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曼斯菲爾德傳

第2章 第2章倫敦皇家學院

對於凱瑟琳這一代人,頹廢派藝術家們是通往充滿想像的生活的入口。 ——約翰?米德爾頓?默里 1933年 皇家學院坐落在哈利大街①,是英格蘭為婦女高等教育而開設的第一所大學,雖然不久以後就相繼設立了其他學院,它在婦女教育史上仍佔有一席重要地位。這兒要談到的是它在一個女子生活中所起的作用,這女子後來寫了名為《家庭女教師》的故事以及一系列有關獨自旅行的年輕婦女的小說,因此有必要對歷史作一番瀏覽。 一位維多利亞時代中產階級出生的年輕小姐,既不聰明漂亮,也不富有,沒有結婚,面臨的選擇就只有一種文雅的被奴役方式:成為所謂的“家庭教師”,除此之外無路可走。那時婦女唯一合適的職業就是結婚,然而在英格蘭,婦女人數遠遠超過男人,父母親只顧自己享樂時,孩子往往無人照看,因而家庭教師是“維多利亞社會的特別犧牲品”:這位小姐幾乎完全不能勝任這項工作,之所以被聘用只是因為“無人要”而已。有人曾經試圖拯救她——當然是男人,因為只有他們才有能力——埃琳?凱爾在她寫的皇家學院校史中對此有過描述。

為了改變這種狀況,1844年的一個夜晚,以劍橋公爵為首的“貴族和紳士”在倫敦酒家舉行了一次聚餐會,他們邀請了年輕的名小說家,32歲的查爾斯?狄更斯作為客人發言以督促他們。正是狄更斯告訴這些人:“知識”在社會上沒有取得應有的地位,家庭教師比廚師、管家、侍女、穿號衣的男僕收入還低,現在迫切需要“使全國免受指責”,在座的人是一個家庭教師慈善機構的讚助者,在哈利大街有寬敞的活動場所。 4年以後,作為這個機構計劃之一,在那裡創立了皇家學院。在這曾經做過許多貧窮家庭女教師之“家”的地方,在那些外觀相同,雅緻漂亮的房子裡,氣氛仍十分活躍。學院創立於1848年,正是歐洲大革命的年代,也就是在這一年,亞瑟?比切姆離開了霍恩賽街前往殖民地。

因此,從多層意義上講,皇家學院從來不是一所專修學校,而是代表一種大改革,意味著年輕婦女可以接受大學教育,如果不是在名義上,至少在實際上應該如此,而這種權力過去一直是她們不能企及的。當最初兩個學生在會客室相遇時,她們甚至不知道是否該摘去帽子,然而主管太太——從沒人稱她“校長”——告訴她們應該這樣做。當兩位教授開始講課時,她們很快就被迷住了。這兩位教授是基督教社會主義者FD莫里斯①和牧師小說家查爾斯?金斯利,《水孩子》的作者。莫里斯相當大膽地宣稱學院的目的是使學生“了解原則”,而金斯利則立刻開始鼓勵她們閱讀各種英語文學,包括現代作品。事實上這兩人都與當時的憲章運動①有關,金斯利不久就迫於政治壓力而引退了,但新興的學院最終可以為之驕傲的是培養出了一批優秀學生,不僅有著名的女子學校校長如巴斯小姐、比克小姐(如一首大男子主義①哈利大街,倫敦市內一街道名,——譯註① FD莫里斯(1805~1972),英國神學家,社會改革家。——譯註①憲章運動:1838~1848年間英國工人階級運動,對英國批判現實主義文學起過影響。——譯註歌謠所說,她們“對丘比特之箭無動於衷”),而且有格特魯德?貝爾,女性中的阿拉伯的勞倫斯②,以及蘇菲?傑西-布萊克,後者曾為婦女進入醫學界出力,這4位學生以及“凱瑟琳?曼斯菲爾德”,是學院培養出來的最為有名的人物。

出於需要,皇家學院一直聘請男性教授。 1903年,教授中幾位有趣的人物並不把學生看作未來的小家庭教師,挑選他們也並非出於社會原因。熱情洋益的JA克蘭姆(他在此任教時同奧特琳?莫瑞爾③有過戀情)講授現代史,他寫的《德英兩國》預見到了後來發生的戰爭;霍爾?格里芬是白朗寧④的朋友,講授英國文學;HG威爾斯⑤的年輕朋友“破衣爛衫的”格利高里,未來的天文學家(克利夫頓學院⑥鞋匠的兒子),講授天文學,人們覺得他說話土腔土調;沃特?李普曼教德語,他風度迷人,作為語言教學的革新者而享有盛名,他同時還把易卜生,奧斯卡?王爾德,保羅?瓦萊里和理查。德梅爾⑦等人的作品介紹給學生們,大概凱瑟琳就是從他那儿知道文學必須具有“形式”的。

