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曼斯菲爾德傳

第6章 -3

奧頓在書中給自己取名“邁克爾”,他那時正同另一位專注於自我的年輕作家埃德娜?尼克森(書中的“萊絲”)陷於一場戀愛糾紛,她一直“弄些頹廢式的東西”,而且極其喜歡斯溫伯恩,這令人尷尬。這是會面時的情景:凱特琳——她稱自己為凱瑟琳娜(那時她俄國味十足)——在《新時代》上發表了幾篇文章,後來不久就編集成她第一本書;奧列加也接受了邁克爾的一篇小散文,但他們是在漢普斯特朋友那兒打網球時相遇的,他們之間立刻出現了某種默契。一起回家時,在地鐵車站的短暫靜寂中,凱特琳突然問:①切尼街,倫敦一地名。 ——譯註①即下文中威廉?奧頓。 ——譯註②漢普斯特,倫敦一地名。 ——譯註③佩特(1839~1894),英國作家,批評家,其代表作為《文藝復興史研究》。 ——譯註“你相信潘神①嗎?”就這樣他們離開了嘈雜的人群,夜半時分走到尤斯頓②附近的地方。

他不久就去了切尼街: 她把這地方收拾得很美——幾支蠟燭插在一個頭蓋骨中,窗戶中間還有一支,地上一盞燈的光線透過黃色的菊花,她自己則坐在屋子中間,身著粉紅色圖案的和服,外罩一件白花羊毛衫,是房間中光彩奪目的一團..實際上整個夏季,在夏普布什③都舉辦著盛大的日本展覽會:日式廟宇和村莊,微型花園,魔術師和相撲師,印花棉布和瓷器,茶道和插花。奧頓在切尼街看見的和服並不是展覽會給凱瑟琳留下的唯一痕跡。他讓她看谷崎潤一郎④的詩,開始嚮往那些美麗的日本房子給人帶來的精神上的寧靜。 “那時俄國味很濃”,也許是的,但日本也在向她招手。奧頓說那時她正在大量寫作詩歌,但“她所有的作品都很有詩意”,只有當她的生活服從“藝術的無情召喚”時,她才有安全感。

有一件事使他很驚訝。那時候在切尼街和國王大道之間,人們必須穿過一群群的孩子去搭乘公共汽車,凱瑟琳總是帶著一種“感覺好笑卻又是明顯的厭惡神情——那種有教養的人的厭惡——看著他們——這反映了她絕不願再受感傷情緒困擾的決心。但是在她的態度中還有另一個因素:她常常很孤獨、不想屈服於那些使自己一事無成的情感,這種念頭在那些年中非常強烈。 凱瑟琳後來在故事中用“你相信潘神嗎?”這個問題來開玩笑,奧頓說“我認為那時凱並不怎麼了解潘,也可以肯定她那時還沒有讀過尼采的,但她後來以此問題來嘲諷客套話則的確意味深長。 他最後見到她是在1912年,那時她已決定以現實態度看待文學生涯,燒毀了許多早期的作品。 “和我一樣,我知道這完全錯了,我認為她也知道,但拒絕承認,就像一次流產。”

埃達也回憶過在切尼街的日子。她常睡在後面的小臥室內,有天晚上她已上床了,凱瑟琳大聲在外面嚷道她“想去日本”,但是當埃達說那樣自己會非常孤獨時,她立刻放棄了這一念頭。埃達總是要為她抵擋一兩個討厭的人,沃特?李普曼來過,很殷勤,但是凱瑟琳不願同他開始那種他似乎想要的關係。 在那些殷勤的來訪者中,有一個受到另眼看待的年輕人,名叫弗朗西斯?海曼,相貌漂亮,看上去還像個孩子,凱什琳喜歡他,因為他在聊天時喜歡躺在地板上,雙腳在空中晃動。他在城內工作,必須出去售貨,但是人很有吸引力。他們談論著去俄國,他還給了她一個漆木的俄國玩具村莊。他們年輕幸福,想要結婚,“很快就成為情侶”。但他家中不贊成他結識這麼一位結過婚,卻又獨居的女人,所以他的拜訪也就結束了。

這就是在那個具有歷史意義的12月,凱瑟琳生活的大致情況。用維吉尼①潘神,希臘神話中人身羊足的畜牧神,也指順乎自然的精神。 ——譯註②尤斯頓,倫敦一地名。 ——譯註③夏普布什,倫敦一地名。 ——譯註④谷崎潤一郎(1886~1965),日本唯美主義作家、詩人。 ——譯註亞?吳爾夫的一句名言來形容,那時“人性都改變了”。在一份富有吸引力的叫做《敞開的窗戶》的雜誌上,她寫了一篇古怪的名為《神話故事》的寓言,這是一個王爾德式的幻想作品,嘲諷她曾從沃特?李普曼那兒吸取來的一些說教。她確實希望有所改變,也許是為了擺脫自己為了取悅於奧列加和貝阿特麗絲而裝扮的形象。 1910年8月至1911年5月間《新時代》上沒有刊載過她的作品。

人們通常認為當維吉尼亞?吳爾夫首次提出“人性”這個現在已被重複得老掉了牙的說法時,是指某次特定的事情,也就是羅傑?弗萊的首次後印象派作品展覽。展覽於1910年11月8日開幕,直至12月初才結束。這次事件意義重大,對那時許許多多的年輕人來說,走出倫敦11月的灰暗進入輝煌燦爛的展覽會就像是一種突然的解放,擺脫了維多利亞和愛德華時代的觀念,進入了全新的視野。 除了馬奈①的作品(展覽會的名稱是“馬奈和後印象派”),還有21幅塞尚②22幅凡高③,36幅高更④的油畫和素描,以及畢加索、馬蒂斯⑤、德蘭⑥和其他人的少量作品。這是倫敦第一次真正體驗“現代藝術”,整個展覽馬上就被指責為“墮落”、瘋子的作品、對智慧的侮辱等等。但這不是《新時代》的看法,漢特利?卡特⑦竭力不持偏見,喬治?考爾德倫⑧以逗笑的口吻描寫了受挫的福爾賽們(“他們就像聽見音樂的狗一樣,只知狂吠,卻不逃開”),而阿諾爾德?本涅特則寫了下面這段話:如果有年輕的作家出現,用語言創作出這些年輕人用油彩創作出的東西,可以想像我幾乎會對整個現代小說感到厭惡,我也許要從頭開始。這種尷尬的情形也許不會出現在我身上,但可能會出現在一個比我年輕的作家身上。無論如何,這種想法不錯。

凱瑟琳看了展覽,11年以後還寫信給她的畫家朋友多蘿茜?布雷特談到凡高的給她的印象:“那幅畫似乎揭示了我在未見畫以前沒有意識到的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後來一直伴隨著我,現在仍然如此。這幅畫以及另一幅畫著戴扁平帽子的航海船長的作品教給了我一些與寫作有關的東西,很奇怪,有些近似自由——或者說是一種擺脫一切的自由感。” 亨利?畢肖普1911年初從摩洛哥回來,凱必須另找住處。在一幢叫作克洛夫利大樓的紅磚建築的頂層有一套三間的公寓,可以租下。從廚房窗戶看出去可見一個木材廠,還有許多煙囪,倫敦城區重疊浮現;夕陽投在布盧姆斯伯里上;街道下面傳來車輛的嘈雜聲和有軌電車的鈴鐺聲。 凱沒有家具,自然就照日本人的方式佈置室內。他們買了一些便宜的竹①馬奈(1832~1883),法國畫家。 ——譯註②塞尚(1839~1906),法國畫家。 ——譯註③凡高(1853~1890),荷蘭畫家。 ——譯註④高更(1848~1903),法國畫家。 ——譯註⑤馬蒂斯(1869~1954),法國畫家,雕塑家。 ——譯註⑥德蘭(1880~1954),法國畫家。 ——譯註⑦⑧卡特、考爾德倫,均為英國作家,批評家。 ——譯註席鋪地,上面扔了一些坐墊;在起居室內放了一張書桌,一張椅子,還有貝克太太的一張藤條椅。在另一間前室內也鋪了一些竹蓆,放了一尊從緬甸帶回來的菩薩像。凱瑟琳在像前放了一碗水,盛著青銅色的蜥蜴。壁爐上有一個水煙筒,幾個像顱骨似的巫婆頭像。房內還放著一把吉他,有一架大鋼琴,是在切尼街時買下的,為此欠了一大筆錢。這就是克洛夫利大樓69號,後來還印了一些附有此地址的紙張。有一位女工——貝特太太,每天來打掃住所,後來她成為帕克大媽的原型。

