒著爐火。走近一看,院子裡有一頭身上有斑點的母牛。武藏一眼就認出那是阿通所騎的那頭,雖然不見阿通人影,但是牛被拴在廚房外面,正哞哞地叫著呢!
“哦!那頭牛在那裡。”
武藏鬆了一口氣。
阿通的牛被拴在這裡,毋庸置疑阿通也一定在這裡。
可是——
到底是何方神聖住在這防風林內的屋子裡呢?武藏小心謹慎,生怕打草驚蛇反會對阿通不利。
武藏躲在外面窺探屋內狀況。
“阿母,您該休息了!您總說眼睛花了,卻又老愛摸黑工作。”
有一個人從堆滿薪柴和米糠的地方大聲說話。
武藏屏氣凝神地聆聽其他動靜。廚房隔壁點著燭光的房間,或是再隔壁有著破格子門的房間,隱約傳出紡織聲。
那位母親聽到兒子的話,馬上停工收拾東西。紡織聲一下子就消失了。
她的兒子在角落的屋裡做完事,關上門之後又說:
“我現在要去洗腳,阿母快點做飯好嗎?”
那兒子提著草鞋走到廚房坐在一塊石頭上洗腳。牛將頭探到那兒子肩膀後。那兒子摸摸牛鼻,又對著屋內始終沒吭聲的母親大聲說道:
“阿母,您待會兒忙完就出來看看,我今天可撿到寶了。您猜猜是什麼?是一頭牛!而且是頭品種優良的母牛,不但可以犁田,還可以擠奶呢!”
武藏站在籬笆門外聽得一清二楚。如果當時他夠冷靜,了解那個人之後,也許就不會有後來的魯莽行為。但是武藏一感到不對勁,就立刻找到入口溜進去,並躲在房子外的水溝旁。
這個農家非常大,牆壁破舊,看得出是棟老房子。裡面似乎沒有工人也沒有其他女人。茅草的屋頂長著青苔,無人清理。
“?……”
武藏來到亮著燈火的窗前。他腳踩著石頭,探頭看屋內的情形。
他首先看到牆上掛著一把剃刀。一般老百姓不可能使用這種刀。至少也是頗有來頭的武將所擁有的物品,因為皮革刀鞘上的金箔花紋雖已褪色,仍依稀可辨。
看來——
武藏思前想後,更加狐疑。
剛才那位年輕男子在屋外洗腳時,雖然燈火微弱,但仍可看出他的長相並非泛泛之輩。
那人身著及腰粗布衣,裹著沾了泥的綁腿,腰上繫著一把大刀。他的臉很圓,頭髮用稻草向上紮起,眉梢看起來更為上揚。身高雖不及五尺五寸,但胸肌寬厚,足腰動作紮實。
“可疑的傢伙!”
武藏在一旁窺視。
屋裡果然有一把和一般農家不相稱的剃刀。鋪著藺草的臥室空無人影,只有大灶的爐火啪啪燃燒著。爐火的煙從窗戶吹了出來。
“呵!”
那股煙衝著武藏而來。他趕緊用袖子掩住口鼻,但已嗆到喉嚨,忍不住咳了一聲。
“是誰?”
廚房里傳來老太婆的聲音,武藏趕緊蹲到窗下躲藏。那老太婆好像進到灶房來對她兒子說:
“權之助,倉庫的門關好了嗎?好像又有小偷來偷粟米了。”
“來了最好!”
武藏打算先擒住莽漢,再逼問他把阿通藏到哪裡了。
老太婆的兒子看起來非常勇猛。除了他之外,也許還有兩三個人會突然衝出來呢!可是,只要先抓住這個男子,就不必擔心其他的人了。
武藏趁老太婆喊著“權之助、權之助”的時候,趕緊逃離窗下,躲到籬笆樹林裡。
一會兒,那個叫做權之助的男子從後面大步飛奔過來:
“在哪裡?”
他大聲地問:
“娘,剛才是什麼事?”
