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傳記回憶 權謀高手李鴻章:從刀筆小吏到第一重臣

第3章 淪落在雞窩裡的鷹

四十歲那年,李鴻章仍然屈身於曾國藩的幕府之中,落魄潦倒,愁腸滿腹。 人到中年,卻一事無成,這世上大有人在。大多數功成名就者,也都經歷過坎坷與沈淪的灰暗時代。 人們普遍認為,只要一個人誌存高遠,不因環境的不利而喪失進取的勇氣,終有迎來人生輝煌的時機。然而糟糕的是,隨著時局的變化,李鴻章出人頭地的機會越來越渺茫,可能性越來越小,主客觀的諸多條件都似乎已經將他牢牢地鎖定在一個失敗者的位置上,看不出有什麼轉化或改變的苗頭。 決定李鴻章此生終老於無望的,至少有三個因素:第一個因素,是他本人的自我認知出了問題;第二個因素,是他對人類社會的解讀出了問題;第三個因素,則是他對這個世界的整體性認知出了問題。

所謂他本人的自我認知,也就是他怎麼看待自己,他認為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以及他期望自己成為什麼樣的人。誠如老子的所言,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一個人對自我的認知越是準確,那麼他自我調整與修正的努力越是容易有效果,越是容易成就人生事業。相反,如果一個人的自我認知不是那麼精確,那麼他的人生未來,多少就成問題。 那麼,李鴻章是如何認識自己的呢?或者說,他在早年時為自己所規劃的人生未來願景,是什麼樣的呢? 1847年,李鴻章考中進士,他的父親李文安聞之欣喜,賦詩曰: 少年氣象自崢嶸,翹秀居然荷匠成。 老輩傳衣原特識,儒生報國在和聲。 品題尤重師庭譽,文字先邀海內名。 盛世闢門資拜獻,要思竹帛有殊榮。

正所謂詩言志,這首詩是李鴻章的父親李文安對他的基本評價與認知。知子莫如父,按理來說,我們應該能夠通過這首詩,感受到李鴻章人生的志向與抱負。但這首詩與李鴻章在歷史上的作用與成就完全不符,李鴻章的父親對他的期許與願望,遠低於他的真正價值。 於是我們就明白了,青年李鴻章的人生願景,基本上很原始,並沒有期許或者意識到自己能成為一個影響中國歷史進程的人物。他想得很單純,很實際,很本土化,他就是想做一個像唐時李白、宋時蘇東坡、元時馬致遠、明朝唐伯虎那樣的風流才子。不能說他這個願望不妥當,但顯然,這個目標妨礙了他本人的發展。 李鴻章渴望成為一個像大詩仙李白那樣的文人,這是他早年的人生目標。事實上,他的前半生,多半是按照這個目標前進的。儘管他在中國文學史上沒什麼地位,但他好歹也曾留下了一首比之於那些在文學史上有地位的人的作品更讓我們耳熟能詳的詩篇。

這首詩寫在1843年,時年李鴻章二十一歲: 丈夫隻手把吳鉤,意氣高於百尺樓。 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里外欲封侯。 不能斷言說,這首詩是李鴻章一生最高的文學成就。但事實上,李鴻章在此後的文學創作中,再也未有能超過這一首詩的作品。而這就意味著,當他四十歲時,回顧自己的人生與心路歷程,最津津樂道的竟然是二十年前的一首詩。這縱然不令他絕望,多少也稱得上悲哀。 絕望的人生,大抵是外界環境所致。而悲哀的人生,多是因為人生定位出現了問題。 事實上,李鴻章年屆四旬而一事無成,是由於他的人生定位錯誤的緣故。 李鴻章不惟是當時也是後世少有的大德高才之人。他思維敏銳,目光清晰,頭腦清醒,判斷精準,對人心人性洞若觀火瞭如指掌。他注定要成為解決時代問題的關鍵性人物,他自己絲毫也未曾懷疑過這一點。可要命的是,在他青年時代的人生規劃中,他卻畫地為牢,莫名其妙地把自己規劃成了一個不成氣候的小文人。他就好比是一隻能夠翱翔萬里的雄鷹,卻堅定不移地認為自己是一隻溫和的雞,他眼望悠遠遼闊的長天,知道那裡才是自己的樂園,卻死活趴在雞窩中不肯挪窩。四十年來,他始終是一隻淪落在雞窩裡的鷹,始終是牢騷滿腹,抱怨別的雞擋住了他的路,不給他一個展開翅膀的機會。

作為佐證資料的是,李鴻章在他本人的書信中所表達出來的願望,是做一個像唐代韓愈那樣的文臣,才情滿腹,鐵骨錚錚,上疏朝廷然後再遭到貶斥,在青史上留下他一生鬱悶而不得志的黯淡足跡。 一生不得志的韓愈,獨自對抗整個世界,出污泥而不染,這就是李鴻章青年時期為自己的人生設計的未來。他是一個認真的人,知道自己的雄才大略,但這個人生的目標如其所願地影響了他的未來。他想成為一個不得志的人,而且他成功地做到了這一點。然後他發現這個目標有點兒鬧心,真的不是那麼好玩。這是李鴻章四十歲時仍然落魄潦倒、瀕臨絕望的一個重要原因。 李鴻章這種錯誤的人生定位,多半源於幼年時代的外界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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