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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6章1916年,康沃爾-1

你們很幸福,我非常高興。只有這樣才能幸福———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親密相愛,不管世上發生什麼變化,只有傻瓜才會去為世人擔憂。一個人應該戀愛,感到幸福——這就夠了。除非還有一些能使自己更幸福的朋友,那就更好,讓我們一起幸福吧。 ——DH勞倫斯 1916年1月17日 應勞倫斯的盛情邀請,1916年4月初默里夫婦去了澤勒①,接下來的一年凱瑟琳沒有寫什麼自己認為值得保留的東西,沒有哪篇故事是在康沃爾度過的那5個月中寫的,也沒有記日記,以後在倫敦的7個月也幾乎擱筆,是否古德伊爾說的真心話使凱瑟琳在這整個階段對自己的寫作才能失去了信心呢!但也還有其他原因:凱爾特康沃爾“佈滿了巨大的石頭”,勞倫斯夫婦表現出來的疏遠和煩惱,再加上不停地搬家,雖然每次搬家都有很好的理由。

“凱瑟琳看上去像個移民”,這是弗麗達在她寫的書《不是我,而是風》①中說的話..她講述了默里夫婦到達時的情景:“他們高高地坐在堆滿家具什物的馬車上,沿著大路向特雷格森駛來”——這使人們想起了另一位移民亞瑟?比切姆,他的雞聽見打點行李的聲音時,就會乖乖地伸出腳來讓主人捆綁。 自從1912年默里和凱瑟琳同居以來,他們少說也搬過16次家,而凱瑟琳本人自從1908年來到倫敦,則換過29次通信地址(還不包括她去比利時的旅遊或同加納特?特羅維爾的小住),自從遇見勞倫斯後,受他影響就搬過6回,第7次也近在眼前。也許就默里夫婦和勞倫斯夫婦這麼4個時代的產物而言,遺傳因素並不重要,但是那些祖先的母雞確實一直在撓著他們的背脊。

亂七八糟的什物是從呵卡西亞路拿來的,他們在澤勒階一家旅館租了一個房間(“我永遠不會喜歡這個地方”,凱瑟琳說),買了一些廉價的舊家具,告訴郵遞員把他們的郵件送到勞倫斯那兒,然後開始用塗料和油漆裝飾另一所農舍,勞倫斯也熱情地做幫手。 上特雷格森由兩幢瓦片鋪頂的建築構成,曾經包括5個小小的工人住所。 “農舍”在沿海朝東的長房子裡,三個住所全部打通,這也就是默里夫婦一年花16英鎊租下的。另一建築裡的兩所農舍面對大海,一幢空著,勞倫斯夫婦住了另一幢——一間樓上,一間樓下,還有一個長長的貯藏室——一年5英鎊。他們共用一個戶外廁所,去山上取泉水,上特雷格森的農捨與農莊不同,特雷格森本身離海更近。 在切斯漢,當弗麗達說到勞倫斯像“公狗對待母狗那樣佔有她”時,當然只是泛泛而談,但根據《戀愛中的婦女》中“遠足”一章來看,也許有所指。不管什麼地方不對,默里相信錯處全在弗麗達(凱瑟琳有次給傑克寫信說“她是個多麼令人討厭的胖傢伙,勞倫斯真是糊塗了”)。

①康沃爾郡的一個地名,勞倫斯當時住在那裡。 ——澤注①這是弗麗達寫的一本有關她自己與勞倫斯結識以來共同生活的回憶錄,成書於1934年,知識出版社(滬)據格蘭達出版公司1983年本譯出,於1991年出版。 ——譯註當時,弗麗達正對奧特琳夫人心懷怨恨,默里夫婦到達的那個星期,弗麗達還寫了一封信給她,狂怒地發洩一通,指責她“傲慢無禮”,想同勞倫斯建立“一種不正常的關係”。幾天以後,郵遞員像往常一樣,給了勞倫斯夫婦一些默里夫婦的郵件,有一封信來自佳星頓,顯然弗麗達偷偷拆開了信封,或僅僅憑直覺知道其中附寄了她的那封發洩怒火的信,因為過了一小時左右,勞倫斯就直截了當地對默里說,“奧把弗麗達的信寄給了你們”。

在這件事中,勞倫斯完全站在弗麗達一邊,費了很長的時間企圖說服默里和凱瑟琳,說他們繼續做奧特琳的朋友是對他的背叛,所以應該同她“大鬧一潮,雖然僅僅為了勞倫斯夫婦的原因,還是最好不要這樣,等等。 於是默里試著對奧特琳分析他們的情況,他說勞倫斯現在在許多方面似乎比過去更為年輕,更為幸福,但他為這種幸福付出了代價,而且肯定失去了什麼:“我覺得他將來不會再創作什麼很有價值的東西。”(實際上此時勞倫斯已開始重寫《戀愛中的婦女》,象徵性地描述兩對確實與他們4人有些相像的情侶。)至於弗麗達,“我們真的很怕她”,總有一天她會對默里夫婦翻臉。因為她覺得他們威脅到她現在對勞倫斯所佔的上風。三年以來他們一直嘗試去喜歡她,但她“絕頂庸俗”,使他們望而卻步;也許同樣的原因使她把矛頭對準奧特琳:不再是有錢僱三個僕人的男人的妻子,她覺得自己降低了身份,因而鄙視自己。默里他們一搬進自己的農舍就要開始寫作,而目前住在旅館裡,“懸在半空中”。

正在此時郵遞員送來了古德伊爾對凱瑟琳的“精神分析”,接下來就是她寫作生涯中最長一段時間的輟筆(或自我抑制)。 儘管有弗麗達的憤怒,最初在這邪團體”中還有著愉快的時刻,一月份勞倫斯還稱默里是“僅有的幾個我信賴的人之一”,現在兩人將背著旅行袋高興地登上去聖?埃維斯山的路程。勞倫斯像一位友好的園丁,讓默里覺得他身上有些東西值得發掘,但勞倫斯真正想從傑克那兒得到的是他不能理解的東西,而一旦他有所發覺,就會馬上退縮。此時勞倫斯開始談到兄弟情誼,暗示說他們之間需要一種牢不可破的神聖兄弟關係,就像小說中描寫的那樣,默里馬上退縮了,但是一點也沒想到這種拒絕對勞倫斯意味著什麼——雖然《普魯士軍官》可能會使他明白一從文學評論的角度看,說《戀愛中的婦女》裡的茹珀特?怕欽就是勞倫斯,或傑若德?克萊奇是默里當然不對,但事實上勞倫斯正坐在農舍裡寫一本小說,其中有一個男人,像他一樣渴望能愛一個女人,卻不能夠(因為同女人在一起,他覺得或者有過多的姐妹般的愛或只有一種“殘暴原始的慾望”),同樣是這個人覺得自己受兩種男人的吸引——一種膚色白皙,四肢靈活,雙眼透出晶瑩的藍色,另一種有著“人們似乎能夠投身於其中的漆黑的雙眼”,“黑色肌膚,柔軟,發出夜的芬芳的男人”,用“籠罩一切的沉重漆黑的雙眼”凝視著,這些話出自1968年才第一次發表的《序言》。

