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幽默大師林語堂

第19章 揚名四海

幽默大師林語堂 朱艳丽 8087 2018-03-16
赴美國途中,“胡佛總統號”在夏威夷停泊了一天。 上次出洋時,廖翠鳳的盲腸炎發作得正厲害,夫妻倆呆在船艙裡,哪兒都沒去。這一回,林語堂打算帶著妻子女兒好好遊覽一番。哪里料到還沒下船,就看見岸上打著大塊的橫幅,上面寫著“歡迎林語堂”,旁邊站著二十來個人,面色著急地翹首以盼。林語堂一露面,歡迎者湧過來,按當地的習俗,給林家獻鮮花編成的花環。林語堂和廖翠鳳脖子上各被套了七八個,三個女兒也接受了十來個。記者的鎂光燈閃成一片,晃得林語堂睜不開眼。 來不及細想,他們就被簇擁著拉去吃午飯。接下來,是坐透明底的船參觀海底世界。各色的熱帶魚在淺紅色的珊瑚叢中穿梭,色彩繽紛,煞是漂亮。晚上,是夏威夷傳統的大餐和看土人表演傳統的草裙舞。

林語堂玩得很盡興。臨別前,他和類似頭目的那位先生握手,感激對方的款待,然後有些羞赧地問:“你們是做什麼的?” 那位先生一臉錯愕,敢情雙方遊玩了一天,還沒有自我介紹。 “我們都是南洋的華僑,仰慕林先生的文名,所以特意安排了這樣一個歡迎儀式。” 林語堂趕緊說,“謝謝!謝謝!” “打擾!打擾!”那位先生急忙回禮。 略一停頓,雙方旋即哈哈大笑。 回到船上,發現有人送過來一隻螃蟹,足有一尺寬。翠鳳和女兒吃不慣生魚,餓了一天肚子,嚷著讓語堂把螃蟹剝開。林語堂用小鉗子斯斯文文地折騰了好一會兒,橫豎打不開。最後,他乾脆把螃蟹放在衣櫃口,用力把衣櫃門撞上,螃蟹碎了,門鈕也壞了。一家人就著冷螃蟹,高高興興地吃了一頓。廖翠鳳又驚又喜,感嘆的說:“堂啊,真沒想到你還成名人了,你看,連夏威夷都轟動了。”

在海上足足顛簸了一個月,林語堂一家子抵達了舊金山。 接著又坐了3天火車,才來到了東海岸。林語堂先是在賽珍珠賓州的鄉間別墅裡住了一些日子。賽珍珠剛剛和華爾希結婚,滿面紅光,眉眼間更顯出女性的嬌媚。他們擁有一大片土地,好幾幢屋子,除了自己住以外,其餘用來待客。屋子外種了很多蘋果樹,落了一地,有些已經開始腐爛了。廖翠鳳奇怪地問,“為什麼?這麼好的蘋果,多可惜啊!” “請工人太貴了,賣的錢還不夠付工錢。”賽珍珠不以為然。 “阿唷!真作孽!真作孽!”廖翠鳳心疼地念叨。 她找來一個籐編的麻袋,挑個大渾圓的,撿了滿滿一袋子。但是他們也吃不了那麼多,最後還是得看著蘋果在地上爛掉。 敘完舊,林語堂和賽珍珠夫婦趁著下午茶的時間,深入討論了未來發展的問題。語堂有備而來,說:“我想翻譯五六本中國中篇名著,如《老殘遊記二集》、《影梅庵憶語》、張心齋的《幽夢影》,曾國藩、鄭板橋的等,足以代表中國生活藝術及文化精神的書。”

華爾希從事出版業多年,很有經驗,他搖搖頭,“美國知道這些書的人不多,而且有文化上的隔閡,很難構成對話。” 林語堂相信華爾希是專業的編輯,對作家會有建設性的意見,“那你覺得我應該寫什麼?” “的最後一章,講飲食園藝,反響很好,據我們的調查,很多美國女性把它奉為生活的準則,你可以往這方面動點腦筋。” 賽珍珠很贊同丈夫的話,“美國人講求效率,生活節奏很快。像我們現在這樣,享受悠閒的下午茶的機會很少,而且歷史短,心理上渴求文化熏陶,中國人如何品茗,如何行酒令,如何遊山玩水,這樣閒適的心態剛好可以醫治西方人的現代文明病,林先生,我也覺得這是個好提議。” “嗯,中國人賞花弄月之外,就是擅長於曠懷達觀、高逸退隱的人生哲學。”林語堂深以為然。