奧頓認為搬到這個住所是犯了一個大錯誤,象徵著凱瑟琳已決心正式開始自己的文學生涯,但這樣做“太快了些”,她目前面臨的緊迫問題是在這樣一種持續不安的生活中取得精神上的安寧。 埃達說,在搬來後不久,凱瑟琳有理由相信自己又懷孕了,她多次給弗朗西斯?海曼寫信,求他來看看她,但沒有回音。埃達到他的辦公室去找,但他卻從未來過——“所以他從不知道孩子的事情”。過了6年以後,他們才偶然相遇,那是在一家餐館,後來凱瑟琳把這寫進了一個故事①。 4月,埃達收到來信,催促她立即去羅得西亞會見父親和兄弟,她不放心留下凱一人,她“正等待著孩子的出生,並為此感到幸福,”埃達寫道:“而且她現在更有能力處理事情。”但她沒有錢,埃達因此以凱瑟琳的名字立了一個銀行戶頭,存了60英鎊,以備急需,然後啟程去羅得西亞。

1953年,米德爾頓?默里舉了一些不容置疑的醫學理由來證明事實上經過1910年的那次手術,凱瑟琳幾乎不可能再次懷孕。他說偶然在凱瑟琳的一本筆記本的封皮里發現了一張秘密的醫療報告,是1921年A?波查格醫生寫的,其中提到的事實肯定是凱瑟琳自己對醫生說的。默里沒有透露醫學上的細節,因為其中涉及個人隱私。 還有另一件令人困惑的事情,那就是她同《新時代》的JM肯尼迪的戀愛關係。埃達曾不懷好意地描述當他在克洛夫利大樓告訴凱瑟琳說他可能會因為愛她而拿槍自殺時,沉重的身軀幾乎把那把她母親的藤椅坐壞;而凱瑟琳的回答是“嗅,還是先吃一塊西瓜吧。” 《新時代》撰稿人愛德蒙?B?道爾林是肯尼迪的朋友,他說自己1910年同凱瑟琳?曼斯菲爾德相識時,常常在大英博物館圖書室見到她,“當時那兒是時髦的會面地方”,他們彼此不大感興趣,但肯尼迪卻喜歡上了凱瑟琳。幾個月後,肯尼迪帶著一種相當歡快的神態告訴道爾林,恐怕他使“一位女孩子懷孕了”。不久以後他又傷心地來了,“告訴我凱?曼拋棄了他,..也許他就是凱那個未出世的孩子的父親。”

道爾林寫道:“很多年以後,我遇見一位叫諾曼的人,是當時有名的和平主義者。他告訴我,有一天肯尼迪對他大發脾氣,用手槍威脅他,因為肯尼迪斷定他搶走了凱瑟琳,諾曼當然說自己當時表現得很冷靜,告訴肯尼迪他這輩子從未見過凱?曼,這也許是真的。” 埃達4月動身去羅得西亞,這時凱瑟琳的母親已再次啟程來英格蘭,帶著徹迪、杰妮和現在已不再上學的弟弟,來參加喬治五世的加冕典禮。埃達說那個孩子沒有出生。當她秋天回來時,“沒有孩子,也沒有了銀行存款。” 凱瑟琳再也沒有提過此事。 1911年5月,她母親剛剛抵達倫敦(父親因銀行事務滯留在惠靈頓),①即《醃蒔蘿》。 ——原註凱瑟琳回到《新時代》,在5月那一期發表了一篇有關孩子出生的故事。兩天以後,她同貝阿特麗絲去了海邊。

這篇故事代表了凱瑟琳的一個新起點,從某種程度來說,這次講的是她自己的故事,這篇故事就是《生日》,第一篇描寫自己家庭的像樣一點的成熟作品,但她給了書中的父母親一個兒子,而不是那個極其令人失望的女兒。 《生日》贏得了一些稱讚,或至少可說是奉承。萊斯利?比切姆給羅得西亞的埃達寫信說,“她想像力豐富,她的作品正在征服倫敦。編輯說,那篇巴伐利亞隨筆使《新時代》成為最引人注目的刊物。” 小弟現在已17歲了,他熱愛自己的姐姐。她帶他去見奧列加,而他剛離開高中就發現她成了倫敦的“名人”,心情激動是可以理解的。他見過埃達,受到歡迎,現在同她保持通信,告訴她有關凱和他自己的消息。他原來一直在為進商界學習速記,準備加入家鄉的事務所,但是現在卻想當一名外科醫生:“你不覺得同做生意相比,外科醫學更有利可圖嗎?..當然,我要進牛津或劍橋,加入我一直非常嚮往的大學體育生活。” 凱蒂給了他一把前門鑰匙,她真是太好了。但她經常不在家,6月份她“每晚都去音樂會或戲院,因為此時她擔任了《新時代》的戲劇評論工作。 你沒有看到成功就在眼前嗎! ” 接著發生的事情不是萊斯利料想的那種“成功”,但卻導致凱瑟琳寫作生涯的一次關健性轉變。 6月22日,喬治五世在威斯敏斯特教堂加冕。 10年前他當公爵時曾在惠靈頓同哈羅德?比切姆握過手,比切姆到底還是錯過了嚮往參加的盛大典禮,但是他的女兒凱什琳卻在《新時代》上發表了一篇以古代人物為角色的諷刺性作品,嘲笑這一盛會,這篇作品後來影響了她的整個發展過程。 奧列加給了她一本狄歐克里特①,建議她寫一篇引人發笑的《田園第十五首》的仿作,以迎合這次加冕禮,結果就是她快速寫出的一篇諷刺短文,這使她最終放棄契訶夫,開始學習狄歐克里特,把後者的寫作方法變為己有。 《阿多尼斯節日》是一出絕妙的笑劇,僅用150行詩句就將讀者帶入公元前250年兩位去參加阿多尼斯節的嘮叨婦人的有趣的相伴之中,凱瑟琳的滑稽模仿開始是這樣的:加冕慶典(向狄歐克里特致歉)格溫妮:餵,老姐姐。 蒂莉:我以為你不來了。到廚房來喝杯茶,恐怕再也喝不到茶了。 格:連小店都關門了。 蒂:見鬼! 格:天哪,這麼多人!我連一輛公共汽車,甚至出租汽車都找不到。街上盡是破報紙和走散的警察。真奇怪,有點像星期天,只是教堂的鐘沒敲。 蒂:我知道。連郵遞員好像都來得不是時候,今天我起床時覺得四周有種“早聖餐”的味道。如果不是這麼吵鬧的話,我就不能住在倫敦了。格:收拾好東西,我們走吧。我看了《每日郵報》說是遊行會①狄歐克里特,公元前3世紀希臘詩人加里馬赫創作的“田園”詩,這是根據神話題材的日常生活描寫,是城市下層居民生活瑣事的滑稽劇。 ——譯註很了不起。 蒂:《每日郵報》說什麼都是了不起。你以為我不怕擠壞這頂最好的帽子嗎? 格:可能,我穿著舊衣服出來的,昨晚上睡覺前才收拾好這頂帽子,紅絲絨原來是一個沙發墊子上的,向日葵是好多年前花了二又四分之三英鎊買來的。 蒂:你是那種從不需穿好衣服的人,噢,你當然知道我指的是什麼。帽子太可愛了,小巧玲瓏,正好合適。 ..我的鑰匙在哪兒?這把鑰匙我找來找去反而弄丟了。 格:蒂莉,這條裙子你穿太合適了。告訴我,你費了多少布料做這條裙子? 這其實是將《田園第十五首》的前40幾行變換置入“現代郊區”場景。 TO貝齊克洛夫①聽說有這麼一篇東西,感到又驚又喜,因為在他1968年發表的英國短篇小說評論《樸實的藝術》中曾提到《田園第十五首》的方式沒有受到現代作家重視,他說:“短篇小說來自於口頭寓言和人們自身的敘述,經過了漫長的9個世紀。