後來在小說中,當茹珀特渴望“進一步交往”時,傑若德在那籠罩一切的沉重漆黑的凝視下退縮了,事實上在上特雷格森也發生了相似的情形。 與此同時,凱瑟琳感到沮喪,因為“一切似乎都是大石頭堆成的”,覺得她波琳別墅的傑克被別人從身邊拖走了,而且正被引入歧途,學會了以她覺得非常荒唐的方式看待生活。她給貝阿特麗絲?坎貝爾①寫信說,“我絕不會在樹上,在流動的小溪中,在石頭上看到性,在一切事物中看到性”,但在她的信中沒有一絲一毫暗示同性戀,她像默里一樣根本就沒往這上面想,而且她認為弗麗達該為所有這些“象徵”負責。 凱瑟琳覺得他被勞倫斯所吸引,開始感到自己陷入一種“不屬於任何人”的情緒之中,而一旦凱瑟琳感到悲傷,默里就不是一個完整的人,他立刻重新回到她的身邊,這對勞倫斯是災難性的打擊,很長一段時間以來,他常常大發脾氣——這與他的疾病有關——而現在就更是頻頻發作了。

最糟糕的一次——默里對其令人厭惡的細節緘口不言——發生在5月的第一個星期。凱瑟琳告訴柯特她目前同弗麗達己不說話,與勞倫斯也極為疏遠,完全是因為她不能忍受他倆之間的情景,她不知道哪種情形更使她噁心——他們相愛,互相嘻戲,還是他們高聲叫嚷,勞倫斯扯著弗麗達的頭髮,說“我要割斷你的喉嚨,你這婊子。”他的身體再也健康不起來了,任何一件事,如果有人意見與他不同,他就暴跳如雷,直至精疲力盡,站立不穩,非得躺到床上去不可。只要有爭議,他就說因為你性生活不對,精神卑劣。 凱瑟琳說“目前他真有些偏執狂”,因為弗麗達讓他夠受的。 5月5日是星期五,凱瑟琳去他們那兒喝茶,非常不巧,提到了雪萊,弗麗達說“我認為他的是一派胡言”,勞倫斯說道,“你這樣說不過是想炫耀一下,雪萊的詩你只知道這首。”於是弗麗達說“我真受夠了,滾出去,你這萬能的上帝,我不要再見到你了,你到底閉不閉嘴!”勞倫斯說,“我要給你一巴掌讓你住嘴,你這臭女人”等等。凱瑟琳逃了,一口氣跑回家。

那天晚上勞倫斯來同凱瑟琳和默里一起吃飯,但是弗麗達不肯過來。勞倫斯說,“如果她敢靠近這張桌子,我要割斷她的喉嚨”。晚飯後弗麗達來了,在屋外的夜色中來回走著。勞倫斯突然猛地朝她奔過去,他們開始尖叫撕打,他打她的頭,臉,胸脯,扯她的頭髮,而她大聲向杰克求救,“保護我,救救我!”然後他們衝進默里的廚房,繞著桌子跑著——勞倫斯氣得臉色發青,退後一步,揮手上前,“給了這個大胖女人一掌”(凱瑟琳告訴奧特琳),“然我為勞倫斯感至非常遺憾,卻一點也不同情弗麗達,後來默里告訴我他也有同感——他根本不覺得是一個女人在挨打。” 然後勞倫斯倒在一張椅子中,弗麗達倒在另一張上,沒有人說一句話,“除了弗麗達的抽泣聲和吸鼻子聲外,屋內一片沉寂”。勞倫斯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坐在那兒盯著地板,咬著指甲,很久以後才抬起頭來,問了默里一個有關法國文學的問題,默里回答了,三個人漸漸地坐到桌子邊上來,弗麗達給自己倒了一些咖啡,半小時以後他們幾乎和好了,開始“同時記起他們曾經吃過的一種非常好吃味濃的,但價格昂貴的通心粉奶酪”。

第二天弗麗達躺在床上,勞倫斯把飯給她端上樓去,並且開始為她的帽子縫花邊,到了下午,她唱了起來(“故意地”),勞倫斯也加入齊唱,挨了一頓打後,她似乎精神好起來,好像對此感到津津有味,因為她開始為自己做衣服,在頭髮上插花,用小女孩的嗲聲嗲氣同勞倫斯說話,“這使默里和我目瞪口呆,十分厭惡——尤其是感到厭惡!” ①戈登?坎貝爾的妻子,坎貝爾本人1915~1918年任英國軍需部助理審計官,他與勞倫斯、凱瑟琳等人都有較密切的來往。 ——譯註他們的關係就這樣結束了,他身上那個兩人都曾經愛過的“親愛的人”隱藏起來了,消失了,無影無踪了——“就像一隻小小的金戒指埋藏在弗麗達這個龐大的德國聖誕布丁中,食慾最旺盛的人也不能吃盡弗麗達找到他,只好一旁等待著有人拿刀來把她切成碎片,那時他才能重見天日,重新閃光。

但是他自己並不想發生這種事。 ” 在默里和凱瑟琳所有的信件中,幾乎沒有一句話說勞倫斯不好,只有對他的同情和遺憾。默里夫婦開始另找住處,這兩對夫婦各自躲進自己的小屋,各自慶幸自己的愛情與另一對不同,各自都使用了“厭惡”這個詞,就像小說中說的那樣“丈夫和妻子之間的那種狹隘火熱的親暱令人厭惡,這些結了婚的人,關上房門,把自己囚閉於這種不與外界交往的結合之中,雖然是愛情,也使他感到厭惡”。 就這樣戈珍①和傑若德被描寫為走向毀滅,而至於他們的原型,事實要簡單得多,也更近人情。傑克和凱瑟琳那時只是彼此相愛,就像人們有時做的一樣,不想讓人打擾,但是那時恰好在寫《戀愛中的婦女》的人卻覺得厭惡,噁心。 雖然人們一般認為戈珍和傑若德是凱瑟琳和默里的寫照,他們自己在此書發表時,卻不這樣認為。這也許並不奇怪,因為故事情節(戈珍離開傑若德去找萊爾柯)出自柯爾斯伯里那場戲(凱瑟琳為了格特勒離開默里),而非出自他們的真實生活,只有開始的幾段話勞倫斯寫時似乎心裡想到了凱瑟琳:“戈珍是一位雕塑家,愛好小事情,喜歡帶著不動聲色的好奇心觀察人們,表現他們的真實面目,使他們固定不變,直至把他們完成,加封,蓋章,然後對她來說就算完了。” 她那“繃得過緊失去了彈性的文學神經”已在這種積極的生活中找到安寧,鬆弛下來了。 有一封給貝阿特麗絲?坎貝爾的信是她心情不好時寫的,當時屋頂漏雨,地板上散放著水罐接雨水,她說自己剛剛重讀了一遍《蘆薈》,“現在我簡直不相信這是我寫的。” 默里夫婦以居處潮濕為藉口,開始在溫暖樹多的南海岸尋找房屋,在離此30英里的梅勒,名叫卡里羅茲的港灣邊上,他們找到了一所年租金18英鎊的迷人的小屋。他們6月中旬搬走了,留下勞倫斯和弗麗達去看海鷗同渡鴉爭鬥。同勞倫斯分手時,默里覺得自己已對他說過永別了。然而三星期後,他們出乎意料地又見面了。 向陽小屋坐落於一條潮水河旁的樹林中,是默里夫婦所知的最美的住宅。有一個菜園緩緩伸向水邊,河對岸是安靜的田地,可以弄一條船划划,默里很想這樣做,但他唯一的收入來自於為《文學副刊》寫評論,因此只好租了一條小艇,他從費爾默斯①回來,裝了一船舊法語書,不停地讀著,而凱瑟琳發現他對她疏遠了,她自己沒有不停地寫作。他倆之間又有什麼地方不對頭了,她又想逃避;10天以後,她寫了一封措辭隱秘的信,告訴柯特她將去倫敦,等見面時再告訴他自己的打算。 這時古德伊爾從法國回家休假,來此小祝他獲准休假,因為接受了一項可以上前線去的任務,表面上他是來看默里和凱瑟琳兩人的,實際上更可①《戀愛中的婦女》中的女主人公之一。 ——譯註①英國一港口城市,位於英格蘭西南角。 ——譯註能是再一次縱容自己對凱瑟琳隱藏的(或沒有隱藏的)愛,發現她不快樂。 似乎他使她產生了去丹麥的念頭,他很熟悉這個國家。 他表示想去見勞倫斯,因此默里不得不帶他去澤勒住一個晚上(睡在凱瑟琳搭的地板上),於是勞倫斯聽說了目前的情況,告訴柯特說默里夫婦倆“有約在先,兩人都是自由的”。