“林,我們期待你的第二本著作!”華爾希緊緊地握住林語堂的手。 定好了書的主題,林語堂攜家眷搬到了紐約。 鄉間沒有中國飯店,三個女兒又不習慣當地的食物,餓得面黃肌瘦的。孩子是父母的心頭肉,林語堂雖然想多享受美國鄉村的愜意,但還是遵從了妻女的要求。 他們在中央公園西邊的老房屋裡租了套普通的公寓。 林家的日常生活整個換了樣子。在上海,廖翠鳳有四五個傭人幫忙處理家政事務,很少親自動手。而在紐約,他們隻請得起鐘點工,每週來一次,做大清掃和洗衣服。平日里的買菜燒飯,全數落在了廖翠鳳的身上。 廖翠鳳吃得了苦,她一聲不吭,自顧自地忙開了。反倒是林語堂心疼妻子,主動要求幫忙。他教女兒們,每次洗澡後,一定要順手抹一下浴缸,就不會留下圈子,媽媽洗起來不費時間。女兒像媽,很勤快。鳳如學會了炒雞蛋、衝咖啡、烤麵包;玉如承包了拿牛奶、拿報紙、收拾房間、擦拭桌子等工作;不到7歲的相如負責倒煙灰等輕巧的活。

在陌生的紐約,他們紮根了。 由於在美國的熱銷,林語堂的名字叫得很響。紐約的文藝界熱情地迎接了這位來自東方的智者。在宴會上,他認識了三獲普利策獎的戲劇家奧尼爾,桂冠詩人佛洛斯特,反納粹的德國小說家、1929年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托馬斯·曼,舞蹈家鄧肯,女詩人米萊,女明星姬希,戲劇評論家那森,作家及書評家卡羅·範多倫,詩人兼哥倫比亞大學教授馬克·範多倫,攝影家範凡克頓,華裔女明星黃柳霜等。這些人個個都是文化界紅極一時的頂尖人物,可以說,林語堂進入了美國文壇的主流視野。 次年3月,林語堂開始寫作。 他不辭勞苦從國內帶來的大批線裝書派上了大用場。陳眉公的《寶顏堂秘笈》、王均卿的《說庫》、開明《二十五史》、《文致》、《蘇長公小品》、《和陶合箋》、《群芳清玩》、、《幽夢影》等,大多是明人小品,講的就是閒適的心態,以及生活的情趣。

到了5月,書寫了差不多一半。林語堂開始作序,回頭翻看書稿,越看越不滿意。書稿以批判西方現代文明破題,基調是沒錯,然而寫得很晦澀,讀起來很辛苦,宣傳中國文化的目的也不突出。他索性把筆擱下,默默地吸了一袋煙。 吸完煙,他把書稿整整齊齊地壘好,點燃,火苗噝噝地串起來,越燒越旺,黑體的小字被火花吞噬,消失,一眨眼的功夫,就化成了灰燼。廖翠鳳聞到書房的煙火味,還以為著火了,一下子衝進來。 “你瘋了!堂,怎麼回事!” 林語堂呆立木然。書稿可是作家的命根子,一把火燒掉,他心裡比誰都痛苦。但不理想的作品,他不要! 5月3日,一切從頭來過。 白白花去了兩個月的時間,任務吃緊,林語堂聘請了一個書記,他口述,秘書用打字機敲出初稿。他把所有的活動紀律化,就像軍事訓練,一定要早睡早起,晚上的睡眠必須充足,次日清晨,泡上一杯釅茶,坐在明亮的窗子邊,一面品茗,一面抽煙,腦袋半點不得閒,高速地構思,打腹稿。 “清風徐來,鼻子裡嗅嗅兩下,胸部軒動,精神煥發,文章由口中一句一句一段一段念出。”他盡量保持良好的心情,心情好,文章才能好。