然而奇怪的是,如果它是直接發源於狄歐克里特,就不需經歷這麼長一段路程了。”當時他還不知道,1911年凱瑟琳就正好走了這一捷徑。後來不久她又回到摹擬劇的形式,已經意識到這種形式給她提供的可能性。 1911年的夏天經受了長久熱浪的襲擊,每個像凱瑟琳一樣可以自由支配時間的人都盡量呆在戶外。但7月份她病了,這是她第一次嚴重的肺病發作,父母親希望她去南方的陽光地帶,而她卻去了布魯格②。 據說那次得的是“胸膜炎”,人們提到這個病總是用這個名稱,但現在應該稱其為肺結核。那時人們已很清楚胸膜炎是肺結核的先兆,但是凱瑟琳直到1917年末才知道自己患了肺結核,而當時她接觸的唯一病人是AE蘭道爾;但是曾去過沃里希奧芬的小查理?華特肯定也是肺結核患者,而且同她很接近。 隨著結核菌侵入她的肺部,凱瑟琳開始用一種微妙的不同眼光看待事物。去比利時的療養旅行產生了兩篇小小的遊記,作品雖然微不足道,卻流露出一種新的跡象,力求細緻地刻畫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凱瑟琳後來掌握了這種技法,就像印象派畫家懂得如何捕捉光線一樣。 離開布魯格後,她去日內瓦住在沃里希奧芬時認識的朋友耶爾斯基家,埃達剛從羅得西亞回來,從萊斯利那兒聽說了她患病的消息後,直追到日內瓦。 回到倫敦後,凱瑟琳又去見了奧頓(《最後的浪漫史》說:“她稍稍一觸就使世界立刻恢復了原狀”);但接著她就在他倆共有的筆記本上寫下了一篇令人驚駭的性描述,似乎指的是沃特?李普曼的一次來訪,她在別的地方稱其為“那個人”:①貝齊克洛夫,英國文學批評家。 ——譯註②布魯格,比利時西北部古城。 ——譯註鐘敲5下時,那個人來看我。他把我摟在懷中,抱到黑色的床上去。他黝黑健壯..天色暗下來了,我蜷縮在他懷裡,像一隻野貓一樣。我心不在焉地欣賞著用穗狀帶子束在膝蓋下的銀色絲襪,黃色的小羊皮鞋子鑲著白色毛邊,我看上去多麼墮落埃我們像兩個野獸似地互相撫愛著。 接下去又是一段話,宣稱,“邁克爾(奧頓)和我自己都很真實..我想開始另一種生活,目前這種生活已磨損得差不多不久以後,她又寫了一個標題為《午夜》的片斷,有部分是這樣的:總而言之,我幾乎是過一天算一天,除了我的工作外,我為我的工作選擇最不費力的目標。是否其他藝術家也像我一樣感到迫切的需要,急切的需要——那永遠也得不到滿足的慾望,那使我不得安寧的慾望?..那麼,凱瑟琳,什麼是你的最大願望?你究竟熱切渴望什麼?寫書,寫故事,寫隨筆和詩歌。 同奧頓的友誼以一種微妙的戲劇性告別結束,(10月29日)中宣稱:“我又成為一個小孩子”;而在《最後的浪漫史》中,奧頓簡短地說:“就這樣他們各走各的路。” 那年秋天,斯蒂芬?斯威夫特出版社預告將要出版凱瑟琳?曼斯菲爾德的名為《在德國公寓裡》的“6先令一本的小說”。斯蒂芬?斯威夫特敢於冒險,能夠識別有前途的作家,他寫的《新書預告》給他贏得了聲譽,足以使他的作家們吸引評論家的注意,不管作品本身如何。他是奧列加的朋友,偶爾也替《新時代》撰稿,他寫詩歌,也能寫些拿得出手的書評,他出版的許多書都曾先在《新時代》上發表過。凱瑟琳將自己的公寓隨筆收集成書,稍加編輯,再加上幾篇未發表過的、也許是奧列加退回的粗糙的故事,交給斯蒂芬,她收到預付的15英鎊,書恰好在聖誕節時出版,她父母親和仰慕她的弟弟當然都能讀到——也許就是因為他們的原因,她把故事中提到“凱什琳”的地方都去掉,代之以“她”或“那位英國女人”。 《每日電訊》①的文學評論員說這些故事因“那奇特的,精靈似的筆觸——沒有其他更好的字來形容了——而與眾不同,這種筆調自從斯特恩②以後就不大為英國文學界所知,雖然在少許現代俄國和法國作家中能找到一些跡象。”《早郵報》說曼斯菲爾德小姐對德國人描寫得太好了,但她“有些過分強調了那無容置疑的平庸或粗俗”。另一位出版商的廣告引用了《泰晤士報》(“這些隨筆觀察敏銳”),《鐵圈球雜誌》(“細緻入微的描寫”)等的評語。 《新時代》評論員(很可能是現在有理由嫉妒的海斯汀斯)不懷好意地指出:“如果曼斯菲爾德能丟掉那些常常與嘲諷才能並存的感傷情緒,她將成為非常有趣、使人耳目一新的作家。” 這是一次小小的成功,雖然幾乎不能同伊莉莎白表姐先寫的此書的姐妹篇《伊莉莎白和她的德國花園》相提並論,但畢竟在比切姆的家族史上佔了一席之地。 60年前,霍恩賽街詩人的5個兒子乘船去南半球,最年長的成為悉尼富①《每日電訊》,倫敦一主要報紙。 ——譯註②斯特恩(1713~1768),英國小說家。 ——譯註有的商人,有一個會寫書的女兒,她回到歐洲,嫁了個伯爵,因一本有關德國生活的書而出名,以後一直以此有利可圖的手段為生涯,孀居後仍能維持生活排常詩人年輕一點的兒子比父親有過之而不及,但他自己的大兒子卻也成為新西蘭富有的商人,也有一個會寫書的女兒,她回到歐洲,寫了一本有關德國生活的書而開始成名——那本書她後來稱為“謊言”,“幼稚透頂”,“並非出於本意”。 1912年,《韻律》雜誌 年代有些混淆不清;她姐姐至少有一次告訴他,說某個冬天她自己也不知道誰是南茜的丈夫。她大致喜愛編輯這工作——尊重記者這職業,他們一定都是可怕的流氓,因為她自己顯然和藹可親。大家都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我防衛。總而言之,她做過一些事情,這是主要的,她非常漂亮,脾氣好,人聰明,因而是最好的伴。她是真正的遙遠西部的產物——太平洋海岸的花朵;無知,膽大,未經雕琢,卻充滿朝氣,有著天生的才智和時而迸發出來的鑑賞力。她常說只想要一個機會——顯然她現在找到了它。 ——亨利?詹姆斯《倫敦的陷落》 小雜誌是年輕人隨意炫耀才能的場所,為英國文學提供了無數簡要的說明。如果沒有它們,就很難說喬伊斯、艾略特和龐德怎麼能改變事物。但是雜誌的影響在哪一方面更大些呢? ——在文學上?還是在生活上?火箭,羅馬蠟燭,孟加拉火柴,跳娃娃,輪轉煙火,火花和爆竹,大家都知道這些東西在文學界的上空起了些什麼作用,但對於那些在後院施放焰火的人的生活又起了什麼作用呢?燒焦的手指,失去的職業,破裂的友情,印刷商的帳單和破產——這也許是遭到忽視的領域。 1911年12月,凱瑟琳?曼斯菲爾德因某種理由對《新時代》感到惱火,寄了一篇故事給一家新的雜誌。這家名為《韻律》的季刊是文學和藝術的大雜燴,由兩個年輕的牛津大學生創辦,印刷精美,看上去倒像一回事。負責文學欄目的年輕人對這篇寄來的《店裡的女人》一文極為讚賞,在讀過《在德國公寓裡》這本書後,就準備拜見作者。 