凱瑟琳寫信給柯特說自己準備進城,同坎貝爾夫婦住在一起,想找幾間房,還打算9月去丹麥,她寫道,“現在我感到生活美好,不同往常,因為我又自由了。” 勞倫斯7月10日對柯特解釋說,凱瑟琳想逃避自己,但“也逃避默里,這就使事情複雜化了。”“也許在丹麥的小憩可以有些益處,這以後我但願她能安下心來——獨自一人。”勞倫斯很容易做到這點:他正在寫書。 佔德伊爾大約是在7月的第一個星期去的他們那兒。 1916年7月1日,英國軍隊對鬆姆河發動了毀滅性的攻擊①,這也許是迄今為止最猛烈的戰爭行動,古德伊爾最迫切的念頭就是趕快趕到那兒。拜訪澤勒時,他輕鬆的虛無主義態度使勞倫斯大為震驚,古德伊爾對自己在皇家氣象處的工作厭煩透頂,一心想去前線,對勞倫斯的懷疑他只是一笑置之。唯一的辦法是請求執行任務;他回不來了,但那又有什麼關係?他告訴凱瑟琳的“丈夫”,生活只不過是一種無聊的事情。 默里非常喜歡古德伊爾,也像別人一樣對他的將來寄於很大的希望,松姆河的大屠殺剛剛開始,又聽見他以這種口氣說話,默里當然感到心情沮喪。 凱瑟琳幾星期以後寫的信回憶起這次拜訪,仍流露著悲傷,顯然小屋中三人都感到了這些籠罩著他們的極度不安的情緒。 同時,作為逃避計劃的一部分,凱瑟琳也安排好了去訪問奧特琳?莫瑞爾夫人的佳星頓,那是戰時藝術和安寧的避風港。她7月8日去倫敦,柯特在帕丁頓迎接她,在聖?約翰伍德坎貝爾夫婦那兒住了幾天后,她去了佳星頓。默里收到了她寫來的一封信,她在信中表露自己離開他時心情多麼不愉快。她秘密的朋友柯特明白她正在“離開”默里,並同格特勒談到這件事,後者卻預料她不久就會回去。 莫瑞爾夫婦,也就是奧特琳夫人和她的丈夫,自由黨下議員菲利普?莫瑞爾,以前住在貝福特街,那一地段屬於布盧姆斯伯里——但他們從不是——也不想是“布盧姆斯伯里團體”的一部分,兩人雖然同他們有些個人之間的友誼,但也像凱瑟琳和默里一樣,只是布盧姆斯伯里現象的旁觀者。 佳星頓那所伊麗莎白時代的莊園宅第連同1500公頃土地,是通往牛津大學的自行車行駛場地,不僅學生們使用,奧特琳夫人自己也使用。莫瑞爾夫婦在戰前就買下了它,但直到1915年才獲得所有權,這樣做是為了使其成為藝術家以及和平主義者,包括奧特琳夫人以前的情人伯特蘭?羅素躲避戰爭的地方。 到了1916年,這兒各種各樣的小屋中已安置了許多拒服兵役者,名義上說是農場工人,其中有維吉尼亞?吳爾夫的姐夫克萊夫?貝爾,他是道地的布盧姆斯伯里,像李敦?斯特雷奇一樣,是這兒的常客;而多蘿西?布雷特,絕對的布盧姆斯伯里圈外人士,也經常來此——實際上幾乎等於住在此地;馬克?格特勒和卡林頓,追求者和被追求者,也常來常往。勞倫斯懼怕弗麗①即松姆河戰役。 1916年7~11月,英法聯軍在法國北部的松姆河對德軍發動西線進攻,旨在減輕凡爾登地區德軍對法軍的壓力。英軍在這次戰役中首次使用了坦克。 ——譯註達,曾經謝絕過住進一幢小屋,因為她痛恨奧特琳夫人;年輕的奧爾德斯?赫胥黎①因為視力不好,免於服役,不久也將住進來;伯特蘭?羅素是常客;而其他人則成群地來此度週末——7月,“凱瑟琳?曼斯菲爾德”也加入了此行列,她同那位瘦削的米德爾頓?默里的關係,人們只有通過巧妙的詢問才能略知一二。 那個週末的客人包括李敦?斯特雷奇和卡林頓,大衛?加納特、弗里德貢?肖夫、CF肖特和JT謝潑德(他後來是劍橋皇家學院的院長,目前在作戰部的一個部門工作)。這些是在登記簿上簽名的,但是斯特雷奇寫信告訴維吉尼亞?吳爾夫,他記不清來了多少人,當時正在迷迷糊糊打瞌睡,10多個人的腳步聲和自動鋼琴演奏的狂熱的拉格泰姆①樂曲聲把他吵醒了:這些亂哄哄的人群中有著“凱瑟琳?曼斯菲爾德——如果這是她的真實姓名的話——這點我從不能肯定,你聽說過她嗎?讀過介紹她的文章嗎?在一份你也許見過的可憐的小刊物上她以瑪梯爾德?貝林的名字寫過一些相當——或非常——了不起的小故事。她確實是個有趣的人物,我覺得非常有趣,而且足夠神秘。 他說過一些稱讚《遠航》②的話,想會見作者,因此斯特雷奇說他認為可以安排,他真的認為維吉尼亞?吳爾夫會覺得她很有趣:“我還要說明她有一張醜陋而無表情的面具似的臉龐——木頭雕刻的,褐色頭髮,分得很開的褐色眼睛,藏在後面的是有些庸俗幻想的敏銳才智。”吳爾夫的回答是凱瑟琳?曼斯菲爾德“三年來一直追隨著我的踪跡”,但她從沒見過凱,也沒讀過她的故事。 奧特琳在回憶錄中也記述了這些週末,“他們常常在星期五或星期六蜂擁而至,有的騎摩托,有的乘坐火車來”。她的記述表明她典型的寬宏大量,這一點遠遠超過有些客人留下的回憶——而且也更多地提到她忠實的家庭成員所起的作用(而她的客人們寫到自己的那些拜訪時,似乎僕人根本就不存在)。 農場提供大量的食物,但甚至連大房子也沒有足夠的房間來容納所有的客人,也沒有現代化的管道設備。佳星頓只有一個浴室和一個盥洗室,都在樓上,一個園丁每天抽水上去,為此他每天需花一個多小時來對付一個設在外牆邊上的半旋轉水泵。 僕人們每天早晨還得清除所有那些“氾濫的約旦河”①。 在夏天的周末,客人們擠在桌旁吃過飯後,吵吵嚷嚷地拿了游泳衣(由奧特琳提供),就在用作游泳池的觀賞池裡扑騰開來——水有些臟,但總比水溝好,然後他們就坐下來,或四處躺著,沒完沒了地談天說地。 多虧凱瑟琳,人們對這種沒完沒了的閒聊能夠領略一二。一篇刊載在《新①奧爾德斯?赫胥黎(1894~1963),英國小說家,散文家,是《天演論》的作者托馬斯?赫胥黎的孫子。 ——譯註 ①拉格泰姆,一種起源於美國黑人音樂的早期爵士樂。 ——譯註②《遠航》,維吉尼亞?吳爾夫發表的第一部小說。 ——譯註①這是一句俏皮話。約旦河為世界上海拔最低的內陸河,河水流入死海,該河水流量變化極大。在56~1700秒立方米之間。在這裡主要是說大房子排水管道不暢,易造成積水現象。 ——譯註時代》上的文章是她10個月以後寫的,可能是迄今為止對當時那種閒聊最刻薄的描述:5個年輕人:聰明的克萊夫、大衛和奧爾德斯們在一個陰暗的大起居室內沒完沒了地爭論,兩人抱膝坐在地板上,一個蜷在沙發上,用黑色裁紙刀裁開一本法語書,每個人都極其悠閒自在,他們頭頂光圈的女主人(奧特琳頭髮上搽過髮乳)不時輕聲說:“太對了”或“你真的這樣認為嗎?”他們正在談論法國,雖然幾乎不涉及在松姆河發生的事情:第四位紳士:但是請注意,我想說的只是在我看來法國人的肆無忌憚似乎證明他們的確相信人是真正有理性的動物。你們不反對,是嗎?我的意思是——嗯——去他的!他們的文學以此為基礎,對嗎? 