哈爾和安妮?比切姆怎麼會為女兒們挑選這所學院呢?這很容易解釋:安妮的表親弗蘭克?佩恩是一位醫生,他父親約瑟夫?佩恩是英國第一位教育學教授,具有現代意識,他按弗洛貝爾①的方式帶大自己的兩個女兒,後來經過一番仔細的調查,又把她們送到皇家學院就讀,因此三個來自殖民地的姑娘就可以同表姐妹伊芙琳和西爾維亞?佩恩相聚在這樣一所並非隨意選擇的學校裡,再說,她們的前一任校長又是查爾斯?金斯利的一位表姐。 一到學校,她們就去見主管女士卡米拉?克勞戴斯小姐,她是一位漂亮女人,機智幽默,曾在克里米亞同狼打過交道,曾經是F?D.莫里斯的學生和信徒,這意味著她無暇顧及“小聰明”。克勞戴斯小姐像戴爾奶奶一樣頭戴一頂精緻的花邊帽子,但伊芙琳?佩恩從不覺得她古板守舊。如果克勞戴斯知道學校裡發生一起“熱戀”事件,總是輕描淡寫地處理一下(一位女該子迷戀上誰就被叫作“DV”這個詞來源於她自己一位常愛鬧些戀愛的侄女名字的首寫字母),而且除了私下場合,她也從不冷嘲熱諷。她總是邀請學生去她的鄉間別墅,那兒客人登記簿上一段熱情洋溢的話表明凱什琳至少應邀去過一回。

一般學生通常要學4年綜合課程,但年齡較大的“非綜合型”女子也可以學習一套選修課程,這使它顯得更像大學而不是中學,學生不穿制服,附近有一幢宿舍供家在城外的學生居住,由克拉拉?芬妮達?伍德小姐管理,她是一個又瘦又高的女人,頂著高高的髮髻,頭老是擺動,髮髻也跟著搖晃,她去歌劇院時總愛穿紫紅色或丁香色衣服,寫字也愛用紫色墨水。 ② TD勞倫斯(1888~1935)考古學家,作家,曾在中東考古,是一位傳奇性的人物。 ——譯註③奧特琳?莫瑞爾(1873~1938),當時英國下院議員菲利普?莫瑞爾的妻子,是文學藝術家的讚助人。 ——譯註 ④白朗寧(1812~1889),英國著名詩人。 ——譯註⑤ HG威爾斯(1866~1946),英國小說家,社會改良主義者。 ——譯註⑥克利夫頓學院,牛津大學學院之一。 ——譯註⑦理查?德梅爾(1863~1920),德國詩人,其作品深受尼采影響。 ——譯註① FwA弗洛貝爾(1782~1852),德國教育家,其教育方式主旨在於幫助兒童心智的自然發展。 ——譯註走讀生——像佩恩姐妹這樣的西區富人的孩子——為這個地方定下了格調,每天放學後,“伍迪”就像個幽靈一樣出現在歸她管轄的學生面前,把她們帶到隔壁自己那並不起眼的領地。但是她的管轄也不壞,晚上做完功課後,她們一邊縫紉,一邊聽她朗讀。星期六她們兩人一行排成長隊走上山崗,而星期天則給家裡寫信,因此星期天給凱瑟琳?曼斯菲爾德留下一種永不磨滅的深刻印象,這一天后來一直是她寫信的日子。 “伍迪”確實了解凱絲?比切姆,1906年她送給凱一本厚厚的黑色筆記本作為離別禮物,這是的來源之一。如果她看過後來里面都寫了些什麼,她的髮髻保險會散落開。

凱什琳對皇家學院的反應完全出於個人情感,學校的創立者FD莫里斯肯定會為之大吃一驚,他的畫像俯視著在學院圖書館用功的凱什琳。歷史課使她感到厭煩,雖然克蘭姆本人並不如此;至於英語文學,霍爾?格里芬認為她“令人失望”(但是這種感覺是雙方面的),她很喜歡德語,也很用功,然而只是出於個人原因,她迷上了,或者不止是迷上了沃特?李普曼,一個很會獻殷勤的人。 純粹出於偶然,她在皇家學院最重要的交往始於1903年4月。剛到學校的那一天,同克勞戴斯小姐談過話後,需要找個人帶比切姆姐妹去伍德小姐那兒看她們將要合住的房間,這個差使落到一位高個、臉色蒼白的金發姑娘頭上,她來自緬甸,總是樂於做這一類事。埃達?康斯坦斯?貝克生於英國,在印度長大,與學校其他人總有些格格不入。她的性格尚未成形,有待別人來打上烙櫻只是因為她母親剛剛去世,別人不知道該如何安置她,她才恰好住在伍德小姐公寓。她父親過去是駐印度軍隊的隨軍醫生,現在附近的維爾貝克大街開業,是一個鬱鬱寡歡的人,不好交際,“過多的咖哩影響了他的消化力”。在曼斯菲爾德的小說《已故上校的女兒》中可以找到他那令人生畏的影子,此故事最初的標題是《非綜合型學生》。