約翰?米德爾頓?默里就讀於布雷斯洛學院①,也就是凱瑟琳說的“那個了不起的牛津人”。初見面時,她不可能猜測到他的家庭背景,因為那時人們自然而然認為“牛津生”家境富裕。實際上他出生於倫敦南區一條骯髒的街上,父母親處於下中產階級的最底層,僅比無產階級高出一點點。他父親就像果戈里②筆下的某個人物一樣,當一名埋頭苦幹的小職員,是那種心地狹隘的公務員,家中的暴君,不顧一切地決心要讓兒子爬上去——爬到政府部門的高級階層。為了量入為出,母親早年收些房客;而小傑克在兩歲半時就被送往寄宿學校——不是去學習閱讀,因為父親早就注意到了這方面;他兩歲時就受到鼓勵給祖父酒吧里的顧客大聲閱讀報紙。本身就是優秀人物的、樂善好施的學者們,將默里從這麼一種據他自己說是卑賤,甚至骯髒的低下環境中發掘出來。在本世紀的第一個月,他穿上了布魯柯特學校的黃襪子和深藍色長袍,不久就知道了什麼是父母家中值得羞愧的東西——卻又為自己的羞愧感到慚愧。他沒有社會地位,終身打上了這一烙印,也打上了閱讀過早的烙櫻他對文學產生了感情,像從前的柯勒律治一樣,他成為“希臘人”(有資格獲得大學獎學金的前6名優等生稱號之一),1908年他又獲得了進入布雷斯洛的獎學金,每年170英鎊,可能比他父親的收入還高,但約翰?默里①布雷斯洛學院,牛津大學的學院之一。 ——譯註②果戈里(1809~1852),俄國現實主義作家,代表作有小說《死魂靈》《公務員之死》,劇本《欽差大臣,等。 ——譯註也像父親一樣總是認為自己很窮。這時他的父母親的社會地位稍許提高了一些。 默里剛開始就讀於牛津大學時,在牛津和劍橋大約有一打左右寄宿學校畢業的男孩。一些年輕人不久就讓他明白自己是被稱作“無賴”的那種人。 雖然如今他在父親眼中前程遠大,但至少還需要得到更多人的承認,這就是為什麼在1910年12月,當“人性改變”時,他不在牛津,卻在巴黎,經常光顧一家歡迎他的咖啡館聚會,手中拿著書,像一名感覺良好的文學評論家。 他渡過了英吉利海峽去開始一種新的生活,但是他的方式是獨自坐在一間屋子裡讀柏格森①。柏格森當時正在巴黎大學講座大廳裡用自己有關直覺的新哲學吸引滿屋子的信徒(TS艾略特也在座);但默里沒有去參加,他坐在家讀書。離開書本,小心翼翼地來到塔古爾咖啡館,他遇見了一位個子矮小,名叫瑪格麗特的直覺哲學的響應者。她有一雙褐色的眼睛,帽子上綴著櫻桃,和其他人大不相同。她是一個樸實的鄉下姑娘,並不真想當妓女,但是要知道她怎樣愛他、如何使他同自己睡覺的故事卻必須讀他的自傳《處在兩個世界間》,他講述這件事所用的溫柔的語調超過他那些刻薄的小說中的任何一處描寫。她是大自然的孩子,幾乎使他從書本中解脫出來。以後的歲月中,他常常深切地懷念她的愛情。 通過她,默里認識了弗朗西斯?卡爾科②——另一個使他大開眼界的人。 卡爾科對女人持譏諷態度,印製精美的名片上稱自己為文學評論報《火焰》的編輯部秘書,他那時還沒有因為那些骯髒的小說出名,一眼就看出默里是對自己有用的人。 通過牛津的朋友喬伊斯?卡里①,默里還認識了一個自稱為喬治?班克斯的蘇格蘭畫家。她是一位個子高大的女人,長著一張王爾德一樣胖鼓鼓的臉龐,身著男人服裝,卻常常哭泣。在她亂糟糟的寓所,他能吃到一餐像樣的飯菜。他鼓勵了她對一位名叫畢加索②的放蕩不羈的西班牙年輕畫家的熱情。 有次看見一幅他的《多特?班克斯》,默里說,“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我覺得自己的頭腦一片空白”——他後來把這句話寫進了自己的文章《帕布羅?畢加索》中,寄給了大膽的《新時代》雜誌。 但他在巴黎最重要的發現卻是蘇格蘭畫家JO弗格森。弗格森總是戴著輕便禮帽,藍色襯領,淡藍色領帶,鬍子刮得乾乾淨淨,看上去很健康。他是最早深受後印象派影響的英國畫家之一,默里說他畫的每一樣東西里“都有一種強烈的真實感”。當弗格森說:“餵,注意,默里老弟”,默里所有的膽怯都不翼而飛。他是一種依賴和輕度反抗的奇特混合物。 關於以後發生的事情,兩個人有不同的說法,這是因為默里似乎記憶力異常糟糕,據他回憶,弗格森提起繪畫時,總是用到“韻律”這個詞;當默里無意中說到他和邁克爾?薩德勒③想在牛津創辦一份雜誌時,弗格森立即建①柏格森(1859~1941),法國哲學家,直覺哲學的創導者。 ——譯註②弗朗西斯?卡爾科(1886~1958),法國作家,其作品以描寫巴黎拉丁區文學藝術家生活見長。 ——譯註①喬伊斯?卡里(1888~1957),英國小說家,作家。 ——譯註②畢加索(1881~1973),西班牙畫家,20世紀立體主義藝術派別的先鋒,《格爾尼卡》為其主要作品之一。 ——譯註③邁克爾?薩德勒(1888~1957),英國作家,批評家,亦即默里在牛津大學的同學,《韻律》雜誌的合議用“韻律”這個名稱;它將成為現代派運動的黃皮書④,他自己將負責雜誌的藝術欄目。 而據弗格森的回憶,有天他正在洗淋浴,默里把薩德勒帶到他的畫室,在他擦乾淨身體時,默里問是否能使用他的畫《韻律》作為雜誌封面設計,畫名用作雜誌的名稱,他們曾在秋季沙龍①看過這幅畫,弗格森不同意,說那樣一個古怪的名稱似乎有些做作,但他們仍然堅持。 無論如何,他使自己得到了“一個真正荒謬的職位”,因某種誤會而成為編輯和評論家,而這個誤會更多地與畫家,而不是作家有關。事實上,他和其他人一樣,都認為只有繪畫才能使文學得到解放。默里回到牛津去讀三年級,拋棄了瑪格麗特和她樸實的願望(因為她太像自己的母親了),靠薩德勒和他父親資助的50英鎊,在1911年夏天創辦了《韻律》雜誌。 它的出現並非業餘性質,由聖?卡特林②印刷所印製,淡灰色封面,封面設計以弗格森的裸體畫為基調,雜誌大開本具有一種舒適的喬治時代③風味,但是封裡卻是畢加索一幅畫的複製品。薩德勒撰寫了一篇有關弗格森的美國朋友安妮?埃斯特爾?賴斯的野獸派④繪畫的文章,默里則寫了一篇關於柏格森哲學的非常“有直覺”的隨筆,在封底上刊登著“宗旨和願望”,採用了辛格⑤的一句口號,宣稱“藝術只有先具有野性,才能具有人性”。 柏格森對默里的思想影響至深,柏格森的觀念在他心智方面像瑪格麗特在其他方面一樣引起了同樣的迴響。這個新的哲學公開宣稱藝術家的直覺和精神觀念具有最佳的形式、語言和意義,直覺是“人格的勝利,理智的頂點而不是它的否定”。他在第一期《韻律》雜誌上就這樣宣稱,在以後的評論家生涯中也一直堅持這個觀點。 那年12月,凱瑟琳?曼斯菲爾德一人住在克洛夫利大樓69號,她家在倫敦,從法律上說是波登太太。 《在德國公寓裡》贏得了許多好評,因此她受到WL喬治的重視,他是一位患有梅毒的英法猶太人,寫的有關倫敦一位妓女生活的小說《玫瑰之床》也剛剛出版。