第二位紳士:依你說,這解釋了為什麼他們在現實主義中尋求靈感,是嗎? 第四位:(居高臨下地)當然,絕對如此,你還能怎麼解釋呢? 第一位:如此說來,“謹慎”的民族,例如美國人就相信人不是有理性的動物嗎? 第五位:(非常尖酸地)英國人說有些事是不能談論的,肅靜,關上門。 第三位:(相當興奮地)但是聽我說——只半分鐘——不要扯得太遠了,這很有趣,現在我們真的有點眉目了,如果你們說的有道理,那麼謹慎就是邁向真正藝術的第一步——對嗎?我們說的謹慎又指的是什麼呢?謹慎是虛假的害羞,真正害羞的反面,而後者又是崇敬的反面,崇敬是優點,是偉大藝術必須具有的東西。 對嗎? 凱瑟琳避而遠之了。她7月13日,星期四到達,顯然打算多呆幾天,但周末以前她就寫信給勞倫斯和貝阿特麗絲?坎貝爾,明確告訴他們自己星期一將回家去。無論這種突然改變的原因是什麼,她確實成為自己一些故事中描寫過的謹慎的妻子;格特勒告訴柯特,他自己到達佳星頓時,她已離開了,說早就預料到了。柯特回答說:“你關於夫婦的格言又一次被證實了。”他們可能同時都想起了卡爾科插曲。 在松姆河的進攻——90英里的喧囂——已進入第三個星期,此時凱瑟琳離開了佳星頓的草地池塘,回到默里身邊。 7月1日,在一天一夜之間就有兩萬英國士兵死於戰場;而在接下來的三個月中,40萬士兵死於機關槍或炮火之下或死於膿腫潰爛,死於那個夏天傷員們居住的悶熱的鐵皮小屋中;緊接著又傳來了默里年少時兩位好友死亡的消息。如果事實真相能夠在報紙上刊載出來,正在英格蘭享受8月份美好時光的人們可能幾乎不會相信。古德伊爾仍在受訓,在他的文稿中有一段題為《氣象員的自白》的詩歌,是這一年的某個時候寫的,下面是那首詩的結尾幾行:但是沒有時間悲哀,明天我就要化作塵埃。 悄然甜蜜地解體,慢慢輕柔地歸入虛空世界。 我感到你悄悄地來臨,那減弱的微光似在迎接你的到來。 我看到我的小詩,漸漸不如以往那樣“帥”。 直到有一天失去了敏感,告訴我該說的已說而不必再等待。 讓我在黃土中掩埋,等待著安息和蛀蟲的作怪。 古德伊爾以埃塞克斯①軍團一位軍官的身份在1917年3月去了法國。 5月17日,他從阿臘斯②附近的一個加拿大傷員治療站寫信給父母,告訴他們幾天前一顆炸彈將他埋在戰壕里,炸碎了他的左腿,腳被鋸掉了;他收到了他所要的喬伊斯的《都柏林人》;他“今天早上感覺好些了”。但另一隻腳不久也被鋸掉了,他死於5月23日,似乎還未來得及閱讀喬伊斯那篇有關愛過並死去了的人們的故事③,及其結尾處那美麗的句子。 戰爭也向默里和凱瑟琳迫近,在康沃爾時,就有新的徵兵信送到默里手中。在梅勒,默里去過徵募中心,再次體檢,被歸入B?2類。雖然他眼睛近視,不能參加戰鬥,但可以去勞動營,也許將被送往亞丁④建造防浪堤。一位好心的上校說這對於一位牛津大學生太過分,他應該做翻譯或諸如此類的事,他沒有朋友能夠幫忙嗎?因此默里只好求助於老交情,給埃迪?馬什寫信。 他說自己不是膽小鬼,但不想被雇去在西姆拉清掃總督的花園;到10月1日他必須找到一項為國效勞的工作,埃迪是否能幫忙介紹一下? 8月,按照馬什的安排,默里去倫敦看能否在內政部找到一個工作(沒有獲得),凱瑟琳留在梅勒,不知前景如何。他還去了佳星頓,JM凱因斯⑤和JT謝潑德都在。克萊夫寫信給妻子瓦妮莎說,凱因斯沒有盡力幫忙,他本來可以在高級官員面前通融一二,“多幫幫”某些朋友,例如“默里將被發配去亞丁的勞動營,我們都很喜歡默里,問過梅納德是否能幫忙,他拒絕了。謝潑德上週末來此,立刻替他在作戰部找到了一個好工作,每週5英鎊。” 默里的小說《靜物畫》在經過許多次退稿後,終於由康斯特布爾①出版,但得到的反應極其冷淡,在所有佳星頓的通信中無一字提及,凱瑟琳的信中也沒說什麼,只有勞倫斯對柯特說那“只是堆砌辭藻而已,又是那種莫名其妙,變態的自我扭曲。” 勞倫斯和弗麗達確實在夏日的某一天到梅勒回訪過,雖然有些不大情願。當他們乘坐小艇沿河而上野餐時,一陣狂風幾乎使他們掉入河中淹死,但問題不僅在此,顯然還有別的什麼地方不對頭。 默里告訴奧特琳,“他回家後給我寫了一封恐嚇信,這是我從他那兒收到的語氣最為激烈的信,說我有著同威廉?羅伯森爵士一樣的靈魂,但我並沒有因此而感到更聰明,或更不喜歡他。”羅伯森將軍是帝國總參謀長,勞倫斯是針對默里願意為作戰部效勞而言的。 ①埃塞克斯:英國東南部郡名。 ——譯註②阿臘斯,法國北部城市。 ——譯註③指喬伊斯的名篇。 ——譯註④亞丁,也門首都。當時也門為英國殖民地。 ——譯註⑤ JM凱因斯(1883~1946),英國著名經濟學家。他最重要的著作是《就業、利息和貨幣通論》,此書被認為可與亞當?斯密的《國富論》、馬爾薩斯的《人口原理》相媲美。他的不少經濟思想對英美等國的經濟政策有很大影響。 ——譯註①倫敦一出版社名,以創辦人康斯特布爾(1774~1827)命名,曾一度獨資經營《不列顛百科全書》。 ——譯註默里評論陀斯妥耶夫斯基的書也在8月出版,他仍寄了一本去澤勒,換了任何別人,得到那樣的對待會立刻終止他們的友誼。勞倫斯不過“隨手翻翻”,含沙射影他說默里像討厭的鴕鳥一樣把頭埋在沙裡企圖發現真理,還令人厭惡地扭動著屁股。陀斯妥耶夫斯基也可以同樣地把頭夾在兩腳之間,在空中扭動著屁股。 他說,“你想獨自一人,我也想這樣,不想被任何人,不想被世界打擾,那一切我都覺得卑鄙下賤,散發著臭氣。”至於她,“我不知道凱瑟琳將要做什麼,”兩天以後,他對柯特說,“我也不關心,我厭煩他們,真的。” 凱瑟琳跟著默里去了倫敦,他在作戰部做翻譯,9月初就要開始工作,因為沒有地方可住,他們只有暫時分開,凱瑟琳睡在布雷特在沃爾斯柯特①附近的工作室,那兒只有一張床;默里去了貝福特②一家廉價的旅館,他們的家具都暫時放在梅勒的小屋裡。 ①均為倫敦地名。 ——譯註 ②均為倫敦地名。 ——譯註 高爾銜和佳星頓 我把珍貴的書寄回佳星頓,花了我不少時間讀它,像往常一樣,我認為信件才是唯一令人滿意的文學形式,它們能如此令人驚異地敘述事實,對嗎? 讀到最後我覺得自己似乎在那些人中生活了多年,但是謝天謝地我不在其中。 ——斯特雷奇致奧特琳?莫瑞爾夫人 1916年10月31日 無論在康沃爾曾發生過什麼事,都不能使凱瑟琳改變對自己相信的那個勞倫斯的忠誠——她回倫敦幾天后就證實了這一點。 一天晚上,她同柯特和格特勒一起去皮卡迪利廣場的皇家咖啡館——勞倫斯輕蔑地稱為“外界”的地方,當時那兒是波希米亞人和作家常常光顧的場所,威廉?奧彭①的一幅畫曾傳達過其中喧鬧花哨的氣氛:狹長的大理石桌子,綠松石柱子,喬治?