7月底,全書500頁結稿。他把書稿送給華爾希夫婦審閱。華爾希提了好幾條意見,語堂照改不誤。中國文界是作家大編輯小,寫了文章後要求一字不易的情況很普遍,再挑剔一些的,連標點都動不得。林語堂不這樣想,編輯常年看稿,有經驗,能一眼看出書的長處及不足,聰明的作家就是應該接受編輯的建議。這是美國出版業通行的做法。 講的是一種幽雅的、悠閒的陶淵明般的生活態度,對於奔忙於俗事而喘不過氣來的美國中產階級來說,就像悶熱夏日里的清涼劑,是有藥療作用的。而且,林語堂的筆調輕鬆閒適,不需要太高的文化修養,就可以領略中國藝術的妙處。他用筆搭了一座橋,向西方人推行了一種有效可行的生活美學。 林語堂在自序裡寫道:“本書是一種私人的供狀,供認我自己的思想和生活所得的經驗。我不想發表客觀意見,也不想創立不朽真理。我實在瞧不起自許的客觀哲學;我只想表現我個人的觀點。……讓我和草木為友,和土壤相親,我便已覺得心意滿足。我的靈魂很舒服地在泥土裡蠕動,覺得很快樂。當一個人悠閒陶醉於土地上時,他的心靈似乎那麼輕鬆,好像在天堂一般。事實上,他那六尺之軀,何嘗離開土壤一寸一分呢?”

這本書被美國“每月讀書會”選為1937年12月的特別推薦書。 “每月讀書會”是一個普及性的讀書組織,擁有數十萬的會員,只要被它選上了,就像中了狀元,“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銷量肯定壞不了。華爾希打電話告訴林語堂這個消息時,興奮得手舞足蹈。林語堂長噓了一口氣,在屋子裡走來走去,不時抱起年幼的相如,舉過頭頂,父女倆一起扯著嗓子尖叫。 出於經濟上的考慮,在紐約住了一年後,喜歡到處跑的林語堂拖家帶口,搬到了法意交界的小鎮蒙頓。歐洲的消費低,而且小鎮上人少,環境又好,再適合寫作不過了,林語堂是這樣想的。他千算萬算,卻算漏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全家人都不會說法語! 林語堂自詡為“世界公民”,住在哪裡都一樣。不會說法語,可以學,況且在家裡教教女兒中文,寫寫作,日子也還算愜意。可熱鬧的廖翠鳳受不了,從早到晚,連個話家常的人都沒有,一出門,滿耳嘰哩呱拉的奇怪語言,全是喉嚨裡咕咕地發出來的,就像吞舌頭的聲音。自從離開上海,翠鳳一直有輕微的憂鬱症,離群索居的生活讓她沒日沒夜的流淚,女兒們的就學問題也是個大難題,在蒙頓住了不到一個月,林家就搬到巴黎去了。

巴黎是個好地方!法國人和中國人一樣,有足以自傲的悠久歷史,愛吃喝玩樂,露天的咖啡館、精緻的飲食、富麗堂皇的巴黎圣母院、美輪美奐的羅浮宮,林語堂發現了很多好玩的地方,樂此不疲。他和三個女兒手拉著手,並成一排,戴著中國式的草帽在賽納河邊釣魚,逛舊書攤,還有,到陰森森的天主教堂探險。天主教堂裡沒有燈,只點洋蠟,牆角邊有很多古人的石槨,林語堂對一切讓人毛骨悚然的地方都抱有無限的興趣,恨不得拿來放大鏡,仔細研究那些鬼魅的石刻雕像。可他已經不再是坂仔村里的小和樂了,三個女兒合力拽住玩心重的父親,一路拉扯到陽光下,才罷休。 工作方面,林語堂應美國最著名的藍登出版社之邀,編寫了《孔子的智慧》。藍登的“現代叢書”系列規格相當的高,非名家名品不出,稿酬卻只有600美元。以語堂當時的名氣,這樣的價格當然是變相的欺詐。然而林語堂認為被藍登約稿,是了不起的榮譽,講的又是儒家經典,和自己的創作宗旨很合拍,就爽快地答應了。