他專門收集聰明有為的年輕人,覺得曼斯菲爾德小姐是一個令人生畏的玩世不恭者,是餐桌上談話的好手。 而另一方面,在《新時代》的一群人中,最近出現了冷淡的跡象。奧列加和貝阿特麗絲拜訪過凱絲的寓所後,開始對她私生活和文學生活的雜亂表示不滿。 他們曾談論過這個問題,凱瑟琳說自己絕對信奉一夫一妻制,但沒有哪個男人十全十美,足以與她相配。談到自己某次戀情時,她曾問貝阿特麗絲:“那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愛他”。 在雜誌上也出現了疏遠的跡象,刊登了一篇似乎是模仿她的寫作方法的故事,寫得很巧妙,而她自己的一首象徵性散文小詩則登在“致編者的信”辦人。 ——譯註④黃皮書,原意為政府發布的報告書,此處代指現代派運動的代言者。譯註①秋季沙龍,巴黎一畫展名。 ——譯註②聖?卡特林,倫敦一著名印刷所。 ——譯註③喬治時代,指英王喬治一世至喬治四世在位期間(1714~1830),這兒用來指一種典雅、富於裝飾性的藝術風格。 ——譯註④野獸派,現代藝術派別之一,強調使用明亮的原色作畫,表現扭曲的物體形象。 ——譯註⑤辛格(1871~1909),愛爾蘭劇作家。 ——譯註一起,前面還有“先生”作抬頭,因而看上去有些荒唐(《新時代》無暇顧及法國印象派),而對她書的不懷好意的評論,提到她的“感傷情調”,則是從她的退稿中斷章取義,並非基於書本身。 是威利?喬治安排了《韻律》的編輯同曼斯菲爾德小姐見面,她先寄去了一篇“神話故事”,這使他感到困惑,(也可能來自她具有“感傷情調”的那堆稿件),然而當她換上了《店中的女人》,一篇以新西蘭偏僻地區為背景的血淋淋的謀殺故事時,他被深深地打動了,甚至連無暇顧及《韻律》的喬伊斯?卡里也承認自己有了一個新發現。默里開始熱切地盼望與這令人激動不安的作者會面。 喬治把她描繪為一種有些令人生畏的神秘女人,她聰明異常,很難接近,但可以安排某種會面:他將邀請兩人吃飯,他那吸煙斗的妻子為了慶祝她的書出版特地做了德式紅莓湯,談話轉向一位名叫阿塞巴謝夫的俄國作家(默里對他的理想有些了解)。 30年代默里發表了兩種不同的有關那個晚上的回憶,以他那不可靠的記憶力為依據,有些前言不搭後語。據他回憶,那次她“巧妙”地佔了WL喬治的上風,而且一點也不令人生畏。她身著簡樸的鴿灰色晚禮服,只戴著一朵花,一條灰色紗巾,“她下意識地把手握在一起,好像手心裡捧著一些什麼液體”,當喬治提倡“赤裸裸地描寫”時,她卻傾向於樸實。 這與以前或是不久以後發生的事情都不盡相符,幾年以后凱瑟琳才提倡“樸實”。這種說法表明默里的記憶將凱瑟琳?曼斯菲爾德理想化了。在第二次會面以後,他曾問她是否願意給《韻律》寫些評論威爾斯、本涅特和蕭伯納的文章,“最好是帶刺的欣賞”。 2月她從日內瓦寫信給他說自己病了,被送出國,但不久她就回來了,同貝阿特麗斯一起呆在蘇塞克斯①,快速地寫了一篇名為《激情的婚姻》的諷刺性故事,刊載在下期《新時代》上,是對資產階級婚姻的嘲諷,以描寫紫色床罩,粉紅色燈罩以及客人走後的煩悶為鋪墊。可能她父母從沒有讀過這篇故事,他們1912年3月8日就啟程去了新西蘭,沒有同默里見過面,那時他也只見過她弟弟,而凱瑟琳在此次離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她母親。 《韻律》的第四期,1912年春季刊,登載了凱瑟琳的故事,還有兩篇聲稱是俄文《波里斯?彼得羅斯基》的詩歌翻譯。雜誌預告說今後將每月出版,每期將刊載一個短篇故事,撰稿人有魯珀特?布魯克①、WL喬治、霍爾布魯克?傑克森、HG威爾斯和阿諾爾德?本涅特。 當然這是對奧列加的一種挑戰,他猜測《韻律》既然派頭很大,由昂貴的印刷所印製,必然有堅強的金錢資助。奧列加怎麼樣也猜不到薩德勒教授捐贈的50英鎊是它的所有財產,也不知道默里的家境貧寒,只是認為如果他在牛津讀書,又曾在巴黎評論過畢加索,肯定很有錢。 因此,3月28日,《新時代》開始大肆攻擊“名為韻律的雜誌”,整版刊登了由海斯汀斯寫的未署名文章,幾乎整期雜誌都被說成“不是愚蠢瘋狂就是庸俗不堪”,勞倫斯?賓揚②頭腦發熱,那個法國撰稿人③“心地骯髒”,①蘇塞克斯,英國南部地區。 ——譯註①魯珀特?布魯克(1887~1915),英國詩人。 ——譯註②芳倫斯?賓揚(1869~1943),英國詩人,藝術評論家。 ——譯註③指前文提到的WL喬治。 ——譯註而K.曼斯菲爾德的文章則“同樣肆意蔑視藝術準則,耕耘著現實主義的沙地,使人不能得到一點智慧或機智的享受”;她的詩作更糟糕:“曼斯菲爾德小姐放棄了她的鹽鹼窪地,詩的整整兩節都疲軟無力”。 幾乎沒有誰能猜到在下期《韻律》雜誌上給予那樣有力回擊的JM默里年僅22歲,似乎奧列加在第二個回合中插了一手,防止再次一敗塗地,下面一段話顯然是他的風格:任何人只要選擇使生活成為藝術,而非癡人的夢幻,就必須找到堅硬的立足之地..我們建議年輕作家應像重視自己的健康一樣重視美德,這是古老的真理,但如今往往被人遺忘。美德這個字眼像屬於人的其他東西一樣,因女人的誤解而變得俗氣,但所有尋求感覺的人仍記得其真正含義。講究美德的年輕藝術家將為藝術而生存,以求躋身於優秀行列;他將履行藝術家的職責,迴避使人誤入歧途的影響,通過完成大而艱鉅的任務來增強自己的能力,通過熟悉大人物的生活和工作來加強自己的信念,以此培養自己的性格而力求保證自己的作品永遠健康。 這似乎是一種評論家的不偏不倚,但實際上卻個人味十足,奧列加是在用針對凱瑟琳的口氣說話,指責《韻律》屬於追求聳人聽聞的人,“夢想著殺人的女巫,墮落的孩子..沉溺於浮淺的感覺,直至河流本身流淌著性的狂歡。”這些東西過於女性化,能毀滅人的心智。 20年來,德國人在這些骯髒的水中玩耍,現在則在裡面沐浴,而《韻律》的編輯正在“往我們身上潑濺著歐洲大陸的髒水”。 默里和凱瑟琳確實注意到了《新時代》對他們的攻擊,但這些紙上談兵與在克洛夫利大樓發生的事情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凱瑟琳蹲在竹蓆上,用大酒杯盛茶,傑克?默里訴說著自己的困境:牛津變得“令人難以忍受”,他同那些貴族子弟格格不入,在6月他甚至連學期作業——他們的期末考試——也不願意寫。他想退學,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韻律》,此雜誌肯定能獲得成功。凱瑟琳表示贊同。 4月的第一個星期,福克斯把默里帶到斯彭德①的辦公室,斯彭德答應給他一些工作——大約5英鎊一星期——只要他繼續學業。