莫爾②,奧古塔斯?約翰①和妮娜?漢姆尼特②的臉龐出現在顧客中。同凱瑟琳他們坐在同一張桌旁的幾個人拿著一本勞倫斯的新書《阿摩斯》,正在譏笑其中的詩歌,凱瑟琳按捺不住,彬彬有禮地要了這本書,站起身,拿著書走出了咖啡館,柯特和格特勒跟隨其後。 這事柯特講給了勞倫斯聽,就成為《戀愛中的婦女》裡“戈珍在龐巴杜咖啡館”這一情節。人們一直以為那晚上譏笑的人是菲利普?黑塞爾丁和邁克爾?阿倫——他們被認為是小說中角色的原型,但事實上當時兩人都不在常第二天,格特勒和當時不在場的奧爾德斯?赫胥黎都寫信告訴了奧特琳實際上的情景,兩人的敘述都暴露出自由英格蘭的種族主義態度。格特勒說他和柯特以及凱瑟琳(一個波蘭猶太人,一個烏克蘭猶太人以及一個殖民地人)發現咖啡館已經客滿,只好坐到一張已由一個黑人佔住的桌子旁去,“也許是印度人——但屬於瘦弱型”,他們幾乎沒注意他。過了一會兒,“一個白鯡魚一樣瘦長的女人,火紅色的頭髮高高盤在頭髮上”來同他坐在一起,接著又來了一個黑人。 我們立刻開始討厭這三個人,讓我們大吃一驚的是他們居然談起“學問”來——他們是黑人大學生——用的是字斟句酌的“標準”英語,他們談論陀斯妥耶夫斯基、俄國、《新時代》,現代派味十足,這已讓我們足夠惱火,但是想像一下這時我們的驚駭和痛恨吧!那個頭頂幹牛糞的紅頭髮拿出一本勞倫斯的詩集,開始同另一人談起勞倫斯來,用的是那種仔細挑選的長字眼。 我們一直對他們耿耿於懷,現在知道該採取果斷措施了。 我們坐在那兒想著,突然凱瑟琳朝他們甜蜜地一笑:①威廉?奧彭(1878~1931),英國畫家,尤以肖像畫著稱。 ——譯註②喬治?莫爾(1852~1933),愛爾蘭小說家、詩人、批評家。 ——譯註①奧古塔斯?約翰(1878~1961),英國油畫家、壁畫家、版畫家。他的肖像畫以有力地深刻表現當代政界及藝術界傑出人物的性格見長。 ——譯註②妮娜?漢姆尼特,生平不詳,英國畫家。 ——譯註“讓我看看那本書好嗎?”“當然可以”,他們全都笑咪咪地說——笑得比她還更甜。想想他們的驚駭和不知所措吧:凱瑟琳一言不發地站起身來,拿著書,我們泰然自若地跟著她——若無其事地走出了咖啡館! ! ! 凱瑟琳從沒有喜歡過妓女,或那些她認為像妓女一樣的人。 奧特琳可能同時收到赫胥黎的來信。赫胥黎當時21歲,即將加入佳星頓“體力勞動者”的行列。湊巧事後的第二天早晨他遇見了“黑人大學生”中的一位,聽了他的敘述,知道奧特琳夫人認識他——他就是那位印度法學學生HS蘇哈羅迪——立刻把消息告訴她。 赫胥黎寫道,“倫敦到處都是這些牛津的印度人,這些長著鬼臉的怪孩子無處不在,邁著大腳板到處跑,在公共汽車上,地鐵車站,公共廁所和餐館裡隨便親暱地拉扯別人的袖子,你躲都躲不開他們。..”赫胥黎接著說蘇哈羅迪認出了格特勒(曾在佳星頓見過),但說不出“另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名字。蘇哈羅迪說,書一到她手中,那三個人就一陣風似地走了,乘出租車消失得無影無踪。 奧特琳夫人當然非常感興趣,告訴了赫胥黎她從格特勒那兒聽說的事情,赫胥黎又寫了一封信探聽更多的消息;這封信送到了凱瑟琳那兒,她並沒有覺得好笑,回答說:“我對蘇哈羅迪不大了解,他是不是去年冬天在勞倫斯那兒的一個印度學生?無論如何,赫胥黎的那封拖拖拉拉的信並沒有讓我覺得非告訴他不可..。” 同時,柯特則去上特雷格森講述了一番;勞倫斯寫道,“你的陀斯妥耶夫斯基之夜讓我的心都抽緊了,我嚇壞了,當我想到倫敦,皇家咖啡館——你確實在那兒,還有凱瑟琳,恐懼壓倒了我..真讓人害怕。”沒有一字對“戈珍在龐巴杜咖啡館”表示感激——也沒有寫信給她,然而寫書時卻照搬了上去。 皇家咖啡館插曲過後不久,弗麗達來倫敦住了幾天,她不想見凱瑟琳,但是見了柯特和格特勒,告訴他們有關默里夫婦的事情(包括默里的“欺騙”,“吝嗇”,還說到凱瑟琳把他扔在梅勒,去對柯特傾訴衷腸)。第二天弗麗達從漢姆斯特寫信給柯特,“我知道她什麼都不會承認,但他們具有那麼多優點,我們有必要幫助他們克服不誠實的缺點。”不管說了些什麼,不管是否真實,這件事使柯特在接下來的兩年中同默里夫婦斷絕了一切關係。 默里夫婦顯然也知道弗麗達說了些什麼,但保持沉默,不再寫信解釋。 勞倫斯告訴柯特(11月7日)“我同默里夫婦一刀兩斷了——謝天謝地。” 弗麗達則說“事實上我們的關係算完了,但是如果此時她來,我還是會好好待她,她天生具有套近乎的才能,很會親熱人,但長此以往總沒有好處。” 這次過了兩年以後他們才相見。 凱瑟琳又去佳星頓呆了一個星期,同卡林頓合住一間房,後者興奮地寫信告訴格特勒,“現在我有那本講粉紅色頭髮的妓女的書了,凱瑟琳把它給了我!道地的陀斯妥耶夫斯基題材”。同一封信還告知她和默里夫婦計劃同布雷特一起合租下高爾街JM凱因斯的房子,這樣他們就全部搬進了布盧姆斯伯里,在接下來的9個月裡,布雷特成為凱因斯的二房東,其他人則是房客,租金每季度27鎊10先令,4人分擔。默里夫婦住在一樓,靠近前門和電話,布雷特住隔壁,卡林頓住在頂樓,凱因斯的管家查普曼小姐留了下來,住在地下室。 在高爾街的房子騰出來以前,默里夫婦住在布雷特的工作室裡,默里有生以來第一次必須使自己適應有規律的生活,適應他在軍事情報部的工作。 謝潑德擔保說他精通德語,這意味著他必須把每一分鐘空餘時間都花在死記硬背這門語言上,才能對負責的上校隱瞞自己此方面的不足,結果他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台機器。 “我成為一個機器人了,我不顧一切地拚命工作,心智處於僵化狀態,生活,或者說我認為的那種生活已經停止了。” 實際上當他寫下這些話時,忘了自己在莫瑞爾夫人那兒找到的安慰:我有時會奇怪地懷疑自己愛上了你,我不知道,很難表達我的感覺,我對人們的感情一般很少超過覺得有趣或害怕,但是當我想形容自己對你的感情時——我開始懷疑自己愛上了你。 就這樣,出生於貧民區的傑克?默里開始了一種感情的自我懷疑,其中摻雜著曾經身為無產階級一員的缺乏自信,同他和莫瑞爾夫人對戰爭和藝術的態度糾纏在一起。像她一樣,他現在認為戰爭是將人類變為機器過程的一部分——他很快就忘記了老百姓們,包括自己以抄寫為生的父親在內一直是如何生活的——這兩人現在開始一來一去地寫信討論“另一種生活”擯棄藝術,“僅僅是巨大的機器而已”。另一方面,奧特琳得知伯蒂?