埃達在緬甸度過童年,現在維爾貝克大街的房子裡仍擺滿了東方的雕刻品,然而家中缺少母親,等待著她的也無非是維多利亞時代女人,如上校的女兒們該扮演的角色,儘管她不會去做家庭教師(已經為她準備了一筆錢)。 她一輩子都會是“施者”,當然也會得到別人的報答。貝克上校消極避世,憂鬱消沉,最後在羅得西亞①自殺。目前,埃達住在伍德小姐公寓裡,她把新西蘭來的幾個姐妹帶到她們房間,接著就避而不見了。然而,不久她就迷戀上了維拉。後來維拉回憶說:“我經常發現她躺在我門外的地上,等著問是否能幫我脫衣服。”——在處處使用拉鍊的今天,這句話很容易引起誤解,其實那隻不過是幫著解開無數的釦子而已,一件很平常的事。 埃達喜歡餵動物,照看嬰兒,她拉小提琴,甚至還在辯論協會演講,但沒人理解她,別的女孩子“為她感到遺憾”,卻不知道其實她自信心很強,對這種同情不屑一顧。她很愛吃布丁,身體健壯,然而聲音柔美悅耳,令人有些吃驚,同艾米莉?狄更森②一樣,她眼睛的顏色像“客人離去後,留在杯中的雪利酒”。人們通常認為埃達是一個溫順的小東西,一隻擦鞋墊,或用她自己的話來形容:“一隻快要吊死的小狗”,然而她絕不是這樣的人,而是一種典型的英國人,具有在某些場合下表現得十分謙卑的才能;但是她穿大尺碼的鞋子,凱什琳在她身旁顯得又矮又校①羅得西亞原為英國殖民地,1980年獨立,改名為津巴布韋。 ——譯註②艾米莉?狄更森(1830~1886),美國女詩人。 ——澤注凱什琳似乎泰然自若地接受了哈利街的生活,沒有人為她感到遺憾:無論如何,比切姆一家人從新西蘭來此包了整個一艘船;他們住在昂貴的旅館裡,在劇場看戲時擁有最好的座位,而凱什琳如果願意的話,也屬於他們中的一員(她總是一個比切姆,這是不容忘記的事實),她從龐德街①的希爾商店新買了一把大提琴,仍在給湯姆?特羅維爾寫信。夏天那兩兄弟一起去法蘭克福,10月份她去過那兒看望他們。據埃達回憶,秋天在攝政公園,凱什琳出乎意外地提議“讓我們做朋友吧”,這使她吃了一驚。在埃達看來,比切姆不過是佩恩的新西蘭表姐妹,她們到達學校的那天恰好遇上自己。她解釋說,人們並不開始友誼,只是自然而然成為朋友。但是凱什琳達到了目的,因為埃達一輩子都需要一種特殊的友誼,能夠讓她分享別人的雄心和成就,從中得到一些替代的快樂。如果埃達曾經迷上了維拉,那麼也很快就輪到妹妹了,然而這次比由狂熱引起的戀情更為長久,她的性格也開始形成了。

埃達在晚年寫的一本書中表達了自己對凱什琳的熱愛,用了凱什琳給她取的名字LM做筆名,書中描寫的有關凱什琳的第一件事是她的頭髮,在哈利街住的時候,她常幾小時地梳理秀發。她們常在凱什琳的房間一談就是幾小時,埃達雖然對使用照相機不大在行,但仍然給凱什琳一張接一張地拍了許多拉大提琴的照片。 這時期,湯姆?特羅維爾的照片一直掛在凱什琳衣櫃的上方,默默地俯視著,“這是她的新西蘭朋友和偉大的羅曼蒂克偶像,”埃達曾這樣描述他(他並非很有男性)。兩個女孩都想成為音樂家,或作家,或名人,因此需要職業名字,就像湯姆一樣(他的職業名字是阿諾爾德),還有凱什琳那有名的表姐,寫了一些關於德國生活的迷人作品的“伊莉莎白”。埃達成為小提琴手後,就想使用母親的名字凱瑟琳?莫爾,但是凱什琳自己想要“凱瑟琳”,因此為埃達找了另外一個名字。她可以用凱弟弟的名字,叫“萊斯利?莫爾”,所以埃達後來叫LM。