他立刻去告訴凱瑟琳自己“找到了工作”,4月6日,也就是“復活節前夕”,凱瑟琳在和奧頓共用的筆記本上寫下了最後的告別辭:威廉:親愛的,夜晚像河水似地流逝了,流逝了,夜黑暗,溫暖。 不久前我的生活充滿悲哀——騷動而不真實。你知道當我倆試圖使自己融合在一起的那種對現實的荒謬的不真實感覺,那種壓倒我們的恐懼和痛苦..前不久我感到自己又聾又瞎,非常害怕,但現在我非常幸福,這兒我找到了自已的家..我的房間向我傾訴它們的秘密,展示它們黑暗的最深處。我獨自在裡面徘徊,微笑著,一條絲巾裹著我的身體,腳上穿著拖鞋。 我躺在地板上吸煙,一邊傾聽著.. ①斯彭德,英國文學藝術報《威斯敏斯特》的總編輯。 ——譯註幾天以後,默里和凱瑟琳同默里在牛津的一位朋友、《韻律》雜誌的撰稿人弗雷德里克?古德伊爾一起吃飯。弗雷德里克一直很想見到這位了不起的諷刺家,過去兩年裡,他對她在《新時代》上發表的作品讚歎不已。古德伊爾有著一頭捲髮,是一個漂亮的年輕人,也像傑克?默里一樣,使牛津的指導教師感到頭疼——他堅持什麼書都看,就是不看指定該讀的書——但人們認為他很有才幹。凱瑟琳非常喜歡他。他出身於資產階級家庭(父親是富有的煤炭商人),常用特殊的方式說些不著邊際的話,善於模仿,笑起來帶著古怪的喉音,他用這些來掩蓋自己敏銳的才智,——這在以後的交往中往往顯露出來——這些都使凱瑟琳?曼斯菲爾德想起霍恩賽街的“老爸爸”。 事實上,古德伊爾很羨慕朋友交了好運,遇上了這麼一位他自己也會喜歡的了不起的年輕婦女。他有次幾乎想寫信告訴她自己多麼欽佩她的才幹,但終因過於羞怯而沒這麼做。 離別的時候到了。一個溫暖的春天的夜晚,在皮卡迪利廣場上,默里說他要去找一個每週租金10先令的房間,凱瑟琳說她有一個建議:7先令6便士租下她的前廳是否太貴?可憐的古德伊爾! 因此1912年復活節後不久,默里成了凱瑟琳的房客。埃達幫著她把鋼琴搬走了,窗邊的桌上放了一瓶柳絮,下面壓著埃達給的5英鎊。當他來到時,凱瑟琳穿好了衣服正要出門,給了他鑰匙,讓他自己去寫給《威斯敏斯特》的文章——每篇文章的稿費正好償付每週的租金。 埃達突然之間被排除在凱的生活之外,因為男性的因素佔了永久的上風,她傷心地離開了,也許有點後悔那5個英鎊,但還是私下寫了一首詩安慰自己。兩個月後,她和朋友古德小姐合開了一家美容店,這是後來兩年她的職業。 傑克和凱瑟琳各自過了幾個星期,只在工作於完後才見面,半夜時分,他們坐在地板上用酒杯喝茶,認真地聊天,上床睡覺前總握手告別:“晚安,默里”——“晚安,曼斯菲爾德”。邁克爾?薩德勒發現自己是曼斯菲爾德這女人認為應該受到輕視的那種不可救藥的資產階級,於是倒向了另一邊,JM肯尼迪不再登門。凱瑟琳成為《韻律》的副主編,默里仍從《威斯敏斯特》掙他的每週5英鎊,一切似乎都很順利,但是此時聖?卡特林出版社的股東們卻告訴他《韻律》雜誌負債累累。他輕信地接受了他們關於印刷多少份雜誌的建議(每期3000份),而統計數字表明只售出不到六分之一。是默里訂下的,當然得由他付款,而此時又已向讀者宣布雜誌將改為月刊。 他們現在又為自尊心所困阻,奧列加出於對肯尼迪的忠誠,要求凱瑟琳作出選擇:《韻律》或是《新時代》。她作了選擇,薩德勒被攆了出來,不可能從里茲①那兒再得到幫助,但是讓雜誌此時倒閉也是不可想像的。默里每星期能提供5英鎊,凱瑟琳也能提供2英鎊。雜誌每週虧損5英鎊,但總能對付下去。 默里有次進述這一切,似乎他和凱瑟琳是兩個可憐的食不果腹的林中孩子:他們靠廉價的肉餡餅度日,再加上幾便士的麵包和土豆,再去約克公爵酒店(1912年,啤酒一便士一品脫),那兒的老闆娘以為他們是倒霉的音樂廳歌手,因而給他們免費提供飲料。默里一輩子都很看重錢財,總以為自己手頭拮据,雖然實際上並非如此。 1912年,他們每周有10英鎊,算是相當①此處指奧列加,因其來自里茲地區。 ——譯註富裕了,而寓所只需一英鎊,雖然《韻律》使他們“貧窮”,但也沒有必要去酒吧接受施捨。 在他們那握手互道晚安的階段,默里講述了自己的身世。他告訴凱瑟琳有關瑪格麗特的故事,講了他如何同喬伊斯?卡里一起去牛津外面的一個妓院,結果染上了淋病,他後來認為“墮入情網是一種錯誤”:當瑪格麗特使自己成為他的情婦時,不知怎麼就“毀壞了一切”。一天晚上,凱瑟琳說:“你為什麼不讓我成為你的情婦?”但此時默里正仰面躺在地板上,搖晃著雙腿,說“我覺得那會毀了——一切”。至於他們後來怎麼解決了這個問題,默里在《處在兩個世界間》中作了悲劇性的描述,而凱瑟琳講給一位熟人聽的卻是喜劇性的。 默里說,一天晚上在酒吧,他們倆湊巧同時在鏡中看見一個名叫麗特的妓女的身影,她正在得意洋洋地打量自己。在此背景下,他說,他們應該結合在一起——永遠。那晚上他們“躺在彼此的懷抱中”。凱瑟琳的不是那麼浪漫的敘述結尾時說道:“於是我們上了這張床,笑著,笑著,不停地笑著,從那以後就總是睡在一起了。”無論是悲劇還是喜劇,這件事可能發生在5月間。 在春天那個月的3號,在諾丁漢①,弗麗達?威克利太太同她丈大的學生DH勞倫斯私奔了。 6月2日,在布盧姆斯伯里,維吉尼亞?斯蒂芬宣布她同倫納德?吳爾夫先生訂婚。在5月號的《新時代》雜誌上,奧列加躲在一篇小說的隱蔽後面,用筆名“RH朗格里夫”開始對凱瑟琳進行人身攻擊。 這篇道德寓言連續刊載了整整6個星期,最後指責她“思想、情趣、判斷和智力方面的雜亂”。這個故事其實是分好幾年發表的《男人讀的故事》連續集中的一篇,奧列加試圖藉其來說明女人對男人心智的毀滅性影響,表露了他自己最為保守的男性態度,同時卻又試圖描繪究竟是什麼使她的作品與眾不同。這也是關於凱瑟琳在《新時代》投稿那一階段的唯一的全面記述——她的面具,她的詭計,她具有波希米亞風味裝飾的寓所,她有關文學的閒聊以及她應付男人的種種小伎倆,這些男人她放在不同的位置。文章中隨處都不懷好意地影射到凱瑟琳,同時,它那咬牙切齒的威脅口吻也提醒那些意志不夠堅定的女人甚麼危險在等待著她們,如果她們竟敢將自己的本性和野心暴露在1912年的男性文學世界的話,將會冒什麼樣的風險。 故事中有三個角色:康格里夫(奧列加),一位名叫特里梅恩(肯尼迪)的政治科學家,還有一位特里梅恩想要教育的寡婦瑪霞?費沙克太太;故事結局是她為了“那個自命不凡的斯托耐爾,那個小劇作家”而拋棄了特里梅恩。 故事開始時特里梅恩告訴康格里夫說瑪霞死去的丈夫很野蠻,她現在對性生活不感興趣,並不熱衷於談論此問題,而是非常冷靜有理智——再也沒有什麼性的慾望,她現在一心一意考慮學問。特里梅恩指導她讀書,“每天給她寫很長的信,她也同樣寫些長長的回信。”