老太婆靠著窗邊:
“剛才我聽到咳嗽聲。”
“您聽錯了吧!娘,您最近不但老眼昏花,連耳朵都重聽了。”
“才不是,剛才確實有人在這裡被煙嗆到才咳嗽的。”
“真的嗎?”
權之助在附近來回走了二三十步,就像士兵繞城郭巡邏一樣。
“娘這麼一說,我也嗅到人的氣味了。”
武藏小心謹慎,不敢立刻現身。因為在黑暗中,仍可看出權之助炯炯的目光充滿敵意。
而且權之助全身上下戒備森嚴,無懈可擊。武藏看不出那人手上拿的是什麼東西。所以屏氣凝神專心注視對方的身影。最後終於看出他的右手外側到手肘之間,藏著一支四尺長的圓棒。
那不是支普通的擀麵棍或棒子。也不是樹枝,而是經過精心打造閃著光芒的武器。不止如此,在武藏眼裡,那人與棒已經合為一體,可見這個男子平常隨身攜帶武器,片刻不離。
“嘿!誰在那裡?”
棒子猛然揮過來,掀起一陣強風。武藏受強風襲來,身子向旁一斜閃開了棒子的攻擊。
“我來向你要人。”
對方直瞪著武藏默不吭聲。
“你快把從街上擄來的姑娘和男孩還給我。要是你不乖乖交出來並向我道歉的話,休怪我不客氣。”
武藏鄭重地說著。
這裡的天然屏障駒嶽山積雪的溪谷中,經常吹著刺骨的寒風,陣陣向人襲來。
“交出來,把他們交出來。”
武藏再次警告。
武藏比刺骨寒風更加冷峻的語氣,令這個手握木棒、兩眼直瞪著武藏的權之助的毛髮因憤怒而豎了起來。
“你這混賬,你說我擄走的?”
“沒錯,你一定看他們婦孺好欺侮,就把他們擄走了。快把人交出來!”
“你,你說什麼?”
權之助突然揮出四尺余長的棒子,速度之快,令人分不清打過來的是手還是棒子。
武藏除了閃躲之外,別無對策。眼見這名男子精湛的技巧,加上勇猛的體力,武藏心中暗驚,只能望著對方:
“不肯交出人來,你可別後悔!”
武藏說完,往後退了幾步,而棒功高強的對方卻吼道:
“少囉嗦!”
對方直逼過來,間不容髮。武藏退十步,對方就逼近十步;躲五步,對方即緊追五步。
武藏在閃躲之餘,有兩次幾乎可以握住刀柄,但他覺得這樣做太危險而放棄。
因為即使是在短時間內握住刀柄,手肘也會暴露在敵前。這情況因人而異,有的人不會察覺這種危險,有的人則會有所戒備。由於對方的棒子攻擊速度比武藏預備反擊的動作還快,要是逞一時之勇,小看對方是個鄉巴佬,可能就要吃一記悶棍了。更何況光從呼吸就可感受到對方的強勁,稍有閃失,便會露出破綻。
武藏小心謹慎的另一個理由是他尚未摸清權之助的底細。
對方揮動棒子有固定的章法,而且步伐穩健,看起來渾身無懈可擊。這個充滿泥土味的農夫,連指尖都散發出高超武藝,非武藏以往所碰到的對手所能匹敵。而且這男子身上洋溢出武道精神的光芒,正是武藏夢寐以求卻尚未達到的境界。
如此詳述武藏內心的思緒,彷彿他們對峙良久。事實上,一切均在彈指之間,權之助不斷揮棒攻擊武藏。
“噢!”
對方發出怒吼,拳打腳踢,全力攻擊武藏。
“嘿!”
他還口出穢言:
“你這混賬東西!”
“王八蛋!”