同年冬天,在一次詩歌朗誦小組聚會時,凱什琳迷上了自己相當純潔的表姐西爾維亞?佩恩,這一次也是凱什琳採取主動,而且一直如此。據西爾維亞姐姐說,她“害羞、沉默、謙卑、膽斜,外貌很像戴爾,有著湯姆一樣的紅頭髮。 凱什琳的感情得到回報的唯一跡象就是西爾維亞直至去世,一直保存著因她的羞怯而激發的充滿火熱情感、熱情洋溢的信件。凱什琳最初的兩封信不過是表姐妹之間的客套問候,然而1903年聖誕前夕從“親愛的老爸爸”——叔爺爺亨利?哈倫?比切姆——在肯特的家中寫來的信卻是突如其來的宣告:最親愛的西爾維亞:今天下午我想給你寫信,所以就寫了..,我喜歡你勝過在英格蘭遇見的任何其他女孩子。最近似乎不大見到你了,我們正站在通往了解彼此心靈的大門口,但卻不能越過門檻。我所指的心靈是這樣的:我的心靈對所有自己熱愛的事物(無論是想像的還是真實的)敞開大門,那是我珍藏回憶、幸福和歡樂的地方,其中有一處小房間標著“夢幻”,有許多許多人是我非常喜歡的,但他們通常只看到我對外開放的房間,他們說我虛假、瘋狂、多變,①龐德街,倫郭一主要商業街區名。 ——譯註我無論如何也不會讓他們看見我的真實面目,否則我想他們會更加認為我瘋狂。

這兒提到了“小房間”,她後來的友誼都具有這種特徵,所表達的感情也不過是對埃達感情的重複而已。 那個月的校刊上登載了“凱什琳?M.比切姆”寫的一篇兒童故事,贏得了一些稱讚,故事的標題為《松樹、麻雀、你與我》,來自於她“對外開放的房間”,在一個“秘密房間”裡的(記載在筆記本上,從未發表過)則是完全不同、意義更為陰暗的東西;一個故事或幻覺,標題為《他的理想》,死亡願望的主題第一次出現在她的作品中。標題指的是一個無名的主人公,在童年生病時,曾夢見一個美麗的女人出現在他面前,長大後他很想念她,最後準備淹死自己,因為她再次出現,滿足了他的願望,他的名字就是死亡,那是1903年8月寫的,凱什琳只有15歲。 除夕夜,她正在設菲爾德①附近的親戚家度假,寫了一首詩給西爾維亞?佩恩,是一首祈禱文,祈求知識和光明。做過午夜禮拜後,她又給湯姆?特羅維爾寫了一段祝辭,記在她的筆記本上:“在這新年將到之際,我打算開始寫書,那不會是什麼富於戲劇性的大作品,只是講述我所做過的一切..”,這在她離開新西蘭的第一年,已能初見端倪:她找到了一位新西蘭絕不能給予她的終身朋友,寫了一些有關孩子們的故事,而且受到稱讚,但是也寫了一個幻想作品,其中的主人公盼望死亡;她還寫了一些小詩,而且形成了同筆記本聊天的習慣。事實上,自從找到能與音樂和大提琴競爭的方式後,如果哪一天沒寫些東西她就認為這一天白過了。 在攝政公園,她的提議“讓我們成為朋友”使埃達覺得奇怪,肯定也讓西爾維亞?佩恩感到吃驚,也許她們覺得這有些“殖民地”味道,其實並不止此,這是核心,是形成她許多作品的一種方式。接二連三的故事似乎都在向讀者說“讓我們成為朋友”。最親愛的西爾維亞:你真好,給我寫了封長信,收到它我很高興..。 謝天謝地我馬上又要回學校了,但是西爾維亞,我那麼渴望德語課,真有些羞愧。我沒有辦法,真可怕。上課時,我覺得自己一直想盯著他,我從沒有這樣喜歡過任何人,我一天比一天喜歡他,但星期四他簡直像冰塊! ..“他”是李普曼教授,德語班的偶像,事實上也是一位非凡的教師,具有激發年輕人思維的才能,不久就成為凱什琳生活中最有影響的人物。李普曼並不總是像冰一樣,凱什琳的一位同時代人回憶說他“教女子學校太年輕了些”(1905年他同一位原來的學生結婚),而伊芙琳?佩恩回憶他是“胖乎乎的,頭髮擦得油亮,說話咬舌音很厲害。” 在凱什琳的眼中,他代表一切時髦、大膽和激動人心的事物。結婚前他常常邀請比較聰明迷人的女學生參加自己在住宅內舉行的文學晚會;他與一位記者合用這所住宅,凱的忠誠受到注意,她很快就成為入選的一員,那兒所有的藝術作品使她大開眼界。這所房子有一種“氣氛”,幾年以後成為小說家的凱回憶道:①設菲爾德,英格蘭中部工業城市。 ——譯註沃特打開了門,“哈,你終於來了。”他說,聲音表達了熱烈的友好態度,“到吸煙室來,右邊第二個門。”她掀起沉重的紫色門簾,房內兩扇窗前掛著色澤黯淡的黃色窗簾,角落裡擺著高高的熟鐵燭台..