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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三十一、到新疆去(4)

半生多事 王蒙 1174 2018-03-16
我到新疆幾天后就去看望自治區黨委副秘書長牛其義同志。這話要從團北京市委書記張進霖同志的關心說起。我決定了去疆,張進霖知道了,提出一定要到家裡看我,不但看望,而且當場給與他一同出過國的原新疆團委書記牛其義寫了一封信,說是“我們的年輕的老幹部王蒙同志到新疆工作去了,他的情況他會向你匯報,請多加關心鞭策幫助……”內中含義,無需演繹。 張進霖的送行,還談了另一個主題,就是我應該爭取重新入黨。 他的送行,他的關心,他的話題,都超出了我的預料。這也可以說是人心難測,但不是從負面意義上而是從極正面意義上,從最好的意義上理解這個難測,叫做好心難知。正像生活中有難測的陷阱與地雷一樣,生活中同樣有平時無意顯山露水的的好意與援手,它準備著,必要時或適合時,它會毫不猶豫地及時雪裡送炭。這就叫人心自有一桿秤。這就叫好人必有好報。在一個嚴酷的時期,在惡鬥成風之時,人們會掩蓋自己的善良而仍然行其善良,正像有的人會掩蓋自己的醜惡,而終於會暴露出自己的醜惡一樣。

不用說,牛秘書長對我極友善,事後,牛秘書長甚至向文聯打招呼,說是張進霖同志告訴他,應該在適當時候解決我的重新入黨之事。不久,牛其義又建議我去吐魯番看看。於是編輯部安排我去吐魯番,用現在的話來說,是去采風。 去吐魯番的中間站是達坂城。達坂是維吾爾語山意思,但是達坂城是一個回族自治村。我想起了歌曲“達坂城的石頭,硬又平啊……”到了新疆,就到了歌曲裡,漫遊之旅也是歌曲之旅。 吐魯番的每一處每一人每一景都讓我感到新奇和雀躍。我看到了冬暖流夏涼的純土(泥)質拱形圓頂大屋子。我看到了晾曬葡萄乾的通風土房。我看到了長達幾百米的大葡萄架。我看到了坎兒井。我拜訪了地質隊。我拜訪了種植葡萄的專家、我像欣賞新編交響樂一樣地欣賞人們講說的維吾爾語。我吃高梁馕和包穀馕。我長途跋涉到了正在施工的塔爾郎大渠工地,與農工一起用餐一起跳舞。我獨自一人從工地沿鐵路走了6個多小時,從晚飯後開拔,一直走到將後半夜。需要我警惕的只有狼只。我奇怪我已經這樣有膽!自視越低,膽子就越大,越像個男子漢。毛主席說過高貴者愚蠢,卑賤者聰明的斷語,至少是語出有因。而我要說,高貴者怯懦,卑賤者大膽,絕對如此。並願一切高貴者、走向高貴者、夢想高貴者們引為警惕。我到達了三個月內只有兩個乘客的夏甫吐拉(意為桃子)小站。由於這裡難得有旅客,我的到達獲得了車站工作人員的熱烈歡迎,不但給我綠葉牌香煙吸(此時我已略能吸煙了),而且給我煮了臥雞蛋的掛麵。而且,他是北京老鄉。在新疆一切漫遊都是那樣地神奇,如同進入了童話故事。

不久,我在《新疆文學》上發表了散文《春滿吐魯番》。王谷林同志對我很好,據說他還曾推薦我擔任編輯部主任。同時他的領導意識也是當仁不讓,一篇小文,他一會兒讓你這樣改,一會兒讓你那樣改,高屋建瓴,好為人師。但是我仍然高興得無邊無際,我來新疆是來對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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