羅素去了高爾街,很得人歡心;默里11月2日寫信說,“我們非常喜歡他,同他談話是我們這陰沉可怕生活中唯一的樂趣。”如果默里愛上了奧特琳,但這也並不意味著不再把凱瑟琳放在心上。 到了12月,這種無傷大雅的小邪戀情”已成為布盧姆斯伯里的閒談話題。克萊夫從佳星頓寫信告訴他妻子“奧特琳試圖同默里戀愛,她給他寫信,他把她的信隨手亂放。 ”布盧姆斯伯里好打聽閒事的風氣是它忽視道德的一個方面。 高爾街3號開始被稱為“方舟”①,凱因斯和謝潑德一搬出去,其他的“動物”就成雙成對地搬了進來;布雷特把她戴著助聽器所能聽到的一切都報告給莫瑞爾夫人。 10月2日,她從“方舟”給奧特琳寫信說,凱瑟琳住得非常舒服,卡林頓也一樣,但是現在卡林頓不喜歡凱瑟琳了,懷疑她兩面三刀;而且她在“方舟”的窩做得太快,太舒適了。布雷特想津津有味地觀看發生的一切。 此時,布雷特每天都給奧特琳寫信,也許可以說愛上了她,奧本人則為布雷特感到遺憾——她作為侯爵的女兒從小受的教養太糟了。的確,布雷特受到朋友的信賴,奧不久就把默里寫的一封信寄給她,其中講到他在“方舟”感到不幸福,由此“更確信自己愛上了你”。 布雷特回信說這使她非常感興趣,也明白了自己有的一種奇怪的感覺,但是“看在老天的份上,同默里打交道要注意些!!一定要當心,默里會向你求愛,我不完全相信他們倆..”。布雷特說她能夠隱約見到目前默里生活一片黑暗,但是為什麼,為什麼要讓人們背離自己的生活,去過別人的生活,尤其是像默里這樣一種孤僻、好做夢的人的生活呢? 布雷特又說卡林頓“對凱瑟琳改變了看法”,她本人並不認為凱是虛偽的人:①即古希臘神話中拯救人類的諾亞方舟。 ——譯註我可以肯定她不會兩面三刀,只不過喜歡說刻薄話而已——為什麼不呢!哪怕是對自己過去的朋友。你聖誕節後必須到倫敦來住一段時間,凱瑟琳和我都非常希望你來同我們一起過過這種簡單的日子,放下你公爵夫人的架子——我們有這麼多事要做——噢,有這麼多話要說。 如果奧特琳真的去了倫敦,就一定會試圖同伯蒂?羅素會面。他去找過凱瑟琳,但她不在家。到了10月末,布雷特告訴奧特琳發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她不願意寫信提及,但是又不能對奧隱瞞。 “李敦老傢伙去拜訪了'方舟',很遺憾,沒有誰比凱瑟琳走得更遠!!伯蒂、李敦等人都像魔術一樣消失了——我的小小助聽器連地板上的開裂聲都聽得見。” 正在這時,奧特琳收到凱瑟琳寫來的一封措辭尷尬的信,這是她幾個星期來所寫的第一封,說到想解釋一下為什麼這麼久杳無音訊,只因為自己一直心情不好,心神恍惚,糟糕的是她不能鼓起勇氣來解釋,多麼令人難解呀。 奧特琳夫人感到非常迷惑,一定想到這也許與默里的來信有關。因此這封信也寄回了“方舟”,布雷特的來信說:“非常有趣,我想我能替你解答。” 可憐的凱瑟琳確實處在地獄中。 我想她愛上誰了,有人似黎明出現在她的地平線上,就像她一生中常常發生的那樣——野性的呼喚總在她身上,像任何其他野性動物一樣,這種呼喚來到時,她不能抵抗。我相信可憐的凱瑟琳被撕成了兩半——為那個同她一起生活的羞怯、溫柔、依戀她的男人,以及為自己對自由狂熱嚮往的遺憾——新生活,新面孔,一會兒在此,一會兒在彼,了不起的大千世界——如果她離去了,就等於在默里心中插下一把尖刀,失去寶貴的朋友——我相信這就是她的一個地獄——我告訴過你我很想對她說我理解她,但現在還不能,也許永遠不能。 顯然,布雷特還不知道這個男人是誰,否則她就不大會寫信給奧特琳這樣說了,因為這人就是伯特蘭?羅素。奧特琳也沒有想到這個人就是她過去的情人。她知道羅素在感情上已漸漸對她疏遠,但卻不知道轉向誰,直到幾個月後他自己作了解釋。事實上,他最近結識了康斯坦斯?梅爾森夫人——女演員柯爾特?奧尼爾,嫁給了邁爾斯?梅爾森——兩人已經深深地陷入狂熱的激情之中,凱瑟琳當然不知道。 每個人都知道真實對伯特蘭?羅素,對布盧姆斯伯里,對那些在佳星頓安享生活的人都極其重要,也包括凱瑟琳本人,她身為作家的一個目的就是探求真實。 10天以後,羅素同默里夫婦一起吃飯,告訴奧特琳說他“現在非常喜歡”凱瑟琳,默里似乎不高興,因為他“為戰爭工作”,而羅素試圖讓他改變一下。接著,羅素請了凱瑟琳一起吃飯。在羅素的文件中留有一封她的信,接受他23日吃飯的邀請,這是他保留下來的她接連寫的12封信中的第一封——所有的信都沒有抬頭、稱呼,大部分都沒註明日期,語氣也越來越親密,雖然他倆並未真正親密過。羅素1949年又加上了一段話,聲明並沒有“戀情”,也不想有。那次共同進餐後,她寫道:是的,這是一個美妙的夜晚,整夜我都感到它給我帶來的激動,甚至入睡後我還夢見同你坐在一張桌旁,談話,吸煙,咖啡館所有的鏡子都是窗戶,從中可以看見長長的碧波在無聲地閃爍蕩漾,好像我們遠在海上。 這時,羅素正好告訴奧特琳自己漸漸開始非常想她:不是激情,因為戰爭已將其消耗殆盡,而是渴望有人相伴。他曾經處於戰爭的“絕對深淵”。 他一直在同凱瑟琳見面,也喜歡她——她談到自己死去的弟弟。他接著用一種歡快的孩子般的口氣說自己同康斯坦斯?梅爾森很親密,但她不適合嚴肅的心情,使他永遠永遠靠近奧特琳的是宗教信仰——其他任何人都讓他傷心,因為缺少尊重。 三個女人和一場戰爭,宗教和一個情婦,還有尊重(“尊重”是佳星頓用的字眼)通通寫在一段話裡。一兩天以後羅素告訴奧特琳他想真正了解凱瑟琳,因為她從心智上讓他感興趣。她頭腦很不簡單,但他認為她沒有什麼感情。 用同樣的話對康斯坦斯?梅爾森描述了一番以後,他寫信給凱瑟琳,而她不知道還會有多少旁人偷聽,回信說:我剛剛重讀了你的信,現在腦袋因一種甜蜜的激動而微微作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知道我們還有最好的事可做,我們將成為共事的同志,是多麼無比的歡樂..在這小小一段時間裡,你已給了我這麼多——超過了我所給予你的,不過,我對此仍感到不滿足。但目前我的工作來源於這麼一個事實,即你確實代表生活。 星期四再見,我不再讀你的信了,太讓我激動不安了,但是謝謝你——因此謝謝你。 她第二封信結尾時說:“啊,我們並不是無緣無故相識的,我們將做一番事業——一番事業。”此時,布雷特告訴奧特琳“伯蒂真該死,他今早匆匆跑來看凱瑟琳,想都沒想到來看一下我——你可以告訴他我準備教訓他一下!!” 