牆上掛著美麗婦人的照片,桌上放著一個身材修美的女孩塑像,優雅的雙手抱著一隻貝殼;一張長長的矮沙發上套著暗紅色的罩子,還有幾張同樣顏色,式樣古雅的矮椅子,房中瀰漫著菊花的馨香。 “我相信他曾幫助過許多女孩子發現自身的價值,”埃達這樣談到沃特?李普曼,“在那女人成堆的地方,這些將要步入成人階段的女孩子能受到一些男性的注意是再好不過的。”約翰?米德爾頓?默里也稱讚李普曼激發了凱什琳的想像力。 凱什琳自己在1910年發表的一篇辛辣的小寓言故事中,不無嘲諷地回憶了這一段交往,這篇故事的標題為《一個神話》,其中一位李普曼式的人物將蕭伯納,易卜生,亞瑟?西蒙斯①,奧斯卡?王爾德和保羅?瓦萊里等“頹廢派”的作品介紹給一位“木刻家的女兒”,她從他那儿知道了“無私意味著缺乏進步”,他必須竭力避免“七個致命的美德”。 人們對凱未受李普曼影響之前讀些什麼幾乎一無所知,事實上她們家並非書香門第,這方面她的背景和她後來交往的其他英國作家大不相同。 但是她有一位著名的表姐,阿寧姆伯爵夫人,還有她的有名的作品,如此好學的凱什琳不會僅僅只是對《伊莉莎白和她的德國花園》一覽而過。 5月7日——我喜愛我的花園,此刻我正坐在黃昏臨近時的可愛氣氛中,不時受到蚊子的侵擾,又忍不住要欣賞四周那一派新綠,半小時前的一陣冷雨把樹葉沖洗得乾乾淨淨。兩隻貓頭鷹棲息在附近,正在一唱一和,我真喜歡,就像喜歡聽夜鶯婉囀的歌唱一樣。貓頭鷹紳士唱低音,而她在近旁的一棵樹上應答著,用美妙的歌喉高聲接著唱下去,恰好符合一頭訓練有素的雌貓頭鷹的身份。它們起勁地一遍又一遍他說著同一件事,我想一定是什麼有關我的壞話,但是我不會讓自己被兩隻貓頭鷹的冷嘲熱諷嚇住的。 這兒有一種晶瑩透明(這是一本書的開頭一段),當時似乎頗有魅力,如果讀者屬於相當的階層,過著有保障的幸福生活。 但是,“伊莉莎白”的文體比較空洞,沒有什麼襯托,從不涉及內心生活;洋洋灑灑的筆調沒有給人留下思索的餘地,也沒有人們在她表妹最好的作品中能夠找到的對為環境所迫的人物的深切同情。 早在1904年,皇家學院雜誌上就刊載了凱什琳的一篇故事,標題來源於伊莉莎白一個月前發表的一本有趣的書《伊莉莎白呂根島①歷險記》,而凱的故事一點也不好笑,至少她沒有故意逗笑。表妹筆下的“孤獨者”是一個渴望浪漫地死去的精神錯亂的老處女,她一人住在山頂上,白天在林中散步,晚上則在海邊遊蕩,直到有一天,一位站在由月光形成的美妙的白色小船中的人向她招手,她的嘴唇微笑著,“帶上我”,她喊著,但是一個巨浪打來,①亞瑟?西蒙斯(1865~1945),英國詩人與批評家,著有《文學中的象徵主義運動》一書。 ——譯註①呂根島,德國北部島嶼,位於波羅的海西南海濱,是著名的療養地。 ——譯註接著是一片沉寂。 在凱什琳的作品中這是第二次出現死亡願望這一主題,也許在此階段只不過是一種文學“影響”,但後來出現的頻率之高就令人吃驚了。在另一本書中②,“孤獨者”講的是在呂根島的一個海濱那兒有一片松樹林,純淨的海濱空氣中含有臭氧,“對任何胸腔有病的人都能產生奇蹟”。這兒肺病與死亡願望的同時出現顯然只是一種巧合,但是這當然也反映了當時人們普遍感到的肺病的威脅,那時它是主要的致死疾玻比切姆姐妹在倫敦確實與馮?阿寧姆伯爵夫人有過短暫的會面,但並不盡如人意,伯爵夫人在自己的領地納森海德習慣了以恩賜的態度告訴來訪的鄰居們他們可以坐下,她把這習慣也帶到了倫敦,使那些到威斯敏斯特廣場32號來訪的客人感到吃驚。當她那令人尷尬的新西蘭商人表親的女兒試圖結識她時,她輕蔑地置之不理,用維拉的話來說,“我們不過是殖民地來的小鄉下佬而已”。 這時——1904年——伯爵夫人給自己的三個女兒請了一位教師,摩根?福斯特①先生,是她侄兒西德尼?沃特羅②在劍橋的朋友,他也寫了一本書,《天使不敢涉足的地方》,他在納森海德改小說校樣,而女雇主則在度夏別墅內打印自己的劇本《普里西拉公主的兩星期》,“她讀了我的校樣,討厭這本書,因為其中談到半生不熟的肉和唾液。”