寫完《孔子的智慧》,林語堂打算著手翻譯。在西方早有譯本和節譯本,但都是粗製濫造之作,與原著相差甚遠。而國內的譯者由於時代背景的局限,很難完成這麼浩大的工程。林語堂對通透的北京官話很著迷,在琉璃廠又花了不少功夫,他壯著膽子想試試看。下水才知深與淺,不愧為中國小說的顛峰之作,博大精深,林語堂覺得,《紅》語言之精妙,很難轉譯成簡單的英文,但是他又不死心,於是想,不如借鑒的寫法,自己創作一部長篇小說,反映中國的現實生活。 他把這個想法和賽珍珠說了說,賽珍珠喜出望外,連聲贊同,她的代表作《大地》就借了不少的光。 “但是,林,你從來沒有寫過小說,一下子寫這種大部頭的作品,可以嗎?”出於作家的本能,賽珍珠懷疑地問。 林語堂不打沒有把握的仗,既然向賽珍珠開了口,自是經過深思熟慮。 “以前,在哈佛大學上'小說演化'課時,白教授的一句話給我的印象特別深,就是西方有幾位作家,40歲以後才開始寫小說。我認為長篇小說之寫作,非世事人情經閱頗深,不可輕易嘗試。因此素來雖未著筆於小說一門,卻久蓄志願,在40歲以上之時,來試一部長篇小說。而且不寫則已,要寫必寫一部人物繁雜、場面寬大、篇幅浩大的長篇。” 題目暫定為。 盧溝橋事變以來,全國人民同仇敵愾,共赴國難,誓將日本鬼子趕出家鄉。林語堂雖然人在美國,心系國家,他深深為民族自醒而歡欣鼓舞,為戰鬥的民眾憂心掛念,他是一個中國人!他給鬱達夫寫信說:“紀念全國在前線為國犧牲的勇男兒,非無所為而作也!”這就是的主旋律。 林語堂認准了的事,一定要做,而且要做好。他泡在圖書館,不分晝夜地查找翻閱時代的書籍、影像資料,並在腦海中構思,人物是怎樣的,線索是怎樣的,怎樣開場,怎樣結尾,心里大致有了譜,他才下定決心落筆。這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接下來的3個月,林語堂忙著打格子,他描了整整齊齊的一張表,把人物的年齡,相互關係,情節發展,性格變化,滿滿地填上去。 8月份,正式開始寫。 他寫得很投入,那些他經歷過,看過的事——送孫中山出殯時的激動,北京的四合院,女校的風潮,新舊文人的對立,軍閥的荒淫無恥,一幕幕化在筆端,非身臨其境,寫不出這樣動情的文字。他要以姚、曾、牛三大家族的興衰沉浮“敘述當代中國男女如何成長,如何過活,如何愛,如何恨,如何爭吵,如何寬恕,如何受難,如何享樂,如何養成某些生活習慣,如何形成某些思維方式,尤其是,在此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塵世生活裡,如何適應其生活環境而已。” 他說:“唯有小說能使讀者對歷史的過程如歷其境,如見其人,超事理,發情感。” 愛好文學的鳳如、玉如是最早的讀者。每天一放學,姐妹倆連大衣都來不及脫就衝進父親的書房,搶著看最新寫的部分,情節的跌宕起伏讓她們欲罷不能,伏在桌子邊,催促著,“爸爸,快告訴我,木蘭後來怎麼樣了?”或者是“曼娘死了沒有?” “以後你們就知道了。”語堂輕輕敲女兒的腦袋瓜子。 他不是故意賣關子,因為寫的過程中,總不斷有奇遇或是佳話臨時冒出來,涉筆生趣。 一次,性急的玉如沒有敲門就跑進了房間,卻發現林語堂淚流滿面,雙肩抽搐著,像個嬰兒很傷心地大哭。 “爸,你怎麼啦?”玉如著急地問。 “我在寫一段非常傷心的故事。”林語堂用手帕擦擦眼,肩膀還是一聳一聳的。 原來,他剛剛寫完紅玉之死。 “古今至文皆血淚所寫成,今流淚,必至文也。”林語堂自我揶揄道。 玉如看著流淚的父親,感嘆不已:“他使我覺得,天下沒有什麼比做作家高尚的了。” 寫到後來,林語堂不能忍受任何的干擾,一個人搬到城外松樹林的小木屋裡住。他擺了個橋牌桌子在樹下,專心致志地伏案寫作。