對方時而單手,時而雙手持棍。或打、或抽、或刺、或旋,變化萬千。
一般的大刀,分為握柄和刀刃,只能利用刀刃傷人。而棒子不分方向皆可攻敵。權之助的棒子功,已達出神入化,就像拉麵師傅在拉麵條一樣,忽長忽短,令武藏眼花繚亂。
“阿權,小心喔,對方可不是泛泛之輩喲!”他的母親突然從主屋窗口喊道。
武藏如臨大敵,對方母子也視他為大敵。
“娘,您別擔心。”
阿權得知母親在一旁觀戰,更加勇猛。但武藏卻趁此空隙,颼——的一個閃身抓住阿權的手。阿權霎時有如巨石落地般咚——的一聲背部著地,跌個四腳朝天。
“等等,浪人!”
那母親擔心兒子安危,猛捶窗台大叫。淒厲的聲音穿過竹窗,傳入武藏耳中。這一喊,阻止了武藏下一個攻擊行動。
母子連心,骨肉之情使老母急得毛髮豎立。
那老母看到兒子阿權被打倒在地,頗感意外。而武藏在摔倒權之助之後,本想砍他一刀的。
然而武藏並未下手。
“好吧!我等你。”
武藏騎坐在權之助胸前,並用腳踩住權之助仍握著棒子的右手,回頭看了一眼那老母站立的窗口。
“?”
武藏面露訝異。
因為,老母已不在那窗口了。被壓倒在地的權之助不斷地掙扎,試圖掙脫武藏的手。沒被壓制的雙腳不停地彈踢,企圖以腰力和腳力來扭轉敗勢。
老母覺得大意不得,便離開窗戶從廚房旁的門跑過來。雖然兒子已經被敵人制服在地,那老母依舊破口大罵:
“瞧你這副德性,為何如此不小心呢?老母來助你一臂之力了,你可別輸了。”
武藏本來以為那老母從窗口處叫自己等一下,想必是到跟前跪地求饒,不料她是來激勵戰敗的兒子,要他繼續努力奮戰。
武藏瞧見老母的手上藏了一把沒帶鞘的剃刀,映著星光閃閃發亮。她站在武藏背後觀戰,並說:
“你這個臭浪人,以為自己有兩下子,就可以欺負種田人嗎?你以為我們是普通的老百姓嗎?”
以武藏目前的處境,幾乎無法再應付背後的敵人。因為被他壓倒在地的是個生龍活虎的人,他無暇分神轉身。權之助不停地扭動,幾乎快磨破背上的衣服和皮膚了。他企圖藉全力的掙扎,幫母親製造有利的情勢。
“這浪人算什麼?!娘,您別擔心,可別太靠近啊!我現在就打倒他,讓您瞧瞧!”
阿權呻吟地說:
“別急躁!”
老母又搖旗吶喊著:
“本來就不能輸給這種野浪人,拿出我們祖先的英雄本色。木曾家族鼎鼎有名的太夫房覺明的血液流在哪裡啊?”
這一說,權之助大叫:
“流在我身上。”
說完,抬起頭咬住武藏的大腿。
權之助的棒子已離手,雙手活動自如。現在又用力咬住武藏的大腿,使他無法施展身手。老母則趁此機會,拿起剃刀,朝武藏背後砍去。
“等等,老太婆。”
這會兒,換武藏喊停。因為他知道爭強好鬥是愚昧之行,再如此下去,必有人傷亡。
如果這般作為救得了阿通和城太郎的話也就罷了,問題是無法確定。總之,先得把事情搞清楚再說。
武藏考慮再三,才要求那老太婆把刀放下,但她並未馬上答應。
“阿權,你說怎麼辦?”
兒子雖然被制伏在地上,但老母還是要徵詢他是否要妥協。
爐中的柴火熊熊燃燒著,這一家的母子和武藏,雙方把話說開之後,才知道這一切都是誤會。
“哎呀!哎呀!剛才真是好險啊!真是天大的誤會。”
老母這才放心地坐下來,他兒子也正想坐下。
“餵,權之助。”
“娘,什麼事?”
“先別坐下,帶那位武士好好地看一下屋內,好證明我們並未藏匿那位女子和少年。”
“對了,他還懷疑是我在街上綁架他們呢,真是太冤枉了。這位武士,請你跟我來察看屋內吧!”