雖然此時凱什琳與這兩位作家彼此的世界似乎距離遙遠,但他們的結識其實已經為期不遠。她以自己漫無目標的方式正在接近某種藝術,在下一個非頹廢年代就將以平等的身份結識他們。 那個夏天她在筆記本上記下了“所有我喜愛的書”以及一些她不喜歡的書。 7月的一個週末,她一口氣讀完了托馬斯?莫爾③寫的拜倫傳記和安東尼?霍普①的《多利對話》,她喜歡羅姆尼②的傳記,但不喜歡夏洛特?勃朗蒂③的《謝利》,愛倫?坡④的詩歌標上了喜歡的記號,但沒有提到她讀過短篇小說;沒有見到吉卜林⑤,斯蒂文森⑥,亨利?詹姆斯⑦和HG威爾斯的名字。她又寫了一些詩歌,大提琴也開始拉伯爾曼⑧的交響變奏曲。 為她練習大提琴伴奏的是新西蘭同胞露西?赫里克,埃達的書中提到過②指伊莉莎白寫的《伊莉莎白呂根島歷險記》。 ——譯註①摩根?福斯特(1879~1970)英國小說家,著名小說《印度之行》的作者。 ——譯註②西德尼?沃特羅,布盧姆斯伯里成員之一。 ——譯註③托馬斯?莫爾(1779~1852),愛爾蘭詩人,拜倫的朋友。 ——譯註①安東尼?霍普(1863~1933),英國作家。 ——譯註②羅姆尼(1734~1802),英國肖像畫家。 ——譯註③夏洛特?勃朗蒂(1816~1855),英國女作家,是其代表作之一。 ——譯註④愛倫?坡(1809~1849),美國著名小說家、詩人,其作品多怪誕、神秘。 ——譯註⑤吉卜林(1865~1936),英國小說家、詩人。 ——譯註⑥斯蒂文森(1850~1894),英國著名的冒險故事及散文作家,《金銀島》《新天方夜譚》為其代表作。 ——譯註 ⑦亨刊?詹姆斯(1843~1916),出生於美國,後定居於英國。 20世紀傑出的小說家、文藝評論家,代表作有《淑女畫像》《波斯頓人》等。 ——譯註⑧伯爾曼(1862~1897),法國作曲家,大提琴交響變奏曲為其主要作品之一。 ——譯註她;她寫道:露西和凱什琳去參加音樂會,“打著鬆軟的黑色領帶,頭戴寬大的絨帽,擺出一副懶散的走路架勢,她們看上去像年輕的波希米亞⑨音樂家”。要施展抱負,究竟是以音樂還是寫作為開端,兩者之間必須作一選擇;談到拉大提琴,露西說“她的手指太短了”。 而眼下,湯姆從法蘭克福寄來了自己的作品,凱什琳應該有所回贈。事實上,1904年維拉和凱什琳?比切姆小姐是以歌曲作者的面目出現在刊物上的,她們寫的兩首歌曲和《愛的懇求》由一位柏林音樂出版商發表。 也許是奉了新西蘭鋼琴公司董事長的命令,幾個月後在惠靈頓的一次港口董事餐會上曾由別人當著他的面唱過這兩首歌,這不過是客廳裡唱唱的歌謠,是凱瑟琳?曼斯菲爾德後期作品中那些熱情洋溢的年輕姑娘們唱的相思曲。 刊登在學院雜誌上的另兩個故事出自她童年的回憶,筆調近似於《序曲》,但是1905年12月接著又發表了她最後一篇作品,隨筆《談談帕特》,此隨筆就像帕特本人一樣,寫得生動活潑,可以說是第一篇出自凱瑟琳?曼斯菲爾德筆下的作品。現在已經比較清楚了,描寫新西蘭才是她最拿手的。 1906年,一位新朋友,一個比她大兩歲的聰明冷靜的年輕女士借給凱什琳一本書,從此改變了所有的一切。沃特?李普曼比較謹慎,沒有把《陶連?格雷的畫像》①介紹給他的學生。但是維爾?巴特里克-貝克——凱什琳稱她“咪咪”——偷偷地借給她首次刊載此小說的《利平考特》雜誌,凱什琳一開始就讀到了此書未經刪改的原文。 《雷丁監獄敘事詩》②在凱什琳心中引起了共鳴,兩個女孩子常坐在涼亭裡熱烈地討論王爾德、托爾斯泰和梅特林克③。 《陶連?格雷的畫像》一下子把她捲入了一個新奇的世界,當然現在看來它似乎並不特別出格;其中的警句使她迷惑不解,這也影響到後來她自己寫下的一些“讀書筆記”。讀到“保持本色只是裝腔作勢,而且是我所知道的最令人討厭的裝腔作勢”,她完全贊同,再讀到“充分錶現一個人的本性,這是我們每一個人活在世上的目的”,她也抄了下來。腦袋裡裝滿王爾德和頹廢派,她等待著父母親從惠靈頓來。現在開始了一個“歐洲”階段插曲,其中能不時聽到普契尼①和米爾熱②,還有天才知道的一些什麼人。 