“她的情趣很不穩定,也相當雜亂,例如,她喜歡惠特曼,而同時又熱愛密爾頓①,她認為斯溫伯恩是雪萊以後最偉大的詩人。” “她的天才很難確定,”特里梅恩說,“那樣飄渺,難以捉摸,她具有①諾丁漢,英國東部城市,DH勞倫斯的家鄉。——譯註①密爾頓(1608~1674),英國資產階級革命時期的詩人,政論家。——譯註非凡的諷刺才能。她的信中盡是信手拈來的對人和地方的描繪,她似乎可以吸收某種氣氛,再用一句話將其重現。” 康格里夫則告訴特里梅恩他在費沙爾太太那兒見到了“最難以解決的雜亂問題”,她結婚過早本身就是早熟而不是對性生活不感興趣的標誌。她多變,能夠很快換上各種保護性面具。在特里梅恩面前,她戴著諷刺的面具——“但我可以猜測在其他的圈子內,她也同樣堅決地詛咒諷刺。” 特里梅恩帶著康格里夫去見這位女士。她的房間佈置奇特,似乎每一不見經傳的小詩人的作品都在這兒的裝飾中佔了一席之地;牆上是法國印象派的糟粕——一些鬼呀,男人女人的身體畫得像蔬菜一樣..地上鋪著竹蓆,中間有一個靠水泵啟動的泥製噴泉,還有一架鋼琴;一堆無靠背長沙發。 他們坐在那兒談論斯溫伯恩和惠特曼,特里梅恩想讓康格里夫欣賞她的才智:“我總認為瑪霞可以寫一個劇本,她的對話很快,人物性格描述又一針見血,但她的隨筆故事則只是簡介性的,在這上面她花費了太少時間來顯示自己的才能,她需要更大的畫布。” 此時一位年輕人來敲門,在前廳裡低聲說話,但瑪霞回來時臉上帶著完全若無其事的表情(裝出觀音菩薩的態度是她最拿手的),對他隻字不提。 瑪霞巧妙地提到門邊的一隻包裹,說要去看望一位姐姐,就這樣打發走了客人。 然而坐在窗邊的康格里夫此時己注意到了“那個自命不凡的斯托耐爾”就在下面的街上。 ——“那你剛才到底為什麼不告訴我?”特里梅恩問,而康格里夫說:“就算沒有斯托耐爾,坐了一個下午,難道你還看不出來費沙爾太太不過是個空皮囊,像兔子一樣雜亂,像水泡一樣不負責任,像貓一樣狡猾,你自己去想想吧。” 很久以後奧列加回憶說這個故事影射凱瑟琳的地方確實使她感到受了傷害。但到了1921年,《幸福》①剛剛發表,受到狂熱的吹捧,她受到感動,給奧列加寫信,說道:“你教會了我寫作,教會了我思索——謝謝你所給的一切。” 默里顯然從一開始遇見凱瑟琳時就把她理想化了,“她一舉一動都很樸實可愛。自始至終凱瑟琳在我眼裡都是極其優雅的人物,我從沒想過要去批評她。”如果這是在經過倫敦那充滿痛苦的三年後她所找到的東西,那她確實是很幸運的。同默里在一起,她有機會成為“真正的她自己”。 這是新的開端,但是如何面對默里的考試,他的父母親、《韻律》的開支以及克洛夫利大樓體面居民們對他們的側目而視呢?為了應付他的考試,他們全力以赴,同一位新朋友戈登?坎貝爾在野豬山②呆了一星期,結果是勉強拿了個二等。 把GC波登太太帶回默里家則要困難得多,家中曾經對年輕的傑克寄予太多的希望,如今卻是這樣。在前廳裡似乎有“一層冰幕”,默里唯一的弟弟只有9歲,被這種緊張氣氛嚇呆了。兩星期後,默里的母親和姨母來到寓所,歇斯底里大發作,只有硬把她們推出房門。 “走吧,你們女人,走吧!” 默里嚷道。後來他有三年沒有見過家裡的人,現在他們兩人都被逐出家門,兩人都有自己非常喜愛的弟弟。 ①凱瑟琳?曼斯菲爾德的短篇小說集。 ——譯註②野豬山,牛津地名。 ——譯註關於《韻律》雜誌,凱瑟琳有個絕妙的主意,她去找斯蒂芬?斯威夫特,建議他接收這份刊物,一定能給他帶來更多的天才,更多能寫出“激動人心的書籍”的作家,他立刻同意了,當然沒有立下什麼憑證,但他建議他們擔任編輯,月薪為10英鎊,還給了他們一張支票預付4個月的薪金,他們當然高興地接受了。 至於兩人這種說不清楚的關係,他們也想不出什麼辦法。如果不能結婚,至少可以出去度蜜月,在巴黎呆幾天,讓弗格森給他們祝福,讓弗朗西斯?卡爾科認識凱瑟琳,他肯定會注意到凱會抱歉地說:“我不會說法語。”接著,他們可以在鄉下找一個村舍住下。 默里在《處在兩個世界間》中說如果凱瑟琳是自由的話,他們就會立即結婚,但“凱瑟琳的丈夫拒絕起訴,僅僅開了個頭就放棄了”。說“拒絕”並非真話,6年的耽擱其實是凱瑟琳惡作劇地蔑視中產階級清規戒律的結果。 聽說他們同居,波登先生徑自來到寓所,問凱瑟琳有什麼打算。他後來寫道:“對於任何可以使她再次結婚而必要的程序她似乎漠不關心,至少當時是這樣。離開時我當著默里的面問她——半開玩笑地——他倆是否想結婚,她好玩似地看看他,大概說了聲,“我們想嗎? JM? ” 接著,凱瑟琳想到了美國式的離婚——波登先生可藉此去美國。她寫信給他談這事(“我想這對於我倆都是最聰明的方法”),又獨自一人去找他,再次顯示了“我曾經註意過的外表的變換,表露了我從未見過的性格的另一個方面。”但他們發現此種離婚判決在英國不生效。 在英格蘭可以由一方就另一方私通提出起訴,由幾人出庭作證,另一方不加辯護。波登先生認為如果要離婚就該由他起訴,他覺得她“並不討厭同默里一起生活——這意味著喬治?愛略特①和喬治。桑②式的浪漫文學傳統——卻懼怕在當時的倫敦這樣一種不辯護的起訴中處於被告的恥辱地位。” 然而凱瑟琳想讓波登先生去美國的計劃卻無意中幫了他一個忙,第二年他真的去了那兒,開始了一項卓有成效的事業,在加利福尼亞大學太平洋神學院教授“演講嗓音運用”,在那兒這還是一項新課目。但是他一心忙於工作,忘了繼續辦完離開倫敦前開始的必要程序。曾經講好她會給他寫信,但他從未收到過她的來信,從1912年開始,他對她的生活詳情一點都不了解,直到它們盡人皆知。有次他寫道:“離開這麼遠,甚至感覺不到一點惱火。 我仍然覺得凱瑟琳對我展示了她那多重性格中迷人的一面。 ”他後來的妻子有一次說,“我覺得喬治是那群人中唯一的紳士。 ” 到了1912年,傑克和凱瑟琳成為有名的“二虎”。小說家吉爾伯特?迦南③很喜歡《韻律》第一朗上刊載的一幅木刻,畫的是一隻老虎窺視一隻猴子,因而給他們取了這名字,他們自己也用這名字互相稱呼。傑克後來叫凱瑟琳“梯格”,最後變成了“韋格”④。第一個聽見使用這名字的是年輕的愛爾蘭律師戈登?坎貝爾,他在威利?喬治家遇見過凱瑟琳。他第三次或第四次來拜訪時同她單獨呆了一會兒,聽見她招呼“老虎,你可以出來了”,從另一①喬治?愛略特(1819~1880),英國女小說家,同當時著名批評家JH劉易斯同居。 ——譯註②喬治?桑(1804~1876),法國著名浪漫主義女作家。 ——譯註③吉爾伯特?迦南(1884~1955),英國作家。 ——譯註④均從”老虎”的英文發音tiger演化而來。 ——譯註房間出來一位身著海軍藍運動裝的瘦個子,他猜測自己可能通過了某種測驗,可以正式介紹了。事實上不久他就更多地成為傑克的客人了。 