凱瑟琳信任羅素,對他吐露自己的心思,講到自己創作的構思,以及希望寫出什麼作品;談到她常有的失望情緒,似乎萬念俱灰;但是生活可以重新美好起來,她可以走進鮮花,綠葉,鮮果和青草中——“讓自己在這些東西中得到清新的感覺,尋求它們,探索它們,然後離開它們——等騷動平息後再來把它們寫下來。” 也許這種關係,比1916年那個鬧哄哄的秋天發生的任何事情對她都更為重要。 “方舟”住人後不久,埃達?貝克乘坐部隊運輸船回到英格蘭,帶著自己孤獨的父親。她發現凱瑟琳同自己的新朋友多蘿西?布雷特和“一個名叫卡林頓的婦女”一起住在高爾街,房子裡氣氛不大對頭,她意識到自己不可能也搬進去,因此把父親安置在旅館後,就去同一位在緬甸認識的老朋友住在一起,後者住在齊斯維克①。就這樣聖誕節前她加入了成千上萬受過教育的①倫敦地名。 ——譯註英國婦女行列,用雙手操作機器,身穿工作服,頭上戴著棉布帽子。經過一段時間訓練,她開始在普特尼②的一家飛機製造廠做機械師,凱瑟琳替她在漢姆斯特找了一個住所,是一個上了前線的人空出來的。 在11月的第一個星期,李敦?斯特雷奇帶凱瑟琳去霍加斯宅第會見《遠航》的作者,他告訴奧特琳“我對住在里齊蒙德③的維吉尼亞抱著樂觀態度,希望這個星期他們倆能聚在一起——雖然天知道會怎樣。” 現在問題是邀請誰來佳星頓過聖誕節?羅素和斯特雷奇會去,還有默里夫婦和布雷特,奧爾德斯?赫胥黎巳在那兒住著了,還有克萊夫?貝爾。但是奧特琳夫人卻為她的比利時避難者,赫胥黎愛上了的瑪麗亞?尼斯感到為難,另一個是卡林頓,她近來因為馬克?格特勒——或李敦?斯特雷奇而有些行為古怪。 瑪麗亞只有18歲,過去有段時間奧特琳一直像母親一樣關懷她,自從逃離父母親後,她一直像小鳥似的自在快活。她開始住在紐恩漢①,但自己從那兒搬了出來,不久就加入了“方舟”的人群中。布雷特10月18日告訴奧特琳“瑪麗亞今天第一次開始工作,她同一位俄國將軍關係比較好,我讓她住在'方舟',因為這樣我們就能知道她晚上做些什麼,是否經常出去。”菲利普?莫瑞爾不想讓她回來過聖誕節,因為她向他調情。但布雷特說這太過分了,必須要他讓步,“否則就意味著有兩個人在倫敦過一個枯燥乏味的聖誕節——或者奧爾德斯把這兒攪成一團糟,而瑪麗亞獨自一人在倫敦把眼睛哭腫——告訴他不要因為一個傻姑娘犯傻而做得太過分。” 奧特琳也不打算請卡林頓,她近來開始跟卡林頓過不去,斷定她騙人,因為她不肯同格特勒睡覺,甚至連菲利普同她繞著池塘散步,對她說教了一頓後,她也不肯。然而聖誕節前一星期,布雷特達到了目的。 請不要認為我不喜歡菲利普,我很喜歡他,雖然我有時覺得他弄得你很為難,但你總能佔上風,最後才讓菲利普做出好的正確的決定,因為如果全由菲利普一人做主的話,他會讓我們大家都去給豬梳毛,算牛奶帳單,最後去坐在蛋上孵小雞,我們的生活會成為真正的地獄! ! !卡林頓已收到你的邀請,我希望她能來。就這樣布雷特幫助挑選人參加這次戰爭中期的聖誕節聚會——處於一種上氣不接下氣的緊張氣氛中的聚會,混雜著愛情的狂熱和戰爭的絕望,那其實在好幾處與正在興起的文學有關。她無意中還幫助聚集了另一次戲中戲的參加演出者。那年的聖誕節是星期一,布雷特心情激動,前一個星期三就帶著禮物來了,正好幫忙用花環和燈籠裝飾房子,但是默里夫婦什麼時候來得由默里在辦公室那壓倒一切的工作來決定。他星期六來的,沒帶任何礼物;“搗蛋鬼”(布雷特和奧特琳對卡林頓的稱呼)也是這時到的,可以度過整個星期天,同“李敦爺爺”散步,談論田地和壕溝,去村里的教堂做晚禱,因為牛津大主教要講道,還要來吃飯。因此卡林頓就能在節禮日給在法國的哥哥寫信,一一列舉聚會的人:尊敬的伯特蘭?羅素;瑪麗亞?尼斯,一位名聲不怎麼樣,無足可取的比利時女孩;高爾街的凱瑟琳?曼斯菲爾德和她憂鬱的丈夫;李敦;布雷特;②倫敦近郊。 ——譯註③倫敦近郊有名的風景區。 ——譯註①倫敦地名。 ——譯註貝利爾學院①的奧爾德斯?赫胥黎(同瑪麗亞?尼斯相戀),一位瘦長獨眼的年輕人,會寫詩,精通貝利爾學院的男孩都知道的一切文學作品;你也許還記得的那位小姐;小姑娘朱莉安,她的父母親(我們的男女主人),就是這些人。 “小姐”就是朱莉安?莫瑞爾的瑞士家庭教師,朱麗特?貝洛特——朱利安?赫胥黎①的未婚妻,正如瑪麗亞?尼斯是奧爾德斯的未婚妻。 戈爾主教是奧特琳夫人的好朋友,星期天晚上羅素、斯特雷奇和克萊夫?貝爾都在座,桌上的談話轉向威爾遜總統前一個星期答應為和平談判居中調解,主教因為希望勝利而受到拒服兵役者的攻擊。 “搗蛋鬼”私下笑著說主教堅持自己的主張,拒絕妥協,表現得聰明理智,毫不傲慢自大。 後來主教走了。在起居室裡,克萊夫?貝爾說同英國人相比,德國民族受過更好的教育,更易接受外界事物,對藝術的欣賞佔了主導地位。這使貝爾受到所有人的攻擊,除了斯特雷奇之外,而房間裡那位寫過一本關於德國人的書的婦女②保持相當的沉默。有關德國人的爭論變得熱烈起來,“搗蛋鬼”說默里“一有機會就為民主爭論一番,不管是否與此話題有關。” 同時,凱瑟琳開始設想一場戲讓大家表演。默里拿了一些莊園的信箋,寫了兩封信代替他沒有帶來的禮物。 第一封信給奧特琳:“明天我將是婚禮上唯一沒穿禮服的人:深深仰慕、真心熱愛你的人竟然沒有禮物給你..”他曾想撒謊說訂購了一本書,但尚未拿到,但是不,他不想玩弄這種小小的欺騙。他認為他們的友誼——“我們的愛情——我不會用另一個字眼來稱呼它”——絕不會消亡,一年來這一點已得到了證實,沒有什麼禮物能為他表達這些,語言當然也不能表達——但這是他能給予的最好的東西了。 另一封信是給布雷特的:“這是我的聖誕禮物——只有我現在正在寫的東西——沒有別的了。只是想說你是個寶貝,我希望能夠永遠和你在同一所房子里共度聖誕節——如果你吻我,或者讓我吻你的話。” 凱瑟琳當然從未見過默里的這些信,但她完全了解寫信的原因,稱之為他“虛假的性格”,她在他的一篇散文中看到了這一點,就此寫了一封信給他:“我覺得你將要暴露你自己,將要顫抖..那是什麼呢?是希望折磨自己,或可憐自己,或是什麼更為微妙的東西?我只知道這至關重要,因為這是你自我毀滅的方式。” 聖誕節這一天,其他人在莊園內聊天,散步,以便增加食慾,她寫著那場戲。後來“李敦爺爺”給大家念了一篇自己寫的關於阿諾德博士①的文章,這是後來使他一舉成名的書中②的一個章節,滿是對在座的人開的玩笑,讀到一段字句抑揚頓挫的話,結尾是這樣的:“尊敬的柏德勒先生說'公學是罪惡的中心和溫床'”,起居室內一片吃吃暗笑聲。 ①牛津大學學院之一。 ——譯註 ①朱利安?赫胥黎(1887~1975),英國作家,奧爾德斯?赫胥黎的哥哥。 ——譯註②即凱瑟琳?