武藏接受他們的招待,脫掉草鞋進到屋內,坐在爐前。這會兒又聽到母子二人的對話。
“不,我知道你們是清白的,我不該懷疑你們,請原諒。”
武藏不斷地致歉,權之助也覺得過意不去。
“剛才我也不對,應該先向你問明白再生氣也來得及啊!”
說完,靠到爐邊盤腿而坐。
話雖如此,武藏仍心存疑問。剛才在外面看到那頭有斑點的乳牛正是自己從睿山帶過來,交給城太郎,好讓體弱多病的阿通騎乘的。
那頭母牛為何會拴在這裡呢?
“怪不得你會懷疑我。”
權之助回答道:老實說,雖然自己在這一帶有一些田地,但在傍晚都會到野婦池捕魚。今天返家途中,看見池邊有一頭母牛陷在泥淖裡。
泥淖很深,牛愈掙扎就陷得愈深,所以我便把那頭牛拉上來,一看是頭母牛。我到處問人,怎麼也找不到飼主。所以猜想這條牛一定是哪個盜賊偷出來丟在這兒的。
“當時我心裡盤算著,一頭牛抵得上半個人工。因為我太窮了,無力供養母親,老天憐憫我,才送給我的吧!所以我就將它拉回家了。現在既然知道你是主人,我一定還給你。至於阿通和城太郎之事,我一無所知。”事情說清楚之後,武藏才了解權之助不但是個坦誠率直的年輕人,而且是個純樸的鄉下漢子。也因為他這種個性,才發生剛才的誤會!
“如此說來,你一定很擔心他們了!”
老太婆以母親的口吻,對兒子說:
“權之助,快點吃,好快點幫忙尋找那兩名可憐的同伴吧!如果他們還在野婦池附近的話就不打緊。但若已進入駒嶽山區,恐會遭到不測。因為那裡有很多山賊出沒,專偷別人的馬匹,甚至別人的農作物,萬一碰上這些無賴漢就慘了。”
火把迎著晚風飄忽不定。
一陣強風從巨大的山岳直吹山腳下,席捲草木,引起一陣巨響。風吹過之後又是風平浪靜,武藏不禁屏氣凝神,傾聽四周的動靜。然而四周寂靜得可怕,惟有閃爍的星星高掛在天空。
“朋友!”
權之助手上拿著火把,等待後頭的武藏。
“真不幸,問不到結果。從這兒到野婦池途中,就是那座丘陵的雜木林裡,有一戶以狩獵和耕種為生的人家,如果向他們打聽也沒結果的話,就無法可想了。”
“謝謝你熱心的幫助。我們已經問了十幾家,仍毫無線索,可能是我走錯方向了。”
“也許吧!那些誘拐人口的惡棍非常狡猾,不太可能會往有人煙的方向逃走。”
這時已過半夜。他們兩人整晚幾乎走遍駒嶽山腳的每個村落——野婦村、毋口村以及附近的山岡和樹林,四處都走遍了。
武藏本以為至少可以打聽到城太郎他們的消息,不料根本沒有人看到。
而阿通姿色出眾,如果有人見過,一定印象深刻。
但是,無論到那兒詢問,那些農民都斜著頭說:
“沒看過吔!”
武藏因擔心他們二人的安危而黯然神傷。與自己毫無交情的權之助竟如此賣力幫忙,令武藏更加過意不去。況且權之助明天還得下田工作呢!
“我給你增添太多麻煩了。再問一家,如果依然沒有結果的話就別找了。”“走幾步路對我而言毫不費力氣。但我很想知道那兩位朋友是您的僕人還是手足呢?”