特羅維爾兄弟已從法蘭克福轉入布魯塞爾音樂學院。 1906年復活節期間,貝爾姨媽(她現在既是陪伴又兼做伍德小姐在哈利街的幫手)把外甥女們帶到巴黎和布魯塞爾,因此凱什琳再次與特羅維爾兄弟會面,還遇見了他們的一位似乎名叫魯道夫的同學。湯姆正在創作風格大膽的三重奏,像將要成名的天才人物一樣,他和加納特戴著巨大的黑帽子,抽著最長的香煙。那時正當春季,但是他們手中的幸福之杯很快就被粗暴地奪走了,因為哈羅德和安妮?比切姆正好乘船來到,要接他們完成學業的女兒們回去。女孩們回到了倫敦,同父母暫時在曼徹斯特大街昂貴的旅館里相聚,凱什琳從那兒寫信給西爾維亞?佩恩(1906年4月24日),除了報告一些新消息外,並沒⑨波希米亞,捷克斯洛伐克一地區,後常用來指生活豪放不羈的藝術家。 ——譯註①《陶連?格雷的畫像》,奧斯卡?王爾德的小說。 ——譯註②《雷丁監獄敘事詩》,奧斯卡?王爾德的長詩。 ——譯註③梅特林克(1862~1949),比利時象徵主義詩人和劇作家,1911年獲諾貝爾文學獎。 ——譯註①普契尼(1852~1924),著名意大利歌劇作曲家。 ——譯註②米爾熱(1822~1861),法國作家,其小說《波希米亞人生活場景》被普契尼改編為歌劇《藝術家生涯》。 ——譯註 說什麼反抗性的話,目前她還是一個絕對的比切姆。 從上星期五以來,我們就一直和父母親呆在這兒,過得非常愉快,我從沒有這樣笑過,他們倆仍是老樣子,我們10月份去新西蘭。 離開你後,我的生活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父親非常不贊成我成為職業提琴手,或把大提琴當作一回正事,所以我希望從事音樂工作是絕對不可能了..同“不可能”較量是毫無用處的,所以將來我要把所有的時間放在寫作上。她說自己很嚮往那理想的“海邊小屋”裡的平靜安寧的生活,那小屋是父親為她們在戴斯海灣建造的,然而我們的這個“變色龍”又接著說,現在吸引她的是“模仿”。 我喜歡這種旅館生活,有一種不必負責任的感覺,這是它的誘人之處,你不願意試一下各種生活嗎?一種生活過於狹隘,但寫作可以讓你得到滿足,一個人可以模仿那麼多的人。 回到伍德小姐寄宿公寓後,凱什琳因為同姐姐們爭吵,搬出了原來的房間,同另一個新西蘭人愛琳?帕麗莎合祝這時從布魯塞爾傳來了魯道夫自殺的消息,他用手槍自殺,這種情形屬於奧斯卡?王爾德的世界,涉及無人敢於提到其名稱的那種愛情①。凱什琳大為震驚,這種事會導致自殺嗎?特羅維爾兄弟此時已離開布魯塞爾,來到倫敦,在西區舉行了那必不可少的音樂會,從此開始了自己的演奏生涯。也許同時出現了過多令人激動不安的事情,愛琳就近觀察,感到這種不安也影響到了凱同湯姆那種若有若無的愛情:凱同他會面後,精神極其沮喪地回到伍德小姐公寓,她哭著倒在床上,睡著後也發出抽泣聲。她開始去找算命的人,去參加降神會,“想發現將來會怎樣”。 看起來這次戀愛只是病狀而不是病因,精神上的緊張不安也許主要來源於回“家”,離開倫敦、巴黎和布魯塞爾的一切誘惑,回到桑頓那難以忍受的平靜中去。父母親談到惠靈頓,威脅到她的個人世界。凱開始對維爾抱怨父親,不負責任地談到要在倫敦租一個寓所,“湊合著度日”。在1906年,對一個體面的年輕女士來說,這是不可能的,但是維爾的姐姐半開玩笑半當真,建議她們合用一個寓所,凱絲也把此話當了真。 這段插曲寫入了凱什琳剛剛開始的“小說”片斷。 5月裡,在寫了那封有關模仿的信後僅三個星期,她打開了一本厚厚的黑色筆記本,開始寫現在叫作《朱麗葉》的長篇大論,其中充塞著當時種種事情的記載。故事大意似乎是這樣的:朱麗葉,14歲,遇見了大提琴手戴維?梅因,顯然是在惠靈頓,她愛上了他,然後去倫敦呆了三年,在那兒與一個名叫珠兒的女孩子合住一間房子。 時間到了,該回到惠靈頓和它“體面的生活”中去,那是一種永無止境的社會功能,人們用談論服裝來消磨時間。