翠鳳每天給他送吃的,林語堂偶爾和她說上兩句,更多的時候一句話也沒有,彷彿外界的一切都不能引起他的興趣。他的頭髮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剪了,長得像街頭的流浪藝人。他說,不寫完,就不理髮。 1939年8月8日,林語堂宣布,今天下午6點完稿。一整天他都沒有停過筆,稿紙一頁頁地翻過,手酸了,揉兩下,接著寫。林家人在附近的屋子裡等他,誰也不敢發出丁點聲音。寫到最後一頁,林語堂的眼淚又收不住了,滴落在稿紙上,他寫抗日的軍隊高唱著:“山河不重光,誓不回家鄉!”而“她(姚木蘭)感覺到自己的國家,以前從來沒有感覺得這麼清楚,這麼真實;她感覺到一個民族,由於一個共同的愛國的熱情而結合,由於逃離一個共同的敵人而跋涉萬里;她更感覺到一個民族,其耐心,其力量,其深厚的耐心,其雄偉的力量,就如同萬里長城一樣,也像萬里長城之經歷千年萬載而不朽。”林語堂的淚不再是為個人的悲切,而是為偉大的民眾,偉大的國家而流! 劃上最後一個句號,林語堂雙臂一揮,大叫:“寫完了!”翠鳳和三個女兒趕緊圍過來,一家人抱成一團,又蹦又跳。相如即興唱了一首歌,以示慶祝。 多事的玉如數了數稿子,父親居然一天寫了19頁! 晚上,林語堂駕車帶全家人去中國飯館吃了頓龍蝦飯。翠鳳說,吃飯可以,但是你必須先去理髮! 歐洲那時的情況也很糟糕,德國法西斯強佔了奧地利,瘋狂地吞併周邊小國,英法等國雖然採取所謂的“綏靖”政策姑息縱容,但第二次世界大戰已經是個晃晃蕩蕩的火藥桶,一觸即發。巴黎的街頭,到處張貼著後備軍人的徵召表,林家房東的兒子就在徵召之列,女主人哭得死去活來,林語堂們聽了心裡很不好受。日常生活用品被搶購一空,廖翠鳳頗有預見性地買了100斤大米,一些蠟燭,以防斷糧斷電。 眼見歐陸的形勢越來越壞,而抗日戰爭也進入攻堅階段,林語堂決定先回美國,再回中國。華爾希納悶林語堂何以突然返美,他回了封電報,只有三個名字:狄克、木蘭、希特勒。狄克是華爾希的暱稱,木蘭是的女主角。 華爾希看過的初稿,迅即對語堂說:“你沒有意識到你的創作是多麼偉大!” 9月份出版,又被“每月讀書會”選中了。 《時代周刊》的書評說:“很可能是現代中國小說經典之作。” 知父莫若女,如斯(鳳如)的評論最得林語堂的心意:“此書最大的優點不在性格描寫得生動,不在風景形容得宛如在目前,不在心理描繪的巧妙,而是在它的哲學意義。你一翻開來,起初覺得如奔濤,然後覺得幽妙、流動,其次覺得悲哀,最後覺得雷雨前之暗淡風雲,到收場雷聲霹靂,偉大壯麗,倏然而止。留給讀者細嚼餘味,忽恍然大悟;何謂人生,何謂夢也?而我乃稱嘆叫絕也!未知他人讀畢有此感覺否?故此書非小說而已!或可說'浮生若夢'是此書之主旨。小說給人以一場大夢的印象時,即成為偉大的小說,直可代表人生,非指在20世紀初葉在北京居住某兩家人的生活。包括無涯的人生,就是偉大的小說。” 當時,已經連續52週蟬聯美國暢銷書排行榜的第一名,林語堂三個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比好萊塢的當紅明星還出風頭。 全美捲起一股狂熱的“林語堂熱”,數以萬計熱情洋溢的書信從各地飛往林家,各種社團組織不斷邀請他去做講演。林語堂忙得分不開身,玉如主動做起了父親的私人秘書,幫忙拆信看信。 有個叫西登·皮爾頓的砲兵士官寫文章說,他被日軍俘虜關在樟宜戰俘營裡,每天相依為命的就是。頭幾天,他只是把書拿出來三四次,看看封皮、裝訂以及封裡的插圖,沒有讀一個字,因為他下定決心,要像守財奴一樣珍惜書中的字句,慢慢品讀每一句話,就像一個窮人在花他最後的一塊錢。