“他們是——”
武藏開不了口告訴對方那女子是自己的情人,少年則是自己的徒弟。所以便回答道:
“他們是我的知交。”
也許權之助同情武藏缺乏骨肉至親而為他感到寂寞吧!只見他默不作聲,徑自走向通往野婦池的雜木林小路。
武藏雖然擔心阿通與城太郎,但在他內心深處不由得感謝製造此機緣的命運——即使是個惡作劇。
要是阿通沒碰到這個災難,自己可能也無緣認識權之助了。當然更無緣一窺棒子功的秘籍。
在顛沛流離的日子裡與阿通走散,假如她平安無恙,武藏認為這也是無可避免的災難。但如果今生無緣親見權之助的棒子功,在武藏的武藝生涯裡將是一大遺憾。
是以武藏打從剛才就暗自盤算,一有機會定要問出權之助的家族姓氏,進而向他討教棒子功。但是以武道規矩而言,不應隨便詢問別人,所以一直找不到機會開口,只得默默跟隨在後。
“朋友,請你在那裡等一下——這裡有一戶人家,我去叫醒他們,打聽此事。”權之助用手指著隱藏在樹林中的一間茅草屋,並撥開雜草走近叫門。
過沒多久,權之助回到武藏身旁,告知詢問的詳情。
住在那兒的是以狩獵營生的一對夫妻。他們的回答有如天馬行空,不知所云。但那人妻子說她在傍晚外出購物的歸途中,在街道上曾看見一件事,也許能提供一些蛛絲馬跡。
根據那人妻子的描述,當時天色已暗,微露點點星斗。陣陣晚風吹著不見人影的街樹,更襯托出道路的寂靜。只見一個小男孩哇哇大哭,像只無頭蒼蠅般飛奔過來。
他的手腳、臉上都沾滿了泥巴,腰際掛著一把木刀,正要跑向客棧的方向。那名婦人便問他發生什麼事了。他被這麼一問哭得更厲害,問道:“可否告訴我村長住在哪裡?”
那名婦人繼續追問,找村長做什麼?他回答:
“我的朋友被壞人抓走了,我想請村長幫忙找。”
那名婦人告訴他,這種事找村長無濟於事。因為村長只有在權貴人士經過此地,或是有上級命令之時,才會慌慌張張清除道路上的馬糞,甚至鋪上容易行走的沙子。至於市井小民的事情,根本不放在心上,更甭提幫忙搜尋了。尤其是像誘拐女子,或是被剝削得身無分文的這類小事,更是不足為奇。
因此那婦人告訴男孩,還是先到客棧再到奈良井比較妥當。奈良井街上有一個十字路口,很容易便可以找到住在那兒的大藏先生。他取百草製藥,開了一間藥舖。可以向那位大藏先生求救,說明事由,請他幫忙尋找。這個人不同於一般的官員,向來濟弱扶貧,態度和善。只要是正當行徑,他都樂於助人,即使花光身上的錢財也在所不惜。
權之助一五一十地轉述那位婦人所說的話,又說:
“那名腰佩木刀的小男孩聽完之後,便停止哭泣,頭也不回地跑走了。說不定那個小男孩就是你要找的同伴城太郎。”
“噢,一定是他。”
武藏腦中浮現出城太郎的影子。
“這麼說來,我根本就找錯方向了。”
“沒錯,這裡是駒岳的山腳,離往奈良井方向的道路還很遠。”
“謝謝你的鼎力相助,我也趕緊去向奈良井的大藏先生探聽。託你的福,這才能稍稍鬆一口氣。”
“反正你一定要折回原路,不如先到我家過一夜,明早吃過早飯再上路吧!”“那就叨擾了。”
“如果渡過這野婦池,從池尾回家的話,可節省一半的路途。剛才我已經借到一艘小船,我們渡船回去吧!”
他們來到一個長滿楊柳、洋溢上古風韻的大池子。大約六七百米方圓的湖面上,映著山岳以及滿天星斗的倒影。
不知為何湖的四周長滿了這一帶不易見到的楊柳,權之助將火把交給武藏,自己則拿起船槳劃向湖心。
船上的火把映在黑幽幽的水面上,明亮異常。那時候阿通也看見了這個在湖面上移動的火把。是命運捉弄人?還是阿通和武藏緣淺?兩人相隔這麼近卻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