曼斯菲爾德。她曾寫過名為《在德國公寓裡》的短篇小說集,於1911年出版。 ——譯註①阿諾德(1795~1842),英國教育家。曾任拉格比公學校長,對英國的公學教育有極大的影響。 ——譯註②即斯特雷奇1918年出版的《維多利亞時代傑出人物》一書。 ——譯註最後,到了節禮日的夜晚,凱瑟琳寫的戲上演了,卡林頓告訴她哥哥說那是“一種易卜生式的俄國戲,了不起的機智,很好。”而奧爾德斯?赫胥黎則說“我們表演了一出凱瑟琳創作的戲,即席表演,是一次巨大的成功。 默里扮一個陀斯妥耶夫斯基式的角色,李敦則扮一個極其邪惡的老祖父。 ” 第二天,大部分客人都乘火車消失在倫敦的濃霧中,但與此同時,郵局給奧特琳送來了一個陀斯妥耶夫斯基式的包裹,給奧特琳夫人帶來了驚恐;如果早到幾天的話,那個聖誕節就會是完全另一個樣子。勞倫斯(根據她的要求——她已聽到了一些傳聞)把自己在康沃爾寫的小說的手稿寄給她①,當她讀了以後,感到自己的臉都嚇白了。 她讀到自己被安上了各種各樣的名稱,從性慾狂的“老巫婆”直到衣著邋遢的“墮落的同性戀者”;在一個情景中甚至描寫她向“莊重的弗麗達”求愛。房子、花園以及住在裡面的人都描寫得細緻入微,整個小說寫出來似乎就是為了侮辱她,而她從驚恐中唯一能夠找到的安慰是“所有最糟糕的部分都是弗麗達的筆跡”。 顯然,她認為實際上是弗麗達寫了那些部分,也許是這樣的(在那小屋里弗麗達閒著沒有事幹);或者此手稿只是她幫著整理的多餘的一份,她有時也幫著抄寫一些。 奧特琳馬上就寫信給羅素和凱瑟琳告知此事,凱瑟琳說她希望能夠說服勞倫斯不要發表此書,又說“我認為離群索居使他心中產生一種瘋狂”。後來,當她從布雷特那兒了解了更多情況,但自己仍未讀過此書時,說道:毫無疑問,離開大家,勞倫斯發瘋了,同大家在一起時,他能感染大家的熱情和智慧,他是親愛的寶貝,常常很了不起,但離開大家,他就變得冷漠,陰鬱,孤獨,當然弗麗達是起因。他已經選擇了弗麗達,同真正的人在一起時,他知道這是一種致命的選擇,但是同她獨處時,他那該死的固執卻竭力企圖證實自己選擇的正確;甚至不惜用最卑鄙的手段。 她勸奧特琳嘲笑勞倫斯,而不讓他知道自己多麼傷心。奧的丈夫和克萊夫?貝爾都給了她同樣的勸告,但沒起作用。貝爾告訴他妻子,“奧特琳退還了勞倫斯的手稿,還回了一封極其愚蠢的信。儘管我給了她一些很好的建議,菲利普也曾竭力阻止她不要犯傻。我聽到她讀的每一行都暴露出一個傷口,勞倫斯真要得意了。” 菲利普?莫瑞爾曾冒著斷送自己政治生涯的危險在下議院詢問過有關查禁的問題;奧特琳曾盡力籌款幫助勞倫斯同弗麗達團聚,而上述的事件則發生在僅一年之後。莫瑞爾立刻寫信給勞倫斯的代理人JB平克,警告說如果此書照原樣發表,將會被指控為誹謗。據奧特琳回憶,書沒有照原樣發表,“最糟的部分”作了修改。但可以證實這一點的稿件卻沒有保留下來。 還沒有人意識到傑若德和戈珍是指默里和凱瑟琳,而那個“有學問的50歲的干瘦勳爵”取名喬舒亞?梅爾森,則表明勞倫斯聽說了羅素同康斯坦斯?梅爾森的戀情,再根據此事作了竄改(1917年或稍後)。 ①即勞倫斯於1920年正式出版的長篇小說。據專家們考證,小說中的“布雷多利府郾便是以莫瑞爾的家為原型描繪的,女主人公之一赫米恩?羅迪斯也有奧特琳的影子。奧特琳為此而與勞倫斯斷絕往來達10年之久。——譯註從佳星頓回城後,默里和凱瑟琳準備離開“方舟”,沒有出現過爭吵。 但是凱瑟琳自從離開法國後,除了聖誕節那個模擬喜劇外,沒創作過新作品,現在感到急需找個能寫作的處所,而凱因斯的房子則不是這樣的地方。 年初她去找過房地產商,沒有什麼結果,只發現戰爭開始影響到老百姓的生活,租金增加了;寓所更難找,房地產商要求籤訂三年的租約,她覺得自己不能再經受那種折磨,“那些我們租下來又退回的所有房子,所有寓所,所有的房間”。因此,她從年初就開始尋找一間工作室,默里也要找幾間房,以便寫作。人們謠傳曼斯菲爾德和默里分手了,事實根本不是這樣。然而,她此時仍在進行同羅素的心智和感情上的小小冒險。 她給羅素的信與她任何別的信大不相同,它們像漂浮過月亮的雲彩——存在著,但不能觸及,也不能同其他物質相比,不能否認其中有著熱情,有尊敬,也有魅力。布雷特的“野性的呼喚”似乎不是合適的詞,為了找出更恰當的詞,只有當他倆在餐桌旁談話時去坐在他們身邊——也許彼此有些誤會對方的意圖。羅素是否知道凱瑟琳手上的戒指是弗麗達婚姻破裂的象徵呢?他們談了很多“真實”。 新年的第一個星期,凱瑟琳告訴羅素他的信有多麼重要的意義:“感到我倆將坦誠相見,彼此沒有保留——這將是一種很大的冒險,心情難以平靜。”幾天以後她告訴他自己在一部電影“身著散步服裝的外景”中表演;後來在一間空曠的大攝影棚裡,她必須身著製片人稱作“奇異的晚禮服”行走,她遇上了這麼多荒唐事。她剛剛被一個狡詐的波蘭人騙去了一所公寓,“整個事件就像一部道地的陀斯妥耶夫斯基小說。” 在這期間,有天晚上她和默里去霍加斯宅第同吳爾夫夫婦共進晚餐,由她的親戚西德尼?沃特羅作陪。她可能過多地談到電影或那個狡詐的波蘭人。 一個月以後,吳爾夫告訴她姐姐:“我同凱瑟琳?曼斯菲爾德有過一次短暫的會面,她似乎是一個令人討厭的、然而難對付、肆無忌憚的傢伙。”吳爾夫大概聽到了布盧姆斯伯里的閒談,由凱因斯和克萊夫?貝爾津津樂道的關於凱瑟琳和羅素的傳聞。奧特琳也意識到羅素的感情被吸引開了,但她並不知道轉向誰那兒,凱瑟琳也不知道。 一月底,凱瑟琳寫了這封信給羅素: 你給我寫瞭如此可愛的信,我親愛的朋友,好,讓我們星期五晚上一起吃飯,如果你來接我,我將一切準備就緒,然後我們將談話,我覺得有那麼多話要說,我將在那之前一直保持沉默;我們很久沒見面了——雖然沒有見到你,我的“友情”卻繼續增加,變得越來越深了。 讓我們愉快地度過星期五晚上,握你的雙手。 羅素把這封信給了康斯坦斯?梅爾森,信的措辭使她確信凱瑟琳同他有戀情。 1949年羅素清理文稿時,在凱瑟琳的那些信件旁附了一張便條讀到下面這扎凱瑟琳?曼斯菲爾德的信時,我吃了一驚,它們給人的感覺是我們有著戀情,或將要有。但事實並非如此,她退縮了,也許是因為柯爾特①,雖然我從不知道原因。我對她的感情是矛盾的,我深深仰慕她,但她①即梅爾森夫人。 ——譯註那黑暗的仇恨又阻止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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