一個日落的黃昏,皮爾頓虔誠地打開書,仔細地研讀扉面與扉畫,單是序文,就分了三次讀。接下來的兩晚,他只讀了三頁半的目錄。到了第二個週末,他才看到第十頁,某一個詞語,或是一個完整的句子,他都要把玩半天,細細的品味,彷彿鋼琴家研讀樂譜,一小節,一小節,細心演奏,想發現出作曲家要傳達的精神意境,並把它一模一樣地重新創造出來。看到林語堂寫煮茶品茗時,皮爾頓彷彿聽見了水沸騰的聲音,精緻的杯子碰撞的聲音,芳洌的茶香在口舌上迴旋,黑壓壓的文字轉化成了活生生的體驗。整整花費了兩個月的時間,皮爾頓才讀完了。 這種奇特的特慢閱讀法無疑是出於對的推崇和熱愛。 像這樣的“林語堂迷”數不勝數。 常常有不速之客闖上門來,對著林語堂大叫:“林博士!林博士!我有個笑話說給您聽聽!”一般說出來的都不好笑。 有時,林語堂一家人到第五大道散步,遇上書店就進去看看書賣得怎麼樣。林語堂從來不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翠鳳有時候故意指著他說:“看啦,那就是林語堂!”滿書店的人包括店員都跑過來,爭著讓他簽名。語堂不介意,只是擔心讀者會失望,因為他們以為這位東方哲學家一定是位鬚眉皆白的老人。 他的作品被譯成西班牙文後,在南美的知名度也提得很高。巴西有個貴婦人,很仰慕林語堂,有人送來名馬一匹,就給它取名叫“林語堂”。後來,她拿著這匹馬去參加馬賽,巴西各報不約而同地以大標題刊登:“林語堂參加競賽!”比賽結束,這匹馬沒有獲得任何名次,當日晚報的標題變成了“林語堂名落孫山!”奪標的馬反倒沒有消息。這事傳到了美國,林語堂微微一笑,說:“並不幽默!” 最尷尬的是來自女性的騷擾。 一次,一位認識多年的交際花來訪,趁著翠鳳出去買菜的空當,那位女子居然直接坐在林語堂的寫字台上,騷首弄姿,賣弄風情,林語堂嚇得倒退了好幾步,奪門而出。交際花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走了。 還有一次,林語堂全家外出遊玩,有個30多歲的忠實讀者一直尾隨著,怎麼都甩不掉。林語堂不堪其擾,租了條船劃到河心。跟隨者居然脫了個精光,一絲不掛地跳進河裡,跟著他們的船一道游泳。林家人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 林語堂揚名四海,可是他從不把自己當名人看。北大的舊同事來林家做客,說:“玉堂,我是來看你變了沒有?”林語堂氣得吹鬍子瞪眼,轉身就走,千里迢迢趕來的老友尷尬不已,連說自己說錯話了。 出版後不久,上海就有了譯本,文字處理很單薄。林語堂不滿意,想親自翻譯,無奈時間上安排不過來。他寫信給鬱達夫,希望對方能幫上這個忙。他還把小說裡所用的典故、人名、地名和成語詳細地整理成兩本小冊子,連同5000美元的支票,一併寄了。鬱達夫正在和王映霞鬧婚變,心情極度鬱悶,只開了個頭,在《華僑週報》連載幾回,就停止了,但那預支的5000美元卻花掉了。徐回憶此事時說:“語堂對誰都提談到過該書交鬱達夫翻譯的事,但從未提到他先有一筆錢支付給鬱達夫。這種地方足見語堂為人的敦厚。” 1939年,由於和的熱賣,林語堂收入不菲,通共有42000美元。版稅到賬後,他第一件事就是給翠鳳買了枚3.3克拉的鑽石戒指。那是翠鳳嚮往已久的首飾。在萊比錫讀書時,翠鳳為維持家計賣了不少家傳的玉器,林語堂總是說:“鳳啊,以後有了錢,我買給你。”事隔20年,他終於實踐了當時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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