她反抗父親,決定留下不走,接受了珠兒的建議,在倫敦合住一處寓所,這時也有對戴維的不信任(“想想吧,總是和一個男人呆在一起”,在一個意味深長的場景中,朱麗葉對珠兒說,“一個女人同一個男人呆在一起時不會感到完全地自由自在”),接著就要寫到魯道夫了。 ①奧斯卡?王爾德曾因被控同性戀而判刑兩年。 ——譯註在一個標題為“魯道夫的勝利”的詞藻華麗的章節中,朱麗葉來到她和戴維兩人合用的工作室,發現魯道夫一人呆在那裡。他的機會來了,他們閒聊著,他隨意在鋼琴上彈著《唐?豪塞》①,但是不久氣氛就變了,接下去是瓦格納②,普契尼,莎士比尼,米爾熱以及一些三流的浪漫故事等等的大雜燴。 “放開我”,朱麗葉說,她抬眼看著他,他的表情使她突然停止了掙扎,不出聲地望著他,她嘴唇張開著,眼裡含著恐懼。 “你這可愛的小傢伙”,魯道夫輕聲他說,他的臉靠近她,“你這可愛的小傢伙——你現在不能出去了..”她覺得整個房子在搖晃,感到自己要暈倒了,“魯道夫,魯道夫。”她說著,而魯道夫的回答是“終於..”。 這件事發生了,又結束了。戴維參加大學生舞會歸來,時機恰好地告訴大家,他“瘋狂地愛上了珠兒”,而朱麗葉此時也發現自己懷孕了(“恐懼壓倒了她,'噢,這——這不行',她說,'絕不行,這太可怕了..'”),但結局顯然是她流產了。在戴維和珠兒面前:她睜開眼睛,看見這兩人在她身邊,“要我把你們的手握在一起,為你們祝福嗎?”她輕輕他說,突然抬起身來,“噢,我想活,”她喊道,但死神的手落在了她唇上。 作者似乎意識到經過這樣地渲染渴望死亡的主題(這樣奇特地有預見似地渲染),只有諷刺才能使主角退出舞台,最後活下來的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家中去,這種安排本身就是一種無可奈何的平庸。 儘管《朱麗葉》情節誇張,隨意模仿,卻顯示了作者自己以及她的青春時代,她易受“藝術家”類型的男人誘惑,她與維爾和沃特?李普曼的關係;她下意識地對生孩子和流產所抱的態度。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勃勃雄心,一些跡象表明她將成為父親一樣的強者。許多混雜在一起的細節表明了發生過和將要發生的事件。 倫敦的情景是描寫得最好的,但草稿中最完整的人物除了朱麗葉自己外,當然就是她父親了:“用一塊大絲綢手帕包裹著脖子,小心翼翼,一絲不苟,像所有那些身體完全健康的人一樣,總想像著自己是在同虛弱的體質掙扎”,描寫他是“道道地地的庸俗商人”,當他到倫敦一所學院接女兒時,全身散發著“無庸置疑的商人氣息”。 17歲的凱的無情筆鋒下這位犧牲者也像《福爾賽世家》中任何一個人物一樣,一點也不知道世人對自己的了解,現在正在倫敦參加大英帝國商會第六屆會議,恰好被選為30個會議代表之一,在白金漢宮受到愛德華七世召見,他自己的書中也有記述。 夏天似乎在觀光和走訪親友中度過了,然而隨著乘船回家的日子臨近,家中出現了一些爭吵。凱什琳說她要呆在倫敦,當然未得到允許,但是她知道該怎麼辦,她告訴愛琳?帕麗莎:“我要讓自己變得非常令人討厭,這樣①《唐?豪塞》,瓦格納1845年創作的歌劇。——譯註②瓦格納(1813~1883),德國著名作曲家、音樂戲劇家,主要著作有《藝術與革命》《歌劇與戲劇》等。 ——譯註 他們就不得不讓我離開。 ” 貝爾姨媽留了下來,此時她已同一個富有的股東結了婚,這位股東擁有兩處產業。凱什琳也許能夠開始寫作小說,向自己證明自己是位作家,但絕不能讓父母知道,她只能在海上航行時繼續寫下去。 他們10月啟程,幾天前她才度過18歲生日。這次他們只好同其他人一起乘一條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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