他有次說,曼斯菲爾德總是扮演某種角色,也許她把真正的自我寫進書中去了,但是默里像他一樣也在探索“文學”,從中產生了一種友誼,而她感覺自己被排除在外了。他認為她從不能真正愛上一個男人,因為她心裡總有那麼一部分高出自己之上,觀察著發生的一切。 6月,狄亞季洛夫①芭蕾舞團來到倫敦,一時間人們紛紛崇尚俄國的東西,布盧姆斯伯里也加入了這二行列,奧特琳?莫瑞爾夫人招待了尼金斯基②,也許兩個老虎有錢了,可以進美術館。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小說終於被譯成英語——顯然是受了阿諾爾德?本涅特的慫恿,他曾經在《新時代》的專欄中催促過此事,其他的期刊現在也在翻譯俄國短篇小說。凱瑟琳巧妙地模仿俄國人的手法寫了一篇小說,可能早就寄給《新時代》,但一直按著未發,直到7月4日才刊載出來,但隨之而來的是一場過分的攻擊,以後《新時代》再也沒有發表過凱瑟琳的作品,直到1915年,她才出其不意地又寄來了一篇諷刺作品。 離開桑頓,離開女子茶會、慈善集市和綠色絲綢已經4年了;離開精巧的紫羅蘭色三明治,離開伍德女士和蒙著眼罩的豬,離開在利特爾頓的雨中分別也有4年了,此時比切姆小姐最需要的是一個家。對於兩個“老虎”來說,創辦《韻律》的目的之一是能夠藉此離開原來的處境,得到承認和生活安寧——不是資產階級的那一套,那是令人不能容忍的,而是一個人應得的。 然而這種冒險卻奇怪地吸引了兩位已有這些東西的朋友以及其他一無所有的人。危險和幫助不依不讓地同時來敲著大門。 1912年春天,在德國度假時,魯珀特?布魯克收到了《韻律》總編的一封信,邀請他撰稿,他最近剛寫了最有名的一首詩,不久就將成為劍橋大學皇家學院的成員。 8月份從倫敦回來後,他住在愛德華?馬什①那兒,後者是海軍部溫斯頓?邱吉爾的私人秘書,因為有些錢,又是詩人和畫家的保護人。 克洛夫利大樓就在附近,布魯克來拜訪——“我想大概是來探聽情況的,”默里說。見到兩個“老虎”相處極為融洽,他邀請他們去索荷②吃飯,讓馬什也能同他們會面。一開始他們有些怕他——他來自另一世界——但是他卻喜歡上了他倆(布魯克並未沾什麼光),這樣,埃迪?馬什成為《韻律》最好的朋友和最慷慨的幫助者。 他倆仍然渴望著在鄉下的農舍;這時另一個年輕藝術家來看他們,這次未的是亨利?戈蒂葉-布爾沙卡③,他送了他們一些自己作的動物畫,給他們留下很深的印象。不久他又來了,帶著他的“姐姐”。波克④和蘇菲是兩個危險人物,一個20歲,另一個將近40歲,既不是親姐弟,也非人們通常說的那種情侶。 戈蒂葉無疑有天才,非常敏感,是個法國人——瘦小狡猾,長著一雙豹①狄亞季洛夫(1872~1929),俄國芭蕾舞主持人、藝術批評家。 ——譯註②尼金斯基(1890~1950),俄國芭蕾舞蹈家。 ——譯註①愛德華?馬什(1872~1953),英國作家,著有《喬治派詩人》一書。 ——譯註②索荷,倫敦一街區。 ——譯註③亨利?戈蒂葉-布爾沙卡(1891~1915),法國雕塑家。 ——譯註④彼克,即戈蒂葉-布爾沙卡。 ——譯註眼,據理查德?阿爾丁頓⑤和埃茲拉?龐德說,他身上還有一股臭昧。反复無常的蘇菲?布爾沙卡出生於克拉科夫,是她使戈蒂葉將兩人名字連在一起,使他所有的作品都與她的名字相連。 彼克第一次訪問兩個“老虎”時,就被深深吸引住了,他親切地撫摸默里絕妙的腦袋,想要畫下它。第二次拜訪時,大家互訴衷腸,講了關於兩個“老虎”如何上了床,不停地笑著、笑著的滑稽故事。知道默里兩人正在找一所農舍,那太好了,彼克和蘇菲可以去度週末。他們在齊徹斯特①附近的蘭克頓找了一所漂亮的小屋,每年只需40英鎊。 “這是我們的地方,很可愛,”凱瑟琳說,她站在飯廳裡,頭放在傑克肩上。他們簽了一份三年的租約,也許戈蒂葉們要來會覺得太遠了些?他們也許會付不起車錢!天哪,不。 “那樣更好!”彼克說,蘇菲可以來同他們住在一起——這有利於她的健康——他有空就可以來。 “但這是我們的房子,”凱瑟琳發愁地嚷道:“我們結婚的新房。”討厭的桑頓和它那傳統的習俗遠在12000英里之外,他們傾訴了更多的秘密,蘇菲感到同凱瑟琳在一起可以放心地無所顧忌,毫無保留他講述了自己悲慘的一生。當她“展示靈魂的深處”時,親切地緊握住凱瑟琳的手,不一會就听見說“老虎寶貝,我們要走了。”蘇菲知道了自己不討人歡喜。 幾天以後,傑克寫了一封短信問彼克他是否願意不帶蘇菲,自己一人來寓所,既然他“仍然愛著米德爾頓?默里”,他來了,但發現凱瑟琳懷疑他是同性戀者。她直截了當地問他是否有“特別的渴望”(例如撫摸腦袋)。 他告訴蘇菲自己為默里感到遺憾,他愛得太多,幾乎被“擠乾了”。總而言之,那是8月,天氣炎熱,戈蒂葉又“有股臭味”,但一貫審慎的默里從未有一字提到過此事。 1912年9月4日,兩個“老虎”搬入了蘭克頓別墅。默里每年從《威斯敏斯特》收入250英鎊,凱瑟琳從父親那兒拿到100鎊,編輯《韻律》又從斯蒂芬?斯威夫特那兒每月拿到10英鎊,這樣算起來他們兩人每年就有450英鎊——這是那時很大的一筆收入,而房租費只需花去40英鎊,他們穩穩進入了職業階層。在工人階層,一家人每週只靠25先令度日;女話務員一開始每週只掙11先令。 JB普里斯特利①的父親是一所規模很大的小學校長,每年收入350英鎊。在此時的英格蘭,奧列加(每年收入208英鎊)僅靠出版商微薄的收入就能維持《新時代》的發行。因此,“老虎們”要住在蘭克頓從經濟上來說並不過分。他們分期購買家具,將大鋼琴,他們的書和菩薩像全都搬來;凱瑟琳請了一個老兵做僕人,為“蘭克頓別墅”印製了一些信箋,所有這些本身並不過分,但對於《韻律》雜誌,對於斯蒂芬?斯威夫特來說,他們生活在夢幻中。 不久就發生了一件痛苦的事情,至少消除了蘇菲造成的威脅。戈蒂葉來看這別墅,因為路費不夠,最後還走了好幾英里,精疲力盡地來到這兒,不幸又恰好聽見凱瑟琳(她正在一扇打開的窗戶前安裝窗簾)告訴傑克為什麼她不喜歡蘇菲住在那兒,戈蒂葉沒讓他們看見就躲開了。從此以後,他成為他們最惡毒的敵人。整個事件似乎是一種模式——其中的相似之處令人驚奇⑤理查德?阿爾丁頓(1892~1962),英國作家。 ——譯註①齊徹斯特,倫敦郊外。 ——譯註① JB普里斯特利(1894~1986),英國小說家,戲劇家。 ——譯註——即不久以後同DH勞倫斯和他那咄咄逼人的妻子之間的友誼的預演。 埃迪?馬什來鄉間度過一個週末,弗雷德里克?古德伊爾“吵吵嚷嚷,紅光滿面,興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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